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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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糖物語
形狀多變的棉花糖Marshmallow,來源由本身的植物名稱(Mallow)及其所生長的環境(Marsh),野地沼澤的葵類植物藥蜀葵(Athaea officinalis)組合而成,起源於大約公元前2000年前的古埃及,將擠出植物的樹汁混合堅果及蜂蜜製成,當時只有皇室及祭祀神明時才有機會享受到這種特殊的甜點。透過義大利人的巧思,發明出首款串狀甜品。現時的棉花糖由糖或玉米糖漿、攪拌了的蛋白、用水軟化的明膠、合成香精和穩定劑所製成的糖果,隨著喜好變化出令人愛不釋手的各種形狀。 棉花糖是一種風味休閒食品,菜市場、街邊,特別是學校附近都時常可見小商販推載著棉花糖製作機的自行車或三輪車當街現做棉花糖:一勺白糖放入快速旋轉的簡單拉絲棉花糖機中,可將棉花糖絲做成一條5-13厘米寬的彩色帶子,把絲拉出盆外3至10米遠,像藝術表演一樣,不一會兒就成了一團雪白蓬鬆的棉花糖。光是觀看就覺得津津有味,心滿意足了。棉花糖的口味繁多,有草莓、甜橙、葡萄、香蕉、菠蘿、薄荷、藍莓等多種。五顏六色,十分美觀。食用時口感疏鬆,入口即化不粘牙,由於甜度較低,適合休息時或飯後食用。 棉花糖在製作過程上,形狀味道上不讓鬚眉,迎合女性的喜好,也贏得老少咸宜的普遍性。令棉花糖專美於前的還有:小角色卻有大作為。為病榻上的病人送上一對包裝成小白兔的透明袋內,裝滿了五顏六色,心花、星、圓形、螺紋狀等……五花八門的棉花糖,很賞心悅目,極具療癒。也為戰戰兢兢、埋頭苦幹的考生,送上一串燈籠狀的棉花糖,預表前途光明的好預兆,深具激勵人心。棉花糖在餐桌上扮演著吃巧不吃飽的角色,點綴襯托出主食和副餐的精緻美味,是提味吸睛的點心,一點點就有滿足的喜樂;貴氣,令氛圍有富麗堂皇感。 棉花糖是微笑的標籤,也是迎新、慶賀最討喜的餐點。襯托出迎新晚會中「第一支舞」氣氛:新人帶著笑容,目光在人群裡,尋覓令自己怦然心跳的意中人,突來邀請的動作令人不知說什麼,只覺發抖、臉紅透。柔和的燈光映出數點心星棉花糖,感染著含苞的青春:妳眼中有我,我眼中有妳。望著紮辮子的女孩,水手服百褶裙,笑起來就像一顆放閃的小太陽。腳步隨著踢躂舞步,時急時緩、時輕時重,欲左先右,欲放先收,時動與時靜。吸睛的棉花糖伴隨花束,汽球,彩帶,營造出如詩如畫的情景,寫下輕快民謠式的純愛故事,將青春的喜悅之情轉為成長的蛻變。 「細棉棉,白泡泡」是對棉花糖最好的形容,揉捏烘焙成型,細吐的絲線,像是蝴蝶窩的蛹;輕飄飄的白雲;輕柔的枕頭;海上美麗的浪花。霧樣棉花糖的效應,禮輕情意重,後座力更勝於卡片,不表文字言語,一切盡在不言中。霧裡看花般不真實,按下感性藝術的按鈕,啟動徐志摩的詩律:「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正如裝飾在冰淇淋、飲料、糕餅、餐點上的棉花糖擺飾,具有修飾與調和的效果,與主食配搭融合,與徐志摩的詩篇相呼應,扮演著配角式的格調,活出照亮別人的角色。 棉花糖愛的能量,顯現在黃昏絢麗的晚霞,下班後的阿爸仰望著孩子的小臉,帶上麵包屋買的棉花糖,為了今晚的生日而預備,巧克力榛果棉花糖、草莓果醬夾心棉花糖,都是孩子的最愛。阿爸有時加班,偶爾望一望燦爛的星空,卻不再沉迷,因為孩子熟睡的小臉,比星空更迷人。是甜蜜的負荷,讓阿爸的豪情,逐一轉為綿長而細密的柔情。即便是深夜了,也織就出更多父愛的呵護。孩子都是阿爸的寶貝,刮風或下雨,應許不離開孩子。孩子如同父親栽培的小花,在父親的手裏成長,長成紅橙黃藍綠每朵小花都美麗。 棉花糖配搭在不同食物下,所呈現的視覺效果,各有特色。人與人的交流亦此,與不同特質的人共事,在於共事的協調,就能營造出美好的關係,製造出推陳出新的創意效果,這是謙讓下的意外贈禮。工作是生活中的附屬,工作後補償自己,寄託於吃喝玩樂,只有體貼了肉體,心靈沒有被滿足。下班後,不再是為了工作、老公、孩子昏頭轉向地「空忙碌」,告別瞎忙。若能找著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築夢,團體力量大,不但夢想使身體活絡,在生活中找著活潑的燃點,犒賞自己的不是兩人的小天地,而是,下班後,體驗歐式貴族似的棉花糖配花草茶的群體聚會,不是結束,而是開始。感觸實現願望的路線,必須告別好多的從前,才能使心意更新而變化。 棉花糖的排場,由五顏六色一條線纏繞,藕斷絲連,糾纏而成,卻溶化在雨後春筍的景象裡,產生一件事情卻有兩樣情的結果,一是愛的收支平衡,欲求淺嚐即止,卻意外欲罷不能,二是獨樂不如眾樂。讓人生的劇本轉個彎,下個路口會更「瀟灑豁達」。如同棉花糖的亮眼,絕色的點綴,以讚不絕口的呼喊聲來應和。女人多愁善感的心宛如棉花糖的柔軟,棉花糖融化於傷心時淚眼婆娑的雙眼;開啟於甜蜜的冒險之夢,全在於女人的感官裡,將別緻、柔和、細膩的手法,注入在棉花糖的裝飾中,賦予棉花糖創意的生命。 棉花糖化身為愛的能量;配角點心;微笑的標籤;希望之星;富麗的藝術品,棉花糖是集一切美好於一身的食物。倘若把棉花糖放在家中當做看電視的零食,隨手一把抓,就貶低棉花糖的身價。只滿足口腹之慾,沒有更多的助益價值。反之,越多開發價值,越多投入,越發放閃。人生也是如此,想像宛如在「綠野仙蹤」的足跡裡,步步浮現棉花糖物語就是「相信、盼望、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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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
退休後的爸爸常常讓我覺得捉摸不定,或許長年在海外工作的關係,總有習慣命令別人的口氣的派頭,後來我發現,他其實就像媽媽說愈活愈像小孩子。 因為在意所以容易緊張,因為在乎所以放在心裡,常常把他的話看的很認真。 後來,有時我發現就像媽媽說的,他自己也會不知道自己說過什麼,說過的也會推翻掉。 不過,有一點倒是不變,爸爸很有求知慾,他很隨處而安,實事求是,他很相信朋友,雖然常常在生活上對小錢很計較,然後花了大錢。但是,遇到不會的,他就會想辦法去解決,不管是問朋友還是找店家,知道朋友有什麼專長就會去求問,所以,他對朋友很好,都不對人計較,對人富有同情心,只是,對家人他就常常覺得理所當然,不知不覺會批評計較,但是,真的有問題時,我們還是還要找他決定解決。 最近大病一場,我為了了解疾病把錄音資料跟疾病資料傳給他,後來感覺她好像沒看,給他看的健康資訊他好像也沒看,陪我就診幾次,就覺得好像了解了。 其實,每次醫師的說法都不同,疾病也起起伏伏,人體又是身心一體的,加上我的情況複雜又怎麼是幾科可以道盡?或者看一兩次就能理解? 爸爸從我國三罹病就陪著我聽醫學講座,看中醫,不為別的就是希望我能健康快樂。 常常說身體健康,錢夠用就好了。除了運動沒有其他的方法,所以一直很鼓勵我運動,覺得對健康有幫助。 小時候看父母的婚紗照曾經嚮往有一天自己也能披上婚紗,想不到長大後事與願違,變成父母放不下心的孩子。 望著父母走在前方的背影,不知道可以跟在後面幾時?父母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就這樣靜靜的陪著我。 以前,喜歡一個人照相,後來,慢慢的跟媽媽合照愈來愈多,因為媽媽總是拙於攝影,所以跟爸爸的合照很少。 還記得小時候的照片都是爸爸照的,爸爸開心抱著孩提時的我的笑容,如今成了巨大的背影守護著我。 家,變成了父母跟我的日子,一天又一天,這樣的幸福可以持續多久呢? 有時,三個人記憶不好,要輪流看醫師,爸爸就說要學著把行事記在手機中,不要忘記,顧好身體。 爸爸想趁能走時多去旅遊,富有冒險精神的他,還跟國小同學成立了北歐夢想旅遊團,旅遊需要的不只是金錢還有體力。 堅持運動的爸爸,每天都步行萬步加上游泳,為的不是別的,就是健康。 我看著爸爸一天比一天鬢髮還要白的頭髮,不禁覺得酸澀起來了,不知道這樣奢侈的幸福可以維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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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島鄉往事
木興說後,大家笑成一團。若以年齡來說,他們亦只不過四十餘歲,正值身強力壯的中年。然而他們一生務農,或許是飲食過於簡單缺乏營養,加上長年體力透支看來蒼老,以及穿著樸素又陳舊,故而與實際年齡相差很多,這似乎也是鄉下種田人普遍的現象。 他們邊吃邊聊,彷彿是自家人般地毫無拘束。然而,在這個充滿著溫馨的時刻,天賜和木興心裡似乎都有同感,如果真能成為一家人不知該有多好。即使他們各有親生父母,但一個被母親趕走,一個則是懸樑自盡,故而腦裡始終沒有他們的印象,也因此而談不上有什麼父子或母子親情的存在。倒是希望同在一起吃飯的兩位老人,既是他們其中一人的父親,也是另外一人的母親,總而言之就是他們的父母親。但是他們能說出口嗎?能替自己的父母牽紅線嗎?或許只能暗中加以關注,一旦時機成熟再順手推舟,然後舉起雙手贊成。即便成為一家人是他們衷心的期望,但也只能等待機會的來臨,要不,又能如何呢? 尤其是天賜,不久就得啟程赴台求學,他多麼希望一生勞苦的母親,在家鄉有人照顧,免得他負笈他鄉求學時又多了一份牽掛。而能夠與她相互扶持,或是敞開心胸談天說地者,放眼全村,非福生叔莫屬。因為他們心裡早已存在著一份不欲人知的特殊情感,雖然沒有表面化,但彼此心中有數,村人亦了然於胸。身為他們的兒子如今已長大成人,又何嘗感覺不出自己父母的想法呢? 認真說來,他們實在太傻了,為什麼同時失去伴侶那麼久,又同住一個村莊,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啊!(二四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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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蔡復一回金門
蔡復一(1576-1625)十六歲那年,父親蔡用明任漳州長泰縣教諭,他隨父至任所,在長泰住了三年,後因父親轉任四川樂至縣令,他回到同安,住在同安城外大輪山梵天禪寺苦讀,隨即在萬曆22年中舉,萬曆23年乙未科成進士,時年二十。次年,他便北上京城任兵部比部司曹郎,一生部份時間生活在北京和湖廣,即便居喪或辭官歸鄉,也都住在與金門一海之隔的同安,死後亦葬在同安。我好奇的是:蔡復一遷居大陸後,曾經回到金門山兜村的老家嗎?如果有,什麼時候回來? 蔡復一《遯菴全集》十八卷,其中詩佔了十卷,寫金門的詩不多,文八卷則大都是公文尺牘,對蔡復一行止沒有提供什麼資料。《遯菴蔡先生文集》多為序跋傳記,少及身家事。只有詩作中可以看到蔡復一寫金門的少數詩篇。檢視其一千二百首詩作,提到金門故鄉的共三首,從詩中可知,他至少回到金門兩次,一次在秋天,一次在清明節。我們來看這三首和金門相關的詩作。 第一首是〈茶事詩〉24首的第13首,詩云:「海印湧珠光,在山已蟹眼。悠然雲石風,頓使茶鄉遠。」詩下自注云:「海印余家山泉名蟹眼」,這首詩作為茶事詩之一,不過說明了蔡復一老家海印山下山兜村有泉水宜茶而已,只是詠茶詩中偶及自己故鄉山泉水宜茶,沒有太多訊息。第二首詩題頗長〈故鄉浯嶼海水四環,余家負海印山上,多名蹟,秋歸旬日,僅一陟其顛,匆匆無暇,聊一詩志之,俟他日悉賦也〉,詩云:「仙嶼孤懸雪浪春,桑麻舊話課鄉鄰。飲從十日抽身暇,山別多年入眼新。小鳥呼名時報客,幽花迷族郤依人。雲巖月照香泉好,一酌松風濯世塵。」從詩題中我們可知道蔡復一這次回到金門是在秋天,停留十天,詩題末提到希望有一天能盡寫故鄉名蹟,但這一願望並未能實現。這是第一首告訴我們蔡復一回到金門的詩作,可惜無法知道是那一年秋天回來。 第三首是〈清明聞棄河西之報〉,詩云:「柳枝何意與門齊,況報軍聲死鼓鼙。海嶼荒煙寒嶺外,遼人落日哭河西。九陵王氣龍還守,萬戶春光鶯亂啼。壟樹難攀辰極遠,愁魂欲去路俱迷。」從詩題與詩句中一時難以看出這詩和金門故鄉有關,但詩句的「海嶼」無疑指金門,我們只要推知那一年清明節明朝棄守河西,而蔡復一又正好閒居在家,就可確定蔡復一是年清明節回到了金門。 萬曆到天啟蔡復一居官的三十年間,也正是大金(清)在東北逐漸崛起的年代。萬曆末到天啟初,明朝和努爾哈赤的大金共有三次決定性的大戰,明朝三次皆北。由《明史》、《神宗實錄》、《光宗實錄》等史書可知,第一次大明、大金之戰是萬曆四十七年春二月乙丑(陽曆1619/3/26),經略楊鎬誓師於遼陽,總兵官李如柏、杜松、劉綎、馬林分道出塞。三月甲申(初一,4/14),杜松遇大清兵於吉林崖,戰死。乙酉(初二,4/15),馬林兵敗於飛芬山,兵備僉事潘宗顏戰死。庚寅(初十,4/20),劉綎兵深入阿布達里岡,戰死。史稱薩爾滸之戰,明軍號稱47萬,實際是11萬人,努爾哈赤的後金軍5萬,此役明朝軍力大傷,士卒死傷四萬五千人。 第二次在天啟元年三月乙卯(三月十三,1621/5/4),大清兵取瀋陽,總兵官尤世功、賀世賢戰死。總兵官陳策、童仲揆、戚金、張名世率諸將援遼,戰於渾河,皆敗沒。壬戌(三月二十,5/11),大清兵取遼陽,經略袁應泰等死之(自殺)。巡按御史張銓被執,不屈死。史稱遼瀋之戰。 第三次是天啟二年正月丁巳(正月二十一,1622/3/2),大清兵取西平堡,副將羅一貴死之。鎮武營總兵官劉渠、祁秉忠逆戰於平陽橋,敗沒。王化貞走閭陽,與熊廷弼等人俱入關。史稱廣寧之戰,此役明朝遼西(遼河以西,也就是河西)土地盡失,退保山海關。 由所附的陽曆對照日期可知,前兩次戰事都發生在清明節之後,因此不可能是蔡復一詩中所指的戰事,只有第三次在清明節之前,而且這次明朝失去了河西之地,正合蔡復一第三首詩所詠。那麼天啟二年正月,蔡復一人在何方?據陳慶元〈蔡復一年表稿〉天啟二年下,可知蔡復一在天啟元年十月從易州兵備道任上南還,天啟二年正月、二月寓居在曹學佺福州的石倉園。但此後蔡復一去了那裡,陳慶元表中沒有交待。因清明節是二十四節氣之一,固定落在陽曆4月4、5、6三天的任一天,天啟二年的清明節合是陰曆2月24、25、26中的某一天。天啟二年陰曆正月21日大清兵取河西地,以明代口耳相傳的傳播方式而言,消息由東北傳到人在福建的蔡復一耳中,大約需要一個月,也就是陰曆的2月21日以後,此時正是清明節。因此蔡復一這首清明詩,無疑是天啟二年之作。詩中的「海嶼」應是指金門,蔡復一在前二首詩中以「浯嶼」「仙嶼」來指代金門,和這一首用「海嶼」相近。根據這首詩,我們就可確認,天啟二年(1622)二月,蔡復一離開曹學佺的石倉園後,在清明時回到金門祭祖掃墓,並且在金門聽到河西失守,因而寫下這首詩。詩中「九陵王氣龍還守」一句,是說明朝雖退守山海關,北京戒嚴,但明朝九座皇陵所在的北京幸得保全。第七句的「辰極」是指北極星,詩中用來代指朝廷,蔡復一此時人在金門,距北京數千里之遙,故云「辰極遠」。 另池顯方〈蔡敬夫先生傳〉說蔡復一天啟二年「南返,至三山聞河西復陷,遂力疾之晉。」蔡清風《蔡復一遺作研究》頁221語釋池顯方寫的蔡傳,說他回到福州(三山)後,又急速趕往山西。三山是福州舊稱沒錯,但如果他只回到福州就趕往山西,就會和他詩中提到在清明時回金門矛盾。兩者必有一誤,何以致此?主要是蔡清風沒有了解到,中國地名中三山太多了,不是福州的專稱,如江蘇鎮江的金山、焦山、北固山,也名三山,南京西南長江臨長江處也有三山,就是李白〈登金陵鳳凰台〉「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的三山,襄陽也有三山,洞庭湖中也有三山,只要查查地誌,就可發現三山太多了。池顯方蔡傳中的三山不是指福州,是指同安城外的三秀山,《大清一統志》卷328載三秀山在同安城北十里,三峰秀出,為縣之北鎮,簡稱為三山。池顯方說蔡復一返至三山,是說他回到了同安,如此一來,蔡復一才可能在清明前由同安回到金門。如果他回到福州就又趕往山西,上述第三首詩「海嶼荒煙寒嶺外」一句就無從解釋了。 最後順便一提,《明史》蔡復一傳說他居郎署17年,後人大都承此說而未細查,陳慶元〈蔡復一年表稿〉萬曆39年下也是說他居郎官17年,但如果對照蔡復一其他史料,會發現和其生平不合,蔡復一萬曆24年(1596)釋褐郎官沒有問題,萬曆39年(1611)從郎官擢湖廣參政也是可以確定的,那麼他居郎官應是15年。《明史》說17年甚為可疑,如果我們再以蔡復一的詩為內證,就可確知《明史》之誤。按蔡復一〈遙送鍾伯敬還朝〉三首之二云「長安自諠衢,閉戶雀羅設。人海易藏身,奇士恣攬結。我居十五年,緣孰夢難歇。垂柳高粱橋,新霽西山雪。」鍾伯敬即鍾惺,據復旦大學陳廣宏《鍾惺年譜》可知鍾惺家居後還朝在萬曆40年九月,這時蔡復一正好離開北京朝廷到湖廣任職,所以詩中說他與北京已經「緣孰」了。長安代指北京,高粱橋、西山都是北京地標,這首詩正是蔡復一追憶北京生活之作。詩中蔡復一自言居北京15年,且他剛剛離開北京,記憶應該不會有錯,錯的是《明史》,後人不查,沿襲成說,卻未發現其扞格不合之處。 以前我的指導教授周策縱先生常和我們學生說,文史的考證研究如同偵探探案,需要大膽假設,小心蒐證。我自己做了三十年的研究工作,深感體會到小心蒐證的重要,小心蒐證才能見人所未見。這是餘話,不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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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被軍事化」來看冷戰時期的金門歷史
7月25日於廈門大學人文學院舉辦金門研究講座,由哈佛大學費正清研究中心主任宋怡明(Michael Szonyi)教授主講「冷戰下的金門」,現場由人文學院副院長李曉紅教授主持,會議室擠滿人文學院師生。宋教授曾多次造訪金門,進行數次田野訪談,跟金門有著相當深的情感聯繫。 宋教授指出:在20世紀中,軍事化影響生活普遍發生的,而金門也是被軍事化密度的城市之一。這一個小島將冷戰背景下的國共、中美等各種問題呈現出來。而宋教授透過小老百姓的生活來思考大時代所產生的問題。並探討統治與被統治者間的矛盾。 金門曾在九三與八二三兩次炮戰中促使美國討論是否動用核武保衛金門,差一點將相互對峙的兩大集團由冷戰轉為熱戰,過去國際學術界因缺乏資料,很少以金門作為研究題材,《前線島嶼─冷戰下的金門》是透過宋教授多次田野調查與口述訪談所完成的,這本書也提出「軍事化史」由別於傳統史學的新觀點。 演講中,宋教授分享許多金門老一輩的共同記憶,諸如:家家有官兵進駐、青年軍事化訓練(自衛隊)、睡防空洞……。那個世代的金門一切言行都與軍事脫不了關係,也包括對違禁品的管制。除了一般危禁品外,金門還包含:輪胎,籃球等「可漂物」(據傳林義夫當年即是夾抱籃球從金門漂至福建沿海),如有遺失都會受到嚴厲懲處,因此籃球是被「軍事化」的一部分。在過去,金門一直都是華僑之鄉,很多男性赴南洋發展,因此社會呈現「女多男少」的現象;當1949年後,大量國軍進駐金門,打破了男女比例,婚姻市場男性過多,使得聘金上升,甚至導致女性結婚年齡下降,童婚比例提高,這也是婚姻市場受到軍事化的影響所造成的結果。60年代,蔣介石企圖用金門做宣傳,讓國際看出中華民國的優勢。因此將金門設為三民主義模範縣,提高金門生活水準,還提出「用金門建設打倒人民公社」的口號。其中「滅老鼠運動」就是有趣的例子。從初期繳老鼠到繳老鼠尾巴給政府,甚至老百姓擔心無鼠可繳,儘量只抓公老鼠,也有投機者私下養老鼠販賣。上述說明老百姓的聰明,以及被管制的藝術。宋教授還提到除了金門本地的共同記憶外,兩岸居民在冷戰時期也有著特殊的共同記憶,在八二三炮戰過程中,除了發射大量宣傳彈之外,還會投擲餅乾及漂流罐頭,在口述訪談中,金門老百姓曾聽說鄰居吃了對岸的「宣傳」餅乾變成神經病;同時在對岸的訪談中亦有吃到金門飄過來的罐頭致死的傳聞,教授提到雖然至今無法確認「下毒」的真實性,但都成了兩岸冷戰對峙下的共同記憶。 金門老百姓的戰時日常是其他地區居民很難想像得到,而當冷戰結束關係也不再緊張,金門逐漸去軍事化,宋教授也關心著金門未來的發展。從過去受到軍事化而限制了發展,到如今開放小三通,卻也時時因為政府的兩岸政策受到影響,如今常被提到的「轉型正義」也成了金門鄉親共同的願景,政府開始提供居民各種優惠或補助,宋教授認為這也是面對未來最能讓金門內部取得共識的方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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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寄語
迷霧漸散,彤雲擎舉西天 海鳥翔集港埠 等候璀璨星語 船桅懸掛斑斕畫布 一杯酒,遙望南都夜色 夜色知我多煩憂 槳楫擊碎水中月 過去心已逐浪而逝 海市蜃樓、彩虹轉瞬皆幻滅 自古情義難斷,愛恨情仇 又如何抵擋際遇捉弄 寄一語,煙雨濛濛 賦一詩,秋水長天 海韻聲聲催促 再等我一生又一夜 我將漫天星光摘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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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島鄉往事
可是現在老囉!所有的一切早已隨著時光走遠,接踵而來的是滿面的滄桑和老態。雖然喝了一點酒氣色看來比較好,可是當酒精退卻後,又是老怪物一個。人老是假不了的!」罔腰仔感嘆地說。 「福生叔,您說說看,我娘現在是不是還很好看?怎能說是老怪物一個呢?」天賜試圖開開母親的玩笑,讓她高興高興。 「你娘年輕時是我們村裡的一朵花,年老時依然是花一朵,如果真要稱得上老怪物者,是我不是她啦!所以你說她還很好看是不會錯的。」福生哥笑著說。 「娘,我沒說錯吧!」天賜得意地說。 罔腰仔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竟把矛頭指向福生哥說:「不要聽福生叔亂亂說,你們仔細看看,福生叔風度翩翩一副紳士模樣,無論東看西看都不像是一個老怪物。你們說對不對?」 始終保持沈默,專心聆聽他們辯論的木興,竟也適時插嘴替自己的父親說話:「罔腰姨沒說錯,我阿爸雖然是一個農夫,但他卻有著一種獨特的紳士氣質和慈祥的眼神。所以無論從任何一方面來說,都構成不了老怪物!」 (二四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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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的結晶──讀張國治的小詩
深信詩是一種精煉過的語言結晶,它有多面光澤,處處可以通達、就是不可像走入晦暗幽冥,荒僻的死胡同,找不到出口。它像是一粒須彌芥子,雖小卻廣納大千。縱算小如只有十億分之一英寸的「奈米」,那小也是「自我俱足」的小得圓滿,這就是我對詩的期待,更是我對小詩的要求。卡夫卡喜歡的一首詩叫做〈謙卑〉,是捷克詩人沃克(Jiri Wolker)在1920年寫的,發表在一本叫做《花梗》的雜誌上,這首詩中的主意象在一個「小」字上: 我愈長愈小 直到成為世上最小者。 一個清晨,夏日的草地中 我伸手觸撫最小的花朵 將臉藏於其內、低語: 在閃爍的露珠裡 上天將他的手 憑放在你身上,小孩 你身無蔽體之物 如此,天 才不至於破碎 有人問這是詩嗎?卡夫卡肯定的回答:「是詩,真理包裹在友誼和愛的語言中。任何東西,即使最尖細的薊草,和高大的椰子樹一樣支撐著我們頭頂的穹蒼,如此我們這個世界的大天宇才不至於破碎。」所以,小也有小的價值和威力。 國治是比我小十多歲的中生代詩人,我們在詩上結識至少已有二十五年以上的歷史。他在多年前出版過一本詩集《末世桂冠》,我曾為他寫序。那是一本初生之犢不畏虎的詩集,薄薄的卻有著暗藏的勇氣和份量,然而卻不是我所期待的一種詩質,我是一個死硬的小詩崇拜者,我對詩的信條是「外型凝煉,內含深永」,具備這八個字要求的詩,必定會是明珠一樣的小巧玲瓏,令人讚賞感動。國治對我說,他看到我的《生態靜觀》詩畫集以後,覺得他也可以用全部小詩,插配他自己畫的素描出版一本詩集。他說「影像、繪畫、詩是我生活的三部曲,餵飽生活的三明治」,確實,從交往這麼多年的觀察、國治正是這樣一個純粹陶冶自在於詩和繪畫裡的純粹藝術家,他那從不離手的相機是他詩和畫作創造靈感的來源。 國治在這本詩集的第一首詩〈詩說〉裡,有幾句驚人的雋語,可說代表他在詩的追求上的精神認知,和詩的成熟度。他說: 「詩人是時間的奸細,也是歲月的 巨盜 寫詩其實是 一種特務的工作。」 所謂特務即是「情報蒐集者」,也可說是「奸細」甚或大膽的「巨盜」,國治這些年來為詩作「特務」的情報蒐集不可謂不豐碩,我粗估一下這本詩集中,至少有五十首詩是論詩的詩,這些「情報」對他詩的追求,有著無尚的補益。其中有的是自悟所得,如前述的「寫詩一種特務工作」,寫的是對詩和詩人的深度認知。有的則來自詩人的反省,譬如: 「不是我在寫詩 是把另一個的我 推舉出來寫詩,另一個的我 閃爍、飄忽的影子 一個潛意識的我 寫詩,如一種射擊 不安、焦慮匯聚著 等待高潮,射出 驚呼、如花 等待昇空倏忽的意象」 有的則來自不欲為人知的慣習,譬如「作為詩人三首」的〈暗室〉一詩: 「別把燈打開 作為詩人 我早己習慣躲在 暗室寫詩 情思的潛像 不能中途曝光 只能慢慢顯影」 有的又有「感時花濺淚」般的敏感,在「島」的組詩中〈草對詩人說〉: 「作為一株草 我比你更敏感 比你更悲哀 風一吹,時節一變 我便感知秋來了」 這些靈光一閃而顯出的智慧結晶,會像「克補」一樣的及時滋補詩人,促進詩的血脈流暢,強化詩人的免疫力,及由此而帶動其他藝術追求的跨步成就,豈不都會如日中天的欣欣向榮。因此小詩雖小,卻也如卡夫卡說的即使小如尖細的薊草,也能頂住蒼穹,不致破損。 (稿費捐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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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 尺
中國大陸這些年迅速崛起,不論在軍事、經濟、建設……等方面,皆讓人有瞠目結舌的進步;難得的是對中國固有文化,也有深層反思、重視與發揚。 月前赴安徽,探訪幾個逾千年的古村落,鄰近有諸多的店家,竟都呈列著一根根製作精美的戒尺,戒尺上鏤刻著中庸、大學、千字文等,或式心經、金剛經等古典文學或佛經。我在眾多的戒尺前,徘徊許久,不是想挑選心儀的那一隻,是想起了我的童年與少年,幾乎都是在戒尺的陪護下長大。 在家裡,我們不叫戒尺,稱家法,由父親劈、磨竹子成條塊狀,掛在高處。哥哥與我,兩個男生,是主要的家法承受者,經常挨打。哥哥性魯且憨,屁股打腫了,也不會喊一聲痛;我不同,父親的家法,剛一舉起,我就一邊哭喊、一邊閃躲。 事實上,我家的家法,不僅是戒尺,還有其他多種。戒尺,在不知是不是父親的手勁太大的原因,總用不到幾次,就脆裂的不堪使用,但先別高興這種像是注射式的處罰,可以倖免了;更多的是罰跪,那是慢工是苦活,像燉煮的稀飯,可以把人從直立的L形熬成萎靡顫抖的S狀,尤其伸直上舉的雙臂上,通常還要端拿著一隻板凳。當然,還有許多欠人道──類如行刑式的家法,手段爆裂,不宜一一公布。 遙想當時年輕的父親,或是因自己失學或是望子成龍,總是十分佩服他發明了許多家法!只是當時父親經常掛在嘴上的是:不打不成器。棍棒出孝子。恍似在說家法,也有像是法律的依據。 到了小學。戒尺的身影仍在,學名是教鞭,俗稱是籐條-就是雞毛撢子,韌度強、彈性好,打、折不斷,絕佳上好的戒尺,讓那個年代的學生,吃了不少苦頭。伸手打掌、彎腰擊臀,女男平等,幾乎人人有獎!學校、家長,紛紛叫好;尤其是父親更是認同,他說:嚴師才會出高徒。會管教的老師,才是負責的老師。他說要到學校親自謝謝老師的辛勞,而且還請老師要再接再厲的嚴教勤管。 讀了初中。戒尺、教鞭,好像消失了,但仍在。記得一次上學遲到;訓導主任,站在學校大門口,問為什麼遲到?腳踏車壞了,五個字還沒說完,就是一個冷不及防,熱呼呼的大巴掌打在臉上,打的人頭冒金星,步伐踉蹌,眼眶含淚,卻是一語不發。事實上,也是不知要向誰說,一切就好似沒發生一樣。 我們那個年代的學生泰半如此,聽話、善良、單純,能忍又沉默。80年左右,台灣經濟起飛,那個錢淹腳目的黃金歲月,除了政策正確之外,我一直覺得還有一大群、一大群,在戒尺長大下的我們有極大功勞!只是我們不說,習慣的如挨了打似的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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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雨
曾經鏖戰整座島嶼的機車在雨夜裡嘆息,大燈若垂眉懶懶盯著路面,寶藍車身則湮沒陰暗。從工作地點騎回家的路並不長,卻因下雨模糊了距離,溼答答的地無限延伸,帶著疲倦沒有盡頭。 是怎麼了,戰友,奔馳蘇花公路時你無懼東北季風侵襲,在濕濕冷冷的大雨天昂揚;通往武陵的崎嶇路途咬牙登上陡坡,也未曾見你哀然。儀錶板壯觀的里程數紀錄刻苦的路途,那是你我的驕傲與不羈,是我們年輕熱血譜下的詩篇。而今的你,卻為牛毛細雨感到疲乏。 緣由可能來自突如其來的冷雨,來自上下班途中被雨滴阻撓的不快,這非旅途間一抹難忘的轟轟烈烈,乃平凡人生裡極想避免的意外。 以往少年聽雨,心中充滿浪漫激情,總好整以暇臨窗吟文,學著文人瀟灑,只缺沏一壺茶。打工時若碰見下雨天並不覺得討厭,反樂得欣賞自然美景,這時客人稀疏,又賺到一份悠哉。 故作文藝的腦子裡裝了太多綺想,下意識將各種雨景美化,例如:濛濛細雨適合抒情,打著小傘輕輕走過,踏起的漣漪彷彿古典詩詞才會出現的江南煙雨;瓢潑大雨最能激發男兒雄心,三五好友飲酒言志,粗聲擲碗,頗有梁山好漢的氣概。不論何種情景,年少心境皆能切換成合適的樣貌,令我浸沐其中。 誰都希望旅途可以順遂,但天不測風雲反使旅途充滿魅力,下著雨的道路如喝醺般迷茫,彷彿置身一望無垠的曠野,享受自己與自己對話。 在年少時刻,無論旅行或是生活,不曾排斥甘霖滋潤。即便離開校園,我以為這種情懷會續承。當人生邁向不可抗拒的軌道,惡劣氣候便是一種折磨,服役時如此,出來後工作亦是。不若往昔照心境決定下一步,如今怎管陰雨多綿,冷風多狂,仍需為肚皮算計。只要憶起即將到期的各類帳單,便顧不得那些情愫,沒有李白或李商隱,心底流洩一串串牢騷。 人乏了,車也乏,回去洗澡睡個覺,明日還是走上昨日的迴圈。 雨靜靜下,那副騷人墨客的心腸也隨歲月慢慢溶化;少年雨啊少年雨,悄然蒸發殆盡,把活在幻夢的我拉回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