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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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刺繡工藝的隱憂與契機
刺繡又名針繡,俗稱「繡花」,是中國優秀的民族傳統手工工藝品之一。其步驟大抵以繡針引彩線(絲或絨線),按設計的花樣,在織物(絲綢或布帛)上刺綴運針,以繡跡構成紋樣或文字而成。根據《尚書》記載,遠在四千多年前的章服制度,就規定「衣畫而裳繡」;至周代有「繡繢共職」的冊錄。由於往後各朝代對宮廷刺繡的推展,民間刺繡也因在雨露均霑效應下,先後發展出蘇繡、粵繡、湘繡、魯繡等流派,號稱四大名繡。 至於本人得以與刺繡結緣,實因此技藝乃幼時家庭經濟命脈之所宗,也由於在長期的耳濡目染下,故對刺繡的起源與各類的品樣製作,尚且略知一、二。唯不同於上列的粗概敘述,本家所從事的刺繡產品偏向宮廟祭祀或民間喜慶之所需,迥異於純粹賞玩或彰顯藝術價值而做為收藏之用。是故無論在針法、用料或流程方面,較一般人所認知的平面刺繡要來的繁瑣。 印象中的五、六零年代,早期軍人薪俸相當微薄,即使有額外的副食配給、水電半價優惠福利,然而面對家裡孩子的陸續出生,當時掛階尉級的家父,常感經濟上捉襟見肘難以負荷。為體恤家父的辛勞,家母經由熟識鄰居的引介,開始從事原本陌生的刺繡家庭代工。名義上雖為代工,然舉凡從布疋的選購、繡線和飾物的擇用,產品完工後的修飾和補強,初時均需靠家母一人來完成。可想而知這繁雜的製作程序,對剛涉獵不久的家母而言,是要歷經多少的摸索和挫折,才能累積日後如此熟練的技巧,怎不教人讚佩。 當然家父也不得閒,如遇部隊放假餘暇,總會搬張板凳陪著家母,挨著繡布一針一線的在旁幫忙。至於我們五個聽話的小蘿蔔頭,只要身子開始搆的上那短圓凳,也常被喚來幫忙趕工。有時為增加工作上的興致,家母也會買些零嘴來慰勞,好獎賞我們的乖巧聽話。說真格的,刺繡是極需耐心的工作,免不了一坐就得老半天,當然還得忍受偶爾被尖針刺指的疼痛。其後的日子就在繡花活兒中盡情流轉,我們也學得了出師的本領,同時在大夥的戮力工作下,家庭經濟也獲得了明顯的改善。 家裡的刺繡產品主要是以神衣、八仙彩、桌裙、令旗為主,至於喜幛也大多是人情請託才幫忙製作。顧名思義,神衣乃神佛雕像穿披的衣裳,繡物圖案多以麒麟、龍鳳為主,講求莊嚴肅穆。八仙彩規模有大有小,有長至丈餘的也有短為幾尺規模的,除了八仙駕神駒、靈獸外,也有福祿壽仙尊圖像,有時還會視布幔長度或添加龍鳳吉祥神物加以陪襯。至於在寺廟供桌上常見的桌裙、顯示神威的令旗,在製作上就容易多了,不消半天便可完成。 無論是哪種刺繡產品,製作過程均大同小異,只要按步驟循序實施,都能順利完成。首先先用粗長鐵針引棉線將繡布四周固定於四根長條形木棍上,接著拿筆依附在淡光紙樣板圖卡邊緣繪製各種圖案,包括神佛造型或花草鳥蟲樣貌。然後再用各種顏色的繡線,繡出謄畫在繡布上的形體,並用金蔥線繡其周邊以增強醒目效果。繼之而來困難的部分,即是用絲線將棉花按照神佛與駕騎大小,酌量綑縛於繡布上,最後再以好幾股的金蔥線,來回鋪陳於緊實的棉花上頭。至於神佛的臉面,需於另外繡布上繡製剪裁,再縫製於身軀上頭並塞入棉花縫合,如此才能顯現立體視覺效果。再講究些,就是在繡布上頭縫上亮片、珠子之類以為裝飾。 待繡布上的作品完成後,再將整塊繡布反轉裹上調和過的黏稠粥漿,等上頓飯時間,就可將四周木棍與固定的綿線卸除,一條觸覺感結實的繡品幾乎就快完成。最後的工作就是利用縫紉機,將裝飾用的垂掛鬚線車縫於繡品的下緣,如此才算大功告成。 直到二十年前左右,被父母拉拔長大的我們依序成家立業後,不是遷徙異鄉,就是忙於照顧各人家庭,相對地回家的次數就慢慢的減少了。那些年回家探望家母時,常見到生性克儉的老人家,點著盞昏暗的單管日光燈,戴著副老花眼鏡,捏拿著針線吃力地在繡布上穿梭著。每每心疼她的勞碌,回回見著了總免不了對她嘮叨一番。她笑說繡莊老闆的人情央託難拒,更何況閒著也是閒著,就當作打發無聊時間順便賺些零用錢。 只是這些年的光景已大不如前了。國內純手工的刺繡產品由於成本較昂貴,製作時程較久,已漸漸被電腦刺繡所取代。往昔一條需半個月製作的八仙彩,現在只要利用精密的電腦塑形加裁剪,再利用便宜的人工粘貼於繡布上,所減省下的時間和成本,就能大量化的複製產品來謀得更多的利潤。無奈在各佛具店和繡莊的削價競爭下,家母也已經有好幾年再也沒有收到任何訂單,於是索性就收山不做了。 其實機器取代人力,製造普羅大眾日常之所需,以追求更高的實質效益,那是時代潮流下的趨勢,原是無可厚非的。但繡物是藝術品,是崇敬神明歌詠神跡的敬獻物,任其由冷冰冰的機器呆板的制式化產出,要如何表露敬神祝禱的誠心。 欣聞台南市政府,最近已開始視訪當地多家有名繡莊,意圖將此傳統工藝列為縣府重要文化資產。然其立意雖好,卻恐窒礙難行。刺繡多屬家族事業,生意的興隆與否,攸關繡莊的存廢。君不見多項傳統技藝,就因怕苦畏難,或因行業的式微而難以養家活口,年輕人寧可拋棄家業出外尋求發展,而讓老一輩的師傅只能喟嘆後繼無人。為了延續如此難得的文化資產,避免人才凋零,政府或許可仿效國外,設立文化資產保護區,藉由豐厚的薪資補助,培植有意承襲此傳統技藝的青年。相信在政府部門的大力支持下,除了有助於推展觀光事業,更能博得國內享有盛名的寺廟購買贊助。或許長期隱憂將轉為全新的契機,中國傳統的民俗技藝也將能重新發光發熱,不再淪為世俗空泛價值下的附庸。如不想讓手工刺繡成為史冊裡記載的失傳技藝,徒留後人的扼腕憑弔,實有待大家共同的珍惜和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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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榮民系列》廟祝守候將軍廟—莊瀑
世居西浦頭,歷經戰役苦心頭,親睹戰事一波波。 曾經守候李光前將軍廟,親歷善男信女答謝神明的金牌被偷竊,團長雖做仙,靈驗在人間,附身金姑說分明,竊賊立即現原形………。 莊瀑,民國十六年出生於西浦頭,兄弟有二人;當日本船來金門,烏雲飄邈在天間,海岸烏黑成一片,風浪太大難靠岸,他們跪地祈禱天,金門有佛緣,誓言統治島鄉、但不危害人間。當日人入住金門,行徑霸道常點名,百姓統一集合要聽令,家戶不得闔門要盤查。而當他們離開金門到汕頭,一騾配備一男丁,跟隨去搬運,莊瀑的兄長被點名,跟著日軍離鄉背井去大陸,從此沒音訊,成了失蹤人口不知團圓啥時候?縱然他日思夜盼想阿兄,手足難相聚,只有影像伴隨在腦際。 民國三十七年他完婚,隔年生子,適逢國軍撤退到金門,緊接古寧頭戰役跟著來。他清晰記得,共軍登陸到金門林厝,海水至腰部,統一定點先炊煮,那天為農曆九月初三日;共軍在金門待三天,戰火一觸即發,農曆九月五日與國軍大車拚,島民水深火熱。莊瀑住屋後有屎坑,他在地底挖一個洞,上面墊木板,成了簡易的防空洞,當隆隆砲聲響,攜著妻小躲洞中。 戰爭期間,鄉親攜家帶眷到後浦避難,經山灶,遇到國軍攔截,婦孺可回家,男人要留下,跟著部隊到瓊林,隔日核對身分,確定島上的居民,不是共軍,始放人回家去,捏了一把冷汗留住了命。而當共軍登陸,遠距離、分不清敵我,因他們衣服顏色差不多;但近距離觀看,國軍質料較佳,共軍品質則較差。 當李光前團長為國殉難,其廟宇原先預定蓋在古寧頭慈湖農莊一帶、面向海的方位,但某些居民不認同;而後「高王爺」出面主持公道,並為李光前團長覓地理,西浦頭有風水寶地,故而將李光前將軍廟蓋於「龍尾」;廟宇落成奠安,請來「師公」三人,村民虔誠慶典,從此該廟宇香火鼎盛,其靈驗盛傳千里。 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砲戰,鄰長分配任務,莊瀑要配合軍方出公差,他到沙崗挑子彈,遇砲擊,趕緊臥倒在地;其間,家中雙落古厝旁亦遭落彈兩顆,石板上的門閂被擊壞,幸好家人均躲入防空洞,始避過這場災難。 莊瀑育有六子四女,為了求生存,顧不得砲彈隨時隨地都會要人性命;在單打雙不打的歲月裡,他為了家計,無論單號與雙號,白晝忙、夜晚亦要去耕田。他的田裡時常落砲彈,但宣傳彈不易入鬆土,而是鑽入土質堅硬的土地裡。他一邊下田一邊躲砲彈,隔日再挑籃子去撿拾彈片,挑回一擔又一擔,到盤山論斤計兩、賣給收廢鐵的人家,發了一點小小的戰爭財。他與鄉親經過了一段不算短的砲彈來時心慌慌、砲彈走後撿彈片的難忘時光。 六十年代,莊瀑有緣走入「李光前將軍廟」,當起了廟祝,每天整理環境,擦拭供桌、燃上一炷清香,清晨四、五點開啟廟門,於夕陽西下、天色昏暗即關上門,固定的作息,數年來如一日,他過得相當愜意,每月廟方均有津貼,生活亦無匱乏。有一天清晨,他開啟廟門時、突然發現前夜有人潛入廟宇的痕跡,仔細一看、他如偵探般地合理推測,賊人一定從天井攀爬、越過窗台,致使旁邊一塊石頭掉下來;廟門雖深鎖,但賊人動腦入廟後,先用剪刀剪斷線、再將金牌勾出來,而後由昔仔室開窗戶逃出去。 金牌失竊,人雖已成仙,但靈驗在人間的李光前將軍附身於西浦頭女兒金姑的身上,說祂金牌被偷,竊嫌已遠走。急急如律令,金姑焚香六十條,天地神明皆來到,神光通四海,竊賊立即被抓到。竊嫌取走金牌、變賣錢財,花天酒地樂逍遙,原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天網恢恢、手到擒來,人雖抓到,但選擇原諒,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而當年竊金牌,如今可有省悟不該來這遭?而從此金盆洗手,不再做壞。 已當阿祖,內外孫三十餘人、現年八十七歲的莊瀑,經過戰爭與和平以及廟祝的經歷,一路走來,他感恩惜福;以前生活苦,如今清閒有政府,生命的洗禮,他深深地印記在腦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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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蕾記憶
食物,是一種符號,是濃縮當地勞動人民汗水的結晶,亦是浸泡在濃郁的文化氛圍中所提取而出的精粹。若能遍訪萬千河川,走走停停,用心品嚐天下美食,迷失在每一次味蕾和當地文明的碰撞之中,定能享受到一場交織在其中的文化盛宴。 曾經探訪北國的邊境,馬背上生長的牧民,坐擁著狹長廣闊的大片土地,或是滿目蒼茫黃沙,或是遍地綠草叢生。正是此番變幻多姿,無不令人陶醉其被大自然用心勾勒的完美畫幅中,心曠神怡。 奶製品,便是自然界賜予遊牧民族的美食。才剛到大草原,蒙族人民身著當地服飾,熟練地為我們繫上哈達,捧上馬奶酒。質地純淨的馬奶酒,是經過一日數次的攪拌發酵而成,味酸而不嗆,酒精度極低,混著淡淡的腥味,也可算是品嚐了大草原的味道。午後,騎馬跟著馬群飛馳在呼倫貝爾大草原上,遠眺沒有終點的綠色,目之所及,沒有什麼東西是不讓人難忘的。抑制不住內心的澎湃,置身茫茫大草原中,享受著尖叫和馳騁,不遠處望見一處住所,三三兩兩的蒙古包分佈於此,主人早就出門相迎。蒙古包內僅容下兩張木質圓桌,桌上放滿了當地美食。奶茶,是蒙古民族最傳統的熱飲,由磚茶水和鮮奶熬製,沒有精緻的容器盛裝,取而代之的是最普通的大碗,撒上幾勺噴香酥脆的炒米,參合了鹹味的奶茶,不同與往日的味道,照著蒙族人民的喝法豪飲一番,泡著其他奶製品一同食用,也算是體驗了一次蒙古人的豪邁與灑脫。 臨近傍晚的時候,主人邀請所有人用餐,人們圍繞幾張圓桌坐好後,草原人民便唱起了蒙族的歌,跳起了舞蹈。隨後幾人端出了極富民族特色的大餐,那便是烤全羊了。蒙族人喜好將其烤至表皮金黃,置於大木盤中,並在羊脖上繫上紅綢帶,以示對客人的歡迎和尊重,幾名同行的遊客換上蒙族的服飾,照著蒙族人吃烤全羊的規矩,在羊身上劃了兩刀,爾後便由蒙族人切割後盛上,和著大把的孜然,外皮焦黃酥脆,羊肉卻質地鮮嫩未夾雜絲毫膻味,細細品位羊肉的清香,便能感受到其製作工藝之精湛。聽主人談及其做法,無不令人稱讚其中的細膩,精心挑選年齡適中的羊羔,抹上調好的各類醬汁,放入食囊坑中炙烤,再封嚴坑口燜製,待到羊身呈金黃,便可食用。這便是遊牧民族千百年的草原生活中最熱衷的傳統佳餚,極具特色的烹飪手法,更讓人感受到擁抱蒼茫大地的草原兒女熱情豪邁之下細緻的生活態度。 垂涎已久的美食,讓我對旅途充滿了嚮往。或是感受味濃韻足的川味火鍋,或是品嚐清爽滑嫩的浙菜風味,路過天府之國的曠世奇觀,享受魚米之鄉的閒適自然。可是每到一處,記憶中總會有一種味道勾起回憶,隨之靜下心來,回想,沉醉,那便是故鄉的味道。 人們總是會固執地稱讚故鄉的食物,其中必然飽含對故鄉的愛,由此,無論遇見星火燎原,抑或是皓月千里,總顯得遜色,遠不及故鄉的山水綠樹人家。 故鄉依山傍水,經過多年風雨的洗滌,也稱得上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古港城市。故鄉的傳統小吃文化底蘊深厚,紅磚綠瓦間都散髮出「古早味」的氣息。馬路上隨處可見賣麵線糊的老店,沒有過多華麗的裝潢。清晨進店品嚐,第一口便感受到熬製得像細針的麵線入口即化帶來的暖意,清甜爽滑的口感,更是由小火慢熬成糊狀所製,故鄉人好以此為早餐,單醇的口感反映著慢節奏的生活,就著油條等小食,享受每一口醇厚,嶄新的一天的也就此開始。沿著故鄉的古城區,道邊「古早味」美食比比皆是,故鄉人喜好傳統,時至今大多仍保存著舊時的製作手法,燒肉粽便是傳統的風味美食。故鄉東街口的肉粽店,早在前幾十年便家喻戶曉,店家喜好在肉粽上淋上特質的花生醬汁,拌開粒粒飽滿的肉粽,入口後味道濃重,油而不膩,加入蔥油的糯米,顆顆散發米香,色澤金黃透亮,更是視覺和味覺的一大享受。故鄉人對茶葉的喜愛,從平日也容易看出,精心挑選陶製壺盅,選用山泉水泡飲,最能保其味濃純正,故鄉人喜好小聚細細品茶談天,城市的喧囂也被拋在腦後,平日跳動不安的內心也逐漸平靜,沉浸在淡淡的茶香中,慢慢品味故鄉的味道。 美食,似一條紐帶,牽絆著人們前行的路。無論你是腳步匆忙的工作者,是享受生活的旅人,或是背井離鄉的遊子,美食總能觸發你最內心深處的記憶,它以味蕾的形式提醒著人們,應該慢下腳步享受生活,應該盡情感受相異民族的文化的燻陶,應該永遠銘記昨日開始的地方。 (金大通識文學獎-散文組-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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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生活札記看得到小鳥
在山裏面生活,除卻那些不可免的事物或說雜務的處理,生活最大的樣子和特色就是:放慢速度過生活,以及不做什麼。 是的,不做什麼。年輕熱情的年代裏,為了社會正義及文學、藝術的美,為了真理和自我的追尋,我們都是「有為」的女青年。正好,我的努力有了一些成果的時候;正好,我一一達到我生涯規劃目標的時候;我突然竟覺得這一切很無趣,及感到自己快要定型了,而覺得害怕和不甘心。這時,我的身體也已經有些沉重,她不再敏感。心性上更是越來越恐怖地不再敏銳,感受能力一日一日遲鈍了。甚至扭曲變形,竟蒙蔽了自己。我想,我是有些恐懼的,也不大敢忍受如此。 為了調養自己,我讓自己休息,先不要去工作──你知道對於喜歡工作的樂趣和熱情外放的人如我,不要做什麼:不只是不要去工作,暫時不要發揮自己各方面的能力,並且真的就是停止為任何事情努力──無為;在一開始是不會太容易的。 『努力』的習性仍會存在,外在的世界、朋友會有各種名目來誘惑你,你對自己什也不做也將不大習慣。是的,不做什麼,僅僅只是感覺、看著自己,帶著一份覺察力的清醒。 逐日逐月之後,自然就會放慢速度過日子。當然,放慢速度來生活,也自然地就可以免於做什麼事,免於『努力』。 在山上第一年一整年的時間,就是這樣子過的。日子開始有她自己的節奏;有時,我覺得這節奏會唱歌。 一段時間下來,我恍然發現我怎麼在身心靈各方面都變敏感了!儘管它和我有意無意地成為素食者及大自然撫慰人心的力量亦應當有關。有一個特別的體驗是:去年某一天下午,我出門去散步,慢緩地晃著,在通往小商店街的路上。 低速行進到小路的一半,回頭聽見房東騎著他的摩托車要回家去了。不一會兒,我的腳步自動停下來,她不走了,看看風景吧。 一瞬間,我卻聽到騎車到路口的房東,大聲與人說話的聲音,隨之的,是一陣打鬥聲和房東與一名女子的哭喊聲。我回過神知道房東出事了;我很想去勸架或協助平息地方暴力事務,但隨著那女子越來越哀淒的哭號聲,我頓時知道我的拳頭和社會工作素養在這一刻是絕對派不上用場的,我還是逃走吧。我一邊跑,一邊打鬥聲更劇烈;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他們有沒發現我,追殺過來阻止我去叫人。結果,我跑回家去打110,打完一個人在屋內緊張地發抖。 半個小時後,與榮民伯伯電話聯絡,才知道是憨直的房東,遇到醉漢駕車撞壞民宅,行俠仗義反被一時也很緊張的醉漢毆打。當時,如果我沒停下來的話而是直接走去,我將比房東先抵達路口;而那緊張又惱羞成怒的醉漢恐怕不會放過我吧…… 心有餘悸之餘,發現是我的直覺和敏感度救了我吧,近於一種「趨吉避凶」的直覺能力。 現在我的身體也變得健康許多,快一年了都沒有感冒過,以前是一年非感冒五、六次的。如果日子都能持有這樣的節奏與態度,長久下來,我相信連人壽保險都不需要了,因為我將越發掌握與了解自己的身體與健康。 相對於偶爾下山到都市的「對照性」的活動,我的思考、感覺、見解及語言往往會變得異常清晰。在做一些精神性的活動時,精力常常可以維持兩三天而沒有倦意,同時也不會想睡覺。而之後能夠很放鬆地休息、睡眠,又可以很快地補充元氣。故而,這個不似年輕時有衝勁,在工作、學位求突破與加速努力,而仍慢速滑行的我,成長反而更快、更多。 常常也會被好奇的朋友問及我在山上,一個人都做些什麼事?我的回答便是我只做一件特別的事──不做什麼,這才是最難「做」的事,不是嗎?但也最有趣。 一個人在山上,不做什麼,放慢速度過日子。 很奇妙的是,我漸漸地看得到小鳥;以前是只聽得到鳥叫聲,但看不到牠們的身影。不論是和大自然有距離,或總是埋首於自身思考、知識的世界,我終是少了一層接收性。現在卻是到處都看得到小鳥,或抬頭便會看到天空中有小鳥在飛翔,各種大小、顏色、外型的小鳥,不同的翅膀、飛翔速度、飛行方式的鳥類。或者停泊在樹枝上、電線桿上,或者跳動在草地上、屋頂上。有時候,當我向牠們靠近地走過去,牠們也不會害怕地,仍不飛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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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古寧頭戰役
中國歷史上著名的官渡之戰、赤壁之戰等,都是以寡擊眾,並開啟歷史鼎立新局面的著名戰役,在兩岸之間也有這麼一場戰役,那就是古寧頭大戰。1949年10月 25日凌晨,中共派遣9千人的精銳部隊,想趁「百萬雄師過大江」的士氣,一舉拿下金門,從而攻佔台灣,但遭到了我中華民國國軍的拚死抵抗。在短短的56小時內,國軍浴血奮戰、以寡擊眾,使共軍全軍覆沒。古寧頭大戰決定了兩岸分治的局面,也為臺灣六十五年來的和平民主發展奠定了基礎。今年是古寧頭大戰六十五週年,一起來回顧這這場改變兩岸命運的關鍵戰役。 65年過去了,但烙印在這棟洋樓上的彈痕不因歲月的流逝而抹平,鮮活的矗立在金門北山村,提醒著人們65年前那場扭轉戰局,奠定台澎金馬穩定發展的關鍵戰役。國共內戰末期,古寧頭戰役不只是擋下了一路常勝的共軍,增加軍民的信心和士氣;也為撤退來台爭取到寶貴的時間,可說是背水一戰。 綜觀兩軍,我方雖然處在劣勢,但軍民一心,主力軍隊也重新整編,在地形及海戰也占有優勢;在敵方面,因為認定我方只剩老弱殘兵,大意輕敵,給了我們最好的機會。而國軍經此戰後更戮力改革,建立反攻大陸的思想和三民主義的精神,奠定了八二三砲戰勝利的基礎。 在古寧頭戰役中,說明了海戰的重要性,這是決定勝負的關鍵。共軍在人數、武器上論量都超過了國軍,但共軍卻輕視我國軍的戰力,使得共軍一敗塗地。再者,是情報的重要性,因為保密欺敵成功,使得敵人自投羅網,誤以為金門部隊是撤退用的,而使敵人輕敵,最後將敵人一網打盡。 了解這樣的時代背景,筆者自己也是國軍的一份子,知曉保家衛國是軍人的本分。兩岸檯面上看似和平氛圍下,已經五十餘年無正面衝突,但國軍全體官兵仍秉持著「備戰不求戰、止戰不懼戰」、「鞏固國家安全、維持社會安定」、「防衛固守、有效嚇阻」的精神,完成各項建軍整備任務。臺海和平之所以能夠維繫,皆因我國持續投注國防建設,並同時結合「全民國防」,構建出可恃的安全防衛網,而國人應以實際行動支持國防建軍工作,才能促使國軍增添助力,貫徹國軍保家衛國的神聖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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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活化石─銀杏
【國外旅遊的時候,遇到了素有植物界活化石之稱的銀杏,不禁在心中油然興起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更覺得大自然之美麗和奧妙,著實讓人讚歎不已!】 每逢時節進入秋天之際,各地遊覽地區大都以滿山楓紅的面貌出現,其火紅似的大自然容貌,不但成為旅客喜歡駐足欣賞的景點之外,而且更緊緊擄獲很多人的心。 國內有很多地方也以楓葉掛枝頭的風景著稱,所以當人們佇立於落英繽紛的森林裡,內心的感受總像似漫步於桃花源一般舒暢。 除此之外,旅行社也會抓住這一季熱門的旅遊機會,紛紛帶領遊客前往國外地區欣賞楓葉,因此在許多官方網頁當中,無不將旖旎而繽紛的畫面,當作最吸引旅人之廣告。 其實商業廣告大肆報導浪漫的秋天景致之際,眼尖讀者或許會發現一個很棒的畫面,那就是在山巔水湄的楓紅景色之間,偶爾摻雜著一片片金黃色的森林巨木,正散發著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光芒,好像是上天賞賜給人們最為珍貴的大自然風光。 這些在秋天時節穿上金黃色外衣的樹木,就是人稱「公孫樹」的「銀杏」樹林。 在台灣山野老林當中,雖然銀杏生長的情況並不普遍,但是在南投縣境內溪頭森林遊樂區就有名貴的銀杏樹林區,成為欣賞寒帶植物千年老杉木之餘,可以讓遊客備感愉快的一種驚艷之旅。 從文獻資料當中知道銀杏是一種高大的落葉喬木,其壽命竟然可以長達三千年以上,它的別名又稱之為白果、公孫樹、鴨腳樹、鴨腳子等頗有意思的名字。 銀杏「白果」乃是可以食用的果實,普遍被用來當作高級烹飪料理之用;至於「公孫樹」別名之由來,則是銀杏樹木從成長到結果需要好幾十年光陰,於是阿公把樹木種植之後,必須等到孫子長大成人才會結果實,所以被稱之為公孫樹,因而更能夠凸顯其珍貴之處。 文獻又說,銀杏樹乃隸屬於「裸子植物銀杏門」之物種,而且是目前唯一的現存物種,所有和它同門的其它物種都早已滅絕蹤跡,因此它又被學界稱為植物界的「活化石」。【註一】 提到這個珍貴的植物活化石,不禁想起當年前往南韓首爾、日本北海道旅遊的時候,兩次剛好都在秋高氣爽的季節,因此當地的銀杏樹葉已經開始呈現金黃色,溫暖而亮麗的顏色與容貌,把風景遊樂區的景致粧點得浪漫而瑰麗,讓遊客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此地的銀杏樹木大都超過好幾百年了,不但成為首爾市的特色之一,也是『世宗大道』另外一種珍貴的象徵。」首爾當地導遊介紹道路兩旁高聳入天的銀杏樹時表示。 我們看到世宗大道兩旁的銀杏樹,彷彿似極為盡職的衛兵那樣,整整齊齊的佇立在「青瓦台」區域附近,加上緊鄰總統府而刻意保留的「景福宮」宮殿園區,成為一片綠意盎然的森林公園,並且也綻放出古色古香的氣息而讓人流連忘返。 雖然當時銀杏果實累累的樣子,象徵著銀杏樹木大豐收的季節,而且樹木底下掉落了好多的銀杏果實,可是看不到當地人撿拾的情形。 「這些銀杏樹木都屬於公家的財產,所以居民不得隨意採摘銀杏果實。」導遊為大家說明這種情況,就像似台灣很多地方政府實行的公共造產,民眾不得將那些產品占為己有的道理一樣。 就在二O一四年初始之際,根據報導南韓首爾市政府,將種植在古蹟「成均館」大成殿前二株樹齡達高五百歲的銀杏樹,特別公告列為首爾市的紀念物。 除此之外,在首爾市區景福宮與青瓦台附近看到很多銀杏林的時候,同時也發現到處都是「嘎嘎叫」的喜鵲在飛翔,原來那也是當地的特色之一。 記得網路也曾經轉載過一則訊息,就是描述南韓鄉下地區喜鵲與紅柿子的故事,凸顯農民懂得大自然相依相存的道理,刻意在柿子樹上保留一些成熟的果實,讓喜鵲有食物可吃而得以生存,藉以幫助當地農夫剷除病蟲害而互蒙其利。 另外附帶一提頗為有趣的事,就是當我們聽到喜鵲刺耳的叫聲時,發現原來和烏鴉的啼叫聲很相似,所以在國內政壇才有人願意當烏鴉說實話,卻不作喜鵲總是報喜而不報憂的風格而自詡。 雖然喜鵲與烏鴉系出同門,而且啼叫的聲音也頗為雷同,不過假如真要區分的話還是有所區隔,因為烏鴉的叫聲比較低沉、單音節而且趨於穩重,不像喜鵲那樣多音節、又很刺耳與聒噪的頻率,所以呈現出烏鴉具有沉著而老成持重的特色。 我們到日本最北端「北海道」島嶼旅遊之際,就親自感受到烏鴉滿天飛的景致。北海道的烏鴉多到讓人目不暇給之地步,尤其牠們不怕和人類相遇的習性,印證了當地居民把烏鴉當作吉祥鳥類的說法,所以才讓烏鴉繼當地原住民「愛奴人」之後樂於棲息的天堂地區。 誠如上述,在日本旅遊除了櫻花、楓葉、紫陽花、菊花、白樺樹與烏鴉之外,銀杏也是必須要提及的重要物種。 「在北海道到處可見極為著名的白樺樹,日語歌曲『北國之春』就是描述白樺樹的故事;不過在首府札幌與其它地區,銀杏樹木還是扮演著很重要的角色,所以在北國大都市的夜晚,仍然可以發現金黃色的銀杏樹葉在北風中搖曳生姿呢!」導遊特別稱讚銀杏樹堅強的生命力而作此表示。 活化石銀杏的強韌生命力果然名不虛傳,因為當年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日本廣島地區遭受美軍原子彈轟炸得滿目瘡痍,整個地形地貌幾乎徹底破壞殆盡,不過人們卻在廣島原子彈爆炸後一個月,距離原爆點只有一千一百多公尺至二千一百公尺的範圍內,共發現了六棵仍然生存的銀杏樹木,並且開始長出了新的枝芽。 目前這六棵堅強而經歷過原爆的銀杏樹,仍然生機勃勃而且綠意盎然的存活,因此銀杏樹被當地人視為希望而珍貴的象徵,更為其被讚譽為活化石的事實作見證。 雖然我們只見識過首爾和北海道地區的銀杏樹,不過據文獻記載指出,銀杏樹原產於中國地區,經由移植栽種目前則廣泛種植於世界各地,它除了上述白果可供作食用價值之外,還可以作為傳統醫學和其它多種用途。 由於中國大陸地區是銀杏樹的原產地,所以在江蘇省泰興市就被許多人稱為「銀杏之鄉」。因為該地區不但土壤肥沃、雨量充沛、四季分明、以及物產豐富,因而特別適合種植銀杏,所以在上個世紀末就擁有「中國銀杏之鄉」和「中國名特優經濟林銀杏之鄉」的雅號。 除了江蘇省泰興地區之外,同一省份的邳州市,也被國家林業局首批命名為中國名特優經濟林銀杏之鄉;至於四川省成都市的市樹就是銀杏,該市的大小街道上皆是銀杏,而且據說計程車的外表塗裝內容,也紛紛以銀杏為主題圖騰,顯然當地居民以出產銀杏為榮。 我們看到銀杏樹從幾千年以來,甚至是億萬年來成為植物活化石的文獻與報導,加上它所呈現在人們眼前的優雅身段和面貌,確實為生活增添了不少的話題。因此我們願意在如此美麗而涼爽的季節,和朋友們分享銀杏樹的風姿,讓我們在下一次邂逅的時候,可以更為親近銀杏的風采了,不是嗎? 【註一】本文有關銀杏專業資料皆參考自維基(Wikipedia)網站之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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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轉鋪地磚的線條
經常以為,這趟應該是最後一次出門拍照了。畢竟先天資質有限,後天心性又野且不愛受教,耍之未曾行遍極地高山大江和大海,現在受限種種條件只在市區和近郊取景,所以能拍的都拍了,再也沒有新鮮的題材,算了吧,應該知所進退,可以停止了,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個晴朗的日子,拍攝完美麗的玫瑰後,還有一點時間,正是陽光偏斜,攝影人最愛的天光的時候,我蹬上石階旁的扶手,休息一會兒,順便再觀察一下周遭的環境,看看是不是還有值得耗費時間、電力和記憶卡儲存空間的題材,就在我已經放棄努力準備打道回府時,地上的一樣東西引起我的注意。 當時所在的園區,地上的鋪磚是一般公園裡常見,表面粗糙的石板,鋪在地面排列成一個又一個的同心圓。這樣型式的地磚粗看起來比一般人行道上的紅地磚要多些變化,但是因為常見,看久了,畢竟還是單調,終至視若無睹地踩在腳下。但是如果換個角度,蹲下來,相機放低,約略膝蓋的高度,仿如小動物的視角,由觀景窗望出去,地面鋪磚的線條便如波濤,順沿廣袤的海洋一路翻滾;又或者特寫其中部份的地磚,那些砌地的尖角便像張力飽滿的箭矢,扣緊已經拉盡的弓繩,隨時可以疾射而出。此時,如果不特別說明,觀者大概不易看出照片中的幾何圖形是擷取自腳下,原本不甚顯眼的地磚。 雖然這是飯前人們散步慢跑或是蹓狗的時段,但是那一天的遊人和寵物卻不多。就在我取景時,迴廊那邊蹦出一位小女孩,約莫四五歲,她的背後尾隨一位看似她的母親的少婦。女孩活潑好動,一派天真爛漫,眼前園區的一切,不論有情或是無情,似乎色色樣樣都讓她感到新奇。只見她四下跑跳,時而遠眺金黃的晴空,仰望婆娑的園樹,時而低下頭嗅聞出籬的九重葛的粉紅花。一會兒之後,她們繞到我的背後,走向著橫跨人工湖的水泥橋。 望著她們遠離的背影,心想,或許我在拍照時欠缺的不是內容或題材,而是自己的觀點和想法,抑或是少了那麼一分好玩的童心,有時候變換一下心情或是角度,再平凡不過的題材說不定也能玩轉出嶄新的面貌。 收拾好工具,緩步走向那對母女來時的迴廊,忽然憶起,以前這座園區還未完全竣工時我曾經來過這裡,大概是在迴廊西南側的不遠處有個廢棄的鐵工廠,那時我曾經使用四百萬畫素的數位相機留下了幾張照片現在工廠已經改建,劃歸園區的一部份,不知道那些照片還在不在?回家後翻翻舊光碟,看看是不是能夠尋回當時只是單純拍照的感覺,也或者後製一番,試試是不是能玩出新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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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毛蟲
「毛毛蟲啊~毛毛蟲,變蝴蝶啊~變蝴蝶!」 今晚,金門大學本部的球場上,一群大一新生喊著、跳著。毛毛蟲舞,一個金門大學的傳統,據說是起源於金門大學的第一任校長李金振先生的一句話:「希望我們金大的學生,都能像毛毛蟲一樣,在這四年裡從毛毛蟲蛻變成美麗的蝴蝶。」所以,每一屆的新生都要跳這個舞來當作迎新。 說實話,我一開始並不喜歡這個活動,憑什麼要求我每天都要練這個?憑什麼強制參加?反感,是我對這個傳統的第一印象,每天下課累的半死不活的還要練這個練到十點多,每一夜都要接受學長姐們的說教,讓我一度想要甩手不練。但是漸漸的,每一夜都跟新同學一起「患難與共」,一起累、一起笑、一起被罵,不知不覺內心已經不會那麼討厭跳毛毛蟲舞了,甚至,還有一種想要一直跳下去的感覺,或許……這個傳統也沒那麼糟嘛! 十月八號,月蝕。 今晚,球場上匯集了各系的新生,包括了我們---遠在沙美分校的海邊系。今夜,在某種契機下,所有系要一起切磋切磋---在正式比賽前。 「五六七八!遮腋下,說你好,海邊系有禮貌……」第一次,我們在別系面前呼出了我們的口號,第一次,我們在一群陌生人面前跳了毛毛蟲,第一次,我感覺到了我們系是共榮共辱的一體,聽著身邊還不太熟悉的嘶喊聲,看著身旁有點陌生的身影,有種莫名的情緒,突然憶起我們這十天半個月的艱辛,一起流下的汗水,一次又一次的苦練……,成就感?不,應該說是全班的榮譽感吧! 十月八號,血月,難得的風景,很美。 金大的球場上,一群毛毛蟲,我們,正蛻變。 「毛毛蟲啊~毛毛蟲,變蝴蝶啊~變蝴蝶!」口號聲回響在金門夜裡的疾風,不斷地隨風飄盪,飛上去了那最美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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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年會天涯若比鄰──記2014海外華文女作家
金風送爽的十月,廈大美麗校園洋溢著濃濃的一陣文學氣息。 「海外華文女作家2014年雙年會暨華文文學論壇」三米高的大看板,就矗立在廈大科藝中心大樓前偌大的廣場上。尤其特別的是,座談會請來了幾位兩岸熟悉的文壇大師──余光中老師及席慕蓉、陳若曦兩位老師。一陣旋風式的熱浪,把人群帶向人文學院的建南大禮堂。大師風采,果然不凡。可容納四千人的大禮堂,居然吸引了六千多名來自四面八方的聽眾。原來,文學的魅力依然是這麼的銳不可擋。至少,在以觀光城市著名的廈門島上,文學並沒有被驚人的觀光人潮所淹沒。 有幸看到這麼令人感動的畫面,讓我們這些以文學為研究、以寫作為興趣的文友,內心倍感溫馨與激動。25、26日,為期兩天的座談會,150位從台灣、從大陸到海外留學、定居的文壇知名女作家,齊聚廈大。就在克立樓的報告廳及建南大禮堂共聚一堂,那種歡喜還真有難以形容的興奮感覺。座談會在廈門大學人文學院中文系林丹婭教授的主持下,熱鬧地掀開了序幕。這是一場溫馨感人的文學盛宴。盛宴的主題,是──多元、跨界:我們的寫作。 在廈大的建南大禮堂、克立樓報告廳內,聆聽文學大師的演講,是一種精神與心靈的最大享受。余光中老師的尚友古人─想與古人做朋友,席慕蓉老師的─詩一直在誘惑我,陳若曦老師的─作家的另類貢獻,談義工經驗。都讓我們如痴如醉、陶然忘我地樂在其中,而又印象深刻。其他海外華文女作家們,分別暢談她們在學術上的研究心得,以及生活上、寫作上的經驗分享,對於同樣以文學為研究、以寫作為興趣的我們來說,很能令我們感同身受。每次的茶歇(茶敘)與用餐,則是彼此聊天、彼此交換心得的珍貴時刻。這之中,最多的是從美國來的朋友,其他的有來自加拿大、比利時、新西蘭、法國、德國、荷蘭,也有來自日本、泰國、菲律賓、馬來西亞、新加坡、汶萊,彼此像是久別重逢的多年好友,竟能無所不談。我想,初唐詩人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川〉的:「天涯若比鄰,海內存知己」名句,應該是最足以用來形容此時此刻大家的這種感覺吧! 以詩集《七里香》風靡兩岸的席慕蓉老師,她的一席「我的原鄉書寫」專題演講,在現場播放蔡琴的一曲〈出塞曲〉,吟唱出老師這首知名的詩歌: 請為我唱一首出塞曲/用那遺忘了的古老言語/請用美麗的顫音輕輕呼喚/我心中的大好河山。 那只有長城外才有的清香/誰說出塞歌的調子都太悲涼/如果你不愛聽/那是因為歌中沒有你的渴望。 而我們總是要一唱再唱/想著草原千里閃著金光/想著風沙呼嘯過大漠/想著黃河岸啊/陰山旁/英雄騎馬啊/騎馬歸故鄉。 整個會場隨即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詩情。席老師首先為我們解釋,作品中最後一句「騎馬歸故鄉」,為什麼歌曲中改為「騎馬榮歸故里」的原因。引出大時代的環境變動下,如何帶給她對原鄉的追尋。提到原鄉,席老師說她總有說不完的話。她說,她要告訴大家她的家鄉,那個她父親的草原,早在她的夢中出現過。因此,當她25年前回到她父親的草原時,她便興奮地指著大草原上的一草一木,告訴陪她一同回去的堂哥說,她見過這、見過那。原來,原鄉早隨她的來到世上而根植於她的內心深處。因此,不管她身在何處,她的夢裡總有個清晰而印象深刻的原鄉大草原。而書寫原鄉、原鄉書寫,也成了席老師詩歌創作中最重要部分。席老師對原鄉的深切情感,讓她常情不自禁地想起過去與父親相處的歲月。第二天,在與參會作家們的對話時,提及已故父親時的激動情懷,老師更難掩內心對父親的思念而數度哽咽淚灑會場。詩人的真情流露,讓現場的我們也同感人世滄桑的無奈與傷感。原鄉書寫之外,席老師的詩歌有不少是寫愛情、寫生命與時光。〈一棵開花的樹〉,就是許多人熟悉的作品。雖然老師一再強調,那真是一棵樹帶給她的靈感,而不是所謂的愛情詩。其中「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讓我們結一段塵緣」的名句,就是許多人認為這是一首愛情詩的原因。 余光中老師的專題演講開始前,先由兩位女作家吟誦余老師的名詩〈浪子回頭〉: 鼓浪嶼鼓浪而去的浪子/清明節終於有岸可回頭/掉頭一去是風吹黑髮/回首再來已雪滿白頭/一百六十浬這海峽,為何/渡了近半個世紀才到家? …… 浪子已老了,唯山河不變/滄海不枯,五老的花崗石不爛/母校的鐘聲悠悠不斷,隔著/一排相思樹淡淡的雨霧/從四○年代的盡頭傳來/恍惚在喚我,逃學的舊生騎著當日年少的跑車/去白牆紅對的囊螢樓上課/一陣掌聲劈拍,把我在前排/從鐘聲的催眠術裏驚醒…。(節錄) 濃濃的詩情,再度洋溢在整棟建南大禮堂。余老師以鄉愁為主題的名詩:〈鄉愁〉、〈鄉愁四韻〉等,是許多人熟悉的作品,也是他因而有「鄉愁詩人」之稱的原因。如今,自認是「鄉愁不再」的余老師,為我們講的專題是〈從九州到世界〉──談女性與文學。余老師的演講,給我們的感受和席老師截然不同。聆聽余老師的演講,讓人真有如沐春風般的舒暢,也很能讓人為之著迷。聽他不疾不徐的聲音語調,古今中外、旁徵博引。如數家珍地,為聽眾暢談女性與文學。從詩歌到小說、從小說到戲劇,從古代女詩人、女作家,到現代女詩人、女作家。從大陸到台灣的女詩人、女作家,從台灣到世界各地的女詩人、女作家,余老師娓娓道來,看似忽古忽今、忽東方、忽西方的,卻是條理井然,讓我們聽得清晰明白。余老師談兩岸女作家,也談海外女華文作家。談各個時期文壇上的女作家們,如懷鄉文學、傷痕文學的女作家代表,也談留學生文學的女作家代表。短短40分鐘的時間,余老師談笑風生,若不是滿頭蒼蒼白髮,實在很難讓人相信他已有86歲高齡。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妙語如珠與幽默風趣,禮堂內好幾千人的聽眾,笑聲、掌聲常不絕於耳。余老師談詩歌創作、談散文創作,還特別強調文言文的精簡與成語之美,是我們寫作上、生活上不能忽視的。許多人寫文章,常有「的」字滿篇的現象。他說,他因此寫了一篇〈論的的不休〉,引來大伙又是一陣哄堂大笑。沒聆聽過余老師演講的人,一定想不到,原來老師是這麼一位「望之儼然,即之也溫」的幽默長者。 特別是第二天,我們與大師對話的那一堂,余老師朗誦他的詩歌作品時,他還興致高昂地站了起來,帶領大家一道大聲吟誦。聆聽他那飽含情感而抑揚頓挫、又鏗鏘有力的聲音,我們一道應喝的聲音也隨即高亢了起來。那種快樂的氣氛,讓人彷彿又回到昔日課堂上和老師吟誦詩歌的溫馨感覺。最令人雀躍的是,喜愛詩歌的朋友有福了。兩位大師的詩歌創作,依然保留年少時候愛寫詩的熱忱與活力,都預告了他們明年會有新詩集出版的訊息。 除了北京知名編劇徐小斌的主題演講〈跨界:文學與人生的終極價值〉,與我們分享研究心得與寫作經驗的海外華文女作家們,有來自各大專院校的老師、知名作家,以及兩岸的知名學者與作家。林湄的「築構女性文學的大廈」、陳慧瑛的「女作家的苦辣酸甜」、李玲的「關於作家創作的追問」、程明琤的「心觀與視野」、李清的「銀幕─遮蔽在男性後的女性」、鮑家麟的「東西文化驚人之差異」、錢虹的「海外華文女作家創作掃描」、陳瑞琳的「海外華文女作家的歷史挑戰」、王曉平的「從《黃金時代》看蕭紅」、陳謙的「跨界文化的寫作優勢」、戴冠青的「『情人』─精神虛構中的性別訴求」,以及楊翠屏的「科界女傑夏德萊夫人的啟示」、林祁的「日本華僑的風骨與物哀」、周芬娜的「創作新領域─飲饌文學」、王永盛的「海外華文文學話語生態初探」、荊棘的「地球村的過客」等, 雖然每位報告者的時間都只有15分鐘,卻都是來自辛苦研究的心血結晶與寫作上、生活上的寶貴經驗。 地域的移動,帶來文化的衝擊,是海外華人之所以懷鄉、之所以會有身份認同上的困境。因為雙腳踏東西文化,夾處在文化與性別上的雙重身分,「鄉愁」因此成了海外華文女作家們書寫的重要課題。最後一位報告的荊棘老師,就特別介紹她的筆名─荊棘。她說,她像沙漠中隨風滾動的荊棘,在離鄉背井的長期沙漠生活裡,她和她的夫婿就用雙手,一手一捧土的建築著他們的家園。生於湖北、成長於台灣的荊棘老師,如今父母、親人都已不在世上。她回過湖北的老家,老家早已不在;而台北,以前那個座落在松江路上的家,也已夷為平地成了馬路。因此,「何處是故鄉」也是她心中常有的疑惑。但是,她告訴大家─處處無家處處家。原鄉,是每個人心中永遠無法消除與忘懷的。原鄉,不過是個抽象客體,人生是要不斷忘記。在處處無家的處境中,她勉勵身在海外的大家,要把自己融入居住地的生活、甚至是文化中,才能處處是家。 29日,這些與我相處三天的海外華人女作家,即將來到我的故鄉─金門,做為期三天兩夜的參訪。金門,島小卻人情溫暖。相信金門人的溫暖,在有點涼意的秋末時節,能讓她們有處處是家的溫馨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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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空大人的故事
人呱呱落地,就踏上寫故事的旅程,在這個旅程寫上成長的故事,打拚的故事,婚姻的故事等,現在有一群空大人在寫失學再求學的故事。一百零二學年度,金門空大的畢業生聯誼會,畢業生發表他們的感言,讓我非常驚喜和欣賞。 永不放棄學習的資深媽媽 傅姊從民國七十八年入空大,後因結婚、育兒和工作等因素,空大停擺多年。近年因兒女長大成人,進入空巢期的她,階段性任務完成,不忘初衷,重拾課本,聞書香,溫舊夢。今日的她經斷斷續續地學習,二十五年才畢業的老學生,是持續力最強的大學姐。 翁姊是比我早讀一學期的學姊,年近五十才抱書讀。自幼愛讀書的她,早年因家中重男輕女,國中畢業後就嫁為人妻,生兒育女,操持家務。今兒女成家立業或在台讀書,經朋友建議,讓她重燃讀書的慾望,彌補年少的遺憾。 重返課堂,她特別珍惜,如飢似渴,她的課本畫滿眉批和重點。猶記得一次和她同修國文文選,那滿是文言文的科目,當掉很多空大人,但只有國中學歷的她,竟拿到本科目第一名!讓我們這些同學刮目相看,欽佩她認真的讀書精神。日後,她也拿下很多學科第一名,是我們年輕一輩的學習楷模。 努力上進,積極學習的陸配 朱同學是陸配,原在大陸任職工程師,嫁來金發現學歷不被承認,沒有學歷,求職處處碰壁。唯一沒入學門檻的空大,但身為陸配需有身分證,方能入學。 煎熬到民國九十九年,申請身分證已填完畢,身分證卻未核發下來,而空大新學期的報名已開始,急得她如熱鍋上的螞蟻,頻打電話問金門空大,找上警察所,當時有位熱心的警察,幫她聯繫戶政事務所,打身分證字號,她才得以報名。到空大填寫報名表,還緊張到手發抖。 為早日拿到學歷,努力讀書,晚餐後,她一邊在餐桌溫書,一邊督促孩子寫功課,久而久之,成家庭晚餐後的基本模式。良好的學習習慣,孩子的成績大有進展,她則增加學分。上班的機構主管,為配合她的面授時間,幫她調班,使得她能參與面授,心中湧起無限的感激。皇天不負苦心人,苦讀四年拿到大學學歷,重視職員在職進修的主管,給她加薪。 求學的壓力,增添不少白髮,求學完,薪資增加,實現自我價值成就感和安全感,調整心境,白髮又變回黑髮,心境、財富和實現自我價值的成就感的魅力真神奇! 另一位周同學亦是陸配,嫁來金十五年,大陸的學歷是大專,無奈在台不被承認。她曾因取得身分證未滿十年,不得考廚工,黯然神傷許久。偶然參加社大電腦班,得知空大入學門檻低,適合她入學。 平日在家都等孩子入睡後,才在燈下把書讀、寫作業。臨考前,夜讀到三更是正常事,即使在騎車的路上,腦海裡不斷地背重點整理,生怕漏讀,成績未過關,捶心肝,浪費精力和金錢。四年多來,春去秋來,嚴寒酷暑,風雨無阻,從小金趕到大金參與面授,耐力令人折服。 她利用空檔,參加縣府解說訓練,適逢交通旅遊處招考解說員,資格是除受訓時數,還須高中職以上學歷。可惜學分已修完畢,畢業證書還未印好!時間不等人,錯過再等一年,萬般焦急的她,找上金門空大的金華姐,熱心的金華姐立即幫她申請應屆畢業生證明書,得以參加招考,並被錄取。目前任職中,分享過程中,掩飾不住喜悅,非常的開心。 這兩位陸配,原都有不錯的學歷,因在台政策法規限制,百般無奈另謀一張學歷,以便跨入職場門檻,求職謀生。除個人上進,努力學習,同學之間的互助,更重要的是有一群熱心的工作人員,為這些陸配解燃眉之急,為她們分憂解難,雪中送炭,度過難關,這是這兩位陸配在畢業感言裡最想感謝的人。 增進知能,與時俱進的軍公教人員 這位老學長分享的最有趣,當初為增進職場知能和行政管理能力,和朋友相約入空大。身為民意代表,百姓的公僕,要秉持「嘴要甜,面要笑,腰要軟,動作要快。」課堂上常因一通電話,須離開教室,趕攤服務選民,平日公務繁忙,倦怠課業,還被當掉好幾科,修讀七年終得正果,面對學歷對今年選舉有加分效果,歡喜之情,溢於言表,敢自暴其短的人更受人尊敬。 另一些空大人,則是在公家機關任職,透過學習,於公於私都受益匪淺,獲取學歷,薪資跟著水漲船高,有人還因此,符合門檻條件而升遷,令人羨慕,羨慕之餘,應知機會是給準備好的人。 結語 急遽變遷的社會,「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已不是唯一出路,但「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持續深造,滿足生活和家庭的需求,亦為職場增添競爭力。空大為這些因不同時空背景,未能完成學業的失學者打開大門,滿足這群求學若渴的失學者,這些努力求學者的求學精神令人欽佩。 年輕的學子們,莫再沉溺3C產品,蹉跎青春歲月,每天撥出一點時間閱讀,或到戶外感受四季的更迭,感受社會的腳步,感受真實世界美好的一切,增廣見聞,提高涵養,淨化心靈,寫自己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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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
那的確是一尾蛇游了過去。 從史籍邊緣那些泛黃脫落,一頁一頁歲月和著汗水,指尖上的皮屑還攀附著─哎呀─那一不小心就脆弱到足以塌陷的懸崖邊。俯瞰,一本書的海拔有多高,線纏的書冊那岩盤直直旋落在多深的海面下……蛇看著有人遺落的《滄海紀遺》,蛇還吞吐著明朝年間的那些事,另有一本書名為《同安縣志》;蛇當時還在很遙遠的江邊,一邊探頭探腦,一邊思忖著,「浯」這字的由來。 他當時也在那,或者早已上岸。 比蛇還要早。 據說,早過於那些航行在大海上的福船舢舨,還遠久於那蛇由來地方最早的神話,巴人所分散而出的巴蜀和巴楚文化,逐漸融合著畬族的最初,古閩越移民是多久以前到來的? 蛇還偷笑。「我是越族的信仰。」 他可能聽到,也可能什麼都無法知曉,當風轟轟然襲過,在他眼前出現的,又是一群喜歡到離島旅遊的遊客。 (蛇似乎應該在另一群列島上,搭起飛機,由尚義機場出發,直跟著遊客,向北。蛇暗忖後,驟然靜默。) 「閩南式的古建築群……」導遊說著。 「八二三砲戰……」遊客嚷著。 一群唱著軍歌的男子緩緩行過蛇的身邊。 那還在不久前剛塗上的迷彩,直閃耀起整群金門島嶼,逐漸幻化為草叢裡的渾然綠色,一叢叢輝映起沙土飛揚下的紅色白色,那斑白半浮刻在屋子上方的字──蛇瞅了半天,才像是恍如隔世狀,悠悠唸出:南雄育樂中心。遠方,人聲鼎沸。蛇趕緊蜿蜒上了一旁的樹木,悄悄望盡這島嶼間的山與海。 他也跟著望。但不止於那些閩南的紅磚紅瓦和後來灰撲撲乾巴巴的沙灘、沿岸、市街中心等等。 最一開始看見的─當他會爬時,太武山在他眼前否? (應該是由別的地方進入。) 他老是想著,父親、母親、親族、聚落、城鎮、土地……更早的江河,山又是如何斷開水系、汪洋,因此隔絕著家那種地方,抑或,格出家這種關係。 鐵絲網一直在他面前猶若母親裙襬般被風微微掀起,以一小角的視野去彎折出天空在這些島嶼上的形狀,總像少了什麼。 一大碗公的海,那碗緣盡處,有從此走出去的異鄉遊子,也有再也不得而返的過客。 他會用小小的雙手,輕輕拗就食指與拇指間的方城,直透過他當時還年幼的眼睛,去看去望去想像那海上,終有烈嶼、金門、大膽、二膽……石礁沙嶼等等,鐵絲網破落著的圍牆,彷彿是很久以前的童話,一一陷落在孩子們耳裡的邊邊角角,那破碎片段的故事據說還很長很長……風老是撲殺起海灘,咻咻咻那利箭狂刀子彈大砲,他坐在巨石上的雙腳晃呀晃,臉上盡是微笑,那又是多麼稚嫩的年紀,當金城鎮的豐蓮山已有牧馬侯祠?元代為了製鹽而燒林?鄭成功的伐木造船? 他直是笑著,如鎮內珠山莫名崩落一隅的巨石,那散落在土地上的模樣。 濯岩是不是他的家? 他什麼都沒有說,便悄悄從濯岩下方的防空洞鑽入。 蛇呿吐著舌信竄出了一句。「沒錯,他的家就在金城。」 蛇性喜亂竄。 此次,卻想著蛇繩紋陶的旅行路線。 是蛇的旅行路線,直跟著晉江流域竄入大海,或者是在冰凍的時期從很遙遠的地方走來─蛇拚命搖頭,反駁:那是他的路線。不記錄在蛇看過的遊客導覽、旅遊資訊與眾多網路訊息等等,蛇的確游入了「浯江」、「浯島」、「浯海」、「滄浯」、「仙洲」。直將黏膩的身軀扭捏在烈嶼的青歧遺址上,不可置信地沾沾那些長頸罐短頸罐,一邊舔一邊吸吮─蛇究竟是喝到了水,還是吃到了鹽,連聲呸呸呸,……蛇的旅遊路線上,沒有部落客可以告知蛇任何注意事項。 當然,他也沒有辦法獲得任何資訊,在他從遙遠的某處進入之時。 他依然笑望著蛇。 當蛇遊歷至金湖鎮的復國墩,壓輾著那些石器陶器劈哩啪啦響。蛇彷彿毫不知情,關於蛇正在行進的路線,蛇依稀記著的,老是那些瘋狂的彈雨,和一處處隱蔽在草叢間、古樹下、灰暗森冷的建築物體盡處……有著石碑,沒有石碑,那些疑似宋朝的墓、元代的墳、明朝的塚、清朝的祠,以至於不知名不確切年代的各個墓葬群一落落環繞在金門島的土地深處。蛇莫名背脊發涼,直至「明魯王墓」四字出現在前。 蛇笑了。「那是假的。」 他說:「我家附近那個才是假的。」 蛇於是說:「那裡有魯亭,有石碑,有古崗的鄉民花了多少心血。」 他仍舊笑了笑。「那是宋朝命婦古墓。」 蛇又說:「海印寺的三十二觀音應身石像,才有宋朝的命婦。」 他微微一笑,好似村子裡、馬路邊、古墓旁、樹林下,那一座座的風獅爺,祂們也是那般笑著,猶若宇宙誕生之初般的欣喜─他臉上的笑容就是那般的古樸自然。 蛇自顧自地走開。 他仍笑著。 他時常都似個孩子遙望入海,也同時環伺島嶼諸多大大小小的山,猶如海天一線間,有著鏡子那種東西存在。於是,當蛇遊玩至金龜山時,他又看見了蛇,蛇正眨巴著眼睛,一臉疑惑直望向他,或者已經穿越了他,透過了鏡子那樣的物品,還是湖泊倒影海市蜃樓等等,蛇真看見了,無法說明的九千年前聚落,彷彿那貝塚下的祕密也跟蛇頭頂上的蒼穹一樣古老。 蛇在洞穴內,蛇在坑道外,蛇揉揉雙眼,站在寸草不生的沙土上,一臉錯愕著山后民俗文化村裡的遊客,一壟一壟前進著古厝的正身護龍。仿若乘坐士族古轎,人與厝往內攻入後又直往外擴張,經過家廟,越過洋樓,行進在碉堡之前,子彈的痕跡還扒向某戶家族的外牆,嘶嘶嘶,開山鑿路碎裂成八卦般的路徑,蛇於是也跟著爬了進去,快速地溜了過去,遠遠把遊客熱鬧的聲音拋諸在子彈落地前的時光─當遊客還在那些彷彿隨時都可以被馱去海外的古厝間,隔著好高好大的樑柱,遊客的讚嘆聲是否也透到那些好幾世代早已定居海外的子子孫孫耳畔,或是僅僅暫時被遊客的記憶所馱著各處遊走,卻最終也航不出金門的大門口,到不了遠祖的家鄉,去不了後代居住的城市。 他又笑了。 蛇卻迷路在魁星樓的聚落,在那些狹窄冗長且彼此交錯又再度分支的巷弄中,蛇一直走,卻不斷被岔路所迷惘。 「倭不會再來了。」蛇喃喃自語。 他直看著庵前聚落的青斗石碑,那體積是如何放大在小徑內,彷彿早已成為這城的一部分。 「明神宗萬歷乙酉年舉人,蔡希旦的墓。」蛇於是走了出來。 他直站在城門上,在北門、東門、西門、南門之間。看著蛇四處遊走後,濺了一身的泥濘,還曾被送往花崗石醫院,又倉皇離開宋朝顏五郎的墓,卻仍舊質疑,在清、明、元、宋、唐、魏晉南北朝之前,明明那久遠文明的碎屑還被蛇的鱗片緊緊攫住。 蛇掇起一句。「天這麼黑,風這麼大,爸爸捕魚去,為什麼還不回家……」 他等在城門上。 蛇一溜煙逃竄到水頭,交錯起觀光客的腳步,他們正要上岸,蛇卻像是將出航,如經營船運的那些三落大厝、輝煌洋樓,以及佈滿二十七個槍眼銃樓的主人們─蛇想起了遠方的家,紅磚、土塊、石板……那原本該是什麼模樣? 跟眼前的關聯性? 蛇一旋身,又進入低調的灰色領域,在閩南建築特有的彩繪世界,映出曙紅、花青、藤黃等山水─不是這島上熟悉的古厝,僅有灰泥裹著廟宇村落和令人詫異的村名,賈村。仿若遠古時期的桃花源被深埋在島上的雜樹叢底,卻沒有半點人煙存在過。 蛇驀然明白:他守候的,一直不是那樣的地方。 而是那土層風化城垛後的土堆間──人的確走過,在不知年歲的時代。 這水斯土都歸他管。 可人,才存在於他眼底。由商朝便開始,抑或更早之前,當人學會用火,知曉吟唱,他是否就已存在─而不僅是在這島上源於明洪武年間。 蛇驀地想起自己的來處。在燕南山書院落成前後幾百年歲月─蛇搖頭。 「我只是遊客。」 蛇又行過古地城隍廟望著他,瞬間想起:《隋書‧五行志》記載:梁武陵王紀祭城隍神,將烹牛,忽有赤蛇繞牛口。 他仍笑看著蛇。 蛇望向那廟外的一個在地孩子坐在石階上,天真搖晃起兩隻小胖腿。 「我的家或許曾在這。」 接著,蛇邊吃粥邊哦哦跟身旁的遊客說話,繼續埋頭啜飲粥湯。 (本文係第11屆浯島文學獎散文獎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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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旅圖之一又見榕城
早晨十點多退了房,行囊上肩,就往三坊七巷去吧! 昨晚十點方抵福州車站。一小時的交通船,一小時的953特車直達廈門北站,二十分鐘的排列人龍的時間讓我思索是向南或望北,櫃檯前,心慌著無知的方向,站務員說:「位子只有到福州的」,於是雙手一捏,是四小時後的二等座和諧號。 兩年前曾從馬祖小三通到福州專吃聚春園的佛跳牆,還記得酒湯為底的香氣嗆襲著在台灣尋不著的罈燒味,還循著在地的口味吃同利肉燕、木金肉丸,找老藥洲路的「沒牙伯」吃蒸芋、蓮子羹與花生湯,食後都不敢說「這跟台灣的很像」,無從比擬存在福州的老滋味。還走了三坊七巷的主幹南后街,朋友嫌太過觀光,連個彎都沒拐進去,我們便離開這兒,去了烏塔與白塔山麓,在整修中的文廟前「文武官員至此下馬」留影。 一個人旅行沒有制式的時間表,搭公車走逛三坊七巷,在遊客中心寫完十張明信片,觀光客拍著黑瓦灰牆的古意星巴克與哈根達斯冰館,渴了喝橄欖汁,累了在林則徐紀念館讀地圖,無須趕路的荒唐壓力。肩上越沉,越要穿越大院戲臺,遙想長袍煙袋的士大夫起居在此坊彼巷,只是過白的牆、刻紋銳利的石獅、粉飾艷情的馬背很現代,南后街的台灣味濃厚,遠走的老字號換上連鎖實業,大街大院皆是珠光寶氣的展售品,哪年後,我們也只能在仿古的模型中憑弔老靈魂。熙攘人客笑聲的街衖後是舊樓喧鬧的拆或拒拆,白布條標語著對地方政府狗官貪瀆的血淚字句,樓面遮掩掏空的磚瓦,是我誤闖樓內的樓內,掀開門面之外的門面所無法或無須知道的文化衝突─失落之餘,我攤著地圖走離此地,越過包覆綠網待修的白塔,前行後,我被城市的工程柵欄拒絕在此坊彼巷的盡頭。 「福州地鐵」的巨蟒柵欄將城市切割成兩半。 我跟著腳踏車行徑的二百公尺後有個匯集人車的橫行棧道,因為文廟在那端,在那僅僅對岸卻遙不可及的記憶中。文廟莊嚴也不過如此,大成先師與弟子們列序有禮,爵豆犧牲模擬的祭品蓋著紅綾與厚厚的塵。走百尺,只為了彌補上回未能親訪的憾事。天黯人疲,想走回那年的福州,想不起南北何向,翻擾地圖也只會帶你走去更陌生的熟識裡,聚春園大酒店何在?巷子的大排檔何在? 饑餓讓我想放下行李好好休息,飯足後想有個窩可居。只是,我遇到人生的第一次住房憂慮─入住掃描機,無法讀取台胞證的資料─有錢開不了房。 「也不行?我走了三間,昨兒賓館用手抄本記錄可行?」我說。 「要不你去派出所開個證明,那才可以。」難得遇見面帶笑容的女櫃員,她指著馬路比劃幾個拐彎的方向就是「新港派出所」,我激起興奮,再黑的巷子也闖,闖進公安的用餐時間,他板著臉說:「啥事?」我說明來意後,要我上樓拐彎幾回,有間公安聚著抽菸的辦公室,五六人吃喝,愛理不搭的在電腦上敲打幾行證明這人來此旅行,「不蓋印嗎?」「沒印,這就是官方效力」「這跟我自己打有什麼差別?」「我們打的是正式,你打就是偽造,是吧!」我在冷潮中找到了今晚的床,卸甲後不想明日的去向,這夜用波羅的海7號啤酒安魂。 Y,那年十月我們曾經的福州短暫尋思,你還記得嗎?你說:「就留些遺憾給下次吧!」我們乘船回到馬祖的嘔吐殘味依稀,那麼福州殘影還能尋覓嗎?一樣是個漏夜找住所的疲累感,這次只有我;一碟不怎樣的蒸芋與花生湯,也只有我將之化為紀念。紀念退伍的遠走,第一站來到福州,找不著過去,原來這一路我背對過去前進,看見新的城市風景,西湖的仙橋荷柳,夢山閣的松濤葉音,那一年的我們走過的大街仍在,撈化攤子的第二桌次,只有你不在。(註‧撈化:撈興化粉,福建莆田興化產米粉,以骨湯、豬牛鮮料佐配為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