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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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榮才啊!你這個傻孩子,這個傻孩子!」大伯不語了,許久之後他才問一句:「榮才不是一直都比較軟弱嗎?怎麼也會做這種事?」 「大伯,榮才到蓮河以後,只待了一段短時間,他大部分時間都常往南安、水頭那邊跑,也去參加那個叫什麼團的。」淑女湊近大伯耳邊說:「鹽場那件事他也參加,這是過後馬力叔偷偷告訴我的。」 「這個傻孩子,這個傻孩子,唉,怎會那麼不懂事啊!」 過了一會兒,淑女才開口說:「大伯,我有件事想和您參詳一下。」 「什麼事你說。」 「是這樣的,當初和榮福結婚時,我爸爸和榮福及幾位長輩說好的,以後我們是黃、張兩家雙邊顧,可是現在榮福只留下這兩個女兒。我想以後就讓這個大的招贅,留在我娘家那邊,至於這邊,我想抱一個男孩子來養,讓他姓黃,以後就照顧西黃這邊,我的這個打算不知大伯你的看法怎樣。」 「這樣很好啊!」大伯毫不考慮的說:「你作這個打算是對的,我沒有意見,不過我想再跟二叔講一下,他總是長輩,應該也不會有意見的!」 大伯稱的二叔,就是住在屋頂全蓋著筒瓦屋裡,淑女所稱的二伯。經過這幾年,「頂屋」原本所住的人最多,但如今四嬸一家人下南洋去了,大伯父和大伯母過世了,人丁少了;「下厝」原本只有榮福、榮才兩兄弟和父母同住,如今四個人都已不在人世,卻多了淑女母女三人,算人數也少了;唯有這座「祖公厝」這幾年人丁增加不少,首先是二伯那位瘦瘦高高、排行老四的兒子在榮福婚後不久也結了婚,並連續兩年都生了一個男孩子,在日本佔領金門之前,老四為了一家生計也下南洋謀生去了;住在西廂房的老二也在兩年前生了一個男孩。這些年,這棟「祖公厝」可說是人丁興旺。(七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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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字
最近電視上推出某電信公司的廣告……它主述家人之間的相處,天天生活在一起,夫妻之間,親子關係,兄弟姊妹之間,彼此互相照顧,關心,綜然有時會有些磨擦,但還是默默的關心彼此,但是連最簡單的一句表達的話卻是說不出口,有些甚至一輩子都沒說過,總是認為不好意思,總認為對方知道啦……就這樣過了一輩子,這句話就是簡單的三個字「我愛你」。 我是個48歲的半老男人,有兩個小孩還在就學,都很認真乖巧,我是家中主要經濟來源,家庭雖然過得並不富裕,但也幸福快樂滿足,無奈命運作弄人,今年年初卻不幸中風,右半側身體偏癱,只好過著長期復健的生活,無奈經濟重心頓時落在我太太身上,看著她辛苦工作賺那一個月不到2萬塊的薪水,又要照顧唸幼稚園大班的兒子,家裡的裡裡外外依然是整理的井然有序,我卻一點忙也幫不上,雖然心疼她,但是我卻因那噁心,醜陋的「男性沙文主義」作祟,連個感謝的話都說不出口,都認為這些是她應該做的,偶爾我還因為不順心的事亂發脾氣,嫌東嫌西的,有時靜下心來想一想,自己還真是過份不知足,或許這個社會有許多和我一樣的人,都是那些心態。 當我由電視上看到某電信的這個廣告,心裡頓時大夢初醒,在這個世界上永遠對你不離不棄,毫無怨言的在默默付出的是誰?從生病以來一直在身邊照顧你的是誰?因為緣分使然才有幸成為一家人,因為彼此之間的相知相許才願意默默付出,我的心裡瞭解,但卻說不出口,但是現在我要說,老婆,妳在我生病後對我不離不棄,把家裡裡外外整理的井然有序,雖然我目前幫不上什麼忙,但是我會認真做復健,讓自己身體盡快好起來,今生有幸和妳結夫妻,若有來生我能再尋覓到妳,換我照顧妳,謝謝妳,讓我對妳說一句「我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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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浯民
金門是一個民風淳樸、人情味特濃的好地方,打從我小時候開始,就深深地感受到這一股濃得化不開的人情魅力;雖然歷經炮火歲月的淬煉,但它更是激發了我們堅強的鬥志,時時散發出那股「不怕苦、不怕難」的大無畏的金門精神;雖然先天環境不足,但先民們刻苦耐勞,遠赴南洋打拼,如今枝繁葉茂,四海之內都有金門人,所以年年的世界金門日,總會帶來這一齣音樂劇──《金門先生》「排山倒海」般的震撼! 金門是老人家心中的福地,雖歷經戰火,依然屹立不搖,冥冥中似有上天的庇護,也是軍民一心,共同守護的明證。在三、四十年代裡,也許軍民共同經歷過戰爭的洗禮,一起走過苦難的歲月,所以培養出同甘共苦、共體時艱的戰鬥情感,寫下了一頁頁輝煌、燦爛的歷史! 記憶中的童年,軍人常常是借住於民房,我家左前方的嬸婆家住的是軍方醫務室,左邊祠堂裡住的就是「三民主義巡迴講習班」的教官們。他們一個個優秀又帥氣,因為互動頻繁而建立了良好的關係,誠所謂的「軍愛民、民敬軍」,軍民一家親,一片和諧、其樂融融。 在那醫藥不甚發達的歲月裡,浯島鄉民總是發自內心,真誠地崇拜這一群犧牲奉獻的醫療團隊。即便是家無存糧、貧乏拮据,大家還是把家中僅有的農產品,如:母雞剛產下,捧在手中還溫熱的土雞蛋、煮熟曬乾的花生、自家種的有機蔬果,或過年過節的應景食品:年糕、發粿、粽子、糕點…等,贈予心目中的華陀、活菩薩,以表達無盡的謝意,真正是所謂「禮輕情意重」啊!這一份心意,在在反映出我可愛的浯島鄉民那份濃濃的人情味,和純真善良、樸實無華的一面來。 後來金門設立了「金門縣衛生院」,院內醫護人員們,莫不是全金門人所尊敬仰賴的,尤其是助產士,由於她們對產婦多所體恤與幫忙,總是讓人銘感五內,所以,即便是多年後相遇,曾受助產士幫助的產婦們依然記憶深刻,這時常會聽聞到她們轉身對子女說:「這位阿姨就是當年幫你接生的護士阿姨哦!」,她們莫不是希望孩子們知所感恩。金門人就是這樣,永遠懷著一份感恩的心來面對周遭的人事物。 「金門縣衛生院」後來更名為「縣立金門醫院」,多年後則隸屬於衛生署,再次更名為「署立金門醫院」,直至今日,因醫院所隸屬的單位更換,遂命名為「衛生福利部金門醫院」。隨著時代巨輪的更迭、進步與繁榮,私立醫療院所如雨後春筍般地散布在浯島各個角落,尤其是金城地區的民生路、民權路上,一家家的診所星羅棋布般的推展開來,放眼望去、煞是壯觀,不但帶給了居民無比的方便,也讓大家吸取了諸多醫療資訊,過更健康的生活。然而,金城除外,依然有不少的小聚落、小村莊迫切需要醫療團隊的服務,所以,醫療院所的下鄉服務,的確帶給許多不良於行或外出不便的老人家無比的方便,他們一個個更是將下鄉的醫護人員如活菩薩般地景仰著,時時刻刻難以或忘,金門鄉親就是這麼的重情重義,感恩圖報! 而鄰里之間就像一個大家庭般的守望相助,不分彼此,舉凡婚喪喜慶,莫不是全村總動員,盡心盡力,合力來完成彼此心中的大事,因為大家擁有相同的共識:一家的事,就是全宗族的事。特別是喪事,若能幫往生者風風光光地辦好這件人生最後的大事,那可是全村的榮耀啊!所以鄉親們總是不舍晝夜的主動前來幫忙,充分展露出金門人特有的情義! 在金門大家庭裡生活,特具一份溫馨、甜蜜的感受,彼此的互動,就像進出廚房般的熱絡有加,常常是他家烹煮的鮮美菜餚必有我分享的福份,而我家種的時新蔬果也一定是與鄰居來分享,大家互贈有無,也相互切磋手藝,酸甜苦辣、煎煮炒炸樣樣都學一手,再加上頻繁的拜拜、祭祖…等,因而個個皆練就了一身本事,所以,金門家庭煮婦可說個個都是烹飪高手,不但掌握了丈夫的胃,全家老小的胃也都能「一網打盡」,照顧得服服貼貼。民以食為天,大家隨時隨地見面的問候語以「吃飽沒?」居多,即便是非吃飯時間見面,依然寒暄著:「吃飽沒?」這句話似已成了樸實農村生活中最佳、最實在的一句問候語了。 金門鄉親樂與人分享的熱情是有名的,例如過年過節時,我收到左鄰右舍、親朋好友所饋贈的糕點、粽子往往是比自己做的還要來得多,這份濃郁的熱情,常常讓我感動莫名、溫馨滿懷!金門人是「施比受更有福」的實踐者,人人都懂得分享的快樂。就因為彼此相互關照,坦誠相對,完全不必花心思去琢磨、揣測對方的心思,所以大家生活得無憂無慮,天塌下來都可以高枕無憂呢!難怪浯島金門是大家票選生活滿意度最高的島嶼。 說到早期年代青年男女的婚事,可說全憑媒妁之言來完成婚姻大事的,所以大都是婚後才來培養感情,但倒也良緣頻傳。在重男輕女的守舊觀念之下,女子無才便是德,她們少有受教育的機會。雖然女子沒有受過高深的教育,婚後卻能謹守禮教,明事理、識大體,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她們皆以做為一位賢妻良母為職責、以培養優秀的下一代為己任,承先啟後,綿延不息。 慢慢的民風漸開,受教育的青年男女,心靈上、情感上也有了些許的突破,走在時代尖端的先進青年,不再寄望於媒妁之言,總想自己去尋覓心中的理想伴侶,攜手共度一生,然而,金門地方太小,民風保守,觀念依然封閉,只要男女兩人走在一塊兒,就被認定是一對了,人們用金剛索把他們兩人緊緊的、牢牢的綁在一塊兒。那時流行著這樣的一句話:「不成功,便成仁。」所以青年男女為了愛惜自身羽毛,總是小心翼翼、步步為營,深怕萬一戀愛不成功,就要犧牲成仁了。男子還好,頂多博得個「花心大蘿蔔」的美名,女孩子可就慘了,「水性楊花」的汙名難除,男女的命運真是大不同啊!男子可以多方嚐試,女生就得嚴守戒律,從一而終,這就是傳統世代的宿命。 浯島子民在純樸的環境中成長,單純可愛外加憨厚老實,自然孕育出一副純真無邪的「地瓜臉」標誌,俗話說:「傻人有傻福」,所以金門人不論走在任何一個處所,皆惹人疼愛,也難怪當年就讀第三士校的金門子弟,因其忠貞不二,刻苦耐勞,而獲得兩位先總統蔣公的青睞,選為貼身侍衛,成功地為金門人製作了一則活生生的廣告,使世人皆知:金門人的忠誠信實與勤奮打拼的精神是一流的。這就是金門人的驕傲! 先民們所處的時代,可說是千百倍於現今的困頓,土壤貧瘠、雨量稀少,往往乾旱成災。在如此靠天吃飯、謀生不易的環境之下,不少人只好遠渡重洋,另謀發展。我們可以體會那離鄉背井、胼手胝足的艱辛歲月,而先民們終究不負家鄉父老妻小的期盼,在外創業成功,光宗耀祖,大筆的外匯不斷寄回家鄉,讓家人過舒適的生活,還蓋洋房、造橋、鋪路、建校…,為的是要培育更優秀的下一代。此佳德懿行為我們後代子孫樹立了最佳的典範,如今年年都舉辦世界金門日,意義十分重大,它號召四海之內的金門人齊聚一堂,讓代代子孫得以飲水思源、感恩圖報,知道世界的某一角落裡有著祖先的遺跡。這未嘗不也是金門人的另一種驕傲! 現今的金門島展現出進步、繁榮的另一番風貌,這背後的推力,金門酒廠實在是功不可沒。拜金酒所賜,全民得以享有免費公車、家戶配酒、老人年金、生育補助費等,學生尚可享有免費營養午餐、交通券、圖書禮券…等。這一座人人稱羨的福利島,猶如海上仙洲,令人嚮往,因此近幾年來人口激增、房價高漲,這是我們引以為傲的地方。緊接著金烈大橋即將興建,金廈大橋也指日可待,這將加速金門的繁榮,老一輩的我們即將成為金門戰地歷史的見證人了。 過去,雖然我們沒有優裕、富足的生活條件,但我們知足,所以永保快樂的心境,也因我們的知足,所以我們不虞匱乏。雖然,我們歷經了困頓,走過艱辛的歲月,但這一段成長的日子把我們磨練得更堅強、更茁壯!因為嚐過「辛」、吃過「苦」,所以我們知福、惜福,懂得感恩,也格外的珍惜所擁有的一切,那是我們的福報、是苦盡甘來的甜蜜豐收啊!金門是塊福地,有道是:「福地福人居」,期盼所有金門人以生活在金門島為榮、以身為金門人為傲,攜手並肩走向光明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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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詩兩首
(一) 你說、我說 如果你說,人心本善是道理。 那麼我說,善惡相混是真實。 如果你說,愛是永恆的美好, 那麼我說,愛是緊握不放的依戀。 如果你說,「高富帥」是完美人, 那麼我說,「好相處」是生活家。 如果你說,工作穩定是人生坦途, 那麼我說,追求挑戰是人生價值。 如果你說、我說, 是一面鏡子, 反射著你我的對話, 那麼,請尊重我們的相互應對。 或許, 有一天,某一天, 你說、我說, 都能融合成一句話。 (二) 心「相」 最幸福的當下 卻隱含著悲慟的離別 最殘酷的一切 卻擁有著回味的瞬間 最遺忘的片刻 卻展露著純真的笑靨 最嚮往的未來 卻滿佈著荊棘的曲徑 踏著 走著 低頭 默想 外相 想像 萬相 皆由心生起 心化現 色不迷人 人自迷 境不入心 心自入 心不住相 萬相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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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的冬季
天冷被暖,甜甜的記憶就回來了。 總是那一聲,長長的哨音,從市場東側的入口,肆無忌憚,筆直大步,穿越重重耳骨,醍醐灌腦,告訴還在縮脖擦拳的人,水已經燒開,可以沖出一碗燙舌的麵茶糊。麵茶,很甜很膩,卻是寒冬午後,抑或是傍晚時分,用來暖腹的聖品。 那些下午,用來填肚的點心,還有一項是封在鐵馬後座的木箱裡。一掀蓋,白白胖胖的大饅頭、又扁又圓的大餅,以及個頭小了很多的豆沙餅,整齊羅列在箱裡。我一直喜歡甜豆沙,總覺得那樣的顏色和味道就是喜氣圓滿的化名,不過在那個不能奢求物慾的年代,白饅頭反而是深埋記憶的甜味。現在想來,一定是那時候很閒,閒得可以花上大把的時間,讓唾液裡的消化,慢慢,從饅頭的澱粉纖維中分解出一顆顆的葡萄糖分子。那樣微微甜的滋味,配搭大窗外已經蕭索的街景,無意間竟然攝成回憶裡的一片定格。跟著這個畫面翩然而來,還有那口裝餅的木箱的記憶,直到現在,我似乎都還能看見,掀開方正斑駁的箱蓋,翻出厚實的白棉布覆裡,竄出霧茫茫的白煙,空氣中飄散著淡淡麵香的影像。 那樣的寒夜,最能安慰腸胃的甜品是燒麻糬。團團圓圓的白麻糬從滾水裡撈起,稍稍瀝乾水分,就往加了白糖的花生粉裡一滾,等到穿上一層均勻的金黃外衣後,再置入同樣鋪了一層花生糖粉的白盤,兩顆一盤趕緊上桌待客。客倌哪,可別心急大口咬下,不然穩準在舌頭上燙出幾顆小水泡;所以你得細口細口,像是小魚咬餌那樣,蠶食那一團又是滾燙,又是黏糊糊,卻又是沁人臟腑的香甜。吃完熱呼呼的麻糬,貼心的老闆一定再奉上一杯熱茶,消甜去膩,讓你的胃袋騰出一點空間,再續一碗紅豆湯、花生湯、或是紅紅白白的小湯圓。 那家燒麻糬的小攤,位在市場出口的不遠處,總是在冷冷的夜,亮起昏黃的小燈。或許吧,這就是那個年代的深夜食堂,同樣不引人注意,一樣溫暖。 因為這些甜食,私心揣測當初創造「甜」這個會意字的人,一定也是個嗜甜的人,所以相關的字詞都是那麼愉悅美滿,不僅甜人的舌,還要安人的心,讓人「恬」然自足。傳言,吃糖會讓老鼠上癮,效果比古柯鹼強,並且還有戒斷的反應。這樣的論調或許也適用於人類,但是我更相信,讓人上癮的是跟隨那些甜食而來的聲光記憶,由叫賣聲、炊具、載運的工具、指掌呵護甜食的觸感、空氣的溫濕度、以及相關的節令,種種時空、聲光音色和自己的感官交流,共譜的一首「古老的甜歌」。 就像是,老遠,還在市場外就傳來的「嘎啦嘎啦」的響聲,那是烤蕃薯的老闆手搖自製的竹筒發出的聲音,通知腹飢嘴饞的人,是該慰勞自己的時候了。於是攤車來到面前,見到那一個大陶缸,老闆用一根帶勾的粗鐵線從裡刺出其貌不揚,火燙的蕃薯。酥烤微焦的外皮,刺刺扎扎掂在手裡,竟有種莫名的充實感。燙,所以得小心撕去上頭的外皮,皮褪肉現後的金黃色澤,對比那時冷冷灰灰的天氣和環境,竟是分外耀眼。 桂圓甜茶,只有冬天才有得買,攤子位在延平北路著名的酒家旁,總是在下課等車時,在清清寒寒的空氣中嗅聞到甜膩香郁的氣味,伴我進入青春期卻仍是萬事懵懂的階段。或許就是這樣,後來,桂圓的甜香總讓我有肉慾的聯想。 或許,真是溫室效應的影響,總覺得那些年的冬季特別冷,但是甜,甜蜜蜜,像是那些偶而重播的電影或老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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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在日軍統治下的八年,改變得太大了。大伯說:「日本仔來的那幾年,沒有東西吃,兩位老人家因為很多東西捨不得吃,都要留給小孩子,自己身體又不好,才會走得這麼快,一個在七夕那天過世,一個挨到舊曆年前,都是同一年,已經過世四年了。」 淑女正在想怎麼跟大伯開口,沒想大伯忽然問了一句:「榮才呢?他沒有跟你們一道回來嗎?」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讓淑女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回答。 過了一會她才反問一句:「大伯,榮才的事你們不知道嗎?」 「不知道啊,榮才怎麼了?」 「榮才去年也到廈門跟他哥哥做伴去了。」淑女的眼眶裡已泛著淚光。 「到底怎麼一回事?你說清楚!」 「去年清明節過後,有一天晚上他帶著一批人到廈門去炸日本人所建的機場,讓日本飛機有好幾個月都沒辦法起起落落,為了讓其他人安全離開,他自己等到爆炸後才用自己帶的手槍自盡,他告訴他的同伴說他哥哥是因他而死的,他一心一意要在廈門陪他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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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女兒的信】世間多美好
女兒,再一次提筆,我的心情沉重無比,顯然,妳並沒有因為老爸前一封信的勸解,而放下心中所懷塊壘,妳仍然遭受強力怨恨的磁吸,整個心都糾結著解不開的恨! 沒有愛哪有恨?可見妳用情之深,可以理解妳那刻骨銘心之痛!但,不可否認的是:現階段,他已身陷情慾苦海不能自拔,即使妳以死諫?恐怕也難挽回他迷惑的心? 女兒,也許…妳在文字中所述,只是一時發洩胸中的怒火?只是要讓他們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以及讓他們對於因貪圖私慾,而即將惹出的悲劇有所警惕! 然而,諸如妳文字中以死威逼的:我把給你們的信都寫好了,當你們收到時,我已經不在世上了。又如:我連自己的家都守護不了了,我還能做好什麼事?「離開」或許是我最終的宿命! 這些情緒發洩的字眼,宣洩心裡的氣憤,可以,但,不宜長久掛礙於心,那些負面的訊息終將牽動妳的主神經系統,我們經常聽人說:一件本來沒有的事,說久了,就會成真。在妳心裡面總是想著:要以「死」來嚇阻他們的敗德劣行,那負面的力量,就會將妳推向不可預知的危險境地! 那天,在臉書上,讀到妳的貼文:也許你們夫妻是各玩各的,但我們不是,你可以容忍你太太和別的男人上床,但我不行,你的縱容只是加速我離開這世界!我真的恨你/妳,縱使我死,我還是恨你們。 然後,我心急如焚!但,妳卻連續數天斷了音訊,直到妳又一次在臉書出現,老爸方才鬆了一口氣!雖然內容仍然灰濛濛不見「生氣」:小孩,是我活下去的動力,但,我不知道我還能承受多久,忍耐多久。我不是個好太太,也不是個好媽媽! 女兒,妳絕對是個好太太;也一直都是個稱職的好媽媽。自從妳進入他家門十餘個寒暑以來,從來都不曾怠惰過,雖說我來不及參予妳之前的人生,但,自從認識妳;並與妳結緣成為父女之後,妳,在我心目中就是一個標準的好妻子;好媽媽;好女兒!記得,我曾當著妳面,說他是前世修來的福,娶了如妳那麼般的賢妻良母! 可,他人在福中不知福!妳將家以及兩個孩子照顧得無微不至,讓他無後顧之憂,而他卻得意忘形的在外面拈花惹草!以他這副德性,他的外遇記錄應該不是初犯,只是,這次對象竟是「人妻」! 也許,這就是讓妳最不能接受的痛,除了道德觀,還有同樣身為「配偶」的同理心,也因此,妳的恨,除了男女倆造,也兼及了她的他。妳恨他不能管束好自己的妻子;讓她胡作非為在外亂搞人夫! 同時,妳也恨自己,不能使得自己的夫婿安份的待在家裡,做一個標準的人夫、人父。那不是妳的錯,也不是妳造成,如果說:因此而造成他任何損失?那是他咎由自取,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別人。 由於自身身世的關係,我一向痛恨婚外情的男人,因為我是受害者,妳阿嬤六十二年前被一個人夫愛上了而生下我,從小背負「私生子」罪名存活於世的我,受盡村人的嘲弄與訕笑!但,我感恩於妳阿嬤對我不離不棄,將我拉拔長大,即使後來她改嫁,仍然將我帶在身邊。 如今,老爸每每看見妳頹廢喪志的心情,我的心便糾結成一團亂線!我思忖著如何幫妳解套?然而,一切還是要靠妳自己的意志力;以及妳個人觀念的轉變。當妳沒辦法改變既經發生的事實;只好改變妳自己。這樣整體而言:應該會有更圓滿的結果。 愛情是人類的心靈寄託,有了愛情的憧憬,人,才有勇氣及力量存活下去。富蘭克林說:「人不可絕滅愛情,也不可迷戀愛情。」揚名古今的音樂家莫札特也說:「婚姻固然帶來甜時蜜月,卻少不了煩霧愁雲」。莎士比亞對於愛情的看法是:「要和一個男人相處的快樂,妳應該多多了解他而不必太愛他」。愛情的酸、甜、苦、辣,每個人的感受大不同,由愛情的質變而生成的忌妒,卻足以蒙蔽正常人的心智,這也是目前社會上總是有層出不窮的情殺慘案發生的原因!試問:那些逞一時之快的洩恨行徑,對男女彼此間的幸福有所保障嗎?答案不但是否定的,甚至因此而造成更多悲劇! 如果,以「大地」和「農夫」來類比「父親」和「母親」?則,母親是大地;父親是農夫。大地除了孕育作物的生成、茁壯,還要承受來自各方的汙染,但,大地仍默默承擔起母親撫育子女的責任;農夫則在播種、施肥之後靜待收成。所以,天下間子女對於母親總是蘊藏著濃郁的依賴之情。 女兒,由於妳的善良、純真和純樸,上天恩賜了兩個寶貝兒子給妳,妳要好好珍惜這份寶貴的禮物,不可輕言離開他們,他們年紀尚幼,人生之中還有很多關卡需要他們努力闖關過卡,期間,免不了需要母親的牽引與指導。女兒,妳要一如阿嬤對我的不離不棄;一樣對待我的兩個小孫子。 睜眼看看這個世界,除了男女之間的愛慾情仇;還有家人、親人的天倫歡樂!凡事轉個彎思考,妳將會發現:這世間多美好;天下美景等待妳去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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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組曲
1.快樂的源頭 儘管冬天帶來了寒冷,但這寒冷依然無法阻擋太陽的露臉,來散佈溫熱乾爽的氣息。 當陽光衝破烏雲的封鎖,普照在大地上;這時,一種悅耳的歌聲唱開來,不間斷地、高昂地唱著,攪動這裡的寧靜成為歡樂! 受到這種歡樂的鼓舞,啊!我的心靈漸漸地活躍起來!我的視線在樹蔭深處來回搜尋,終於找到了這優美歌聲的來源。 雖然那只是一隻偶然路過此地的鳥兒,但是活潑的牠,卻把一棵樹的高枝當做暫時斂翅的棲息處;而且在自信之中,牠把自己心中的喜悅盡情地唱出來,來擴散成為一種快樂的源頭! 2.如遇佳人 那天,雖然冬天所帶來的寒冷已經臻抵最低溫,形成一種嚴厲的挑戰,但我依然適度的開放我自己的心靈,我依然不閉鎖自己;於是,我就覺得我遇見了世界所示現的種種美好的事物,包括那些多彩的霞光在黃昏的天空裡的舞蹈,彷彿向我透露一些有意義的訊息。 那天,太陽帶來了一個溫暖乾爽的日子,有如一位佳人的翩翩來訪,而我也適度的開放我自己的心靈,來迎接和珍惜;於是,我心中一時的煩憂獲得了有效的排解。啊!即使我暫時因為一次失望而感傷,我依然能夠幸運地獲得一個新希望的拯救,有如遇見一位佳人! 3.踏意尋詩 那一個下午,在冷鋒帶來的連日陰雨之後,太陽終於重新展露出來,來溫暖著大地!或許就是受到這種龐大意境的鼓舞,我就從住家出發,到樓外的寬廣世界去散步。 那只是一趟隨興的漫遊,我的身心受到了天氣放晴的召喚而外出去散步,沒有受到任何瑣事的束縛,只是隨興的步行著,於是便受到了蠻大的解放!在夕陽西下之前我來到了附近的這座公園裡,於一棵老榕樹下享受一段難得的優閒時光。 走向戶外的同時,心靈也更加的貼近了世界,在桌前的苦思悶想已經由動態的踏步尋思來取代,變得更加的愜意與自然、活潑及健康!也順路向店家購得咖啡一杯,品嚐人間小小的福份,雖是平凡,卻也珍貴! 以適度開放的心靈來感受眼前的世界,腳的踩踏所感受到的不再只是道路而已,眼睛所仰望的,也不再只是夕陽美景;它們都還是一種意境、一股詩意,在秘密地召喚著我的心靈,使我的筋骨也漸漸地活絡了起來! 從此,在午間進食過後如果得閒,我便常常獨自於此漫遊,踏著意境前行--有時候是夕陽薄光在路面為我鋪展一層黃金地毯,有時候是太陽花在路傍盛開它們的燦爛笑容,有時候是孩童們在公園裡追逐嬉笑的那種歡顏,常能帶給我會心之愉悅,帶給我一種高價值的真與美,也都值得我把它們珍藏在我的詩歌裡! 4.福分 走在街上,領受寒流過後的溫暖陽光! 逆光行走,身體的正面受到暖陽的照射,頓覺舒坦了許多,冷鋒為身心所帶來的溼寒漸漸被驅除;順光行走,暖陽照射著身體背面,與剛才從正面領受到的溫暖合而為一,頓時,感覺整個身子都活絡了起來! 在暖陽中行走,光的穿透,加深生命活著的喜悅!恍然覺得自己是泅游在光之河流裡,這一種愉快的體驗,難道不就是一種福分嗎?它是這樣的真實且無私,一路上守護著我,陽光乾爽的氣息留在髮膚之間,讓心胸變得開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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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名分的外籍新娘
阿惠終究還是決定要回去了,即使有萬般的不捨,但是這次真的鐵了心,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阿惠是個申請來台幫傭的印尼人,因受不了雇主的虐待,做沒多久就成了逃逸的外勞。而她現在的同居人阿義與我小姨子的老公,是交往多年的老朋友,因這層關係,我與她也算熟稔。 多年前阿義剛離婚不久,有天在台北街上閒逛,碰到了帶有濃厚外勞口音的阿惠問路。眼前這女孩皮膚雖稍嫌黝黑,但身材玲瓏有緻,論長相也算是外勞女孩中的翹楚。心裏開始動心後,阿義不免熱心過了頭,不但帶路指引,事後還幫她找好寄宿的旅館。在一連數日的甜言蜜語加溫情攻勢下,阿惠卸下了心防,心甘情願的跟起了阿義來。 相處了一段時間後,阿惠懷孕了,然而這段見不得光的生產過程,阿義卻得靠關係請密醫診所來接生。因阿義已失業多年,又不願積極找工作,平日多靠姊妹們接濟,生活顯的捉襟見肘。阿惠為顧及家計,在小女孩出生不久後,就當起了沒牌的外籍幫傭。倒是小姨子夫妻心腸軟,主動幫他們照顧小孩,且視如己出呵護有加,讓阿惠心安不少。 阿惠的女兒確實長的討喜,大大的眼睛配上粉嫩的臉頰,嘴巴又甜,見到的人無不誇讚她聰明伶俐。像有次阿惠抱著四歲多的女兒到街上買東西,不巧碰到警察盤問。警察試著逗弄小女兒說:「妹妹你好可愛喔!」然後指著阿惠說:「她是你媽媽嗎?」此時阿惠身子已微微顫抖,冷汗不自覺的留了下來,深怕孩子穿了幫,引起警察懷疑而查驗身分證。沒想到小女兒沒忘了阿惠平日的交代,以天真的口吻說:「她不是我媽媽,她是我們家裏請的幫傭。」雖然驚險的過關了,但小惠心裡還是酸酸的,到底何苦要教女兒扯謊,每天還得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 前年阿義經朋友介紹,找到了一份薪水優渥的工作。剛開始一切看來似乎有了轉機,讓阿惠心裏燃起了希望。阿惠曾經想過等女兒大點時,阿義又有足夠的錢,那麼她就可以以自首的名義要求遣送回國。依照法律規定,只要遣送回國後,阿義再以迎娶儀式接她回臺,他們全家又可團聚了。然而這兩年來她已寒透了心,有了錢的阿義已漸漸露出本性,吃喝嫖賭樣樣都來,還直言看膩了她日漸走樣的身材,要不要留隨她意,更嗆說女兒別想帶走。 近日常見小惠到小姨子家哭訴,然而身為外人的我們也不便替她拿主意,只希望她能過的快樂,不管她做任何決定,我們都予以支持。離家多年,歸鄉的念頭必定縈繞在她心裏很久,又加上枕邊人的寡情相待,無怪乎她會興起不如歸去之感。為免她掛念孩子而走的不安心,小姨子一家人保證會幫忙繼續照顧她的女兒,並安慰她將來或許事情會有轉圜的餘地。 其實像小惠這般遭遇的劇情,在台灣幾乎天天都在上演,只是事不關己,我們總是選擇漠視它。一個原本豆蔻年華的少女,遠赴異鄉追尋夢想,卻在不對的時間跟了不對的人,而賠上了一生的青春,當個沒名分的外籍新娘。在此誠心的祝禱,希望未來的小惠,能找到她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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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天
十二月天的上午 失去氧氣的魚缸變成一湖家鄉的溫暖 柔和的言語面對無從關照的陰雨 終於冰釋溶解,迎開一朵菊花的燦笑 十二月天的下午 沉默的湖畔旁 螞蟻堅持原則默默朝那目標前進 我決定將軀殼毫不吝惜交給現實 世間的矛盾拋向迷失的靈魂之外 十二月天的晚上 暗黑迅速汩汩流出清寂 千山萬語,縷縷抽絲 滿林天籟吟哦 失去的自己在夜風中重回正氣 關於冷酷與熱情,關於所有情緒 都在眼瞳中瑩瑩燃起 在我們最親近的路上 我們放下陰影,捻亮萬家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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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馬力要清吉把船再往左移動,最後總算在枋港出海口的地點找到停靠的地方了,這裡就是官澳那座天妃宮前方,也是舊時通往內地大多數船舶的停靠點,「官澳」之得名因此而來。 一行人上岸後,走山路越過後壁山的農地才到西黃,淑女帶著兩個女兒,還有馬力叔父子倆也同行,回到家抬眼望去,大廳裡雖有蛛絲繚繞,卻不致太紊亂。「這是和幾位同房的叔伯共有的,有他們偶而整理所以不會太亂。」淑女說這話時,大概想不到兩年前的那個夜晚,榮福曾那麼匆匆回來一趟,曾匆匆整理了這裡而種下後來的那一場災禍。 廂房的前後兩個房間,是榮才八年前和四嬸家人一同離家時上的鎖,而今鑰匙早已不知去向。清吉說:「沒有鑰匙,只好到門口拿一塊石頭來敲開了。」 門一推開,一股又濃又重的霉味撲鼻而來。前房原是淑女和榮福結婚後住過幾天的房間,裡面只有少數幾項東西,後房是榮才住的,東西堆得比較多,八年前首次離開家的榮才,再怎麼想大概也想不到他這一離去就永遠回不來了吧!八年的時光,戰爭讓他從一個未曾出過門,許多事還必須靠著大哥大嫂安排的小伙子,鍛鍊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長成勇於抗敵、敢於在面對生死關頭的人生路口,選擇他自己的方向,創造出一頁可歌可泣的篇章。 草草吃過幾碗簡單的地瓜湯後,馬力和清吉父子就趕回官澳渡口,下午回程的船只帶了七八個客人,返回蓮河去了。淑女則帶著兩女兒,到幾位從兄弟的家去看望他們。 大嫂一見到淑女,同姒兩人就相擁哭成一團,稍稍回過神後,大嫂才看到一直站在他們身邊那兩個小女孩,淑女看著兩女兒說:「大的是日本來那一年出生的,還回來做四月禮,今年已經九歲了;小的是榮福出事前一年出生的,今年也四歲了,隨即淑女招呼兩個女兒:「叫大姆。」兩個女兒遵照媽媽的吩咐同時叫一聲「大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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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志勝博士宗祠晉匾記
2007年我在東吳大學客座,10月29日晚,作家楊樹清說《金門日報》副刊翁主編邀約在台北的部分作者小集,讓我參加,地點在鼎富樓。參加者有十來人,其中有些是熟人,還有一位退伍上校施志勝。志勝,高大挺拔,一身英氣,金門人,祖籍安溪。十幾歲從軍,數十年的軍旅生活退伍之後,沒有想到,志勝又在淡江大學獲得碩士學位,並有志於繼續深造。志勝小心地打聽我在大陸招生的情況,我在《金門日報》的《浯江夜話》讀過他的一些隨筆,寫作和文史基礎都不錯。便說:歡迎你來報考!短暫的交談,竟然促使他下了讀博的決心。接下來,十一、十二月間報名,次年三月考試,六月間錄取,九月入學。於是,志勝成了我的學生。 四年之後,在志勝博士口試之際(答辯),恰好我又二度到台灣客座,服務的學校是中央大學。礙於兩岸往來的某些限制,我在臺半年的簽注是一次性的,也就是說,在此期間,如果志勝去大陸口試,我和他只能隔海相望了。於是我想了一個辦法,即在金門組織口試,把與志勝同期參加口試的同學以及口試委員都請到金門來,同時還請了台灣師範大學副校長蔡志陽教授、銘傳大學應用語文學院院長陳德昭教授擔任委員。2012年5月26日,在金門同學呂成發、葉鈞培、王水彰等的熱心張羅下,口試雖然一直進行到晚上七點二十分,但很順利。志勝的論文得到口試委員一致的好評。吾友林繼中教授眼界頗高,獨獨要了一本志勝的論文,說要帶回大陸讓他的學生參考。2012年6月,志勝獲得博士學位,穿博士服、戴博士帽,校長親切地和他合影。從大陸回臺之後,志勝開始和我謀劃在安溪老家宗祠晉博士匾之事。 一年多來,志勝多次來往於台北-金門-安溪之間,多方協調。十二月初,志勝通知我,訂於20日早上十點(後改為九點半)在臨濮堂安溪縣施氏圍內宗祠舉行晉匾典禮,請我參加。二十年來,我指導過數十位博士生,在宗祠晉匾的,志勝是第一位,盡管從福州到安溪交通不是很便捷,我還是一口應承下來。 17日,志勝早早到了安溪,連續兩三天不斷來電,告訴我到安溪縣龍門鎮光孝村怎樣走,除了行動電話,還有什麼其他的聯系方式等等,沒有想到軍人出身的志勝,心如此之細。 20日清晨6:50,從漳州出發。本來,一路高速,加上出漳州城和龍門下高速之後的時間,兩個小時大概已經足夠,最怕的是下了高速找不到志勝所在的光孝村,所以預留更多的時間。其實,擔憂是不需要的,下龍門高速,剛過八點,到光孝村志勝家還不到八點半。 光孝村,是一個偏僻的小山村。從同安上廈沙高速,一路都是崇山峻嶺,處處青山,多隧道,少見聚落。按照志勝的指示,出高速後見到培文中學的標誌之後左拐,見到「光美大橋」直走,一問便知。當我們見到「光美大橋」的石碑,都很興奮。沒想到車行駛不到百米,在密密紮紮一片竹樹之間,確實有一座橋,水泥的,但令人生疑,橋長可能有百多米吧,只能容一部小車通過,我們的車上了橋,對面橋頭的兩部摩托車只好等在那兒,橋面之寬,容不得一部小車外加一部摩托車,這橋何來稱「大」?光孝村的偏僻和從前交通的不便,可想而知。過了橋,豁然開朗,村莊乾淨清爽,背面是山,村前有光美溪湲湲流過。 志勝家是四層小樓,有一大埕。這天,小樓之前浮掛三個大紅氣球,樓後六個,一里開外的宗祠,氣球同樣是前三後六,遙遙相對,輕輕搖蕩在藍天下。走進施家,志勝已經披上博士袍,老父西裝領帶,老母綠呢大衣,一家人喜氣洋洋。不久,志勝的一堆同學專程從臺灣、金門來,一樓的大廳堂,滿滿的都是人。 連日陰雨,昨天雨住,今天放晴,天公作美,是個大好的日子,志勝有福。九點半,鑼鼓與鞭炮同時大作,打破山村的寂靜。把博士匾從宅第迎到宗祠還有一段路,「臨濮堂安溪縣施氏圍內宗祠博士晉匾典禮」的紅色橫幅置於迎匾隊伍的最前列,隨後是博士匾,匾後是志勝伉儷,依次則是二老、導師、親友,隊伍最後是鑼鼓隊。一路放著花炮竹,路邊白番鴨拍打翅膀撲騰而起,公雞高昂著紅冠闊步行走,母雞咯咯有聲隨處唱和,無不沉浸在歡樂的氛圍之中。在宗祠前,迎匾隊伍與等候在那兒的鄉長宗親匯合,約有兩百人光景。 晉匾儀式正式開始,長老致辭之後,作為導師,我不能不講幾句話,我還代表了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新任會長陳篤彬研究員、福建師範大學安溪籍副校長汪文頂教授對志勝表示祝賀。兩位領導都非常重視這次晉匾典禮。志勝是第一位在福建師範大學獲得博士學位的金門鄉親,對我來說,也是第一位在祖籍地宗祠晉匾的學生。志勝應當感謝祖上的恩澤,應當感謝父母五十多年的栽培呵護,也應當感謝太太多年來的相濡以沫,以及所有關心過和幫助過他的一切人。聽說志勝很快就要在臺灣的一所大學任教職,我感到欣慰。學習是無止境的,志勝也許是大器晚成,活到老,學到老。志勝作致謝辭,他首先回憶自己讀書的經歷,也講到師生的情誼。更多的是敘述父母對他的鞭策、鼓勵、關心。志勝讀博時已經過了五十歲了,但學業仍然是在老父親的鼓勵和督促下完成的。老人家說:安溪龍門施家世代沒有出過一個博士,很希望志勝能成為家族的第一位博士。五十多歲,畢竟精力不如年輕之時,所以必須加倍努力。志勝說:他在淡江大學讀碩士時,老父年已八十,他要爭取在老人家九十歲之時遂其心願,結果時間提前了。午餐,我坐在老人的右邊,志勝在對過,有時志勝到他桌應酬,老人的目光總是緊隨不離,志勝高興起來,酒也會多喝兩口,老人都不失時機地對他喊停,舐犢情深,由此可見平時老人家對志勝的嚴厲要求,讀書當然也不例外。志勝是幸運的、也是幸福的,有這樣好的父親! 兩位鄉親登上竹梯,把博士匾高高掛在宗祠的左側,緊挨著此匾的是早些年已經懸掛在那兒的「花萼聯芳」匾額。 晉匾典禮進行得很順利。我拍了一組照片,並用手機發了幾張給「浯友會」及幾位學生,作家楊樹清,以及王水彰、洪憶清、呂成發、張明琛、廖啟恒等志勝的學弟,都跟著我們興奮,回覆簡訊表示祝賀! 金門有大小宗祠170座。宗祠是同宗親人活動、聚會的場所,也是舉行一宗一姓祭典的場所,同時也是維繫族人親情、教育子孫後代的精神家園。有功名的家族,都會把歷代祖宗的進士乃至舉人的匾額高高懸掛,這是一宗一族的驕傲。時時瞻仰,子孫後代從中得到啟迪。即便在取消科舉制度之後,歷代的進士、舉人的匾額依舊傲然昂首,子孫萬代都不會忘記。現代社會,沒有了科舉,但有了學位,而在學位之中,又數博士最高。好學重教的金門人於是想起在宗祠晉博士匾,此風不知起於何時,不久前我在《金門日報》上就看到呂允在博士晉匾的消息,還配發了一張呂博士佩著博士綬帶的照片,很氣派、很威風。晉博士匾已經成了金門的傳統、金門的一道風景。大陸似乎沒有這樣的傳統,至少在安溪縣從來沒有舉行過這種典禮,志勝也許是第一位在安溪宗祠晉匾的博士。 志勝是我的學生在宗祠晉匾的第一個博士,我期待著第二位、第三位……接踵而來,在他們各自的宗祠晉匾。予鬚髮皤白,仍然樂意前往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