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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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裹情
小時候,再添小叔公每到過年前就會遠從臺灣幫我們全家大小寄來包裹。所以當年才上小學的我,每逢接近過年,就開始對郵差派信的時間敏感起來。 我記得在冬日的早晨,家家戶戶的大門緊閉著,把冷冽刺骨的寒意留在門外,不理會北風在外頭東吹西吼,不停作弄出的聲響。直到中午冬陽大大的釋放出熱力,北風才悄悄地躲起來。我在屋內側耳傾聽屋外的動靜,平時會經過門口的就那幾個人,我認得每個人的腳步聲。高大的來發叔叔是重重的腳步聲,他大步大步的一下子就消失在巷尾;腳步聲輕碎的是彩姿阿姨,趿拉著拖鞋匆匆忙忙走過。不過我等的是腳踏車的聲音,當我終於聽到一聲「嘰──」的剎車聲時,不禁豎起耳朵,全身緊繃起來,連呼吸都忘了!當皮鞋踩地,腳踏車「喀!」的一聲放下支撐架時,我也在心裡興奮的吶喊「走過來了,走過來了!」我像隻鳥兒輕快的飛奔到門口。木門外傳來宏亮的聲音:「包裹!」接著一張卡紙擠過門縫掉到地上,我撿起來快速瞄了一眼,是「包裹領單」,應該就是它了。我俯身貼在門縫上偷偷往外看,一身綠衣的郵差又騎上車往下一站出發,也許別家的小孩也正在熱切地等著他呢。 我把單子交給媽媽,媽媽接過單子仔細看了看,媽媽沒讀過書,但她好像認得一些特別的字眼,媽媽大聲喊:「阿珍,去郵局領包裹,你小叔公寄包裹來了!」果然沒錯。我趕緊央求大姊說:「我也要去,帶我去。」大姊笑著搖搖頭說:「好啦!好啦!」我忍不住心中的喜悅,張著嘴一股勁兒的傻笑。到了郵局,裡面的工作人員忙得不得了,領件的人很多,領號的窗口喊過一個又一個數字。好不容易等到「三十六號!」就是我家的包裹,姊妹倆衝上前去,領到好大一個包裹。兩個人「嘿咻嘿咻」,一路又提又扛的把大包裹搬回家。一進門,全家人就興沖沖的圍上來,媽媽像變魔術般,從大包裹裡拿出六件「太空衣」外套和六套羊毛衣褲,然後依每個孩子的個子大小,決定誰拿到甚麼衣服。結果那年的大年初一, 我們五姊妹都穿了同款式的羊毛衣褲,花色從淺粉到大紅,各自配上一頂帶著絨球的毛線帽,五個姊妹手牽手走在路上,渾身喜氣洋洋的就像五隻花蝴蝶。我一路抿著嘴笑,心裡有點兒扭捏不安,不自覺的拉拉身上的衣服。因為我雖然排行老么,個兒卻長得高些,身上的新衣服有點緊,褲子有點短。可是過年穿新衣的滿足與喜悅,讓我很快地重新高興起來。 兒時等待包裹的記憶,依舊深深烙印在我心裡,對我來說,小叔公就像慈祥的聖誕老公公。叔公看到我們總是笑容可掬,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樣高興。小叔公的體型精瘦,個子不高。褐色的臉上刻劃著幾道深深的皺紋,嘴裡鑲著兩顆銀牙,鼻樑上戴著一副金邊眼鏡,頭髮永遠梳得服服貼貼的,習慣穿著白襯衫,黑色西裝褲,腰間繫著一條黑皮帶,腳上蹬著一雙發亮的黑皮鞋。看起來就像上好了發條,隨時準備上工。他在台中開了一家百貨行,店裡的商品琳琅滿目。有一次在店裡,小叔公伸長了手也拿不到貨架高處的貨品,我想幫他拿,他抬頭看看我,默默的從一旁拿來板凳,挺直腰桿站在上面,邊踮起腳尖、伸直手臂從高處拿東西,邊說:「只是長得高沒有用,做事要靠腦袋。」我看著小叔公的背影,腦海裡 不期然的浮現拿破崙一手插在胸前,騎著駿馬威風凜凜的樣子。 小叔公在那十幾年間所寄來的大小包裹,不僅是實質的幫助,也是堅強的支撐力量。在那個貧乏的時代,媽媽要養活一大群孩子,生活非常艱困,我家就像風雨中飄搖的小船,是小叔公打理包裹的溫暖雙手,幫我家度過艱辛的歲月。可是今年五月,長期為慢性病所苦的小叔公突然猝逝。我難過的喟嘆,羊毛衣褲的暖意依舊,可是童年的聖誕老公公,卻已然遠去不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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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
寧空月色 在睡夢中 酣然沉醉 未料 夜半 奔騰急驟 窗外 響起雨鳴一片 輕彈微觸的心弦 也隨之顫抖 麻亂 飛旋 鄰家嬰啼不止 蒼茫雨夜難休 輾轉撫慰 覆枕眠 奈何 情絲牽纏 波亂心起 夜漫長長 獨棲愁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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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物語四則
不懂 相逢不易,相愛更難,不是,我,不愛妳,而是,妳,不懂我的情。不是,我愛流浪,而是,流浪,選擇了我,只是,妳,不懂我的心。不是,我愛做夢,而是,夢裡,嬌柔的妳,楚楚動人。不是,我愛回憶,而是,過往,清麗的妳,令人,神魂顛倒。 歲月頌 星移物換,帶走無數歡樂,但卻,無法褪去,心中,那份,深藏許久之執著。只因,傲骨凌霄漢,心中,正追尋無憂之境,好,為妳,好,為我,在譜一曲,動感之歲月頌。 追尋 快樂,總是,令人瘋狂追求。煩惱,卻是,令人十分敬畏。但,在,生命的長空裡,但,在,無情的都市叢林,但,在,寂寥的街頭,卻,不時,傳來淒涼之楚歌,不知,汲汲營營的人兒,是否,停下急促腳步,不知,汲汲營營的人兒,是否,真正駐足聆聽。 友誼 在,年輕歲月裡,著實,不能,沒有溫馨之友情,來,滋潤妳我,成長時之孤獨心湖。然而,有時,妳我仍會領略友誼,其實,很現實,其實,很無情。惟祈, 青春悸動之念舊人,能,客觀,能,理性,正視之,因為,自古,多情空遺恨,只願,緣夢於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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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活在學習進步中
「沒有最好,只有更好;更好,是在不斷的學習進步中產生的。不斷學習,短變長;驕傲自滿,長變短。」我極喜愛這經由閱讀而烙記心中的字句,且,讓它們成為自我要求「日日活在學習進步中」的箴銘。 故而,「三人行必有我師焉」這信念就此讓我在日常生活裡的所有「見、聞、觸、受;聽聞覺知」,在在都會觸發我心深處萬端思緒的感懷與省思及汲長取優那進步養份的沉澱吸納效用。 就如,坊鄰間的八卦閒聊也能讓我有著「見賢思齊,見不賢內自省」的「學習警醒力」萌生心海。 再,經由「一日不可無此君」的「日日書報閱讀嗜習」,更是讓我深感「學識知能的力量正可促使你我好似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遠眺世界,可讓你我日益進步-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再而,多多去聆聽各場演講,更也是釀促我往前邁跨的一股強猛勁力。 「台上十分鐘,台下十年功。」登台演說的講演者那一舉手一投足,那一揚眉一瞬目,那字字珠璣的講稿話語也全然都在我當下那專注的聽聞與細密觸發的思惟爬梳及迅捷的筆記裡,成了我「時時學習吸收且內化」而好讓我的文思能「積深養厚」的「沃壤腴土」。 然而,在家務的勞作裡,每天黃昏時約莫一個鐘頭的光景中,我在廚房清洗著魚肉生蔬,繼而煎炒、燉煮、油炸的烹飪著;再而,愛乾淨的我總趁著爐灶尚熱燙的餘溫順手就把流理台瓦斯爐及廚房地板和牆面磁磚「當下即刻」刷洗、擦抹、拭淨。 在這一個鐘頭的家事勞務裡,我已準備好「一家人暖胃的晚餐」;卻也同時「善用耳根的聽聞汲吸力」的「不讓時間空過」一打開收錄音機,播放名人開講的許多演講集,好「開拓遠展」我思緒裡的知識力而藉以「延緩」日益馬齒徒長的我在走入「火化人生」前那「身體老化、骨頭硬化、思想僵化」的不堪嗟嘆景況。 「隨緣成長的人,處處都在學習。又,活到老,學到老;常保好奇心與學習力,會讓你我日日生活得更有活力;人,有了精氣神飽滿的活力感,自然也就美麗又魅力且迷人呦!」願你我,戮力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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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燒香祈過福,夫妻跪下向祖父母和父母親靈位拜了十二拜,這樣的禮雖然不像一般在家結婚那樣的正式隆重,算是比較簡單,禮數也到了。 午餐後休息了一會兒,榮福帶著新婚妻子到幾位叔伯家去拜見長輩,因為事前都曾知會過了,所以下午大家都儘量不上山工作。 位於住家後面隔著一間屋子,住的是大伯父和四叔,也是一落四櫸頭的房子,大伯父夫妻和大兒子夫妻及兩個孫女住東邊的廂房和尾櫸,四叔下南洋去了,家裡只有四嬸帶著三個女兒和一個兒子住西廂和西邊尾櫸,兩邊的二櫸都用來作灶間,大廳則是兩人共用。 「大嫂!」一進門,榮福和淑女幾乎是同時開口,聽到聲音從大廳裡探頭的是一位五十來歲的老人家,兩人又同時改口:「大姆仔!」這時那位大嫂也從左側門那邊走了進來,一見到淑女就說:「淑女啊,以後咱就是好同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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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行(下)
× × × 阿輝用左手抓住方向盤,一邊用右手從褲帶裡掏出一顆檳榔丟入口中。他惡狠狠地咀嚼一陣後便往窗外啐出一道紅汁。 他很懊惱沒能完成阿兄所交付的任務。當初阿兄在牧師的感召下,不但簽了器官捐贈同意書,還向法務部申請能夠指定前妻,作為自己在伏法前活體捐腎的對象,用意只是希望前妻能夠活下去將唯一的兒子小昌撫養長大。哪知道這個前嫂子手術出院後,因為歷經一場生死浩劫,性情忽然變得崇尚神秘,整天佛珠不離手,滿口因果玄談、法言法語。後來不知經哪些道場姊妹的引薦,認識了與禮儀公司有生意往來、專門向往生者家屬推銷加持佛具的靈修大師,並在他的神壇找到了信仰的力量。後來她竟堅持把兒子小昌由他這位叔叔身邊接走,從此避不見面。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大人,但她還是不肯交出小孩去與前夫見最後一面。唉,從良後的歡場老女人全都是一個樣,不是無情無義,就是愚昧無知。阿兄算是看錯人了,居然在養生館找到這樣的馬殺雞老查某替自己傳宗接代。可是對一位中年又跛腳的浪子而言,阿兄還冀望找什麼樣的查某去為他生孩子呢?對了,聽阿兄說阿嫂的腰子之所以會出問題,就是她年輕時在酒家和人客拚酒拚出來的。 唉,阿兄,他從小就誤入歧途,和父親小時候一樣,拉幫結派,又不斷進出感化院。中年金盆洗手後,和幾位前獄友合夥經營殯葬業,多年來卻被同夥暗槓了數筆帳款。當時他急著給產後洗腎多年的大嫂治病,情急之下才會因討債無著、憤而槍殺了那兩位股東級的前獄友。 才想到這裡,後照鏡裡出現了兩位警察共騎在一輛機車上。早上那位特勤小隊長打出手勢示意阿輝停車後,跳上駕駛座邊門外的踏板問運匠說: 「怎麼樣,剛才和你的前大嫂談得如何?有沒有探出什麼線索?」 「她說她不想讓孩子知道他有一位死刑犯的父親。」 「那她為什麼不讓孩子上學?」 「她說孩子目前正跟著壇主學習修行。」 「全是一派胡言。」小隊長啐道。但他很快又接著問:「你的前大嫂知不知道她藏匿處的住址是我們提供給你的?」 「我沒說。」 「那很好。我們剛才監聽到她用手機和她的同居人,也就是那位法號茅金上人的壇主聯絡。我們錄到了一段不尋常的對話。」 「怎麼不尋常法?」 「唉,我們現在透露給你也無妨,好讓你大哥有心裡準備。我們監聽到的內容顯示,她的兒子施建昌小朋友幾年前就死了。」 「早就死了?」阿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被他母親的同居人打死的。也就是那位茅金上人在與女信徒陰陽雙修時,不堪小孩哭鬧,而出手過重,不小心將小孩打死的。母親事後還協助棄屍。」 「為什麼?我哥哥活體捐了一顆腎臟給她,她為什麼還要恩將仇報?」阿輝激動地叫了起來。 「唉,那位茅金上人將她洗腦,使她誤信前夫是她的冤親債主,捐腎給她是為了控制她的三魂七魄,雖然她的前夫已被關在牢裡,但他透過兩人的兒子繼續監控她,使她的業障永遠無法消除,當然往生後也無法得道昇天。所以小朋友被虐死後,母親還心悅誠服地幫同居人棄屍。」 「小昌就這麼死了?」阿輝仍坐在駕駛座上楞楞地自言自語。 「我們監聽的內容大致如此,至於埋屍地點還有待後續的測謊調查。這兩位同居男女甚至還準備好要向我們串供說,小孩是兩年前不慎走失的。好了,施隆輝先生,謝謝你的合作,我們以後再聯絡,現在上級說要收網了。」小隊長這樣說完後便跳下了駕駛座外的踏板,然後騎上警用機車和他的搭檔揚長而去。 怎麼可以這樣?阿輝雖然已再度發動起引擎,但仍無法釐清自己的思緒。阿兄千辛萬苦中年得子,居然兒子出生不久後便鋃鐺入了死牢,現在人將上路了,卻見不到兒子來送行。看來阿兄那一顆腰子算是枉費捐給了前妻。 上次他阿輝去探監,阿兄就透過對講機對他不諒解地抱怨說:「父母死了後,都是我這位阿兄在照顧你。我左腳筋會被人挑斷變成跛腳,當初就是為了替你出口氣才得罪了廟口的那一幫人。你離家早,就業早,結婚早,生活正常,樣樣都比我強。我出事後才會指望你去安頓我的妻兒,哪曉得,現在大人和小孩由你手上全都不見了。」 「阿兄,阿嫂有小昌的監護權,她身體復原後說自己的孩子要自己照顧,堅持要搬離我家。我沒有權力不把小昌還給他的母親。」當時阿輝急得向阿兄這樣辯解。 不久後政府回應民意的要求恢復執行死刑,阿兄的情緒變得愈加焦躁不安。他堅持伏法前一定要再見到兒子小昌一面,否則黃泉路上死不瞑目。 「記住,下一批就輪到我了,現在我的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後一天,我永遠不知道能否看見明天的太陽升起。小昌給我送行的事不能再拖了。下次臨刑會面一定要帶他來見我,而且愈快愈好。」每次探監阿兄都對他這位唯一的弟弟這樣諄諄囑咐、交代、懇求、也可以說是命令。 所以尋找小昌這個姪子,或者說找尋小昌的母親,也就是大哥的前妻,就成了他施隆輝不可承受之重。 哪知就在今早,他誤打誤撞地在局子裡與特勤小隊長有了交集。小隊長告知阿輝他們在監聽一起神棍詐財騙色案中,竟然發現神棍的同居人就是阿輝要找的前大嫂,也就是失蹤小朋友施建昌的母親。警方無意打草驚蛇,便要求阿輝當線人先至該處一探虛實,好讓這位母親自亂陣腳而露出破綻。沒想到這招辦案技巧還真管用。 「哈哈,這個茅金上人不但詐財騙色,現在又多揹負一條殺害幼童的罪名。」當時小隊長掩藏不住自己破獲案外案的喜悅。 怎麼辦?真要讓阿兄伏法前死了見兒子最後一面的想望?真要我告知阿兄,小昌已先他一步在天國等他了? 這樣想著想著,阿輝不知何時已開著他的砂石車回到了小鎮的家門前,那塊「家庭理髮」的店招在夏風中一直是那麼顯眼。 妻子阿月正在客廳替一位鄰居的太太燙髮,手中的剪刀與髮捲在兩隻手上交互亂竄。阿輝在路邊停好了車走進客廳,阿月看到丈夫後便問他今天怎麼那麼早就出車,才過了中午怎麼又回來了呢? 「土方業者今天公休,我根本沒上工。」他沒精打采地回答,然後便一屁股沉在沙發上發呆。 阿月看到丈夫悶悶不樂,便自顧自專心著手上的工作,不再打擾阿輝。 鄰居太太的頭髮終於燙好了,她付了錢然後離開客廳走了出去。 「小昌死了,早就死了,被我阿嫂的同居人給凌虐死的。這些年我還呆呆地到處找尋這一對母子。」阿輝見客廳沒了外人,便對妻子說出了這則令人悲傷的最新消息。 阿月不敢置信地看著丈夫。她曾經在大嫂的住院期間當過小昌的保姆,和小昌不能說沒有感情。反正小昌只比阿輝夫妻的小女兒小瑩小幾個月而已,所以當阿兄出事時,阿輝就就拜託妻子阿月一次照顧兩個娃兒了。 才想到這裡最小的女兒小瑩背著新書包,剛由附近的小學放學回家。阿輝見到女兒一路又叫又跳,一身汗水喘著大氣、野得像個瘋人似的。他忽然心生一計,帶著狡黠的眼神問女兒說:「小瑩,讀小學好不好玩?」 「好玩。」女兒向提早下工的爸爸回應道。 「吃過營養午餐了沒?」 「吃飽了。」 「今天有沒有男生欺負妳?」 「我們班上很多男生都被我欺負過。他們才不敢欺負我呢。」女兒將小嘴翹高得意地向父親炫耀。 「妳看妳長得比男生更像男生,又黑、又野、頭髮又亂,怪不得男生都怕妳。等一下讓妳媽幫妳的長頭髮剪成男生的小平頭好不好?」 「為什麼?」 「妳如果看起來像男生的話,以後男生就會更怕妳了。」 「阿輝,你對女兒胡說八道個什麼?」一旁的阿月實在聽不下去了,便立刻責問起丈夫。 阿輝不理會妻子的斥責,繼續逗弄著女兒說:「小瑩,還記得妳的小昌弟弟嗎?以前你們常在一起扮共家夥仔(玩家家酒)。」 「記得。」 「上個月妳開始上小學了,可是妳的小昌弟弟一直沒去小學註冊。」 「為什麼?」 「因為小昌走失了,也就是不小心被他媽媽弄丟了。小瑩,小昌弟弟是妳大伯唯一的兒子。妳大伯因為做了壞事就要被警察送去惡魔島了。如果小昌不給他相送的話,他一定會很傷心。我想讓妳媽將妳打扮成男生,才好假冒成小昌,去向妳大伯說再見好嗎?這樣妳大伯就不會傷心了。」 「媽,可不可以?」小瑩問著一直在邊上專心傾聽的母親。 阿月遲疑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回答女兒。阿輝趁這個時候又繼續指示女兒說:「現在讓媽媽將妳的長髮剃掉成男生的小平頭,等一下我再到房間找出妳哥哥多年前的舊制服,和舊布鞋換上,然後我們就出發到看守所去向大伯說再見。」 「對,妳爸爸出了一個好主意。如果妳打扮成男生的樣子,以後你們班上的男生一定會更怕妳的。真的,一定很好玩的。」阿月終於插話進來附和著丈夫,並慫恿著女兒。 小瑩得到媽媽的鼓勵後,立刻興奮地爬上理髮的座椅,但她身材太小,於是阿月就找來了一塊木板,將它橫在理髮座椅的兩個扶臂上,給女兒當小板凳坐了上去。一切就緒後,阿月用剪刀將女兒的兩根辮子喀嚓一下全剪掉,然後才將推剪插上了電源…… × × × 阿輝滿意地打量著鏡中的小女兒,以及穿在女兒身上她哥哥數年前的小學舊制服與鞋子。這就是了,阿兄認不出來的,父子兩三年都沒見面了,人家說小孩子可是一日數變。何況現在的小瑩和小昌長得還真有點像雙胞胎兄弟呢。她,眼前這女扮男裝的女兒,就暫時叫作施建昌囉。 於是阿輝快速抱著女兒,將她送上停在店門口道路邊上的砂石車副駕駛座上。等他自己也爬進了駕駛座發動起引擎時,他不忘再一次提醒身邊的假男生:「等一下在看守所,妳會隔著玻璃窗看到大伯,妳要透過電話叫妳大伯『爸爸』,叫我要叫『阿叔』,妳要說妳就是『小昌,施建昌』,並告訴玻璃窗裡面的假爸爸說,『你』媽媽和『你』繼父對『你』都很好,知道嗎?」這樣說完後他不忘戲謔地向女兒做出鬼臉。 「知道,『阿叔』。」小瑩興高采烈地用童言童語回答身邊的父親,一對黑眼珠鬼靈精般骨碌骨碌地來回滾動。她並不時用小手矇住雙目,如同捉迷藏般再透過指縫看向眼前這位與她擠眉弄眼、嬉鬧不停的假阿叔,然後不經意再放開雙手狂笑一番,就像她以前常和小昌弟弟在玩辦家家酒的遊戲一樣。 於是砂石車便在阿月的注視下逐漸駛離了黃沙滾滾的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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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油詩三首
◎ 一、詠七夕 秋露如珠滴梧桐,黃葉夜夜舞秋風。離情豈獨人間有,長河兩岸更深濃。 二、月兒嘆 皓月容如鏡,殷勤照夜空,圓缺天註定,上下兩相通。離情何必問,心願與誰同?西岸雖遙遠,婆家不在東。 三、東南風 對面東南問西北,今天吹的什麼風?西北悶聲不作答,東南臉兒紅通通。熱情如火誰愛近、溫柔和順自相融,別想西北作說客,東南西北不同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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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柑橘的愛戀
憶孩提,三餐溫飽就已然感恩 沒過多的奢侈,於主餐之餘的點心、水果之類 任憑那燒得火紅的炙陽掛在天空 滾得熱燙的柏油石子路,還蒸發著微溫的水氣 夏!最大享受莫過於…… 冰在冷凍庫一支支平躺著的自製綠豆冰棒 偷偷吃上個幾支,心滿意足齜牙咧嘴的燦靨 彷彿宣示著消暑的寒兵大獲全勝 而夏天另一代表水果,除了荔枝就是紅面瓜類 碩大的果肉嵌進了幾顆黑不隆咚的雀斑 汁液滴潸潸的直流,甜滋滋的鮮美慰藉幾多張嘴? 而心靈深處,候著不全然是大夥獨愛的瓜類 小小的聲浪正盼望著另一種摻著酸酸甜甜的獨特風味 於幾個月後的季節大舉席捲整個水果市場 橘子是最愛的水果之一,特有的芳香,精油似的醒著腦子 愛慘了這柑橘類的獨門芳馨,是獨排眾果的榮登寶座 某日上班期間,又幸運的讓同事植了善緣 一人二顆的分送,是人人皆有所獎 握在手裡的沉甸甸,是一年到來渴望的企盼 只是青璨璨的果子皮還透傳著羞澀的模樣 想必還得放個幾天才能一飽口慾 屬於秋冬的季節,除了氣候漸漸沁冷的涼意撲面之外 還有一股源自於心中最火燙燙的摯愛 繾於對橘子的那份單純與唯一的熱衷與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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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這是淑女嫁到西黃後在婆家過的第一個夜晚,她出門習慣了,也不是會認床,畢竟初作嫁人婦,在蓮河家是父母的獨生女,許多事有父母打理,可是回到西黃婆家,這一家三口的飲食起居,今後都是她一個人的事了,加上還得繼續出門做生意,許多事都得由自己一手操持,想到這裡,她翻來覆去遲遲無法入眠,待到雞啼初更,才朦朦朧朧睡去。 第二天清晨,淑女在睡夢中被丈夫喚醒,兩人即刻起床,淑女先將廳堂裡各處打理清掃一遍,梳洗過後,再喚來已經起床的小叔早點吃飯,為丈夫備好了今天要穿的衣物,自己也梳妝打扮一番,一切準備就緒。 巳時許,在大伯父帶領下,夫妻倆和小叔到「黃氏家廟」拜祖先,由大伯父向歷代祖先上了三炷香,榮福夫妻行十二跪拜禮後,阿才在家廟門口燃放鞭炮,祭拜完畢再返回家中,一路上跟著看新娘的鄰居,等著拾撿不爆鞭炮的小孩子,淑女思量著其中難免有幾位以前就認識的左鄰右舍,所以始終都抵著頭,不好意思抬頭看。 回到家裡,再在祖父母和父母的靈位前行跪拜禮,大伯父在上香時口中還唸唸有詞的祈福:「阿爸,阿母!三叔三嬸啊!咱第三小弟榮福於本月初,已經在蓮河和張家淑女結婚了,今日夫妻兩人回西黃來拜咱歷代祖先,您們得保庇咱三弟榮福夫妻倆家庭和合、子孫滿堂,白頭偕老,全家大大細細平安順遂,子孫會得福氣大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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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行(上)
(民國九十九年台灣北部的鄉下小鎮) 天才剛亮,整晚都睡不安穩的阿輝起了個大早,他看妻子阿月、升上小五的大兒子,和剛入學的小女兒三人都還在睡夢中,便躡手躡腳穿好了外出服。穿越客廳時,由於光線昏暗,他不慎擦撞到理髮座椅,把腳都給弄疼了。他鎖上大門之後便徒步往鄰近的派出所走了過去。 那位幾天前才來家裏查戶口的警員正好坐在值勤台上,阿輝走進去的時候,他機警地抬起頭來,並主動向阿輝打招呼說:「施先生,起那麼早啊,人找到了嗎?」 「長官,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我真的找不到我的姪子施建昌。小朋友的母親幾年前就將他由我家帶走了,走得不知去向。這幾天該打的電話我都打了,還是沒有人知道這一對母子的下落。其實我比你們更急著找尋我的姪子,因為他爸爸就快要離開人世了,他說他想在死前見兒子施建昌最後一面。」 「根據我們最近的紀錄,你是施建昌小朋友的戶長,他和他母親的戶口都寄居在你的戶籍下,到現在都還未遷出。我們當然要找你要人啦!」 「反正我沒步了。我平日要上工,根本沒法專心找人,尋人一事可能還是要借助你們公權力。」 值班的警員看著眼前這位焦急的運匠,便再度用他不急不徐的官僚語言應付著他說:「施先生,我們只是受教育部委託協尋施建昌小朋友,所以前幾天才會專程到府上去查戶口。我們希望你這位戶長應該更積極一點。」 「我已經很積極了。我說過我哥哥想在死前見他兒子最後一面。他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我身上。」 「你哥哥得的是什麼病?還能活多久?」 值勤警員才問到這裡,一組特勤警網可能才下了勤務忽然回到局子裡來了。帶頭的小隊長看了阿輝一眼,便走了過來往他肩膀上拍道:「咦,你好眼熟,上禮拜天我押解人犯到鄰縣的看守所,在那裡我好像看到你在辦理會客。」 「沒錯,長官,上禮拜天我去過那裡。」阿輝才說完忽然靈機一動,立刻對這位小隊長說:「對不起長官,可不可以請你們替我找一個人,就是我姪子的母親,也就是我哥哥的前妻。我哥哥快死了,他死前想見……」 「你大嫂,不,我是說你的前大嫂有沒有前科?」 「她年輕時陪過酒,也那個那個……應該有被你們臨檢取締過。」 「也好,你將她的名字和身分證字號寫給我,我用特勤資料庫幫你搜尋一下。」 阿輝興奮地照辦了,他一面寫著一面心想,早起的鳥兒果然有蟲吃,今天終於遇到貴人了。 「你在這邊等著。」小隊長拿著阿輝寫在紙頭上的資料,進到特勤的待命室,準備去進行電腦連線。 一會兒的功夫後,小隊長如臨大敵般親自走了出來。他客氣地請阿輝進到特勤室,好像茶水也差人為他事先泡好了。後來特勤室的大門就對外緊緊地關閉了起來。 × × × 來此求神問卜的善男信女,在獲得神明的指示後,都帶著祥和的神采陸續離開了這間神壇。穿著藍色道袍的玄天師姑越過香爐裡的輕煙裊裊,將聲音拋向等候的最後一位信眾:「施主,輪到你了。」 阿輝由板凳座椅站起來,向玄天師姑走了過去,然後低聲地對她說:「阿嫂,妳不認識我了嗎?我是阿輝啊。」 「你是阿輝?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玄天師姑的眼神頓時驚恐了起來。 「阿嫂,我阿兄可能就快要走了。他希望死前能見小昌一面,也算是父子間的最後一面。」 「這裡不是講話的地方,壇主正在密室替一位師妹消除業障,他隨時會走出來。」被男人稱為阿嫂的玄天師姑仍是一臉的心神不寧。 「不,阿嫂,兩年前妳出院後阿兄就一直希望妳能帶小昌去見他一面,妳只去了幾次,後來就堅持帶著小昌搬出我家。現在同監許多死刑犯的非常上訴都被駁回,大法官會議也決議不受理定讞死刑犯的釋憲聲請。昨天已有四人無預警地被槍決了。外面傳說,以後可能每星期都會有人伏法,而阿兄極可能是下一批的首選。現在囚心惶惶,造成家屬的會客梯次大爆滿。所以阿兄也急著想見小昌最後一面。」 「小昌在我一位師姊的家裏養著,他現在活得很好,我不想讓他知道他有一位死刑犯的父親。再說,看守所不乾淨,他還小、會被邪靈附身的。」 「小昌養在妳一位師姊家裏?」 「沒錯。」 「阿嫂,妳不想讓他們父子見最後一面?」 「不方便。」 「阿嫂,妳說謊,教育部已查到我家來了。小昌和我最小的女兒一樣都剛到了就學的學齡,可是妳的小昌上個月並沒去小學註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昌目前正在跟著壇主接受修行的訓練,我會晚一年讓他入學的。夠了,阿輝,你阿兄出事後你收留過我們母子,我出院後你也仍讓我在你家裏養病,我一直很感激你。可是你阿兄被判死刑的那一天我就和他離緣了,小昌的監護權也一直都在我手上,你不覺得你管太多了?」 「但父子仍是父子,更何況我阿兄會去討債殺人也是為了要替妳治病。」 「這可好,你居然把這筆帳算到我頭上來了,好像他會去討債殺人全是我在背後唆使一樣?」 「可是大嫂妳不能否認,妳和阿兄離緣後,他在獄中聽到妳病危,仍向法務部申請去活體捐了一顆腎藏給妳這位前妻,所以妳現在才能活跳跳在此替人消災解厄、驅魔祈福。」 「你愈說我就愈有氣。我身體本來就不好,又過了生育年紀,你阿兄為了想要一個後代,就強迫我去做人工生殖,害我整天吃藥打針受活罪。我產後之所以會得到溶血性尿毒症,洗腎那麼多年,就是被你阿兄害的。」 「阿嫂,妳到底要不要將小昌交出來?」阿輝逐漸失去了耐性。 「不交,而且請你馬上出去!」 「大嫂,妳為什麼這麼不近情理?」 「還有以後別叫我大嫂,我早就和你阿兄離緣,和你們施家不再有任何關係。」 「好吧,妳不認我這個小叔沒關係,但那改變不了我和小昌的叔姪關係。我就不瞞妳了,教育部已通知警政單位到處在找妳這位失蹤的母親。我只是透過我們運匠朋友先警察一步找到妳而已。小昌的事妳自己去向警察解釋吧!」阿輝這樣說完後便懊惱地走出了神壇。 看著前小叔阿輝跳上他的砂石車駛遠後,心情仍波動不已的玄天師姑呆立在原地往門外注視良久。她不敢相信今天怎麼會有人跑來這裡追問她小昌的下落?怔忡了一會兒後,她終於回過神來,便立刻掏出手機,撥號給人在外縣市準備為客戶開壇作法的茅金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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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香
九月的秋香裹著翠綠的外衣, 帶著酸脆的甜,結實在梨山的果園。 斜倚的陽光總殘放著一邊的陰影, 去比對今秋霽天的藍! 飄飛的落葉,索索抖落一地的春光。 夏蟬也掩翼而去,靜待十七年的沈寂。 記憶的秋在深山!季節只在那裡更迭, 都市的角落裡,駐留的是老枝與嫩芽。 飄落的是亡佚的印記, 滿地是水泥的死寂,而不是楓紅! 收割是垂頭的高粱,曝曬掙扎後, 釀滿一室酣暢的酒香。 徒留迷濛的雙眼,無法細看, 兩鬢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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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婿燈的創作者─側寫董天補
神話中的女蝸 走入金門駐足古崗 一個甲子的歲月 補遺 那方失落的天空 敲打黏貼水漬綑綁洞鑽 二十八片骨架 疊著書畫與工藝的磚瓦 一十八道工法 熬煉成補天的橢圓彩石 彩石不重 馱著千年源流 姓氏與堂號 把傳統與祝福嵌入 藝術殿堂並高懸 讓天空完整燦爛 如顆顆不滅的煙火 註:子婿燈為金門婚禮中男方必備之禮器,閩南語中的燈與丁同音,象徵子孫綿延、家族興旺;其燈一面書主人姓氏,另面寫該姓氏之燈號或郡望,含源遠流長之意,將中原文化溶於生活。 高齡逾90的董天補先生,人如其名天補,補天。一生製燈無數,為當地唯一老師傅,嘗有國寶之謂;金門縣文化局曾以其人為主角,拍攝完整之製燈過程,呈獻並保存這近乎絕跡的工藝,殊為可觀;特誌以為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