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幾個轉角就到家了，隨著離家的距離逐漸縮短，俊華的心情如釋重負，但或許是心裡還有些不安，或者是自己不經意間四處亂瞄，俊華看到裝置在路口處的反射鏡上，出現一個人影。 是剛剛電車上的殺人犯。 俊華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頭看，只知道那個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 『被跟蹤了嗎？』俊華這樣想著，心裡開始思考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腦海浮現出報紙上嫌犯的行兇過程，是先從電車上找尋目標，然後再尾隨被害人到暗處拿預藏的水果刀將被害人割喉。 『還是想在這裡動手？』和他估計只有不到十公尺的距離了吧，這裡也夠暗，如果自己是殺人犯的話，這裡或許真的是一個好地方也說不定。 俊華吐了一口長氣，鼓起勇氣的大聲說：「吶，你想跟我跟到什麼時候？」 俊華說完轉身一看，的的確確是剛剛電車上的那個人沒錯。 殺人犯也停下了腳步，似乎是要說些什麼，可是又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樣子。 俊華順著他的視線，注意到他一直盯著自己的右邊口袋。 『果然是怕這個嗎？』這樣想了想，心裡的優越感又更加強烈了，俊華把藏在口袋的瑞士刀拿了出來，刀鋒在夜色之下還閃耀著銀白色的鋒芒，不管是誰都知道這把刀的銳利程度不是鬧著玩的。 殺人犯看到這個，突然往後退了一步，像是嚇到似的樣子，可是卻沒有要逃跑的跡象。 『不跑嗎？是要和我硬碰硬？』感覺自己的心臟開始快速跳動，血液就快要沸騰。 現在面對自己的，可是殺了不知道多少人還能逍遙法外的殺人狂，如今自己卻有一個當英雄的機會，為民除害的想法也激勵著自己。 這時候，殺人犯緩緩向著自己走了過來，俊華似乎還聽見殺人犯的口中說出「別激動」這三個字。 可是在殺人犯快要來到自己的身邊，俊華看到了他把手放在了他的右邊口袋。 『預藏的水果刀！』 根本沒有任何能讓殺人犯反應的時間，俊華直接在距離他不到一公尺的地方，手拿著瑞士刀朝著殺人犯的胸口刺去。 「我不能被殺掉，我要先殺掉你！」大喊了出來，像是用盡所有力氣似的，手像是源源不絕的增加刺下的力道。 然而俊華沒有刺中，殺人犯往後一步跳了開來，速度快的連俊華都感到驚訝，他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連殺人犯都經過訓練，但是就算第一次沒有刺中，俊華又再次把拿著瑞士刀的手彎成弓狀，再次向前刺去。 「等等！」殺人犯的表情顯露出相當的恐懼，如同知道自己即將臨死前的反應，看到這個場面，只是給俊華的爆發注入了新的燃料。 如果俊華認為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未來，還有活到現在的人生是值得珍惜的話，就不應該做出這個舉動。 『就算現在你拿刀也沒用了！』俊華在心裡大喊，眼看刀就要這樣刺中目標。 同一個瞬間，殺人犯把口袋的東西掏了出來。 是槍 『……』 碰！碰！碰！碰！碰！碰！ 　兩天之後 報紙上的頭條又被換了一輪，割頸案的兇手至今還是下落不明，可是最近發生的一次偶發事件，也讓一些民眾認為，或許偶發事件的死者就是割頸案的兇手。 「欸，翊凱，你真的在那班電車上看到那個殺人犯？」才剛進入教室，就被班上為數眾多的人熱情包圍。 估計是很久沒有被同學受到那麼熱情的對待，心裡不由得一陣竊喜。 可是發生了這種事情，我想我一輩子也都忘不了。 「當然啊，不論是長相還是當時的情況，我絕對都不會記錯的！」對著附近的同學，我信誓旦旦的拍胸脯保證。 如果大家都知道，我剛好坐在殺人犯的對面，我看到了他的長相，甚至還幫他撿了皮夾，還因此得到他的一聲謝謝，或許會覺得我很厲害也說不定。 「欸，還有喔，我那天剛好在他的對面，還幫他撿了皮夾呢！」 幾秒之後，教室一片譁然，我覺得我像是班上的英雄，雖然仔細想想，發生的一切還滿可怕的，但論結果來說，還算是不錯。 我如果知道那個人是殺人犯，我還敢出手幫他嗎？ 「還有啊，我和你們說……」 教室的討論看來還會一直持續好一陣子。 『你的老公就是電車割頸案的兇手』 這幾天每個人都把這句話壓在這個年輕女子身上。 最近警方把她帶去警局做一下筆錄，雖然她本身並沒有牽扯到這次事件，但做為殺人未遂，還有疑是電車割頸案的兇手妻子，每次警方問問題的時候，她的心情也是非常沉重。 一開始還想說不可能，只是今天比較晚回家了，肯定是加班什麼的。 直到警察自己找上門來，剛開始還覺得不可能，直到警察讓她看了相片，還有講了姓名，甚至，看了屍體。 她才忍不住哭了出來。 身為一個弱女子怎能承受那麼大的精神壓力？ 是啊，她不能，所以她哭了出來。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完全超過她所能接受的範圍。 俊華是她的初戀男友，交往也好幾年了，才剛新婚沒多久，還生了孩子，最近還因為找到了穩定的工作，開心了好一陣子，美好的日子還有新婚的生活才剛開始，怎麼會突然去襲擊警察？ 「便衣警察早在電車上看他不對勁，看到他眼神不知道在瞄哪裡，不時低頭又不時抬起，一副緊張兮兮，作賊心虛的樣子。」 這是第一次做筆錄時，承辦員警對她說的話，距離看到俊華的屍體還不到24個小時，心情還是十分難過，卻又要馬上來做筆錄。 「他在快要下車的時候，可能是因為緊張，把皮夾給弄掉了，我們的同仁上前去關心幫忙，卻被他用非常激烈的反應拒絕，你想，這樣能讓人不懷疑他嗎？」 警察對著她講些什麼，她已經聽不進去了，現在腦海中只浮現出俊華最後的樣子，和記憶中俊華的樣子相差甚遠，或許這還會取代她的記憶，變成無法抹滅的影像。 昔日的戀人現在身上佈滿了血跡，睡前親吻的臉頰和嘴唇只剩蒼白一片；那說好一輩子只給自己依靠的胸膛被打上了彈孔，仔細看還能看見體內有些爛掉的內臟；那個熟悉的身體，現今只剩下毫無血色，如同支架般的陌生存在。 「再說，我們同仁在他下了車之後，想要上前盤問，沒想到他就直接把刀子朝著我們這裡刺了過來，我們也是基於防衛的理由，就把他……擊斃了。」說到後面，反倒是警察有些不好意思，說著像是「啊，我不小心把水弄倒了！」這樣的輕浮語氣。 之後的情形她也記不得了，只記得自己迷迷糊糊的，有意識的時候，自己已經是屈膝坐在床上，額頭緊緊靠著膝蓋，淚水早就順著她的長髮滑落，滴在俊華和她曾經一起睡過的床上。 望著那躺在嬰兒床上，因為挨餓而不斷哭鬧的小孩。她突然想到：『啊，飯菜已經冷了，是不是要等俊華回來在吃呢？』 已經整整兩天沒吃東西了吧？以前減肥的話頂多只撐個一兩餐而已，想到這裡，她的嘴角緩緩上揚。 『總是嫌自己不夠瘦呢，或許這樣就能瘦下來了吧？』她這樣想，可是眼角的淚滴卻跟著滑落。 『小孩子還餓著呢，應該是很想要喝奶了吧？』不過她現在思緒一片混亂，什麼事情都不想做，感覺腦袋還是需要好一些時間消化這一切，或許幾天，或許幾天，或許一輩子。 可是肚子餓到實在不行在餓下去了，還是做點東西來吃吧，她走向廚房，一塊肉放在砧板上，右手拿著切肉刀，正要準備切下去的時候，遲疑了一會。 『俊華把刀子刺向警察的時候，心裡是在想什麼？』 轉了轉手上的切肉刀，鋒利的刀鋒散發出一陣鋒芒。 『究竟俊華是為什麼做出殺警察的事情，如果不是被逼的話，正常人是不會這麼做的，可是如果是被逼的話，就代表一定是警察先做了什麼。』 想到這裡，她突然笑了出聲，怎麼這時候才聰明起來？ 『那既然是被逼的，拿著利刃朝向別人刺去，那種感覺是什麼？是解脫嗎？』 好像一瞬間搞懂似的，她原先的笑聲轉變成了一抹詭異的笑臉。 而手上的刀刃，變成了她唯一的救贖。

　記憶中第一把刀是小學入學時，鉛筆盒裡附贈的那一把手牌超級小刀。 那時手勁還小，又不懂技巧，怎會削鉛筆，曾有同學為了不會削鉛筆在課堂上公然大哭，還得勞煩老師親自幫忙才止了哭。 還好我有快刀手媽媽，每當鉛筆心磨損了，就拿到媽媽面前求救。 媽媽不習慣用小刀片，她最拿手的是鐮刀和菜刀，當然不可能用菜刀削鉛筆，她用鐮刀，媽媽用鐮刀割草的功力一流，六、七歲時就學會割草餵牛，拿鐮刀的年紀和我們初學拿筆一般，現在用來削鉛筆只是「鐮」刀小試而已。 我是直到小六時才學著用鐮刀割草，原因是被罰勞動服務，相較於媽媽鐮刀取代鉛筆的童年，二代之間，不過二十幾年，命運際遇大不相同。 不過那把手牌小刀也不是全無用處，沒多久我就發現它用來劃桌上那條楚河漢界很好用，雖然每個桌子中間都已有前輩們留下刻痕，我還是唯恐不夠深似的，再補上幾刀才算聲明主權，有時跟隔壁同學鬧小意見，就拿出刀片再劃上幾刀，以示鄭重聲明。 這樣用刀當然刀尖很快鈍了。後來我發現有美刀工這樣好東西，只要覺得刀尖不復銳利了，沿著刀片上的刻痕一折，又是一把鋒利好刀。 和尋常小刀一樣，只是一片刀片，但美工刀多了幾道刻痕，就延長了好幾倍的壽命，是不是生命也要如此，非得刻上幾道痕跡才能更堅強、更顯豐富。 還有一種瑞士刀，名義上是刀，其實內藏玄機，除了刀子，還附加了很多功能，簡直是個縮小版的工具箱。初見時，為它多而眩目的功能怦然心動，放在皮包裡每天帶進帶出，好似帶個安心符似的，久了才發現，用的最多的只有刀子，其餘功能只是聊備一格，用的機會並不多，倒平白為皮包加了不少重量，有次同事問我：「妳需要瑞士刀嗎？」 後來我把沉甸甸的瑞士刀請出皮包，不管它有多少功能，設計有多少巧思，也許對別人而言它是必需品，而我，要的只是一把小刀而已。 另有一種刀女人用不上，卻是男人修飾門面的必需品──刮鬍刀。 小時候常見爸爸每個月要上理髮院二到三次，我曾懷疑男人的頭髮長這麼快嗎？爸爸才透露，其實他貪圖的是修鬍子時全身放鬆的感覺，我始終無法理解，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在臉上刮來刮去怎能放鬆，我只要想到「剃刀邊緣」就不寒而慄。 不上理髮院時，爸爸喜歡用那把要置換薄薄刀片，可分解、組合的刮鬍刀，那是他當兵時買的，爸爸每每拿起就說：「我們有革命情感」，看他小心翼翼的換刀片、清洗鬍渣，除了實用，它是爸爸與軍旅歲月的連結。 家裡最多的是指甲刀，不管是單支，或加上剪刀和剉刀的套裝組。來源有里民大會、股東紀念品，甚至晚會摸彩的普獎，指甲刀都是最好的禮品，也因此家裡到處有它的影子。 平常我用得上的只有指甲刀，不似妹妹，剉刀、剪刀等道具往桌上一擺，邊看電視邊修剪，忙了個把小時，只為修出個十指尖尖的柔荑小手。 有次我剪完指甲，心血來潮對媽媽說：「我幫妳剪指甲。」說著拉過媽媽的手，才發現媽媽十指光禿禿，右手食指和中指指甲甚至還向內劃出個小弧度，這是怎麼回事？ 媽媽笑咪咪說：「每天刷洗鍋碗，有時一些鍋巴不易清洗，用指甲刮較徹底。」於是她的指甲就變這樣了。我「哦」了聲，下意識的看看自己還算白淨的雙手，計算著要刮多少個鍋才能把指甲刮出個小弧度。  　會使菜刀是上國中後，不過功力有限，殺魚或雕花之類高深刀工我學不來，剁雞要腕力也不是我能勝任，最擅長的是包水餃時，高麗菜往砧板上一放，不必有什麼章法，一把刀剁剁剁剁，剁個粉碎，媽媽曾笑說：「從用刀看個性，這種快刀斬亂麻式的刀工，簡直是有勇無謀。」對照往後人生路的顛簸，還真讓媽媽說對了。 我的個性衝動易怒，聽說才二、三歲，發脾氣時就會捶桌子跺腳，一張嘴也常得理不饒人，百分百服膺「理直氣壯」的真理，有時脾氣一來，只求發洩怒氣，言語毫不修飾，往往傷人而不自知，媽媽曾擰著我的臉頰，語重心長的說：「一張刀子嘴，傷人的同時，也損了自己的福份。」 其實媽媽只說對了一半，不只利嘴，有時善意的言語也能傷人。 早年公司曾聘請幾位退伍老兵擔任警衛，他們住在公司宿舍裡，只值夜班，工作是負責廠區巡守，其中有一位顧伯伯，我不知他實際年齡多大，但因身形肥胖，走起路來顫危危的，有次我看他在冬夜裡頂著寒風巡視廠區，如果有個什麼意外，三更半夜沒人發現怎麼辦？ 我把這樣的憂慮跟經理提及，當時出發點純粹是一片善意。 沒多久我就聽見公司將顧伯伯解聘的消息。那天顧伯伯拄著拐杖，費力爬上三樓，對著經理老淚縱橫說：「我在公司十幾年了，這裡就是我的家，我不想離開呀。」 聽著顧伯伯一聲一句的懇求，我心裡一陣懊悔，我憑什麼自認善意就可以不問別人感受。 顧伯伯的懇求和我的懊悔終究沒能改變公司的決定，後來顧伯伯被安置到榮民之家，是我，一句話讓顧伯伯沒了「家」。 顧伯伯離開那天，我幫他把行李搬上車子，面對他的依依難捨，我幾次把到了嘴邊的歉意吞回去，一直到顧伯伯坐上車離開，我始終都沒勇氣跟他說聲對不起。 後來公司陸續將巡守的警衛解聘，在廠區四週架設起監視器，每次看到冷冰冰的鏡頭，總讓我想起顧伯伯無助的眼神。 媽媽告訴我「利嘴能傷人」，社會經驗卻用長久的愧疚告訴我，「不適當的好意，可能比有形的利刃傷人更深。」

  歲月頌   時光，猶如，飄零於空中之枯葉，總是，左右上下之翻轉，總是，不斷之飛揚，總是，令人難以捉摸，總是，令人難以擁有，真不知，其，在找尋甚麼。往事，則似，夕陽之瑰麗，雖然，短暫，卻，常，遺留一頁頁美麗之詩歌，雖然，短暫，卻，不時，遺留一串串之讚賞。或許，歲月，就是如此，或許，歲月，就是，令人，難以捉摸與稍縱即逝！   執著    1990年，一人獨自旅居都市叢林，在，異鄉濕冷之深冬裡，孤獨的我，因，思念之起伏，常，依偎於現代建築之牆角，雖然，窗外之迷濛世界，如此，靜謐，如此，祥和，然而，迷惘的我，已，分不清真實與現實，寂寥的我，再也，無法，重拾一個，過去的自我。只因，那一份，執著之愛，已，等待許久，只因，那顆，思念之心，已，念得太深。   孤獨    窗外，吵雜的機械聲，劃破寂靜之夜空，徒留，滿屋之寂寥，徒留，滿地之追憶往事，或許，時光飛逝的太快，或許，人兒，變得冷漠無情，不然，怎會，徒留窗外之北風，獨自狂嘯，不然，怎會，徒留念舊之人，獨自話桑麻，不然，怎會，徒留傷心之人，獨自感傷，但，誰說，這何嘗，不就是人生！

俊華上了電車之後一直偷偷注意對面的那個中年男子，在這個列車上，總覺得這個人的行為特別怪異。 那名男子看起來已經有四五十歲了，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外套，手拉著扶手，在距離不到五公尺的地方，眼神直到現在不斷四處張望。 一下子看到他瞄向別人的口袋，然後像是打量似的不時偷看別人的身體。 或許是自己多心了吧，俊華想辦法冷靜的把視線轉移回手上的報紙，可是卻還是忍不住偷喵了那名男子幾眼。 如果男子只是單純的四處張望就好了，可是俊華注意到他的眼神像是在搜尋什麼東西似的。 正巧今早新聞上才剛說道最近電車上的扒手有日益增加的趨勢，不由得也讓俊華也開始懷疑起這個人來。 俊華只是一般的上班族，才剛步入社會，好不容易在一家小公司安定了下來，有了安穩的工作，有一個還算賢慧，才剛新婚的妻子，最近也才把自己出生沒多久的小孩帶回家。 如果順利的話，打算換間好一點的房子，還打算拿一些錢買一台自己的休旅車，打算等孩子長大了，用這台車帶全家大小去露營什麼的。 美好的未來，或許就是形容俊華的現狀吧？ 看著那名可疑男子，腦袋想著他是扒手的可能性時，那名男子突然把目光看向他的方向，正好四目相交。俊華嚇的馬上把目光又轉移到了報紙上。 「該死，不會被盯上了吧。」俊華這樣暗自細語，深怕自己成為那名男子的目標。 偷偷把目光往上移一些，發現那名男子依然盯著自己的方向。 是自己多心了嗎？俊華甚至還感覺他露出微微的笑容。 『不過如果先預設他是扒手的話，錢包被扒走的機率應該更低才是。』想到這裡，俊華不禁鬆了一口氣。 但還是對那個目光還有微笑很在意就是了。 『忍著點就到家了。』俊華這樣想著。 這時候眼角餘光看到報紙的頭條上，寫著： 【電車割頸案，嫌犯仍在逃亡，警方全力追緝中】 看到這裡，俊華想起了最近常聽到同事聊起這個話題。 報紙上的內容大致是在講述那個嫌犯的行兇過程，還有目前警方調查的方向。 嫌犯是先從電車上找尋目標，然後再尾隨被害人到暗處拿預藏的水果刀將被害人割喉，明明殺了人，卻神色自若的慢慢從屍體上慢慢搜刮財物，然後從監視錄影器的影像中慢步離開。 至於叫作電車割頸案，據說是嫌犯其中一次刺殺的目標遲遲沒有下車，便直接在電車上行兇，這種大膽而不計後果的行為當然被各大報紙或是媒體加以報導，鬧的現在人心惶惶。 『受害者到現在已經快十個了啊……』俊華不禁發了個冷顫，這麼兇惡的人怎麼現在都沒把他繩之以法。 同篇報導下面，便是警方叮嚀大家要注意可疑人物，還有會在電車上加強巡邏之類的話。 『現在的警察真的是一點用都沒有，還是靠自己最實在。』俊華輕撫自己右邊口袋微微鼓起的地方，今天早上為了安全才帶在身上的瑞士刀。 『明明只是以前登山社用的刀子，現在說不定能派上用場呢。』想到這裡，俊華不由得揚起了得意的笑臉，但是仔細想想，還是不希望能派上用場才是。 『可是萬一現在碰上的不是扒手等級的人物，而是像報紙上面的殺人犯，就算自己不是目標，不管是誰，都會感到害怕吧？』俊華這樣想著，又從報紙的上緣偷偷瞄了那名男子一眼，他雖然沒有繼續往自己的方向看，可是除了抓著扶手的那隻左手之外，另一隻手一直放在微微鼓起的右邊口袋外頭。 看到這一刻，俊華突然皺了一下眉頭。 『是藏了什麼東西嗎？』俊華想到報紙上寫的，嫌犯是先從電車上找尋目標，然後再尾隨被害人到暗處拿預藏的水果刀將被害人割喉，這段話。 預藏的水果刀。 「預藏的水果刀……」這樣想著，嘴裡也跟著喃喃自語了起來。似乎還引起了那名可疑男子的注意。 『是被他聽到了嗎？』俊華心裡又是一震。他能感覺男子把目光轉移到這裡，甚至還能感受到令人發寒，那種不懷好意的微笑。 『不可能的，在電車上遇到新聞上的殺人犯什麼的，不可能的。』俊華的心跳逐漸加快，不斷催眠自己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俊華想辦法平息自己不安的同時，電車上的報站系統響起了令俊華感到熟悉的語音，顯示屏幕上面顯現出的，是俊華每天在熟悉不過的地點。 『終於要到站了。』俊華吐了一口長氣，像是慶幸著這次莫名奇妙的電車之旅即將宣告結束。 他又一次的撫摸著瑞士刀放置的位置，也像是慶幸沒機會用上它。 只可惜男子沒有給他多少喘息的機會。 像是發覺俊華要下車似的，男子的眼神很明顯的看了俊華，只是當俊華看向男子時，他又假裝是不經意看到似的，又將眼神飄往別處。 『那個人一定有什麼企圖。』即使這樣想著，俊華還是期盼著電車快點到站，讓自己早點回去是現在唯一的想法。 看著窗外逐漸熟悉的風景，路燈昏黃的光線映在烏黑的柏油路面，想到每次回家的時候，妻子總是早早把飯菜都放到餐桌，有時候加班的時候，到家時飯菜都冷了，可是妻子卻捨不得先吃。 『明明每次都叫她別等我的……』雖然是抱怨的話，可是想到這裡，心中還是湧上一股幸福感。連同著渴望回家的慾望益發強烈。 不知道什麼時候，電車的速度逐漸放緩，而隨著窗戶外頭風景的轉換漸漸變慢，俊華的情緒開始高漲，想快點回到家，然後把他在電車上的忐忑告訴妻子，想告訴自己的孩子，自己剛剛碰到了可能是新聞上的殺人犯，雖然他可能聽不懂就是了…… 緩緩的將報紙放進了放在自己腳邊的公事包，在彎下腰拿起公事包的同時，因為身體的傾斜，放在西裝外套的皮夾滑了出來。 皮夾掉在地上，啪的一聲被打開，裡頭的夾層被一覽無遺，數張千元大鈔和信用卡像是書本一般平躺在地上。 「啊……」俊華嚇了一跳，正想要將皮夾撿起，眼角卻撇見那名男子向著這裡緩緩走了過來。 「我來幫你吧。」男子露出微笑彎下腰要把皮夾拿起來。 「滾開！」俊華突然站起來把那名男子推開，男子嚇了一跳，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在地上。 自己也不知道哪來的怒火，顧不得自己的吼聲引得車廂的乘客都往這頭看，只知道現在自己怒視著這名可疑男子，不，現在俊華已經篤定他是那個為了錢殺人的殺人犯，看到皮夾掉落之後過來幫忙拾起的反應，任誰都會這樣想。 「別這樣。」坐在正對面的小男孩站了起來，像是要緩和氣氛或者是年少無知的正義感，但至少是沒有任何惡意。 「嗯……」像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俊華說不出什麼話來。 「我來幫你吧。」小男孩彎下腰幫自己撿起皮夾，俊華只是露出微微的苦笑，說聲沒有感謝意味的謝謝之外，也沒說什麼了。 不過俊華還是下意識的把右手放在右邊口袋的位置，害怕男子，不，現在應該要叫作殺人犯，突然會給他來個偷襲什麼的，那個殺人犯一臉疑惑，看到俊華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口袋，不管是誰一定都知道他這裡有藏著什麼，而殺人犯看到這個景象，只是緩緩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什麼都沒說就站回本來的位置。 即使俊華感覺整個車廂的乘客都盯著自己看，還是接過小男孩手中的皮夾，把皮夾上沾到的些許灰塵拍掉之後，還不忘瞪了殺人犯一眼。 像是戰爭得勝般的愉悅，俊華心中產生了莫名的驕傲。 電車停了下來，車門之間產生了縫隙，電動門往左右兩側漸漸分開。俊華把自己的公事包拿好，將剛剛皮夾放回剛剛的西裝口袋，然後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就這樣走出車廂。 『老婆肯定還在等著我吧？』剛離開車站的時候，俊華想到自己的妻子，像是好不容易才又失而復得的樣子，現在的他只想快點回去和妻子吃晚餐，然後在餐桌上講講自己今天的遭遇。

年總在不知不覺中悄悄然地流逝了數千個日頭 毫不妥協的朝著現在與未來，瘋狂奔馳 而風，一年四季總馬犬著飄葉款款翱翔在四方的窗外 為生命更迭的景色頻添了幾許詩情與瀟灑 入了夜，月色中那道光芒還亮璨的渲染著黑幕 清輝如花般的芬芳於是洒落且舖滿了窗櫺外的陽台 而我，總愛靜靜的沉浸在這片銀色光芒的包圍裡 任憑竄著的思緒與沸騰，在邇來往後的想念中橫衝直撞的無法停歇 　回憶漸漸開始不安分的搭起了一道橋，在這道淡淡的月色光華裡 濃濃的想念於是恣意的游移在生命中的劇本軌道  抬頭望見那還鉤在枝椏間的一彎新月啊 銀色的光亮晃盪漾成了一片星海，是這麼樣的燦爛亮如沙河！ 一如忙碌完後的憩息，思緒裡還透著一股思情幽幽 心靈那匿在深處所噴射出來的回味氣息，輕巧卻又時而重沉的不斷敲擊 流失的日子啊，就像是洒了層遠古的灰霧 幕幕的回憶始終貼著演出片段而不斷喘息傾訴 飛舞著車耎柔又細語的告白，那恆久以來烙在痕上的一字一句！ 想試著從靜靜的回憶與沉思中款款出走 卻發現了影子正重重的鑲嵌在這燦華的月光下不停旋轉 而時光，是畫家筆下那幅被揮就的繽紛風景 豐富了單一的生命畫布，又渲足了各式色彩於其上   　但，有誰能告訴我 這光陰啊！又在這各式的塗鴉上，被浪費了多少顏料？

夜晚的長街 她撐開了黑色的傘 我看不清她的臉，至今也不曾看見她回頭的瞬間 　唏哩唏哩的雨就這樣下著，腳小心的跨著那怕濺濕的步伐 我想像著她眼裡閃著白亮的雷電 卻只看見黑色的傘描上了一層白色的邊 　眼前的雨如針一般閃亮著銀白，雷如光一般綻放著短暫的青絲 她那黑色的傘，像是誇耀著雪一般的白 聽著前方步伐跨著不屑一顧的腳步，瞬閃而過的光停留著景色的浮光掠影 　滴滴答答的打在黑傘上，水順著傘沿像針直直的往地面插去 就這樣看著，看著 看著那舉著黑傘的黑影，邊緣光亮的白沿鑲上如螢光的朦朧 消失在視線之外，就慢慢看著 　連黑影也漸漸遠去 在我眼裡，僅剩的，是連黑影也不見的空白

我常常在想：「家」的樣子是怎樣？是不是有「愛」的地方就會有家的存在？每次陪老媽到南洋一帶與親人相會時，我都不免說她是「回娘家」，她的娘家何時從故鄉移到另一個國度呢？這是個金門人之間可能流傳的故事……、外公、外婆早年帶著年幼的大兒子下南洋，留下長女和家中的「老大人」作伴，於是，舅舅、阿姨們陸續出生，「家」自然的在那裡成立了，隨著訊息的交流，我們在數十年之後始取得連繫，漸漸的拉回了原該有的「交集」，而每次我們去到那兒，聽到熟悉的口音，總佩服時間的流轉不曾沖淡「家」的味道，雖然大部份的他們簡直就是「土生土長」的外國人。 外婆自始至終不曾忘記金門的種種，在六、七十年後猶然，舅舅們也相隔幾年後會「回來」金門走走，我習慣說「回來」，因為每回他們回來，老媽都會帶他們回老家去「拜祖」，他們大部份時間是融入南洋的生活，但回到家鄉來走走的心意是有的，他們長期在那兒，那兒就是家。 這些年，家裡多了個長住的客人，那是陪伴老人家的外籍勞動者，一般人都說是「外傭」，她們來自印尼，第一位是個年輕女孩，二十來歲，相處久了知道她是個文筆不錯、喜歡畫畫的人，她喜孜孜的拿著一本雜誌告訴我，那裡面有她寫的文章，稿費也已經寄給她了，少女情懷總是詩啊！她學習語文的能力很強，很快的可以用閩南語溝通，加上她的反應快，所以對她而言是挑戰的事都能迎刃而解，但是她極有個性，找各種理由，好幾次都想回家去，幾番苦勸才完成了一階段的照顧任務，記得她將離開金門的那一天下午，家裡連她共有四個外國人，一個是接續她工作的，二個是含著眼淚來相送的，看她們離情依依，還挺感人的，這裡何嘗不是她們短暫的「家」呢？尤其她們都來自同一國。 第二位年紀稍長，已是媽媽的她果然不同於少女，她是個純樸、古意的人，常常要我們一個口令，她才一個動作，我想是因為她「怕做錯」的緣故吧！但是來了一年多的她，至今還不曾出現傲人的態度（至少我觀察的結果是這樣），她老把賺的錢拿一點來買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再拿一些來買她孩子、老公用的東西。對於這類來家中長住的客人，我總願意帶著幾分的包容、幾許諒解來看待，我想，人都應該是如此吧！ 現代人不是都說「地球村」嗎？我們自己的親朋好友中可能來自四面八方，有綠聚集在「金門」這個海島上真是不簡單！就像我們自己，不必然會一輩子都固定在這一個點上，因為種種變化、原因，也許哪一天會「他鄉成故鄉」，那麼那時的自己是不是也期待周遭的人能夠「善待」自己呢？不同地方、不同文化、不同語言、不同習俗都難免造成相處時的「不順」，甚至是「衝突」，那是因為大家的「立足點」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不同，那麼可不可能大家在「異中求同」？我想，用點心，應該不難吧！

鮮奶保存條件一般低的低溫，搭配肆無忌憚、前仆後繼的海風，寒流蒞臨的金門冬天，依舊熟悉的冷不可擋。日漸難以親近的冷淡氣候，大概是老天爺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給人類愈加冷漠的態度一點教訓。體內向來受不住寒冷誘惑的「癮」，天一涼，又開始蠢蠢欲動。總得趁著未發作前，先出門尋好「解藥」，以備不時之需。 沿途人影稀疏，花容凋落，大地增添一層冬衣。路樹見到橫衝直撞的強風，猶如打了敗仗的膽小俘虜，拚命彎腰磕頭、顫抖求饒。車內暫時與冷隔絕的我，半點也無法感同身受。乍見便利商店矗立路旁，上氣不接下氣的老爺車迫不及待準備停憩。失去防寒罩保護的身子，再不敢笑話路樹窩囊。緊急呼出一口熱氣暖手，無奈其寡不敵眾，瞬間便完敗於強大冷氣團手裡，遠比碰到貓的老鼠消失得更徹底。 「叮咚～」聲響之後，忙碌的店員漫然吐出冰冷的老套台詞「歡迎光臨～」，既沒有撲鼻而來的茶葉蛋香味熱情，亦沒有溫腸暖胃的關東煮熱湯窩心。面對不友善的老天，看來大家都不願和祂多作接觸，店內早已擠得水洩不通。殊不知花枝招展的餅乾糖果，何時變得如此缺乏魅力，「解藥」洵是唯一目光焦點。雙腳踏著凌波微步穿越擁擠，數個擦身而過後目標映入眼簾，自覺閃躲功力大為精進。瞥見「解藥」現身眼前，旋即寬心不少。 長久以來，我一直有個不足向外人道的「癮」，它好發於低溫、低情緒的冬季。而「肉骨茶麵」正是它的「解藥」，更精確的說，是「解藥」的主成分。煎煮服用方法包裝上印有詳細說明，儘管鮮少有人會認真閱讀。若要針對我的病狀對症下藥，須得額外搭小白菜和雞蛋這兩味，缺一不可。曾有朋友問道，其他口味的麵行不通嗎？我的回答是不行。至於為何不行，則有個似是而非的理由。習慣七星菸的老煙槍煙癮犯了，抽長壽菸就不那麼對味了吧？安非他命毒蟲毒癮來了，能夠靠吸食強力膠擋一下嗎？這胡謅的道理究竟幾分說服力我也甚無把握，好在朋友們對於菸、毒二害，和我一樣都畏而厭之不甚瞭解。瞧我講得一臉正經樣，總會讓我呼嚨過關。 實則約莫要倒轉到十八、九年前初秋。 媽媽陪著身體稍有差錯的父親到台灣本島醫治，家中剩下奶奶和我，老弱幼孺相依為命。奶奶拜娘家遺傳所賜，嵌著一雙裝飾用的低能見度眼睛，即使生活起居勉強可以自理，但著實讓人放心不下。倘若還要照顧調皮搗蛋、不受控制的我，簡直不可能的任務。有鑑於此，工作忙碌而乏術分身的大姑姑，要念初中的女兒來和我們祖孫倆作伴，一方面為奶奶分擔些家事，順道盯著照三餐闖禍的我。奶奶所有孩子一向相處融洽，各家庭間彼此往來頻繁、密切，而這位正好長我五歲的表姐，自然是打小就熟識不過的。 記得更小的時候，多虧叔叔、舅舅們都在外地打拚的功勞，家裡和離家僅十步之遙的外公家，就我一個小孩。大人們苦無目標可轉移的情況下，三千寵愛全然集於我一身。在那個重男輕女陋習並未隨戒嚴一同解除的古早年代，傳統家庭的男孫--尤其長孫，說話有如古代聖旨般蠻橫，要求則像現代法律般無理。長輩們令人匪夷所思的溺愛屢見不鮮，失控時連天上的星星都會想法子摘。髫年影像裡的那個九歲小毛頭，在家呼風喚雨的本領媲美宮中的皇太子。 一位有五兄弟姐妹的好哥們，家中排行老么。上學穿的是哥哥功成身退的二手制服，復古味讓他有過低年級就被喊學長的炫耀經驗。晚上伴他進入夢鄉的室友，是隻名為米開朗基羅的忍者龜，長期為哥哥懲奸除惡的代價，缺了一條腿。週末玩的籃球，表皮光滑到連蚊子都站不住腳，則是哥哥嘔心瀝血苦練球技的見證。他不時調侃自己像再生工廠，成天幫穿過、用剩的舊物品尋找自我存在的價值。是故每回我背了新書包、穿了新鞋子，他旋即更換一副充滿羨慕眼光的臉譜。但他肯定不知道，學校老師和他聊到說吳某某是你哥？你們長得還真像時。拉斐爾和米開朗基羅兄弟聯手打擊壞蛋時。或是他和哥哥在籃球場上揮汗廝殺時，我都好生妒忌。 憑藉著對好哥們近乎透明的認清，依其雙手笨拙的程度，美術老師吩咐的水彩插畫，想必是他三姐代為操刀的贗品。偶爾遇到牛鬼蛇神級別的數學題，身為資優生的老哥會幫著降妖伏魔。零用錢透支時，有多家私人銀行可供無息借貸。家中眾多手足同胞，連打牌都不愁找不著牌搭子。記憶中有那麼個寒假，每晚用完餐後的閒暇餘光，全奉獻給去他家報到打撲克牌這檔事。 對較之下，衣食全然無虞的我，雖散發著玩具誰與爭鋒、零食捨我其誰的霸氣，卻滿懷獨孤求敗的惆悵。除非習得小龍女雙手互搏之術，否則如何能體驗快打旋風電玩裡龍與肯生死相搏的驚險與精彩。艱澀難解的數理題目，從不奢望拔筆相助的援兵出現，實已孤軍奮戰慣了。委屈難過受傷時，唯有讓鏡中同等委屈難過受傷的自己來安慰自己。或許，這是另類的強者孤獨，缺乏同伴造就的偽強者，確實孤獨。 上幼兒園前後那幾年，不管第一、二或第三個，說出來或放心裡面，生日願望總會保留一個額度：讓爸媽給我生個哥哥或姊姊，哥哥或姊姊都好。人們對於現實中無法達成的痴心妄想，總會利用美夢來自我催眠。我從來不落流行。有過不少夜晚死命抵抗勾人魂魄的連續劇提前跟周公劃位，只為了多點機會接通夢境享受兄友弟恭的滋味。如今，曾在夢中相遇的表姐，走出夢鄉一腳踏進現實，想來是忙碌的上帝讓我打擾怕了，趕緊給個交代作個回應。此後，功課不解時有人可以求救，心情不美時有人可以傾訴，舉棋不定時有人可以討論，這份失去獨斷的複雜味道，再不是夢裡才能嘗到的了。 從小我就頗為好動，身上老有精力無處揮發，一刻也待不住家。成天往外跑的結局，不外乎四處闖禍，常連累家人挨家挨戶道歉，自己則是碰了一身青。大姑姑一家子都高，表姐國一時身長已近一米七二、三，是學校籃球隊成員。某天放學表姊身後跟了顆籃球回家，說是用來對付我多餘氣力的秘密武器，一如消磨老鼠過多體力的老鼠跑步機。同時具備減少大夥尋人時間成本的功能。可惜精打細算的謀略，從此卻變成我理直氣壯出走家門的通關令牌，大概是他們始料未及的。就在表姊的領頭下，我開始迷戀籃球這項有些野蠻、卻讓人血脈噴張的運動。 父親身體未恙前，家門外整了一塊豆腐般方正、網球場大小的田地。四季輪番種下幾樣蔬果，既可食用安心，又能活筋動骨。爸媽出遠門這段空檔，拔草、澆水、除蟲、驅鳥的重責大任全落到奶奶肩上。早晚在附近水井打上幾桶子水，唸唸咒語讓水鳥不敢越界覓食，就是例行公事了。其實患有高血壓病症的奶奶不適任也不該接任這份苦差事。果不其然，某個天空散盡千金的夕暮，暈眩接獲高血壓的差遣，乘著稍有涼意的風前來叨擾，面對這個不速之客，奶奶只好用昏厥加以迎接。年紀尚小的我見著了，就會嚇得手足無措。只見表姐不慌不忙讓老人家啜飲一口熱水，就地調氣養神，過不多久便可談笑風生。原來高血壓算是家族遺傳，表姐對於這種健忘服藥或吝嗇睡眠而上演的戲碼，早已司空見慣。如此氣定神閒的處置過程，確已深深烙印在我心裡。 日子久了，還算習慣父母遠在臺灣海峽彼岸的生活。秋葉已殘，朔風凜冽，慵懶的冬陽逐日早退，腸胃竟也跟著放肆起來。每次下課人還未及走入家門，不爭氣的肚子總要嘴巴提前發出乞討食物的饑餓宣言。一個黯灰彌漫周圍的薄晚，奶奶似乎是嚼舌根嚼到不知去向，無論我如何呼喊，家中就是無人應答。在饑寒交迫的牽引下，勾勒出對父母的思念之情，也觸碰了控制眼淚的連結。 傷心之際，廚房突然傳出幾響碗筷親熱聲作為美食備妥的提醒，接著香氣四溢。裊裊氣味猶似一條白繩，逐步將我拉了過去，忽見表姐端著一碗剛出爐的「肉骨茶麵」。她絕口不問緣由，要我拭去臉上好不害臊的淚珠，品嚐看看手藝如何？波浪狀麵條略顯凌亂的錯置碗裡，佐以營養、配色兼具的雞蛋和小白菜，平凡不過的排列組合，卻成為令人印象深刻的佳餚美味。不禁讓人懷疑，難不成表姐是彭祖轉世；要不就遺傳了在學校掌廚的姑姑，擁有與生俱來的烹飪天賦。無論轉世的怪力亂神也罷，遺傳的科學根據也好，從此讓我著了「肉骨茶麵」的魔，暨今還難以擺脫其控制。 父親身體康復後表姐便回到夢裡。半載光陰的意外交疊，驀然的分道揚鑣，本以為能像古代俠骨仁風的豪傑隱士一般，擁有萬物皆為事過了無痕的豁達情懷；豈知只是個多愁善感的凡夫俗子，成天悵然若有所失。 在我一路混完小學、中學和高中的時間洪流裡，任何與表姐相關的隻字片語，九成九皆須仰賴大姑姑口中的第一手獨家--一則則鑽進電話纜線飄洋過海，躍出話筒竄進姑姑耳裡，再經由其大腦加工整理後出版的新聞稿。原來初中學業完畢，為了應付大姑丈中風這突如其來的晴天霹靂，表姐選擇赴台唸職校。期間除了啃書本理論外，也在麵包店充當學徒。一面學以致用，一面攢錢支付學費生活費，並儲蓄日後實踐夢想所須的能量。 終於，表姐二十三歲那年，和一個在台北東區麵包坊共同努力累積了九年功夫的夥伴，一道出來創業，實現了屬於自己第一間烘焙小屋的理想。打著對產品注入溫暖的理念，堅持要求每一個成品的品質，希望將這一份幸福傳遞給轉角的每個人（以上為工商服務時間）。這一年也正好是我離鄉上大學的一年。 接下來幾個年頭裡，表姊依然戮力於自己的夢想。多年苦心經營全力投入下，創始店面已小有規模，客源也趨於穩定。而我在課後餘裕，也會抽空到她店裡白食、話當年。聊起某天趁鄰居阿規仔家討人厭的大狼狗狂吠亂吼時，將水鴛鴦扔進牠的血盆大口裡，「碰」的一聲，狗嘴霎時成了開水煮沸的茶壺口猛冒煙，後來叫聲竟成了低音嗩吶，能對窮凶惡極的畜生稍作懲罰，無不大快人心﹙小時候的調皮之舉，萬不可取﹚。或者利用龜裂方整好似人工切割的土塊，堆砌出福建土樓模樣的小窯子，撿拾大把木麻黃、樹枝、乾材，使窯焚燒至土塊由焦黑轉豔紅，放入番薯、芋頭、玉米、包衛生紙裹濕泥土的雞蛋，迅速擊垮窯子並埋葬食物成密不透氣，經過餘熱悶上八、九刻鐘，便可挖掘出土裡土氣的美味。尤其開窯是控窯活動最有戲的環節。前一刻興高采烈以為挖到甘甜香醇的地瓜，後一秒卻大失所望發現它不過是燃燒未燼的木材偽裝的山寨品。置身山野田園處的眾人，總會情不自禁幻想自己是張大千齊白石，假黑炭為徽墨，在臉上揮灑一幅幅超印象派巨作。雖然那個「當年」早已年代久遠，但每次重播時畫面卻像藍光DVD般清晰如昨日之情事。 與表姐的親近直到我下南部念研究所仍舊無不同，反而變本加厲的依賴。 碩二寒假結束，不知是農曆年間祭拜不足虔誠，亦或發音不實祈求被誤聽成詬罵而惹怒了哪路神明，返校後諸事不順。先是向心儀已久的女生告白慘遭拒絕，一位智囊團錯估情勢認為可行的女生。借酒療傷之際，耐不住性子的老天又開了個玩笑，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玩笑--荒唐的教授們，憑藉著一段僅拍攝到背影的監視器畫面，以及先入為主的偏頗聯想、漏洞推理，密室會議後賞給我筆電竊賊的污名。當然還有一年多來若即若離卻揮之不去的論文壓力。一時間，心情像遭受炮火猛烈摧殘後死傷慘重的破碎家園，傷心難過、憤怒無助、緊繃焦躁。甚而心不在焉至極致，身體成了行屍走肉。 事發後，研究室裡幾個要好的室友已先輪流開示一番。有人帶我廟裡求神去除霉運，有人請我大啖美食撫平情緒，可惜效果不彰。回到租屋處，滿腹委屈高漲到打嗝時噁出苦澀味，有如武俠小說裡增進內力的蛇膽那般苦澀。常言道良藥苦口，不知這些委屈魔王的煎熬過了，我的內力可否增強？古董手機螢幕反白停留在「妹仔表姐」-望文生義，表姊是姑姑最小的女兒-撥出。藉由發話口送出堆積已久的晦氣、怨念，黑色四方體硬物像小叮噹百寶袋裡的異次元道具--自動安慰機--主動傳回一席鼓舞人心的打氣話語。即便效用如同止痛藥般短暫，隨時有腹痛的可能，但腦中枉占記憶體的焦慮不安著實消除不少。 個把月後表姐完婚，時正為論文忙到焦頭爛額的我無暇參加，僅得以一封禮輕情意重的祝福短信代為出席。好在她能體諒。婚後表姐夫和表姊攜手經營著麵包坊，有新口味不時會寄給我嘗鮮。至於心靈導師一職，想來這輩子她都擺脫不了吧！ 顯然「肉骨茶麵」並非真正的「解藥」，而是一種寄情的替代品。年紀愈大，煩擾擔憂愈多，能抒發煩擾擔憂的通道卻愈少。對於稀有之物，肯定要用心經營、用力捉緊。拿起電話或打開電腦，趕緊和許久未連絡的親朋好友約個時間見見面吧！

農曆年前有親友買新房換新家，總會來請教家母，因為媽媽是很多禮俗方面的活字典，她叫我記錄下來與人分享，這是我們中部地區搬遷到新居的禮俗，可供大家參考或研究。 準備物件：一擔米籮、2支掃帚、菜頭(有葉子)、碗筷、米、烘爐、鉛桶、穀子、秣草、湯圓、發粿、紅龜粿。 搬遷公媽需要6個人，生肖要配合，不犯沖，一大早天未亮就來，搬公媽時不可以和人互相問候，也不可以空手。 米籮要用新鮮青竹來當扁擔，竹子兩邊要貼紅紙，湯圓放在圓盤，由舊家拿去新家，公媽神主牌要叫主人的舅仔來擔，到新厝要給他紅包，並且要請他說：「年年富，買田又買厝，公媽擔入來，添丁擱發財。」米籮另一邊放烘爐火，自舊家就要點燃，到新家時自米籮拿出來，讓火燒得更旺，拿茶壺燒熱水，水由舊家那裡裝一些到新家混合新的水，再放入60元燒滾開，叫做「錢水強強滾」。火炭讓它燃燒過就好。 拿掃帚的人要從舊家一直掃出去，到新家再一直掃進來。 一對新的鉛桶，一個放碗筷，一個放茶壺(要先裝一些水)。 一盤穀子和秣草，放在新家的神明桌上。 神明安置好要拜拜，準備發粿、紅龜、湯圓、牲禮、豆腐，要說好話：「好時好日入新厝，拜發粿發財，拜豆腐賺卡有。」新厝入來要讓香接續香6天，不可以斷掉(可用環香)，神明才會坐得正。 拜大廳的物件，圓仔和粿都不可以送給別人，要自己吃，入新厝拜地基主，要由大廳外拜向內，前一天下午就可以先拜地基主。 在房屋內各個角落灑錢幣，樓房的樓梯間亦是，進房之前大喊：「滿四界攏是錢」(到處都是錢)，看來雖然俗氣，但為討吉利還是照辦。 天漸漸亮了，請親友和賓客到每個房間走走看看，主要取「人的足跡有肥」之意，是說人的腳印有塵土，累積多了成了肥土，所以歡迎客人在這一天走走踏踏。 話說回來，「家和萬事興」是萬古不變的道理，要賺錢也要看機緣，還要有方法，也要腳踏實地。人云忠孝傳家，忠孝是最好的傳家寶，而非留給子孫萬貫家財。 

　靜寂 一切的一切都緩慢了下來，小村依然寂靜如昔。 赤腳在樓上樓下走來走去，將所有的窗戶全都打開，讓風對流，這麼潔淨清晰的空氣，不將它引進屋裡，實在對不起天地。 清晨三點，捨不得睡，在書櫃前找書看，抽了一本聶魯達的詩集，躺回床上，看了幾頁，覺得好安穩，也不知何時睡著了。幾個小時後，被陽光的熱度給喚醒，一聽，屋子外圍全都是鳥聲，嘰嘰喳喳啼叫個不停。 端了一碗餛飩湯，坐在門檻上吃著，一隻大狗走過來，在我面前停下腳步，(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好餓。)倒了一點在地上，看牠一口一口吃起來，心裏燃起一點小小的喜悅。 悠閒 每天，睡到陽光穿透窗簾的正午才醒來。梳洗完，下樓隨便弄點吃的填飽肚子後，就坐在沙發看一份地方報。這時，莫約二三點鐘，如果朋友找，就跑出去，何時回來也沒個準。如果沒有邀約，會騎車去鎮上買幾杯冷飲及懷舊味的炸雞和蚵嗲，回來跟媽媽一起吃中式下午茶。 鄰近黃昏，興致一來，便騎著單車在高粱田旁的小路繞呀繞，如果再有一隻大狗跟在後頭，那麼，我一定會快樂的暈倒在田野間。 回到家，看到媽媽跟隔壁的大表舅等人坐在屋外閒聊(他們每日的生活重心)，我也去搬了張小椅子加入陣營，聽老一輩人講古。追著他們問東問西，追八二三炮戰的驚悚畫面，追日本人進駐時他們的童年往事，追以前那些艱苦而充滿戲劇張力的情節，追母親家族世世代代還有三叔公去南洋打拚的故事……真是好聽極了。 微風一陣一陣吹過來，空氣是那樣的清新與潔淨，時間在我眼前悠悠緩緩地流過，對訴說兒時往事今日已是垂垂老矣的人卻是如此飛快，猶如夢一場。我靜靜感受，在涼爽的天氣及安逸的片刻下，心情除了舒暢還是舒暢。一直聊到天空星光浮現，各自才進屋張羅晚餐。 我不太會做菜，看著長長的流理台，也想感受一下洗洗煮煮的過程。冰箱還有朋友送的蝦，弟弟去海邊抓來的大紅蟳也在籃子裡緩步爬著。多麼富足的吃食召喚啊，有別於台北日常的便當快餐。 我膽小不敢殺生，又想吃海鮮，只好把紅蟳抓起來，閉起眼睛，先把牠扔在冷凍庫(想人死了也是這樣對待)，心裡就不至於太害怕。等具有強韌生命力的紅蟳斷氣後(還真殘酷)，再按上網查詢的步驟下鍋炒，連我這種不懂廚藝的人，都能做出如此鮮美又甘甜的味道，足以顯見這些食材有多新鮮。 吃飽飯後，洗了個澡，無負擔地躺在床上看書。回來至今，已看了五本小說和一本傳記，真是痛快無比。坐在電腦前工作的時間，通常只用了夜裡的兩個小時。充滿罪惡，卻又不去改變，「悠閒」像毒品一樣吞噬著我，徹徹底底被它征服了。 台北住的地方不到十坪大，老家卻有百來坪。從一個高樓大廈環繞的狹小住處，移轉到一個有蟲鳴鳥叫座落鄉野的大空間，寬闊是很寬闊，倒有一點不習慣，始終無法靜下心來寫點甚麼。突然很想念台北的小窩，想念在那種狀態下賣力寫稿的時刻。 有不少愛寫作的人，總是幻想著，能擺脫俗事，獨自住進景色秀麗的飯店民宿，或到某間浪漫的咖啡館，全力以赴地書寫。而我從來不這麼想，因為知道自己在那些個地方，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一隻鳥飛進來 出去的時候，忘了關門。才一瞬間的光景，只不過是丟個東西，一隻小麻雀就飛進來了。我呆住了，會不會哪天衝進一隻禿鷹？ 找不到出口，牠很慌張，一直在玻璃窗前鼓動翅膀，停了一會兒，轉而飛進浴室。我把前後門開到極限，順手抓起一件衣服，追著牠跑，小麻雀急了，開始亂飛一通，飛來飛去，飛到餐廳時，還撞到燈具，最後，在我的引導下，才順利飛走。 莫名地，我就是不喜歡有羽毛的動物，諸如雞、鴨、鵝、小鳥之類的，最好離我越遠越好。儘管人類可以輕易吃食牠們，除了雞肉，其它我都不敢吃，而且還要看烹煮方式，我只吃炸雞跟宮保雞丁。 我回想過，是不是小時候，曾經吃過鵝的虧，從此，在心底留下一道陰影，自然而然影響長大後對這些羽毛形體動物的排斥。 忘了是外公還是隔壁鄰居，在後院養過鵝。上幼稚園的年紀，我穿著一件薄薄的短褲蹲在長廊上玩。一隻白鵝，越過階梯，就這麼大搖大擺走了下來，我看到後，便跟在後頭追趕，大白鵝被觸怒之下，狠狠朝我屁股咬了一口，嚇的我嚎啕大哭。 媽媽進門後，我跟她說，剛才有一隻鳥飛進來，要她外出時要記得關門。她見怪不怪地沒搭理我。後來，我跟她聊起被鵝咬到因而害怕牠們的這件事，她說我亂講，問我記不記得三四歲時，有一次，去鄰居家玩，看見狗在偷吃東西，想趕走牠，結果整張臉被狗咬的鮮血直流。對方送我回家時，把她給嚇哭了。後來還是爸爸帶我去醫院縫了好幾針，打了消炎藥，傷口才癒合。 我鼻樑上有一道細微的疤痕，想是那時候留下來的吧？還好鼻子沒被咬掉。媽媽反問，妳被狗咬的這麼悽慘，為什麼還是喜歡狗？我笑著問，那爸爸有沒有去翻鄰居家的桌子？她說她忘了。 兩件事，本質也許一樣，同樣會造成我的恐懼，差別在於感知與記憶。被大白鵝咬，我是有記憶的，雖然沒受傷，但驚嚇的程度一定遠遠超過當時我所能承受的。被狗攻擊，因為沒有記憶，也就視同這件事沒有發生過，雖然它曾經發生。這是我自己的解讀，否則，我實在找不出討厭羽毛類動物的理由。 鄉下出生的孩子，尤其在我那個年代，誰不是暴露在危險的環境下長大的？上山下海、爬樹登高、打架鬧事……我皆有過。它交織出一段多采多姿的童年歲月，也造就了一股比都市小孩還堅韌寬闊的生命力。 很慶幸地，村裡沒人養過老虎和獅子。 節慶 小時，每到元旦或國慶這一天，得比平常早起去學校參加升旗典禮。迎著漆黑的視線，結幾個伴同行，走過一段長長的田埂小路，沿途有水井、池塘…….有許多現代父母看來危險的元素。小學六年，在沒有大人的護航下，終究我們還是平安走過來了。 一段真正與大自然融合的美好時光，如此輕盈的步履，就連一個跨越水溝的蹦跳，以及在田園追逐空飄氣球巴望它能掉下來的渴望眼神，都讓此刻的我懷念不已。 不管何時，聽見國歌響起，無論你在多遠都要立正站好，看見吉普車迎面行駛而過，也要乖乖舉手敬禮說聲長官好，手電筒不能對著天空亂照……儘管日後跟妹妹聊起童年趣事時，經常批判軍管時期一些不合情理又荒謬的要求，或訕笑彼時我們的愚昧和癡傻，但不管如何，誰都脫離不了那個舊時代集體遵守塑造而出的氛圍. 每到雙十節，鎮上商家門前會插上國旗，偶爾老家隔壁的排副伯伯及爸爸也會設法弄個一兩面回來，分享節慶的喜悅。一路風雨飄搖，他們臉上寫滿歷史的滄桑，多年以後，排副伯伯被生活擊垮自殺身亡，爸爸也不敵病情走了，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地過去，而新的年代也早已到來好久了。 海邊  小村海域另一頭的前方有一處大廣場，旁邊有個小哨所，小時候，媽媽不讓我養太多隻小狗，我就會抱著一兩隻哭哭啼啼來到這裡，拜託阿兵哥收留，總是一廂情願認為營房伙食好，他們會好好善待牠。 我們也經常成群結伴地跑來這裡，家裡的小狗總會跟在後頭。大夥在廣場上玩跳格子、救國、過五關、踢鐵罐、捉迷藏，牠也愛在那裡亂跑一通，可小狗又不會數一二三。接著，我會聽到有人不耐地喊：「喔呦！叫妳們家的狗走開啦！」現在聽來，覺得這句話好悅耳。 廣場上還有一間廟，許多香客都會來此膜拜，媽媽也是這裡的常客。聽長輩們說，這間廟的籤是出了名的靈驗，尤其在海水漲潮時。夏天，廟裡特別涼爽，我們就躲在裡頭避暑，看人們焚香祈求虔誠跪拜的模樣。有一回，我聽到有位阿婆在求籤，問，她們家的母豬不見了，可不可以找得回來？我在一旁聽了格格地笑出聲，現在想到，也還是笑。 鄉下就是如此可親又可愛，也難怪我每次看莫言及蘇童的小說，總是容易被觸動。 每次返鄉，雖然我不興拜拜這類事，但還是習慣來這邊走走，待最久的卻是另一處更隱密的海邊，一個人靜靜的坐在礁石上，吹海風，看日落，聽海浪泊泊拍打的聲響。 在春天裡 初春的某個夜晚，朋友把車停靠在慈湖邊，回車上時，恰巧聽到「春天裡」這首歌。挺喜歡汪峰這般滄桑低沉的嗓音，在那樣的情境下聽來，感受尤其強烈。我一直記著當時的感覺，就像重返無數個我還在家鄉居住的時光，她們總會開車繞來小村悄悄把我接走，然後一夥人來到同樣的地方，胡亂聊著天說著笑。 歲月稀釋了許多記憶，也改變了彼此的人生，不變的是這份近二十年來堅若磐石的情誼。她們都是早已有家庭的人了，但每次返鄉，還能像年少一樣，一起抽出時間相聚用餐，一起開車在深夜的鄉村小路繞行，對我來說，那滋味真的是棒透了。 離開   好些年未曾有過候補經歷，中午抵達機場，觸目所及皆是擁擠的身影，原本想掉頭離開，想到已允諾的事，還是留了下來。追著各航班的鐘點，仔細聆聽廣播，起起坐坐，耗到五點多鐘，明知道機會渺茫，依舊堅持到底。 買了一份報紙，隔不久又買了兩包零食及茶飲，打發一些時間。人潮依然沒有疏散，走了一批又來了一批。我看了心煩，索性跑出去，蹲坐在階梯上曬太陽。 我發簡訊跟朋友說，沒指望了。她回傳會發念力把我加入優先補位名單的訊息。回到大廳，馬上收到加開班機的廣播。我忍不住笑了，想不到我認識一位擁有無比神力的「仙姑」，她憑彈指之力就紓解離島的交通問題。 我隨著廣播指示走向櫃台，那些蠻橫兇猛的身子將我擠退在後頭，肩膀還狠狠被撞了一拳，我是個弱者，怎麼擠都擠不贏人家。幸虧，只是人數統計。折騰一番後，確定加開兩班班機並依之前的名單補位，我這才如釋重負。 金門的空氣真好，傍晚吹來的微風很舒爽，我呆坐在外整整兩個多小時，等待八點半的夜航，非常美好的時刻，疲憊的身心一下就消逝不見了。 揮別旅程，揮別友人，揮別家鄉，我又回到了台北。

  最後的哀愁 被沿途不斷剝落的風景 帶走 潦草的林中塗滿迷失 迷失在彎曲的境域 空虛失去了 幽微的細語 　深了 棲居的扉頁 溶化成一陣一陣的煙霧 和流動的聲音 時間刻在巖壁 以掉落剪貼自己的影 爬上了更高的雲樓

　大文豪說人生宛如是一種移動的影子。這樣的詮釋並非全然屬於消極而令人不勝唏噓的思維，其實反而凸顯出《無常》的人生，具有欣欣向榮的生命力，更代表真正享受璀璨人生的內涵與意義。   在龍年和小龍年交接的時節，金像獎李安導演的賣座影片，再度引起國際影壇高度重視與注目，除了讓國人備感榮幸之餘，更使得美麗寶島成為拍片最佳的景點之一。 其實彷彿仙境樂土般的美麗浯島，也吸引鄉土導演們聚焦的目光，陸續在金門拍攝一些叫好又叫座的影片。 這樣的趨勢證明鄉土電影的再度流行，使得越來有越多的年輕人走入電影院，欣賞一些有質感的好電影，而且電影藝術工作者，也願意花更多的心力，製作更為精緻的作品。 提到鄉土電影再度蓬勃發展，不禁讓人想起曾經有一部影片的劇情裡，摻入一個膾炙人口的《我是國寶咧》橋段，這句話除了成為極其流行的口頭禪之外，其實卻也摻雜著淡淡的哀愁意味。   讓人覺得這種情懷的最大原因，就是我們偶爾在電視影集裡，透過鏡頭可以看到平常難得一見的動、植物，其特色大都是極其稀少，卻因為大自然變化之故，因而逐漸侵蝕其生長環境，導致其瀕臨消失的情境，讓人覺得不勝唏噓！ 那些瀕臨消失的生物，人們習慣視為《國寶級》的珍貴資源，不但科學家極其重視，而且也經常大聲呼籲，希望人們能夠予以保護，以避免珍奇異獸邁向絕跡之命運；所以事實上大家也大都有共識，希望能夠盡一己之力，來維護那些珍貴的國寶級生物。 由於大家持續的努力，所以人們在沼澤地區，能夠欣賞到生生不息的紅樹林；也可以在乾淨而清澈見底的溪水中，看到櫻花鉤吻鮭遨遊其中；更在資源豐富的森林裡，一邊享受森林浴，一邊和諸多保育類動植物相逢。 因此當人們光想像與大自然相遇的情境，就直教人覺得心曠神怡呢！當然一般歸類為國寶級的生物，除了是人們極其呵護的保育類動植物之外，更代表著區域性的珍貴物種，因此才能夠晉身為國家級的寶貝。 不過在珍貴動植物之外，人們還把一些精緻的傳統文化，以及老藝人或特殊圖騰，大都納入國寶級珍貴的位階，好像影片中那句口頭禪一般，盡一切力量來加以維護和珍惜。 誠如上述那一部電影裡的老樂師，觀眾在他樸拙而鄉土的身上，彷彿看到傳承生活藝術的精神，著實代表著一個蠻珍貴的活文化，所以連劇本也以《我是國寶咧》來凸顯其特色，更因此而引領風騷而流行一陣子。 雖然《我是國寶咧》的風潮，後來被商業行為弄得幾乎太世俗化，導致過於浮濫的遺憾與結果；然而平心評論，不少潛藏在民間的傳統文化，或者是一些老藝人，確實都可以登上國寶的殿堂，那是毋庸置疑而且是極為珍貴精神寶藏。 可是換一個角度來看，不論是珍貴的動植物，或者是生活在民間的耆老藝人，只要是躋身於國寶級之位階，通常其最大的特色，就是代表著物以稀為貴的精神；這樣的情況如果換句話說，就很自然的凸顯出一個事實，那就是極有可能即將消逝之疑慮，所以才會引起大家的重視與珍惜。 當然這樣的情境是極為自然，正因為其稀少而可能瀕臨消失，所以顯示出彌足珍貴的特質，就好像以往好幾位凋零的藝人，總是讓人懷念不已的情況一樣。 不過如果以這樣的角度來看，《國寶級》的意義，除了代表珍貴之外，卻又隱含著一種淡淡而悲悽的情愫在裡面，彷彿是莎翁筆下的悲劇性人物，總讓人覺得：人生莫非祇是一些會移動的影子而已嗎？ 所以麥帥《老兵不死，只是逐漸凋謝》之名言，總是讓人覺得慷慨激昂之餘，又帶著點悽涼的韻味在其中。 當然對於國寶心情的感受，其實人們也不必太過於悲情，畢竟那也是一種過程，更是一種延續的心情，當他們擁有國寶的珍貴內涵之際，乃代表著生命的價值，已經得到人們之肯定，因而榮膺桂冠之榮耀，所以可算是完美的生命旅程。 因此當人們傳承著榮耀的特質，而且漂亮走過完美的人生旅程之後，即使還得面對生命的必然性，終究那也是一個極其美好的足跡；就好比鄉土電影藝術再度受到國人青睞的情況，使得國寶級珍貴的榮譽，非常值得人們窮盡其一生之力，以真摯的心情而衷心予以經營和珍惜，更擺脫移動影子的隱喻而得到豐富的生命之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