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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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跛跤鱸鰻
鱸鰻低聲下氣地說:「妳不要這樣嘛,我是來向妳道謝的。」 香蓮不屑地說:「道謝,道什麼謝?你不是說夫債妻還是理所當然嗎?既然錢已還清了,你憑什麼再踏入我家大門。我現在鄭重地警告你,請你趕快走開,不然的話我就用掃帚頭把你轟走!」 鱸鰻說:「不要這樣嘛,同是一個村莊的人,我又沒有得罪妳。以後若有什麼困難,我可以幫助妳啊!」 香蓮怒聲地說:「你少跟來這一套!如果你不趕快走,我就拿掃帚頭把你趕出去,讓你起(犭肖)!不要以為我不敢。」 「我是來向妳道謝的,並沒有什麼惡意啊!」 「你自己心裡有數!」 「我是真心誠意想幫助妳,希望妳給我機會。」 「不要貓哭耗子假慈悲,老娘不吃你這一套!如果你不趕快走開,我的掃帚頭是不認人的。」 「香蓮,妳不要這樣嘛!我知道明福死後,妳的內心一定很孤單、很寂寞,我可以經常來陪伴妳,不但可以紓解妳寂寞的芳心,也可以撫慰妳孤單的心靈。有一個貼心的男人來陪伴妳,妳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如果妳願意嫁給我,我一定不會嫌棄妳,一定會好好愛妳。」 (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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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君一席話的啟發
黃埔建校百年大慶之日,巧遇任教於正修科技大學的張教授。張教授是陸軍官校正59期,他的幾位同學與我也曾有所過從,因此格外感到親切,對他的專業與成就頗為欽佩與嚮往,乃與之相約前往他的實驗室拜訪。 來到正修,心想佔地近五百坪的實驗室會在哪裡?竟在大門口的行政大樓之內,難怪張教授笑說自己就在「天子腳下」-樓層在校長室之下。 一出電梯,廊道上陳列著各式各樣的實驗成品,各個區間更有已經完成或正在進行的實驗品項,不禁既吃驚又欽佩。我想,這個實驗室之所以設置在行政大樓,學校或許有將之作為門面方便外賓就近參訪的構思吧。 在張教授的引導下,逐一走進不同的實驗室,聽他簡介各項實驗的源起、發想、創作、進程與效益,益發欽敬。看過琳瑯滿目的科技產品,回到他的辦公室,聽教授點撥。對於科技我是門外漢,但對張教授的談話卻是深有所感,當我推崇他的學經歷及研究成果時,張教授正色表示,他不是天縱英明或資質過人,而是憑藉中庸之道之「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的古訓而苦學勤學的結果。 話說從前,當年,官校畢業後的第二年,他就報考交大電子物理所,通過艱難的筆試考驗後,進入面試,面對幾位教授考問的場景與對話值得一記。 「你是陸軍官校畢業的?」第一位口試官開門見山提問。 「你在學校所修與物理相關的專業課目只有二十七個學分?僅憑二十幾個學分就能考上清華?」 「報告教授,我們官校是全人教育,培養均衡的軍事領導幹部,所以除了專業課目之外,還要學習各面向的通識教育。」 顯然,這位口試委員對這位出身黃埔的子弟的專業水平存疑,就拿起他的在學成績單要看看他的「底細」。 「什麼是《愛國詩辭選》?」口試官隨意地問,沒想到 他一口氣將十二位愛國詩詞作者如辛棄疾、陸游、文天祥、岳飛等人的代表作逐一背誦了一輪。教授為他連環炮的回答止住了提問。 「你的數學怎麼考的?」聽聞第二位口試官的提問,他直覺以為他考的並不理想,感到有些惶恐。誰知道他的數學九十七分是創了紀錄。口試官要問的是考這麼好是否有「撇步」。 實際上,沒有「撇步」唯一的竅門是,除了專心聽課,研讀教科書之外,他還將數學界的三大名著認真的研讀與演算過。 聽完前面兩輪師生的對話後,第三位口試官沒有提問,卻說他要定了這位研究生,要他歸入門下。 然而,口試結束後,他並沒有進入交大電子物理所,只因軍方釋出的名額沒了,只好轉入中正理工學院,這卻是人生的另一個轉捩點。 張教授說,當時因為失去就讀交大名校的機會,他有些氣餒的來到中正理工學院向指導教教授報到。 「法憲啊,為師的出幾道數學題讓你解解看,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看題後,你只要回答會不會。」 指導教授當場就在黑板上出題。看了又看,他只好勉強地回答不會。 接著教授再出第二道題,仍然無法解題。 接連兩道題都不會解,指導教授隨即撥了電話給所長,開口就說「你們怎麼搞得?名額這麼少,卻招來這樣的學生……」教授轉頭問他屬甚麼?「屬猴!」 「你們招來猴子般的研究生,不是在浪費我的時間和生命嗎!」 當教授氣沖沖地掛上電話,回頭看見兩眼瞪的大大的研究生,卻一臉輕鬆的說︰「嗯,有殺氣。不服氣?那為師的就這一道題,用七種方式來解題,讓你瞧瞧。」於是乎,他就眼睜睜地看著教授在黑板上飛也似地做不同的演算,而所得的答案都是一樣。親眼所見,目瞪口呆,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禁撲身下跪抱住教授的大腿,並且大聲的表示堅定地跟隨老師學習的決心。 當年,中正理工學院因緣際會下,來了七位出自美國名校的老師,每一位都極具專精的學養,正因為七位高人的交互指點,甚至嚴格考核,讓他在不斷的磨練、錘鍊下,拉高眼界、開拓思維,更加勤奮進取的做研究。這也奠定了日後出國留學,兩年半完成博士學位的堅實基礎。 研究所奇遇經歷之外,他在步訓部正規班結訓後,也有特殊的際遇。 那時候,丁渝洲中將從八軍團奉調主持陸軍官校,要求總教官室編撰《戰鬥原則》卻遲遲無法達到丁校長的要求。經過推介,他承接了這項艱鉅的任務。 經過不斷搜尋與彙整資料,再經過邏輯性的組織編撰,終於完成初稿要向丁校長提報。那時,與會的人都戰戰兢兢,唯恐再次卡關。 丁校長看了看資料後,環視會場,逐一指名要求表示看法。大家除了肯定他的認真之外,也有婉轉向校長請求寬容的意思。這些「言不及義」的發言,都被校長中途打斷。最後,校長言簡意賅地做了指裁示︰這篇提報,寫出了我從軍三十五年的想法,足堪當作教材推廣宣教! 因此,他從連長一職調往總教官室,並擔任當年入伍生團的主課教官。撰述通過丁中將的法眼,而且獲得表揚獎勵的經驗我也曾經有過,聽他一說,我也感同身受呢。 我們在談話間,聽到門外敲門及報告的聲音︰研究生某某某請示進入! 獲准進門的研究生帶來兩杯飲料,他敬謹的將之與原有的茶水、咖啡整齊有序的擺放後再鞠躬離開。 聽聞報告詞,我就感到驚訝,看到研究生的態度與處置更加好奇,請教他如何將軍事化的規範帶入此間?但張教授卻說,這不是軍事化的訓練,而是他對學生生活與學習時進退應對的基本要求,他的學生不只在學校以這種態度面對師長,更在畢業後在職上自然而然的與人應對。 「把物件歸位,幫長者開門,保持積極進取、有禮有節的進退應對,讓人耳目一新,贏得讚賞。」張教授說,因為這樣,他的學生頗受業界歡迎,有人入行三個月,就因為從容有序地表現被董事長不次拔擢為特助。 常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這正是我拜訪張博士的感觸。當日,他的許多親身經歷與見聞堪稱不勝枚舉,諸多甚具啟發性的體驗與「金句警語」我也因為聽得津津有味而忘了立即筆記要點,事後只能簡略記之,儘管如此,這些事情已讓我玩味再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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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赤西村」至尚義機場的海岸空拍圖
那一天是個很特別的體驗,早上五點半,「順大哥」就在進行前置作業,一開始的時候海霧很重,空拍機飛到四百公尺的高空基本拍不到地面,但是他的職人精神真的讓老天爺也必須賞個臉。 圖片中呈現的海岸,從左開始大概是「碧湖」一系始祖陳一郎墓園(古代該系先民頗多葬於始祖附近)、鄰居陳顯墓園,峽谷低地一路往內,古代的時候大致為兩系陳姓村落的地界。然而滄海桑田,即使山陵不易有變化,狂風吹沙將一些湖泊、池塘填平(例如「赤後湖」),加上新頭漁港蓋好了以後據說影響海岸線(「扈內」、「赤底礁」又是指什麼?) 今天關於「赤西村」(應屬「碧湖」一系)的聚落空間分布變得很難推測,只能等待專業學者的努力。畢竟,現今漁村實際為「相打街」、「海墘街」一路發展至將「赤西村」舊址納入地界,少掉任何一條線索都是很可惜的事情。 另外,這張的后園社區感覺滿漂亮的,可惜環島南路四段缺乏友善的行人道路,不知道能不能開一條道路直達塔后社區或太湖路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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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跛跤鱸鰻
如果她願意嫁給他,憑他壯碩的身軀,不僅能滿足她的性生活,充沛的精力,絕對能讓她年頭年尾各生一個。他無不期望老天爺能幫幫忙,讓他娶香蓮這個寡婦做老婆的美夢能成真。即使迎娶的不是黃花閨女,但老天爺施予的恩德,他勢必會銘記在心,時刻不敢忘。 但這只不過是他個人的想法,事情或許沒有他想像的那麼美好、那麼的單純。可是不管如何,總得想想辦法進入她家一探究竟,枯站在門外又有什麼意義可言。可是當他準備移動腳步時,卻看到香蓮端了一盆髒水緩緩地走出來,而後不疑有他,隨手就朝門外潑去,不偏不倚正好潑到他身上。 香蓮一眼就看出潑到的是鱸鰻,心想,明福生前欠他的賭債她已請村長還清,他還鬼鬼祟祟站在門口幹什麼?儘管她無意潑他的髒水,既然被潑到就算他倒楣,她沒有向他道歉的必要。於是轉身就往房裡走,根本不想理會他。 鱸鰻見良機不可失,趕緊藉故說:「香蓮,妳請村長還我的錢已收到了,我特別來告訴妳一聲,也來向妳道謝。」說後想進入她家的大門。 香蓮見狀,怒氣未消地指著他說:「你給我停步!欠你的錢既然已還清了,你憑什麼再到我家來?請走開,我不歡迎你!」 (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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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遙遠的哭聲
三十幾歲失去了閨女,六十幾歲失去兒子的秀禾堂哥夫妻,聽說在協助處理了如賢的後事後,返了鄉,足不出戶的消沉了一段時間,好在夫妻情深的相互扶持,以及彩瑩貼心陪伴,慢慢的,秀禾嫂走出陰影,村頭村尾,漸漸又能見到她瘦小但利索的身影,以及那帶著充滿中氣的說話聲。 如賢離世後,原本每個月寄回來的費用,從逐漸減少乃至於歸零了,畢竟兒媳在失去丈夫這家裡的主心骨後,已結束了水電工程的生意,沒了經濟來源,自己只好做點零工的補貼著家用,也畢竟還有兩位正在念書花錢的小孩;好在秀禾堂哥夫妻都到了吃上養老金的年紀,每個月幾萬元的固定收入,加上彩瑩偶而也會捎點錢給秀禾嫂零用,還是足以支撐日常花費的。 秀禾堂哥依然兢兢業業、勤勤勉勉的忙著田裡的活,即便已經七十幾歲的人了,而閒不住腳的秀禾嫂要不去城裡走走,買些日常的食材跟用品、要不就走個三四十分鐘的路去彩瑩家,又或者村子裡這家那家的溜轉一下,也不時的在下午時分,跟幾位村裡的婦人玩玩四色牌,天性樂觀的她,日子倒也過得沒有什麼牽掛。 有人說幸與不幸往往只是一個意外的距離,也是一瞬間的事;秀禾堂哥在八十七歲那年,因為高血壓及身體老化的關係中風了,而且是全癱的那種情況;住院了大半個月,穩定了病情後,便出院在家療養,打那時候起,小他兩歲的妻子秀禾嫂便負起了照顧的責任,從三餐餵食到大小便的清理,從按摩復健到每天午後推著輪椅,到屋外曬曬太陽,總是親力親為的不曾落下,好在年也早過八旬的秀禾嫂,身體還是十分的硬朗,所以把秀禾堂哥照看得十分細緻,時不時的,也看到秀禾嫂跟夫婿說著尋常話語,秀禾堂哥偶而也會點著頭回應,但癱著的臉上,始終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我返鄉停留的那些日子,依然可以看到秀禾嫂推著輪椅上的秀禾堂哥,曬著太陽的場景,秀禾堂哥的身體狀況雖然沒有更好,但至少也沒變差,唯一不同的是秀禾嫂請了外勞來協助照護,畢竟秀禾嫂也年近九十了;偶而的,我能聽見救護車扯著揪心且尖銳、刺耳的汽笛聲,駛進又駛離村裡的情景,好在一兩天後,秀禾堂哥終究出院了,終究又一次化險為夷的渡過難關。 看到秀禾嫂時,我常常不自主的想:三歲就被抱養到村裡的她,在村裡以生活了八、九十個年頭,這一路走來是幸還是不幸,該是怎樣的一個評斷呢?雖然是童養媳,但養父母還是相當疼惜的,結婚後,秀禾堂哥也是百般的呵護她、體貼她,即便結婚以來、這超過七十年的歲月,大部分的責任跟壓力也都是丈夫扛著的,捨不得她下田、捨不得她把菜拿去市集裡賣,從這角度說,秀禾嫂無疑是幸福的,但另外一個方面,三十幾歲時沒了閨女,六十幾歲又沒了兒子,兩度的白髮人送黑髮人,兩度的椎心泣血,現在還能盡著孝道的,就剩下養女彩瑩一家了,或許秀禾堂哥夫妻當年抱養彩瑩的一念之善,正是他們夫妻還有人陪伴送老的福報,是的,天佑好人,希望都能平平安安的長命百歲。 偶而,我經過秀禾堂哥那三層樓的樓仔厝時,看著一位外勞,伴著一對老夫妻那種寥落、冷清的畫面,想起二三十年前,如賢紅火做著水電工程的店面,和秀禾嫂說著兒子賺了大錢、起了樓仔厝,以及如賢交通事故離世的過往;當然,五十多年前沒了彩娥時,秀禾嫂那一聲聲斷了肝腸的哭訴,跟拖著長長尾音的哀嚎,即便去日早已遙遠,但我想對我來說,卻是一段極其難忘記的過往。 我是在回了海外工作地的時候,聽聞了秀禾堂哥離世的消息,即便九十幾歲的高齡去世的,我心裡依然有著一份沉重的不捨;不知道秀禾嫂是怎樣的心境?失去了相依相扶將近一個世紀的丈夫後,她未來的日子是否還有重心跟依靠?會像失去兒女時一般的心痛如絞、哭訴悲嚎?還是在歲月摧殘之後,已經放下了笑淚悲喜,生死契闊,盡如此生? 秀禾堂哥離世後,秀禾嫂搬去了彩瑩家一起生活。有時候,我經過那三層樓的樓仔厝時,都會特意的看了看,看著是否有秀禾嫂回家的身影;但無論如何,我總還是會記得她個頭雖然瘦小,但身體健朗、手腳利索、精神矍鑠,一點都不像年已九旬的那份神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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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遙遠的哭聲
秀禾嫂是一位極其尋常的婦人,尋常得跟村裡的女人站在一起,任誰都難以查覺有什麼特異之處,如果真要計較個不同,那就是秀禾嫂個頭雖然瘦小,但身體健朗、手腳利索、精神矍鑠,一點都不像年已九旬的人。 三歲左右被收養到村裡的,秀禾嫂初來乍到時,收養家庭裡慈善的老奶奶還在,養父母也都是憨厚老實的莊稼人,對抱養來的秀禾嫂疼愛有加,彼時,養父母家已經有了一個男丁,是五歲的秀禾堂哥,秀禾嫂的到來,讓養父母家原本子嗣單薄的氛圍,頓時增添了些不一樣的、熱鬧的氣息;至於秀禾嫂的原生家庭,或婚前喊的是什麼名字稱呼,對我來說,是一無所悉的,畢竟這些都是我出生前、久遠的事了。 1930年代出生的兩個小娃兒,就這麼一起生活了起來;秀禾堂哥適學年紀的時候,在隔壁村里的私塾念了幾年書,倒是秀禾嫂自認不是念書的料,所以自願棄了學,十來歲的小年紀,就跟著養父母在田裡勞動,也認份的承擔起簡單的家務,從沒讓養父母掛心。 1952年,秀禾嫂在十八歲跟秀禾堂哥成的親,那年秀禾堂哥二十歲;隔年生了閨女彩娥,卻是秀禾嫂懷胎了近八個月就分娩的早產兒,新手父母的秀禾堂哥夫妻,對出生時體重上不滿2500克的娃兒,雖盡力照顧,卻也心力交瘁;及至再隔幾年,兒子如賢正常的呱呱墜地,秀禾嫂更加盡心的守著人媳、人妻及人母的本份,操持著一家大小的生活。 除了早產的彩娥讓秀禾嫂操心之外,1954年的九三砲戰也打亂了一家人的生活;那場彈藥庫大爆炸,除了讓村裡的房屋幾近全倒之外,也讓一歲多的彩娥受盡驚嚇,導致戰事過後,彩娥不安定的情緒,仍常常不自主的啼哭,每每夜裡以及單號砲擊的日子,更是常見的事,讓秀禾嫂一點都無法安生。 彩娥的身子本來就不好,加上幼年受了砲擊的驚駭,都使得原本不良的發育雪上加霜,即便是上了學校,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上著學,甚或是請假的概率遠勝過上學的時日,我初初懂事的同時,在村裡路口,幾次見到秀禾夫妻,焦慮的帶著彩娥進出醫院的身影。 (醫院喚做「尚義醫院」,是「花崗石醫院」跟「署立金門醫院」的前身,地處尚義村跟成功村之間,彼時,從村裡往來醫院,交通非常不便;學齡前,奶奶住院,我幾次隨父母親前去探望,剩餘印象已相當模糊,只記得下了公車後,走過一段兩邊都是茂密木麻黃的林蔭路道,才能抵達院區。) 我上小學二年級那年,彩娥的人生謝了幕,以十五歲的年紀離了世,聽說是早產的她出生時,就患了肺部發育不全症,再加上感染了風寒,一直沒能治癒,此後我便不時的聽到秀禾嫂的哭聲,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從聲淚俱下的哭訴女兒的早逝,到後來則變成淒厲的乾嚎,拖著長長尾音、仿若拉絲般,一聲聲的喊著「我可憐、歹命的女兒啊」;彩娥下了葬,但習俗上未出嫁而死的閨女,是入不了祖先牌位的,秀禾堂哥特地在老家不遠的自家土地上,簡單的砌了間房,奉祀著彩娥,秀禾嫂每天早晚都會過去看看,整理一下環境,燒把香,也在清明、冬至等節日時,祭拜著自己心頭的那塊肉,而恰恰在這些時候,秀禾嫂的哭泣聲、乾嚎聲便不期然的在村子裡迴盪。 父親交付我每天把牛牽回牛欄的那些時日,常常都要經過奉祀彩娥的那間房子,我總是趕著牛快速的半跑著,忐忑的心蒙著一份陰影,而房子旁邊一片高聳的竹林,在風的吹拂下,竹葉間相互磨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彷彿恐怖的、鬼魅般的感覺,那是我不足十歲的時候。 彩娥過世後沒多久,長我幾歲的如賢也上了國中。一天,聽鄰里的人說:秀禾堂哥家抱養了一個女娃,是兩歲的彩瑩,也聽鄰里的人說:秀禾嫂要把彩瑩當彩娥般的疼著,就如同彩娥可以回魂轉世一樣。 一直以為秀禾堂哥夫妻會在彩瑩長大後,婚配給如賢的,即便兩人年紀相差了接近一輪,但在我國小畢業時,如賢早已國中畢了業、去了台灣,聽說從學徒學手藝到當兵,也在當兵後幾年,自己幹起老闆,在台北開了水電行的門面、已經結婚的往事;高中畢業我赴台繼續求學那年,彩瑩也念幾年小學了,平時村裡頭見到時,一份活潑的樣貌,可愛極了。 在台北念書及服役後的那些日子,我偶而會返鄉過年,有次發現秀禾堂哥他們正把老宅拆掉,打算重新起個三樓的新房,我看到她時,秀禾嫂已經堆著笑的向我走來,開心的說:如賢這幾年生意做得紅火,店裡也僱請幾名伙計,除了零散的水電生意外,也承接了一些建築公司工地裡水電工程的活,「如賢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樣,」秀禾嫂這麼說著:「賺了錢,沒忘了返鄉給父母親起一間樓仔厝。」我說著恭喜的話,她滿是皺紋、有些乾癟的臉,瞇著眼、開心的笑了起來,我隨口問著彩瑩,她仍是笑著臉的說:「二十二、三了,高中畢業那年去了台北,也在如賢的店裡幫忙。」是的,時間過得真快,我眼前的秀禾嫂也年近六十了。 聽說彩瑩回了金門成了親,是兩三年後的事;彼時,三層樓的新家已完了工、入了厝,彩瑩順從了秀禾堂哥夫妻的要求,返鄉了、沒多久就出閣到了七八里外的村裡,秀禾堂哥夫妻把女兒的婚禮,操持得風光而且圓滿;婚後,彩瑩還是時常回娘家走走看看的,為自己也替哥哥如賢盡著孝道,畢竟偌大的新房子裡,只住著年滿六十的秀禾堂哥夫妻,感覺是有那麼一點冷清跟單薄的。 秀禾堂哥還是習慣的忙著田裡的莊稼,體貼的不讓妻子下田,即便下田,也是做些不費勁的勞動,所以常常看到秀禾嫂走村過戶的影子,有事沒事也都會往女兒家走,還真是兩隻腳走著去的,單程七八里路,對手腳利索的她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尤其在彩瑩分娩兩胎、做著月子的那些時日。 偶而秀禾堂哥夫妻還是會搭機去台北,在兒子如賢家住上幾天,那時如賢兩個小孩都分別上了高中跟國中;但秀禾堂哥住不了幾天,總提著要回金門,說不放心田裡的莊稼,養著的牛沒人照顧,有時候,秀禾嫂心裡頭老大不願意,但最後還是都會陪著丈夫回鄉的;這不禁讓我想起和到台北的父親一樣,待不了幾天也嚷嚷著要回去,說掛心著田裡的莊稼沒澆水、和深怕幾頭牛挨餓瘦了的過往。 千禧年過後,因為工作需要,我轉赴海外任職,臨出門前,刻意回了金門幾天,卻不經意的聽說了如賢的意外,說幹著水電工程業務的他,在一次交通事故中丟了性命,彼時,也才四十幾歲的中壯年紀;我驚訝的想著如賢一直是秀禾嫂的驕傲,也一直是秀禾堂哥一家經濟支助的主要來源,發生了這樣的噩耗,也再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不幸,秀禾嫂能撐得起這樣的打擊嗎?我帶著哀傷悲憫的想起,彩娥十五歲夭折的那段往事,更想起秀禾嫂之前哀戚的哭聲,和那句「我可憐、歹命的女兒啊」迴盪著的乾嚎跟吶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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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跛跤鱸鰻
可是之前為了到她家討債,兩人曾鬧得不可開交,甚至還被用掃帚頭打出門,最後不得不踉蹌而逃。而且明福生前所欠的賭債,她亦已請村長來還清,現在實在找不出任何理由再踏進她家大門,所以想接近她也是一件難事啊,遑論想跟她交談。 於是他突然想到,可藉著還錢的事到她家向她致謝,看看她有什麼反應。如果笑臉相迎、和善對待,那便是她已釋懷,對於之前不愉快的事已不再計較。倘若扳著臭臉惡言相向,那便是她還在氣頭上,對於之前上門去討債的事仍然耿耿於懷。但這只是他個人的臆測而已,因為兩人還沒有正式碰面,不知她的想法如何?是選擇原諒?還是依舊懷恨在心?只有待見面交談的那一刻,才能解開謎題、瞭解到她真正的心意。 自從有了這個想法後,鱸鰻曾多次在香蓮家門口徘徊,可是始終沒有勇氣踏進去向她道謝,只能站在門外偷窺她的一舉一動。當他看到她低著頭正在搓「蕃薯簽」時,兩個大奶子則有節奏地晃動,一下下、一下下,輕輕地晃動,看得他目瞪口呆。如果能讓他的手伸入她的體內輕輕地摸一摸,那不知有多好、有多美。當她一轉身,又看到她那渾圓微翹的臀部,老一輩的人都說,大屁股的女人會生小孩,此話若當真,一旦娶到她,將來一定兒女成群。 然而卻也讓他納悶,為什麼她跟明福結婚那麼久了,竟然沒有生育,難道是明福性功能有障礙而不中用?要不,憑香蓮那個渾圓微翹的屁股,年頭生一個、年尾再生一個,應該毫無問題,怎麼會連一隻螞蟻都生不出來?一定是明福的問題。可不是,平日一副要死不活的「敗腎」樣,也因為「無膏」,所以才生不出來。他的懷疑不是沒有理由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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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你深邃的眸子
幽微與一念之想的牽繫 不曾在往返的家書或音訊中提起 有些存在與必然比苔痕還隱性 半生去鄉 記憶是一道橫空飄搖的惦念 搜尋記憶裡沉穩如山你的身影 渾圓眸子如黑水晶般澄澈而深邃 深邃裡有無懼的堅貞 匿藏著沉重的貧瘠時代和一座島的身影 那深邃也描繪了荒年的苦楚 漫天烽火煙硝餘生之後僅存的 撫慰與疼惜 我們靜默對視 看見黑水晶裡的虔誠謙卑樸拙與良善 父親用神情遞給我們家訓 他說良善才是島嶼最初的本性 如同兄弟如同家親 小記: 「你是清晨出生的牛,注定一生要勤奮努力沒得偷懶,」從小母親總是這樣告訴我,長此以來也就認份地遵循母親的教誨。整個童年,父親交代,牛如同家人一般辛勤打拼,絕對不允許吃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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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誰拭去千年淚
齊邦媛(1924-2024)老師的回憶錄《巨流河》在2009年出版後,我上網買了一本,匆匆瀏覽過一遍,我憶起一些美好的事情,然後,又輕輕放回書架。這是一本厚實的書,我想我能理解老師寫作此書的初心,也為老師八十歲之後仍有如此強韌的意志所折服,但卻沒有再讀一遍的勇氣。因為,我會忽然想到,為什麼老師多年來會在課堂上講契訶夫(Anton P. Chekhov)的短篇小說「Misery」,且彷彿就瞥見了那「To whom shall I tell my grief ?」的題詞,遂讓許許多多人世的憂患與悲傷一瞬間潮進了眼眶和心靈。而那些年,我剛換位投身公部門不久,遠離文學創作和歷史研究的我,已無暇再回首過去的種種。 十五年後,齊老師走完她的一生,不再有遺憾。而一向熱愛閱讀、勤於寫作的曾慧芳老師,將《巨流河》列入今夏讀書會的書單,並以我曾在齊老師門下修過一學年的「高級英文」課,逕將我歸類為齊門「心靈的後裔」,邀我當與談人,於是,我再次虔誠地拿起厚沉沉的《巨流河》,誦讀良久,又增購了《迴瀾-相逢巨流河》及新版的《一生中的一天》等書,一併對照著看。愈看愈覺得惶恐不安,想到老師那些年裡獨自在養生村埋頭書寫,一筆一劃,用最真摯的語言,刻劃自己和親身經歷的大時代,燈下白頭人,這種一生懸命的堅持,迸發出的生命光熱,已完全不是我這個滿頭灰髮的人得以仰視追攀的了。 然而,很幸運地,我畢竟上過齊老師的「高級英文」,最早那是臺大中文、歷史研究所碩士班新生的必修課,《巨流河》裡有專節〈「高級英文」課和革命感情〉追述這段起自1970年結束於1988年的情緣,並列舉歷年課上研讀的一些書目。1987-1988學年我剛考進歷史研究所就讀,恰巧這也是齊老師在臺大講學授業的最後一年,命運的安排,我自動成為齊老師「高級英文」這門課最後的學生之一。 但從青澀到二毛,三十五年悄悄滑過去了,記憶區的腦細胞縐摺已漸趨平緩,遺忘的總是比記得的多,齊老師曾在〈一生中的一天〉暢述最後一天授課的情景和心境,但我無法確定那天下午「研究所的期考」是不是指「高級英文」班的期末考?只依稀記得在文學院的16教室,齊老師開給我們的作業和引領我們精耕細縟的一些書單。 「Time」時代雜誌或「Newsweek」新聞周刊,任擇其中一篇精讀,這好像是每周必繳的作業,除了記下滿堆的英文單字、中文註解,忘了還有沒有其它要求?小說,契訶夫的「Misery」,Sherwood Anderson的「Paper Pills」,齊老師對這兩篇似乎情有獨鍾;詩,不太記得了,但「Sound and Sense」這本書我有買來看,這些在〈「高級英文」課和革命感情〉有提到。至於沒有提到的,散文,應該有E. B. White的一篇作品,可能是講鵝或豬的那一篇,不是很確定,但我買過E. B. White的散文選,只是它現在藏身於某個已裝箱的舊書中,我還沒打算去擾動它。 而最大的不同,那一年的重頭戲是西洋文化的源頭,Edith Hamilton的「The Greek Way」希臘之道,和「Mythology─Timeless Tales of Gods and Heroes」希臘羅馬神話,應是選讀了幾章;再來便是希臘喜劇Aristophanes的「THE BIRDS」,老師為何特別選擇它,我至今還沒有完全懂,只記得要讀完整個英譯的劇本,課堂上便不時響起Cloud-cuckoo-town的聲音。至於《聖經》,有〈約伯記〉、〈路德記〉,〈路加福音〉,四福音書選〈路加福音〉,是因為它文學性比較高,老師說的。 花了一整個學年,老師難道就只講了這些?不,這只是我記得的、沒記錄在《巨流河》的一些吉光片羽罷了,透過這些拾遺,不難推想老師的學識,淵深博大,盡在不言中。或許,我還聽過老師字正腔圓地反復詮解Pathos、Sympathy、Enthusiasm等等的字詞,可惜那時沒有錄像,我也沒法像齊老師用五色綵筆描繪她的老師朱光潛講授英詩的情景,齊老師在我們「高級英文」班講課的丰姿神韻,只能留待有緣人去圖繪丹青了。 齊老師曾引用方東美先生的說法「學生是心靈的後裔」,但叫「後裔」或許太沉重,而我顯然也承擔不起這個美好的想像,只不過,我有認真回頭搜索自己舊時的日記,終於,也翻到了零零碎碎幾則有趣的記錄: 1987.11.13:「齊邦媛老師今天發下上禮拜的考卷,我看她真的是忿忿於心了!因為,大家的卷子所顯示的英文程度,實在有夠爛,我也是其中之一,……。」 1988.01.12:「下午『英文』期末考試,在準備不充分的情況下,考得很慘,自己也有點愧疚,但又有什麼辦法,放了幾年的英文,哪可能一下子就達到『高級』的程度。想起從前學英文,背單字,雖然枯燥,但卻很實在,可是如今一個單字記不了多久就忘記了,而新的單字源源而來,不同的字意層層而出,真不知道怎麼去記住這些要命的精靈。」 1988.06.04:「在課業方面,日文有一次考試沒(去)考……英文也有一次沒(去)考,但心想,齊媽媽應該不會當人的吧!只要期末考能花點時間,相信必然可以彌補之矣!」 這是從我自己最後二本日記中抄出來的「實錄」,再查萬年曆,課堂是排在星期五沒錯了,而「齊媽媽」可能是當時我們給老師的「暱稱」吧,現在想來,格外溫暖,有一種親人的感覺,或許她也一直把我們當成「文學的孩子」在養。而長久以來,我總以為齊媽媽的課,是我臺大求學15年中上得最認真、最不敢蹺的一堂課,但日記證明,竟然連缺考的不良記錄都有了,我還能怎麼說?所幸,查考歷年的成績單,我的「高級英文」上、下學期成績平均起來還有80分,可見齊媽媽還是很仁慈的。 短暫的一個學年,學到的東西應該是很多。但我不能具體指出受益於齊老師的到底有哪些,通常,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潛移默化,又如何能分析剖判個清楚?只能說,由於醉心寫作,那一學年之後,我的作品好像吃了仙丹,霎時有了突破性的飛躍,因此連兩年得到全國性的文學獎項。除此以外,在那「一生中的一天」傅鐘敲完下課的響鈴之後,我和齊老師的因緣也就只賸二件事情可講了。 第一件事情在1993年7-9月間,那時,讀完碩士、服完兵役的我,在中國時報「開卷版」擔任實習記者,其中一個任務是訪問林文月教授,談她的新書《擬古》。但我沒有林文月先生的聯絡方式,可能是當時的總編給了我齊老師的電話要我先找齊老師問,我硬著頭皮撥了電話,怯生生地,有點心虛地向齊老師尋求幫助,且問道「老師還記得我嗎?」齊老師回曰:「怎麼不記得,不就是坐在最後面的那一個!」這一通沒有電話記錄的電話,也是我今生所聽到的齊老師最後的聲音。取得林文月先生的電話,約好時間、地點,同樣怯生生地,我在林先生名為「莎士比亞廣場」的家中完成了一次簡短的訪談(中國時報1993.7.9「開卷版」〈林文月:杏壇退休、翻譯與創作不倦〉)。任務結束後不久,我也草草結束了當記者的美夢,沒辦法,不適合,但林先生一雙超夢幻的眼眸,齊老師一逕溫暖有力的聲音,至今還常在我的腦海裡巡航,只不過歲月忽忽,兩位長者先後在去年和今年離開人世,我看了一些報導,這一彈指間去來今,讓已步入初老的我更加惆悵莫名。 第二件事情在1997年5-9月間,我的一篇詩作〈老媽的新址〉得到教育部文藝創作獎,評審之一的詩人陳義芝先生,或許不忍心看它放在「得獎專輯」裡坐牢房,便拿去登在「聯合副刊」重見天日。從《巨流河》中看到,齊老師在1992-1999年間義務接替病中的殷張蘭熙女士擔任《中華民國筆會季刊》(The Chinese PEN )總編輯的工作,因齊老師的青睞,這首詩便交由陶忘機(J.S.Balcom)先生譯成英文「MOM'S NEW ADDRESS」刊在1997年秋季號的The Chinese PEN。 我沒問也不知道,齊老師為什麼要選我這首詩,只想到,有了老師的認可,便也有了無限的滿足感。雖然,在這首詩之後,徘徊於文學創作與歷史研究的歧路中,我的創作終於也被拆散得體無完膚,走到了窮途末路,直到現在,也沒有半點一陽來復的跡象,但至少,在文學的國度裡,我猶原可以在他人的創作中,吟哦狂歌,自得其樂,當然,其中也包括齊老師的《巨流河》、大大小小的評論講談、長長短短的心話心聲。 《巨流河》精采的內容,如何地撼人心弦,論者已多,無須我再叨絮。我所訴說的美好的事情,只有當你一起來翻讀《巨流河》,才能理解:事實上,像我們這樣的一代人,早在齊老師1972-1977年任職國立編譯館、兼任教科書組主任、負責新編國中國文科教材那一刻起,當現代文學名家的作品,因為她的堅持和努力,而游出整片奇異的文學海洋時,我們就註定成為齊老師月映千江、澄輝萬里中的襁褓了,而我只是那一群「文學的孩子」中的一個。 現在,這個已滿頭灰髮、行將白頭搔更短的孩子,又開始好奇地注視著齊老師的日記:「夜半燈下又讀《杜詩鏡銓》,仍在努力尋找書題妥切的的名字」,而不禁擲筆三嘆,彷彿王嗣奭讀罷杜甫的「三吏」與「三別」,留下「若有神使之,遂下千年之淚」的情思,對於齊老師的《巨流河》,我也只能這麼讀、這麼說,此真時代之絕唱,不朽之傑作也。而如果,那無法抑制遏阻的眼淚,又一次滔滔向我奔來,我已學會撐起文學的左手,支開所有的迷惘,把淚珠擦得更晶瑩剔透,讓它穿過巨流河,航向自己的啞口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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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心
(一)心地 心是一塊荒煙蔓草的地 自由主義蓬勃發展 浪漫派徜徉 寫實何時替鄉愁鑄字 敘事神獸的足跡 (二)心田 心是一梯一梯的沃田 初春的希望 等著播種插秧 雲倒影出象形的心 細聽一秧秧綠苗 抽長委婉期盼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