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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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安達的一天
盧安達的一天,沒有如影片「盧安達飯店」戰爭中逃難的驚慌、恐懼、無奈等鏡頭。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鷹架到處林立的建築工地中,卻嗅到一股城市蛻變、浴火新生的氣息。 海港邊,舊式蜿蜒的街道,諸多現代化、新穎的飯店,沿著地勢漸高,迤邐而上。初來乍到的時差仍在,黎明未到黑暗中便甦醒,索性早起用過早餐,靜候朋友來接人。 比想像中更準時,接人的朋友來了,目的地是城郊外的工廠。上了車,行行止止,個把鐘也出不了這喧鬧壅塞的城市街心。因為,這個國家歷經了近三十年的內戰,百廢待舉,一切皆在重建中。出了城,零落的矮屋,分散在稱不上街道的兩旁,觸目所見,如車輛、房屋、樹木、店鋪,皆如其它非洲的沙漠國家一樣,披上一層薄薄的、灰濛濛的沙衣。 偌大的一群,是一張張黝黑的臉孔,總是身手矯健、動作迅速,在車陣的停止等候交通號誌的變換間,蜂擁而上,展示著他們流動式的店面。展示的商品,五花八門,包羅萬象,有文具用品,飲料食物,五金工具,生鮮水果,甚至冷凍肉品,各項民生用品,應有盡有,看得車內的來客瞠目結舌。 一眼瞥到窗外路旁的小食舖,如台灣街頭美而美早餐店一般,漢堡圖樣的招牌高掛屋頂上,不禁好奇當地的消費,當地朋友一手握方向盤一面平靜的回答:「一個漢堡美金八塊。」 如果是剛到盧安達,會以為他在開玩笑,但是經過昨晚在飯店裡用餐每人是美金九十元一頓晚餐的震撼經驗,慢慢的要學習接受,只是不明白它的物價為何如此高昂。 朋友為我釐清這個疑慮,因為此地所有民生用品都無生產工廠,均需仰賴進口,自然昂貴無比。又說這裡是典型的兩極社會,沒有所謂中間的中產階級,所有的人不是金字塔端的有錢人,要不就是吃不飽的窮人。 物價高昂,不就人人捨不得外食,皆在家裡自己動手煮食料理三餐?理所當然作如是想。那可不,這國度有豐富的資源如石油與鑽石的發現、開採,造就了眾多高消費的人口。 結果有如此的數據報告:去年它的物價消費,全世界第二,僅次於東京。但是經濟成長率高居世界之冠。 因此,據朋友描述,來自四面八方的人蜂擁而至,一向在非洲經濟活動活躍的黎巴嫩人有數千人在此,葡萄牙人數萬人,因昔日安哥拉是葡萄牙的殖民地,現在歐洲世界的經濟不景氣,葡萄牙人又紛紛回籠。為數眾多的是來自中國大陸,據說有數十萬人進駐在此,大多是政府間合約工程的施工人員,每日自中東城市如杜拜、多哈轉機而來的飛機,其中八九成是中國旅客,都是有工作合約的工人,有的甚至長期留下,建立家庭,冒出黑皮膚的混血兒來。 霎時,似乎要呼應著朋友的說法,車掠過路旁的一棟紅色建築物,屋頂上的招牌,躺著歪斜的四大字:「重慶火鍋」,毋庸置疑的,這要吸引上門來的對象絕對是為數眾多的中國人。 此地油礦、金礦、鑽石的陸續發現,造成絡繹不絕於途到此的人群,我想大概人人都懷抱一個夢想,尋求淘金機會,或改善家鄉生計,或找尋更多海外市場,或實現產業更壯大理想,人人來自原鄉不一,目標共同。因緣聚會,這個國度的社會生活,宛如聯合國多人種的縮小版。 飯店到工廠三十公里的路程,走走停停,約莫三個小時才抵達。盧安達,道路公共建設,優於其它非洲國家,但是重建中的城市,新舊雜陳,傳統與現代並存。一路上新穎大樓林立,時而又點綴著大塊大塊的露天市集,活動的人群,聚攏的小販,廉價的汽油造成汽車數量,急遽增加,諸多因素造成了盧安達城市的街道,在交通巔峰時寸步難行。 朋友是二個年輕小夥子,一個年二十八,另一個三十一歲,旭日東昇陽光般的年紀,一路上用著他們過去在這國度兩年半的生活經驗,帶領我認識安哥拉,認識盧安達。 初來時,他們僅說阿拉伯文、英文與法文,不識葡萄牙語,現在滿口流利的葡語。因為他們的父執輩砸下美金二千萬,在黃沙飄揚的泥土地,工業付之闕如的盧安達近郊,二個年輕小夥子如出使最前線的先鋒戰士般,篳路藍縷,開疆闢土,執行這擁有五百人工作的建廠計畫。 出資的父執輩卻不曾踏入安哥拉境內,隔空隔海,隱身為幕後指導者。難以想像二年來他們是怎麼地熬過來,目睹著生產線上,一條管子, 一條輸送帶,一個實驗室,井然有序的運轉。耳畔響起他們的細訴,關於建廠期的辛酸點滴。在這沒人才沒技術的國度裡,做什麼事都困難重重,例如有一次廠內外來安裝機器的技師,無故被突如其來上門的執法人員帶入監獄拘留數日,理由是所持的簽證是不被允許工作的。諸如此類狗屁倒灶的事,每日層出不窮。種種磨難,意志幾至銷毀殆盡,數次,快撐不下去,打電話向他們的長輩求救哭訴,換來還是不容妥協的回應:You must work hard! 臨中午,他們邀請我至員工餐廳用餐,這僅限於辦公室幹部的午餐供應。它是位於工廠附近一棟有庭園綠地的平房,入內,家庭似的廚房與餐廳,擺著二、三組四人份餐桌椅,角落裡站了一小台擺滿可樂芬達等飲料的小冰箱,一個長方形桌台上,置放了四大盤的食物料裡。二個冷盤:一是中東的醋醃泡青辣椒,另一是多種菜蔬切絲成沙拉;二個主食是:一個比薩另一個是炒麵,朋友解釋炒麵是為我準備的。 咀嚼著不怎麼可口的炒麵,忽地憶起他們的長輩我的故交,總是在非洲另一國度的家款我以最澎湃的地中海家鄉菜。驀然,一陣母性異樣的情懷泉湧而上,隨口問道:「那晚上是怎麼解決你的吃飯?」 「這裡只供應中餐,晚上自己打理,隨便吃吃囉!」 沒料到是這樣的答案,沉吟了良久。他有優渥的家世,認識已久,不禁對他開口這幾句話:「在未見到你以前,想像你是個紈子弟一個,可是今天與你相處了以後,發現了你真是個有為的青年,深深的覺得你可以度過過去這艱困的二年多,相信日後沒有什麼困難可以難倒你了。」 話一出,馬上見到猛點頭的他,帶著一張燦爛開懷的笑臉在我眼前綻放盛開來。 在回家的路上,時而見路旁高立的水泥柱上端,廣告招牌迎著流動的車潮,或是街邊小販手扛著一箱貨品兜售,他倆都眉開眼笑的向我說,那是他們工廠品牌的產品。 沒直接回旅館,二個年輕小夥子好意為我環著盧安達港的椰林大道,繞圈觀光,一面觀賞海景,一面傾聽關於這城市的急遽變化。後來提議乾脆停車港岸邊的餐廳喝杯咖啡坐坐,露天的座椅,海風習習頗有涼意,木條地板,大片展開腳底下,隨著前方波紋晃動的水面,彷彿間,置身的餐廳錯覺是水上的船舫一艘。波光粼粼的大西洋海面,遊艇船桅,迎天高聳,對岸商業大樓,三兩林立,這港城景致,海天水色,別有姿態,乍看不輸前陣子剛造訪過的美東巴爾地摩海城。 我舉起相機,欲捕捉二個青春活力的臉龐,其中一個開玩笑說:「回去要告訴妳的朋友喔,這二個是盧安達的大帥哥。」 一定。這二個大帥哥有溫度的故事,陪我渡過盧安達美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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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人———我在金門的旅記一直說對不起的警察
炙日西照,接送的車子停擱的方向正朝它,如朵向日葵。 一入烤箱的車內,前座的女人就大剌剌呼出聲來,跟求救沒兩樣,也似在對毒日求饒,但求告無門,七月金門的西照的辣陽正熱情的從車前大窗穿透而入,一寸寸舔她的大腿。 後座的我一連聽了她幾聲咋舌的喊苦聲。 接送我們到尚義機場的車,提前出發了。我們遇到那兩位剛自廈門小三通歸來的年輕女子。禮貌性的,如這島凝視對岸的歷史防禦性,從水頭上車後,我們都緘默,耳畔只有車疾行的輪轉聲,以及夏風在窗外一路喊熱的叫聲。 但終究是熱,那車內。而兩位女子也如夏風,擱不得冷清,目視車外一切搜尋張口出言的目標,就在一個紅綠燈前,她指著對向兩位沒戴安全帽的騎士,高聲的把話冒出來。 好像快炒,車內一下子便喧騰起來。 「那兩個不怕死的,吼……等一下就要倒大楣了……」我們聆聽,沒有對話過去,熱氣只好再悶燒幾秒。畢竟是年輕,愛說話聒噪耐不得沈靜的女子,話起了頭,尋不著接下去的句子,就又轉了彎,直接問過來。「……你們來金門都到哪裡玩?」 「你沒看金門日報嗎?她昨天上了頭條,照片被PO在上面……」 我指了指鄰座的妻,而她一臉赧然。她們當然不知,不知妻和我此行金門是前來領獎,而不單單只為旅遊。而我則是念茲在茲,在幾天的旅途中,告訴了幾個相逢的陌生人,有種唯恐天下不知的稚氣。 她聽不懂,也不會聯想到那件事去,所以啞口了。但後座,她的同行卻爆笑起來,咯咯咯的大笑,身子笑彎成翹翹板,前俯後仰的,無法克制。 「哈哈……哈哈哈……」她笑得有些失控,彷彿找到了笑點,一旦點燃,就不可收拾。「那你們比我們還慘,哈哈……上報,還頭條……真是好玩……」 我不知道她為何笑得那樣勁爆,只能推測,她可能把我的話跟她們的遭遇複製在一塊了,回想到了什麼在金門所發生的奇遇。因此,話就如金門的烈陽一逕潑灑了過來。 「熱死了,這金門的七月。我第一天騎完摩托車打電話給我的朋友,說這裡的安全帽好重,壓得我頭昏沈沈的,都快中暑……」 我微笑俯聽,沒有插話的空間。腦中只找到過來前,妻子一直對我的問話,「聽說在金門騎車都不用戴安全帽?」我沒答腔,好像聽過,不過這事應該就如對打的砲擊一樣,是很久遠的歷史了。至於現在……我是存疑這個說法的……。 「妳確定……妳確定?」說話的女子伴隨咯咯的笑聲,複誦了在台灣本島朋友的發問。「妳確定妳戴的是安全帽,不是鋼盔……?」 她話一落,又朝天笑起。簡單的一個冷笑話,竟在無意中串起金門多年前的冷戰歷史來,我被這鋼盔的冷笑話也逗笑了,嗯,真的有些沈重。 「喂喂……你們的安全帽真的太重了……跟鋼盔沒兩樣,害得我的朋友一直笑我。」她轉過去,朝負責接送的駕駛嬌嗔,駕駛只好緘笑點頭,那意思宛如「好,好,我們以後會改進」,我會心一笑看了齣默劇。但那女子並不想結束這場撒嬌:「都是你啦,害我戴不住,第二天一出門,就被警察攔下來……」 前座的女子接續說了那場慘狀:「他跟我們要行照,老天啊,我們連身分證都沒帶,哪有行照,就這樣開我們罰單……」 「哈哈……大概怕我們亂報身分,還說要帶我們回警局……幸好我們給他瞧了護照,才不用……」 瞧……? 我被這個字誘發了冷笑話,那兩個年輕的多話的女子,「瞧」這個字用得可真好玩哪,我想起了一些kuso的劇情,把大腿橫擱露出來——色誘——或簡單的,就直接以事業線求救。 「對呵——」那兩個女子恍然大悟,又哈哈幾聲大響。「可是……也來不及啊,我們穿得就跟肉粽沒兩樣,全身裹得密不通風,就只有兩顆眼睛露出來,要脫也來不及了……」 哈哈哈……來金門竟然帶回去的伴手禮是張紅單。 兩個女子笑得張狂。她把我們也想成是同類遭遇的天涯淪落人,問了我,那張紅單開了多少? 我沒答腔。駕駛倒好心關切問了,說了還好,不多。因為兩個沒戴安全帽的女人,警察佛心來的,只開了一張。 咯咯咯,這話一落,前座女人又爆笑起來,和著後座的笑聲,把車內塞成笑聲的焚化爐,燒著、笑著沒完沒了。 「你知道嗎,我們兩個正垂頭喪氣地接過那張紅單,那警察有什麼反應嗎?」 不知道。我在台灣也接過幾張,印象中,警察一開完,我們是落荒而逃,或者是警察面無表情離開,趕往下一個受害者。 「他……一直對我們說對不起,說抱歉……」 紅單都已經開了,有用嗎?我納悶。 但那兩個女子卻一直停在這事的上頭不停地笑。「哪有警察開人家罰單,還一直對人說對不起的,真好玩……」 她們一直笑著,就連下車了,還是忍不住地笑。「我回去一定要告訴我的朋友,好像犯錯的人是警察,而不是我們……」 我沒有問她,警察年不年輕?道完歉後,有沒有跟她們要電話,這是我腦海中瞎掰的情節,甚至是那警察在事後就如很多的廣告一樣,說了一句「咦,妳們不是我高中同學?」或者更扯一點的,就說「啊,妳什麼時候來的,我們在台灣是鄰居……」 那兩個女子一直沒問我們到金門的故事,但卻先丟給我們這一件事,一個開完罰單會向人說對不起的警察。 我只覺得這島,是人情的,也是有人性的,甚至是一種溫暖的人生。 離開尚義機場時,我回首看了一下,那島。 心裡有種溫溫的感覺,這幾天一直埋怨它的酷熱,原來那不是天氣,而是溫暖得讓人一想起就會感動的人情。 難怪,那兩個被開罰單的女人,不是幽怨或忿忿的說這事,而是忍不住笑的說,說著那位一直向人道歉的警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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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然而,往往「戇也」和「識也」差不了多少,誰真正「戇」,誰又真正「識」,任誰也不敢擅自下定論。或許,必須歷經歲月的考驗……。 九 烏番嬸對於華章的種種作為,的確讓她既傷心又失望,說他「讀冊讀佇加脊骿」一點也不為過。幸好還有槌哥這個已不是戇囝的戇囝,以及春桃這個勤奮又孝順的媳婦,要不,老伴過世後,她勢將成為一個孤單的老人。尤其是槌哥為了不讓她難過,以及兼顧兄弟情誼,竟展現出寬宏的胸襟,不願與兄長計較,獨自扛起父親不菲的喪葬費用,的確讓她感動得老淚縱橫。當然,有槌哥的胸襟,也必須有春桃的雅量,即使夫妻倆都是沒讀過書的「青瞑牛」,而卻處處為這個家的和諧而設想,有如此的兒媳,她不僅滿足,也感到自豪。當年他們能撮合成一對,想必是兩家祖龕裡的列祖列宗同時在保佑,但願他們能多添幾個小壯丁,好延續兩家的香煙。 華章在父親臨出殯那天才匆匆趕回來奔喪,卻等不及父親七日後又匆匆回到台灣去,對於那個傲慢不識抬舉的北仔媳婦,烏番嬸如今想來還是一肚子氣。 當年看到她那副神氣活現的模樣,就知道這個查某絕不是一個「好新婦」,果然不出她所料,老伴到「天頂做佛」,她這個大媳婦非僅不回來盡孝,竟然還想阻擋夫婿回來奔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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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種子有夢
金門的夜色如水。 月牙輕輕鉤出時間的線頭,吹過的風,像嬉鬧的貓,才一下子,便將毛球拉得遠遠的,彷彿長長的銀河,閃閃發亮。 星空下,木麻黃揮動細長的針葉,將星星般的種子,穿來梭去,編織眺望:如果種子有夢,在時間的銀河裡,會如何漂流? ● 這夢會不會長成一棵高大的木麻黃,停靠在小男孩住家的後院? 小男孩住家的小小後院裡,不僅種有芭樂、桑椹、木瓜、龍眼,還有青蔥、小白菜、以及許多不知名的花草。果樹、菜圃、與花園之間,小男孩的父親特別用許多空酒瓶,倒插著來區隔。行列有序的酒瓶隊伍,彷彿是小男孩家裡舊風琴的琴鍵,在細雨輕風中,叮叮咚咚,彈奏著四季的曲調。 小後院的中間有個ㄇ形的大鋼架,上面掛著鞦韆,底下鋪著沙丘,是小男孩專屬的遊樂區。木麻黃就佇立在鋼架的右側,隔著一道不高的紅磚牆,另一側是鄰居老醫生住家的庭園。 有一天,小男孩的母親在木麻黃的旁邊,埋下絲瓜種子,小男孩自告奮勇地要求負責澆水。隨著一天天的過去,絲瓜的種子發了芽,長了葉,伸出卷卷的觸鬚,再變成藤蔓,攀著木麻黃的樹幹往上爬,即使小男孩只能辛苦地抬頭仰望,藤蔓還是不肯罷休,像極了傑克的魔豆。不久,小男孩遠遠瞧見藤蔓上開了淺黃色的花朵。花朵凋謝後,從花托內又冒出細細長長、圓柱形的瓤果。小男孩好奇地想爬到樹上一看究竟,他架好木麻黃旁的一座木梯,緊抓住每一台階,慢慢地、慢慢地爬著。好不容易,終於爬上了樹,他仔細觀察小小絲瓜的可愛模樣,滿心歡喜地聞了聞絲瓜清新的香氣,輕摸粗糙的表皮,第一次感受到生命隱約的脈動。 這時候,小男孩清楚地看見了隔壁老醫生的庭園。 ● 老醫生的庭園不大,有奇形怪狀的假山、彎彎的池塘,池塘裡有蓮花,也有用石頭做成會噴出水來的鯉魚;池塘的兩側不但有宮燈、小橋,還種有不少的花草樹木。尤其,石頭鋪成的步道間,長滿綿密又平整的綠草……小男孩看得目瞪口呆,而正在用噴霧器,幫花草樹木灑水的老醫生發現了小男孩,面露和藹笑容,向小男孩揮了揮手。害羞的小男孩,不知如何是好,沒有回應,反而快速地爬下了木梯。 ● 絲瓜成熟了,小男孩又自告奮勇地爬上了木梯,幫母親採摘絲瓜。 每當爬上木麻黃,小男孩總會好奇地再三望向老醫生的庭園。只要老醫生看到小男孩,都向他親切地露出笑容。日子久了,小男孩也學會揮手回應。 即使如此,在小男孩的心裡,一直有個疑問:為什麼從來沒在庭園裡見過老醫生的孩子、孫子。後來,從大人們那裡偷聽到,老醫生因為希望他的孩子們能夠繼承他的事業,早早地便把孩子們送到波蘭去唸書和工作。小男孩遙望著遠方,心裡想著:波蘭應該是在很遠的地方吧,那裡種不種木麻黃呢?老醫生自己一個人住在金門這裡,難道不寂寞嗎? 此時的小男孩仍然沒有勇氣和老醫生講話。 直到某個颱風天的夜晚,小男孩的身體很不舒服,晚飯沒吃幾口,便上床睡覺去了。小男孩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冒冷汗。小男孩的父親發現了,抱著小男孩,猛按隔壁老醫生住家的門鈴。老醫生揉著惺忪的眼睛前來應門,摸摸小男孩高熱的額頭,連忙要小男孩的父親抱著小男孩進入診所,原來小男孩罹患了急性腸胃炎。只見老醫生忙進忙出,又是聽筒、又是針筒,直到體溫計的刻度明顯下降,才鬆了口氣。這時候,牆壁掛鐘上的時針,早已悄悄滑過數字十二。第二天早上,在父親的催促下,小男孩向老醫生說出第一聲的謝謝。 ● 有天,小男孩把木梯改搭在圍牆上,想更近距離地觀賞老醫生的庭園,恰巧遇見老醫生蹲在圍牆邊不遠的花圃旁,用小鏟子專注地鬆土。小男孩與老醫生終於開始有了真正的對話。 「那是什麼呀?」小男孩看見老醫生的手中,輕握著如蒜頭般的東西,好奇地詢問。 「這是火球花的鱗莖。」老醫生嚇了一跳,隨即回過頭,微笑地回答。 「那是不是種子呀?」小男孩又問。 「可以算是。只要是能保存養分的泉源,都可以歸類為種子的。」 「那花呢?」小男孩更好奇地問了。 「每年春天,火球花將預先儲存在鱗莖內的養分,由花梗抽出,先開花,等到花謝了才長葉,然後再藉由鞘狀的綠葉與陽光進行光合作用,努力產生新的養分,循環不息。」 「夢想也好比是花,種子必須儲存足夠的養分,夢想才能開出美麗的花朵。」 老醫生邊說邊將火球花的鱗莖遞給圍牆上的小男孩。 「養分是什麼?」「夢想又是什麼?」 小男孩一面聽一面想,又仔細瞧著手中的鱗莖,心裡頭仍是似懂非懂。 ● 有天下午,小男孩又爬上圍牆旁的木梯,老醫生揮手邀請小男孩爬過圍牆參觀他的庭園。跨過牆,小男孩沒想到,牆的另面竟然建有一道磚造的窄梯。小男孩在老醫生的引導下,更清楚地看到了庭園的種種,還發現池塘裡,正悠游著色彩繽紛的錦鯉。尤其那厚絨絨的草皮,踩在上面,好像毛毯一般,舒服極了。 賞玩了好一陣子,小男孩突然發現在灌木叢旁,長有一棵奇怪的樹。枝椏上不僅開著白色的小花朵,還結滿米色、紫色、黃色、橙色、紅色的圓形小果實。 「這個可以吃嗎?」小男孩訝異地問老醫生。 「這是小辣椒,是可以吃的。」沒聽清楚辣椒兩字的小男孩,繼續好奇地睜望著那些可愛的小果實。 「要不要帶一些回去?」老醫生親切地問。 「可以嗎?」小男孩興奮地點點頭。 「但是在吃之前,要先問過母親喔。」老醫生邊採邊交代小男孩,沒一會兒,小男孩的兩個褲袋已經鼓鼓裝滿了小辣椒。 小男孩高興地爬回圍牆,在還沒回到家前,便迫不及待地先拿出一顆最鮮紅的小辣椒,往自己的嘴巴一送。不曾吃過辣椒的小男孩,立刻被它的辛辣味道逼麻了嘴唇與舌頭,但一點也沒有麻痺了小男孩的眼淚和喊叫聲。那一陣子,剛好左鄰右舍時常聽聞家犬被下毒的事件。因此,當二姊發現了小男孩的模樣,嚇得連忙跑到附近的雜貨店,買了孩童間口耳相傳可以解毒的黑糖回來。小男孩猛吃黑糖又狂喝開水,好不容易,嘴巴裡的辛辣味道才終於紓解下來…… 後來,小男孩搭在圍牆上和老醫生聊天時,還特別與老醫生分享他對小辣椒的心得:「不是美麗的外表,就有好吃的味道喔。顏色黑黑的,反而才甜的咧!」沒想到,老醫生竟然直誇小男孩說得很有道理。小男孩得意極了。 ● 有天,換成老醫生爬上了圍牆,探出頭,示意要小男孩噤聲地走向他。 原來是老醫生發現木麻黃上多了個鳥巢,裡面還有兩顆蛋。更特別的,鳥巢剛好築在圍牆正上方木麻黃的枝幹上,兩邊各佔一半一半。老醫生笑呵呵地說:「這鳥巢,是我們共同擁有的秘密喔。」 於是,鳥巢成為小男孩關注的新景點。賞鳥的情報,也在小男孩與老醫生之間,成了談不完的話題。可是,母鳥似乎不是很喜歡小男孩偷偷前來拜訪,不時作勢欲啄,常常嚇得小男孩落荒而逃。 有一次,當小男孩在觀察鳥蛋時,突然看見,母鳥朝向自己飛近身來,一時心慌,不小心從樹上摔了下來,嚇壞了老醫生。還好小男孩只是受到一些擦傷。在包紮傷口的時候,小男孩焦急地追問老醫生,有沒有碰壞了鳥巢……連老醫生都不禁搖搖頭地說:「真拿你沒辦法。」 好不容易等到鳥蛋孵化成雛鳥,趁母鳥不在,小男孩又爬上了樹,仔細欣賞那瞇著眼睛、又不停抖動身軀的雛鳥,覺得牠們實在可愛極了。有時候,小男孩還會從家裡拿來土司,撕得碎碎的,小心餵食那些嘴巴張得很大、怎麼也吃不飽的雛鳥。 小男孩有一次還撞見了隻貓,爬上圍牆,抬頭覬覦鳥巢許久。為此,小男孩生氣地大聲叱嚇,還作勢要丟石頭,才趕走那貓。 很快地,雛鳥長大成幼鳥,羽毛漸漸開展,變為小鳥。小男孩深深感覺到,生命在時間流動裡,奇妙的演變歷程。 沒想到過沒幾天,小男孩發現鳥巢內的小鳥全都不見了,只剩下母鳥,孤伶伶地在枝頭繞飛。不久,連母鳥也消失了。小男孩難過地哭了起來,以為小鳥是被貓給偷吃了。老醫生溫和地拍拍小男孩的肩膀:「不是的,小鳥長大後,總是要自己學會飛翔。」老醫生又說:「而且,飛翔是小鳥的夢想呀。」 小男孩隨著老醫生,抬頭望向天空陸續飛過的鳥群,彷彿,慢慢地有些懂了。 ● 這樣探險與驚喜的日子,隨著小男孩日漸長大,很快地結束了。 小男孩開始學習展翅,他飛到了遙遠的美國。美國沒有木麻黃,小男孩也沒有找到美國夢。其實,他過得很寂寞。 後來,小男孩唸完了書,工作了幾年,最後還是決定要回到自己的故鄉。回來的時候,發現後院裡,昔日老醫生贈送的火球花,正花團錦簇地綻放著。只是,老醫生早已不在人世,小男孩沒有來得及問他:如果,種子有夢,那老醫生的種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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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之間
唐初詩人盧照鄰,在《長安古意》詩稿中,有「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之句。鴛鴦雌雄偶居形影不離,古稱「匹鳥」,後因此比喻夫婦。 恩愛夫婦,固然令人羨慕欽敬,但實際上做起來很難,雙方應具耐心寬容和信心。所謂「恩愛夫妻不到頭」,就含有諷刺和懷疑的意識。 最近看了一篇感人肺腑的雜文,在物質生活艱苦的歲月,一位名叫李壽民的青年,結識了富豪千金孫經洵,兩人情投意合,已到了難捨難分的地步。一日,經洵抱著挨罵的準備,將身貧位卑的李壽民帶回家中,去見父親。 你是幹啥子的? 我沒有工作。 那你靠什麼吃飯?養家? 寫稿子。 孫老苦笑,問他:「寫啥稿子,常在哪些刊物發表?」 我的作品……還沒有發表出版……正在寫……武俠小說。 孫老氣得火冒三丈,拂袖而去。孫夫人在愛女「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威脅下,終於允許了這門婚事。 孫經洵身材小,體態孱弱,丈夫對她穿衣披氅,體貼入微,上車下車,他在她兩側小心攙扶;每天午後,他都為妻子親手沏好一杯龍井;每次用餐,他都為她送上第一筷子菜……這樣的小事,李壽民一做就是幾十年。 1951年秋,李壽民編導的京劇《岳飛傳》在上海天蟾舞台公演,由譚派傳人譚元壽和著名青衣李麗芳擔綱,演出大獲成功。李壽民大為高興,便把兒女從蘇州接到上海看戲。戲看得正出神,聽得女兒衝著父親埋怨:「您這是幹什麼呀?老是伸腳!」老李不作聲,只是傻笑。戲散了,一家三人附近吃宵夜,老李才道出原委:原來從前戲園子座位較高,孫經洵身材矮小,老李為讓妻子不至於控著腳,便伸出腳來做「踏墊」,久而久之,成了習慣性動作。看《岳飛傳》那天,孫經洵去北京省親,老李便將「踏墊」送給了女兒。〔註〕 這位李壽民,四川重慶市人,他就是在抗戰期間創作了一部空前絕後、玄想超妙、光怪陸離的長篇小說《蜀山劍俠傳》的還珠樓主。 還珠樓主的這部中國民俗文學的絕妙作品,若以「武俠小說」的稱謂是難以概括的。作者還珠樓主開創了異想天開地奇妙世界:海可以煮沸,地可以掀翻,……人可以化善……作者生於1902年,1961年辭世,終年59歲。他身後半世紀,出版社再版他的《蜀山劍俠傳》,我很欽佩出版家的宏觀眼光和魄力。 在當前社會,夫婦恩愛到頭是難以強求的事。列夫‧托爾斯泰有句名言:「床笫間的悲劇,是人間最大的悲劇。」托爾斯泰到了老年,因常和老伴發生糾葛吵架、離家出走事件,他在痛苦中寫作。我們決不譏笑他,卻敬佩他。胡適自稱他是「怕太太俱樂部」會員,但卻在外面搞劈腿,玩弄女性,包括美國女人、中國女人,他還是受學院派的擁護。他有美國文憑,在官場有一定的勢力。過去聽到不少人背地裡罵他,真的。 最近因病離家,躺在醫院,想起行動不便的蘭梓,孤身住在小樓上,白天,還可以和幫忙煮飯的林嫂聊點家常話,但漫漫的長夜,她怎麼渡過?她怕鬼……還怕詐騙集團電話。一日,晶兒下課趕來探望,我問起此事,她笑起來:「你們二老,看電視老是吵架,評論時間也爭辯不休,你住了醫院,老媽可慘了!沒戲唱。」晚間,她總是把我房間的檯燈扭亮,直到天明,假想我這老頭兒還在書桌前寫稿、翻書,才能閤上眼安心入睡。 「老爸,你以後別跟媽吵了,行吧?」晶兒說。 「不行,該吵架,不能憋著。」我堅持自己的觀點。 我內心早作了準備,夫婦相聚到了晚年,並非幸事。「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那是詩人的理想空話。因為人到晚年,生活起居,已到了各自照顧的地步。若是一個先走了,被撇下的人豈不傷心欲碎?為了讓活著的人減少喪偶的痛苦,我故意給她留下壞印象是對的。因為我知道自己一定先走,這個社會環境似乎讓我愈來愈不滿。 〔註〕:李觀鼎<沉澱下來的往事>,刊於《作家文摘》2012年5月15日。作者係還珠樓主(李壽民)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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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你才毋通亂亂出主意,若是誠實帶伊去,恁嫂仔穩當會活活氣死。這個空頭你千千萬萬毋通亂亂開。親像俺娘這種毋捌半字的鄉下人,若誠實欲帶伊去台灣彼個大所在,我的面子毋知欲去囥陀位。」 「國語話毋是講過:虎毒不食子,子不嫌母醜。」 「槌哥,我實在想袂到,想袂到你這幾年來,竟然會變赫爾濟。表面上看起來雖然抑是戇勢戇勢,但是頭腦袂歹,擱會落國語,予人看袂咧出來。」 「阿兄你毋甘嫌啦。擱較講,戇人永遠是戇人,槌哥永遠是槌哥,若是欲佮你這個大學生比,比無一個尾逝。」 「講起來也是有影,我毋爾讀誠濟冊,嘛佇社會食幾落年的頭路,過的橋比你行過的路抑擱較濟,又擱娶一個水某,這攏是你無法度佮我比得。」華章頓了一下,突然問:「你哪會去娶春桃彼個死翁的查某?」 「阿兄,姻緣天註定啦,你嘛想袂到會娶北仔查某。」 「你實在有夠傻瓜潲得,金門山查某赫爾濟,若欲娶嘛著去娶一個在室女,哪會去娶一個死翁又擱生過囝的查某。你若無戇、無槌、無大條、無傻瓜無人欲相信啦!」 槌哥傻傻地笑笑,沒有再回應他。而心裡不禁想,雖然春桃是一個死翁又生過囝的查某,但是她賢慧、孝順,能吃苦耐勞,是一個典型的傳統婦女,不管旁人的看法如何,他珍惜這段情緣的心永遠不會改變。相對於哥哥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處處瞧不起人,連公公去世都不願回來送他一程,甚至還不讓夫婿回家奔喪的北仔查某,又有什麼格調可言。說不定阿兄在台灣也是一個「娶某綴某走,又擱聽某喙大富貴」的「某奴才」,果真如此的話,亦不過爾爾。尤其他諸多想法和作為,簡直讓人不敢領教,面對如此之兄長,又能和他計較什麼呢?即使自己已非昔日的槌哥,但面對「聽某喙大富貴」的兄長,他仍然願意「激戇戇、激槌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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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中大學生畢業了
第十八週的週三第一二節,是大學部『閩海文化與文學』的最後一堂課,學生交研究報告。 大學部的課是選修課,只有兩個學分,大二到大四都有學生選修這門課(還有一位重慶大學的交換生叫周明俐),共有三十多人,其中大四的學生有十人。中文系每年招生五十名,也就是說,畢業班有五分之一的學生選了我這門課。 半個月前,畢業班的同學開始籌劃他們的畢業活動。中大校園萬松婆娑,草坪翠綠,隨處可以看穿著學位服的同學,或兩三人、七八人,或一二十人;有時是一對情侶,加上一位為他們拍照的攝影師。大家都美孜孜在那兒影留。也就在這個時候,我收到中文系大四同學送來的紙製學士帽和精美的請柬:邀請老師參加他們的謝師宴。我頓然一悟:這麼快,我在中大教的學生馬上就要畢業了! 五月十三日,謝師宴在中壢市的聚風華舉辦,規模不大,除了同學,就是這四年間給他們授過課的十多位老師(因為有的老師住在台北等地沒能參加)。平日上課,著裝雅素的女生,今天都精心打扮,穿上顏色鮮豔的裙子或套裝、高跟鞋,蛾眉輕描,連她們自己都感到驚喜,不斷相互拍照。主持人逐一給他們上過課的老師遞上一大束的鮮花,還有一個小小的禮盒。挨著我坐的是戲曲教授孫玫。孫教授的名單在我之前,他笑盈盈地回到座位,打開小禮盒,禮盒內是兩塊巧克力、兩張手寫的小卡片以及一些小小的裝飾品。孫教授仔細看著小卡片,說道:我就喜歡這個。我不知道這小卡片寫著什麼,是祝福的話,還是上課的感受?我心裡想,他們會在送給我的小卡片上寫些什麼?按照順序,我也捧回鮮花,拿到小禮盒,每一個小禮盒的外觀雖然不一,巧克力和小飾物也不一,但是都很精緻可愛。讓我稍稍有點失望的是,小禮盒內並沒有小卡片。過後細想,我上的只是選修課,寫小卡片的同學或許沒有選我的課,或許雖然選了我的課,但是不好以整個班級的名義給我寫卡片。 六月九日,早上是全校的畢業典禮,我沒參加。午後,中文系舉辦撥穗活動。活動由低年級的同學當主持人,看得出來,主持人稍稍有點緊張,平日裡都是學長們帶領著他們做這個活動那個活動,今天,他們卻站在台上主持學長的撥穗活動,為學長送別。很榮幸,我作為畢業班的老師也坐在第一排。掉頭一看,大教室座無虛席,除了學生的老師,一大半是家長。系主任和班導師作簡短的發言,系主任楊祖漢教授是位哲學家,講話很有哲理;龍亞珍教授和幾位班導師講親身經歷的小故事,充滿溫情。畢業生都穿上整齊莊重的學士服,學士帽的帽穗經由師長往左邊一撥,他們就成為真正的學士了。畢業班的同學分成五組上台,第一組只有一位同學,是上一屆的學生,推遲畢業了,主任楊祖漢教授撥穗。其餘四組分別由四年中擔任導師的老師撥穗。每一組上台,都是一片歡呼,一位位同學的帽穗往左撥,一張張難忘的照片把這動人的情景記錄下來。女生們眼圈紅紅,淚光瑩瑩,有一個女生撲在系副主任廖湘美老師懷裡,嚶嚶啜泣。我和家長們、老師們們一起經歷了這激動的時刻,難忘的時刻。 第十八週的週三是六月二十日,學生如期交來研究報告,沒有想到畢業班的同學還陸陸續續遞我小信封或小卡片。四年半前,我離開東吳大學,許永德同學賦詩送別,我已經將那首詩記錄到《東吳手記》,今天,我還要把中大這些同學的贈言記錄下來(為省篇幅,稱謂『陳老師』三字省略): 謝謝您辛苦的教導!希望您在中大的日子將來是美好的回憶。未來若有機會親臨武夷山,那必定是老師『推銷』有成!(學生陳又加敬上) 您上課的內容真豐富,讓我認識到大陸東南地區人文特色。謝謝您!(學生楊馨雅敬上) 上您的課真是非常有趣!您給人的感覺真是十分和藹可親,總是帶著親切的微笑講課。希望在中大這一個短暫的日子裡,能給您留下美好的回憶。(學生卓惠君敬上) 這個學期一轉眼就結束了,上老師的課,對閩海文學方面又有新的認識,真的是獲益良多。每次問老師問題時,老師總是以親切的笑容回答我們,相信畢業之後一定會很懷念這門課的。祝老師:事事順心!(學生陳詩芸敬上) 這個學期結束後我也要畢業了,上老師的課很有趣。許多細節都是我沒有注意到的。希望自己再多加努力一點,成為像老師這麼細心、用心的人。這學期即將結束,老師的和善,我會永遠記得,希望您在中大的回憶是美好的!以後如有機會,一定要吃遍台灣的小吃喔~(學生林彥均敬上) 感謝您不遠千里而來,辛苦了!這學期非常感謝您的教導。敬祝安好!(學生豐玲敬上) 感謝老師這一學期的教導,還參加我們系上畢業生的各種活動。感謝老師不遠千里而來!(學生培陽敬上) 上次聽老師說很喜歡我們大四送的禮物巧克力,真的很開心,隨著上老師許多堂課,漸漸了解和發現老師的可愛之處,老師真的是很有活力的人,喜歡到各地去旅行,去探訪古蹟、幽勝地,從老師的講課,我學到如何欣賞大自然,並且更加深入抒發自己的感受。老師也說,要不斷積累自己的審美經驗,畢業後,我會利用暑假的時間到各地走走,像老師一樣對待許多事物,保持著熱忱和學習心態。謝謝您這個學期的陪伴,陪我們走過許多人生重要時刻。 常在107電影院看到老師的身影,老師您也喜歡文藝表演吧?所以想在這兒和老師分享一個我看過並覺得很棒的表演。雖然演出時間已過,但老師若有機會到台灣,3月~4月份,『神韻』會在台灣演出!若老師有興趣,可以上Google,『神韻』有更詳細的介紹。(晏如敬上) 有一堂課,我講的是朱熹的《武夷棹歌》,興頭一來,我說將來你們到武夷山旅行,我可以當你們的導遊,所以陳又加同學說我『推銷』有成。中大文學院三館107是小型電影院,我是那兒的常客,不小心被晏如他們撞見了幾回,所以他們推斷我一定喜歡看表演,所以邀我下次來去看『神韻』。我倒有話要對晏如說,我對林懷民的雲門舞集心儀已久,總是錯過,戲曲研究所前貼了一張宣傳廣告,說《九歌》秋天還將公演,不知十月間我再度來台能不能趕得上? 這篇小文從動筆到今天,十天過去了,十天間,我看完了所有的報告,大四的同學畢竟和大一、大二的同學不一樣,他們的報告大多寫得很認真,有的還有創見,其中一位同學還根據我授課的內容,擴展閱讀,自擬新題,頗有新見。十天過去了,六月變成七月,大四的同學們都已離開中大,不久我也將結束客中的生活。在這即將離去之際,我也要告訴同學們,中大給我留下美好的印象,同學們給我留下美好的印象。我要對大四的同學們說:謝謝你們一個學期來的支持和配合!我會想念你們的! 選我研究所課程的同學沒有今年夏天畢業的。陳維剛同學早已經修滿了全部學分,他的論文也寫得差不多了,這個學期也來聽我的課,並且至始至終沒有缺席過。維剛很有獨立思考的能力,論文也寫得嚴謹,他很快就要口試,也很快就要畢業了。另一位碩士生陳貞如,這個學期正在寫論文,之前她到過武夷山,並且讀過我的一篇朱熹《武夷棹歌》的文章,課餘也和我討論過這個論題,今年夏天,她畢業了,並且找到一個教師的職位。陳維剛和陳貞如雖然沒有在我這兒修得學分,但是他們也是我的中大學生,故附記於文末。(本文是《松濤書閣手記》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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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張無助的臉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奶奶,慌慌張張的出現在諮詢台前,蒼白的面容,驚慌失措的模樣,疲累的身軀有點搖晃,我急忙起身相迎,一邊安撫老奶奶的情緒,一邊詢問她的需求。原來,她和親人走失了,居住在天母的她,已有八十多歲的高齡,因弟弟從中部北上造訪,做姊姊的義不容辭陪同出遊,昨天一天的陽明山之旅,耗去奶奶大部分的精力,今天淡水行,上午的行程已經是她的極限,弟弟難得北上,體力較佳,遊興不減,因此獨留奶奶在紅毛城入口等待。老奶奶左等右等,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過去,她開始心慌了,以為親人棄她而去,因此情緒開始焦躁不安,前往諮詢中心求助。 我耐心聽著奶奶的敘述,努力安撫她不安的情緒,然後鼓勵她去回想親人的電話,也許是腦筋退化,也許是太著急,奶奶愈想愈煩亂,顫抖的雙手猛抓頭皮,眼淚幾乎掉了下來,她急,我也跟著急,但卻要佯裝鎮定,她想不起弟弟的手機,家中的電話應該會記得,她告訴我她與女兒同住,我鼓勵她唸出家中的電話,電話撥通了,鈴響一聲聲,我又失望了,要不是奶奶記錯,就是女兒不在家,看來得報警了!奶奶仍在努力的想著,這次她想出了女兒的手機號碼,我再次撥號,終於電話接通,果然是奶奶的女兒,這下奶奶才放下心,我把話筒交予她,母女連上線,奶奶止不住淚水,我輾轉得到奶奶弟弟的電話,與弟弟聯絡上。仍在淡水的弟弟終於出現,原來弟弟被淡水的景色給迷住了,忘了時間,忘了還在等待的老姊姊,終於,事件喜劇收場,我安了心,折騰好一陣子的時間,終於可以回歸正軌,安心處理公務了! 只是,老奶奶慌張無助的臉,仍然在腦中揮之不去!因為,曾經,母親有過如此的經歷,那個時候,我不在身旁,母親獨自承受了忐忑、恐懼的迷路事件,當母親轉述過程時,她餘悸猶存,而我,心疼自責的落淚。那年,母親赴台後獨自返回金門,因捨不得我們請假送機,決定先至永和姨媽家與妹妹相聚,然後直接到機場搭機,因為有前例可循,姨丈熱心送機,所以我們放心的同意母親的作法。那天,母親拖著沉重的行李,姨丈陪同搭計程車至松山機場,一切理所當然,辦完手續,送母親至登機室,姨丈便先行返家。不料,當日金門天候不佳,因為濃霧籠罩金門,班機臨時取消,母親枯等整日,直到機場宣布當日班次全部停飛後,不識字的母親未曾抄錄任一位親人的電話或住址,在人生地不熟的機場大廳,她急壞了,只知道永和姨媽家是過了一座橋〈橋名不知道〉,然後進入菜市場〈市場名稱不知道〉的印象,硬著頭皮搭上計程車,計程車司機將她載至市場旁,母親憑藉著些許的印象走進市場,卻是傻傻的東南西北分不清楚方向,手邊的行李又沉又重,聽母親說:她整整在市場內前進、後退,左右張望,來來回回數十回,口乾舌燥,腳酸手麻,心跳加速,徬徨無助的繞了近2個小時,終於,找到姨媽家的巷口,重返姨媽家門。 我聽著,聽著,心糾結著,很自責,很不忍、很心疼,我的疏忽造成母親如此大的驚恐,真是不孝啊!幸好那天計程車送母親到達的市場是對的,否則永和不只一座橋,不只一座菜市場,我真不敢想像後果會如何?幸好天可憐見,母親有驚無險的度過那一次。從此,每每母親赴台獨自返金的時候,我會堅持親自送機,並在母親的口袋留下多種可以聯絡親人的方式〈台灣或金門親人的電話或住址〉的紙條,而且分別放在各個口袋或行李,並且教導母親迷路時的求救方式,我更會在機場的大廳靜靜等候,等待班機起飛,等待班機在金門尚義機場安全降落,等待金門的親人接到了母親,然後才能放心的返家,所以,母親迷路的事件僅只一次,但那一次,也夠驚心動魄的! 今天碰到的老奶奶,那張無助的臉一樣叫人心疼,希望往後,她的親人也能如我對母親的方式,多一份小心,換來真正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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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你講的也是有影啦。恁阿嫂無通予我倒來,我嘛是強強欲倒來,才袂予人講不孝。」 「咱鄉里拄拄你讀過大學,若是毋知影這字『孝』字,實在無人欲相信,嘛會予人笑。古早人講:『生前予伊食一粒塗豆,較贏死後拜一個豬頭。』咱老爸已經死啦,想欲有孝也無機會啦。」槌哥一語雙關。 「咱莫擱講赫,你算看覓,阿爸出山彼日,鼓吹錢佮師公錢攏總偌濟?我通算予你。」 「毋免算啦。」槌哥爽快地說。 「物事毋免算?」華章緊張地問。 「阿兄,我雖然戇擱槌,但是你的困難佮你的孝心我感受會著。這遍阿爸過身所開的錢,全部予小弟我來出。你想欲出的鼓吹錢佮師公錢,倒去台灣了後,緊提去囥銀行生利息,通買厝佮買車。」 「按爾歹勢啦。」 「咱是仝爸仝母生的親兄弟,無啥物通歹勢得。」 「老爸死去,我無出半箍,是毋是會予外口人講閒話?」 「你毋免煩惱,人咧做、天咧看,我袂四界講啦。」 「若是按爾我著放心啦。」 「講實得,你長久徛咧台灣,若是有人講閒話,你嘛是聽袂著。」 「講起來也是有影,等咱傢伙佮田園厝宅若分好,我就袂擱想欲倒來。這個所在永遠綴台灣袂著。」 「台灣若徛久,沓沓著變成台灣人,這種事志是誠正常得。你愛倒來、著倒來,毋愛倒來、著莫倒來;聽阮阿嫂的話就著啦,俺娘我會照顧。」槌哥故意說。 「俺娘伊會行會走,會食會做,物事著擱人來照顧?你毋通人情了了。」華章有點不悅。 「歹勢啦阿兄,我實在無想著這點。若是趁俺娘這陣會行會走,帶伊去台灣行行看看得,伊一定會誠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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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副徵文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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