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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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蛋專賣店
對我們這些曾在金門服過役的老兵,其實心目中最懷念的美味,恐怕不是現在大家推薦的廣東粥、牛肉麵或炒泡麵,而是營區旁邊柑仔店賣的肉粽、雞排、貢丸湯,甚至是燴飯、炒麵,因為這些家常小吃,總在我們出操上課完後,或在寒冬下哨後,那種就像是回到家吃飯的感覺,不僅溫暖我們的胃,也溫暖我們的心。 而這次返金來到小金門也是為了替學弟在烈嶼服役的同學,也算是我的學弟,回來找尋這些過往的回憶,所以我們冒著寒風騎過金門大橋來到小金門,遠離熱鬧的老街,走進僻靜的巷弄內,雖然有找到他曾經的駐地,卻已人事皆非,只有附近的柑仔店還在。 這家店叫做華興商行,在早年當地駐軍還很多的時候,是兼賣小吃的雜貨店,主要對象當然就是像我們這樣的阿兵哥,但後來駐軍大量減少後,雜貨就不賣了收起來,只剩下賣香蛋還有保留,所以這家店外觀看起來就跟一般住家無異,唯有一塊不顯眼的招牌上面寫著「香蛋專賣店」。 香蛋是什麼東西? 原來就是蛋餅夾香腸,簡稱香蛋,那蛋餅夾熱狗就是狗蛋了。 說實在的,我在金門當兵的時候還真沒吃過,聽說在大金門的小徑也有,但這幾年返金多趟卻沒機會吃到,這次來小金門終於有機會嘗試了。 由於我們是電話先預約的,所以沒等多久香蛋就完成了,光是單看外表,感覺就很像是炸蛋餅,一口咬下,外皮酥酥脆脆的,還有些燙口,但裡面是軟嫩的煎蛋,再夾了半根帶點酒味的香腸,說白了就是香腸蛋餅,只是這樣看似簡單平凡的美食,對於未曾在金門服過役的人,可能並不覺得有多美味,但對我們這些老兵來說,吃得是回味,咀嚼的是懷念,只見學弟差點落下淚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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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當下
我會活到一百五十歲,如果未來醫療科技再進步,說不定還能活得更久,我一直是這麼想的。 直到有一天下班騎車回家,經過后盤山的上坡後,前方突然出現一輛轎車以時速七十以上的速度,逆向超車朝我衝過來,那條路沒有機車道,我以最快的反應往旁邊的草叢靠過去,那瞬間以慢鏡頭的方式來表達,全身的感官在那一刻被放大,皮膚跟毛髮都在告訴我,轎車跟我之間就差那麼一點點。 危機解除後,憤怒的情緒湧了上來,直到回到家準備料理時,另一股情緒慢慢滲出來,是害怕嗎?更多的是無力感吧,在生死面前沒有什麼能特別做的。 我開始想像,如果當時我沒能反應,就這麼跟轎車相撞,以當時的速度,我大概過不了那一關,過不了多久家裡就會有人接到電話,然後這股恐懼就會開始在家庭、朋友之間蔓延,而我喜愛的所有人事物就會被我遺留下來,包含我想做卻沒能做到的事情。 我一直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很多抉擇總是再三考慮,思考的越多越害怕,直到最後都會選擇不行動,但這件事情帶來的精神層面的影響,持續了好幾個星期,不斷的提醒我,生命會突然中斷,我一直想嘗試國外獨旅,自己安排行程,獨自冒險體驗,原本也是再三猶豫,止於想像而已,結果因為這件事情,我鼓起勇氣拿出魔法小卡,刷了機加酒行程,所有的準備一步一步來,好像就沒有那麼可怕了。 「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把握現在,活在每個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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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日報60週年】六十少年時,整裝再出發
母親難以看報,有一天卻聽到報紙了,氣嘟嘟打了電話過來質問,「你怎麼寫誰誰誰的媽媽,跟阿兵哥怎麼樣了?」 山珍海味,從何下箸 報社邀約《金門日報》六十周年專文時,我是婉拒的,六十年,非常龐大,有點面對山珍海味,不知從何下箸的糾結,雖然婉拒,腦袋瓜子卻總在想報社與我的連結。 就讀國小時,日報跟我是有距離的,讀報是大人的世界,課堂上也沒有老師宣導可以投稿,少數可以閱讀報紙的機會,竟然是冬天時分,住昔果山入口處的退伍老兵老劉,在霧深的清晨沿途海喊著「油條喔、油條喔」,而母親有心為孩子們嘗鮮,買了幾份的時候。 油條,把報紙浸染得幾乎透明,跟林間捕捉的蟬翼,就有點雷同,透明、薄薄的,蟬是有趣的幾何紋路,報紙則是寫得滿滿的新聞以及照片。再與金門的報紙結緣,該是楊樹清主導的《金門報導》,雖然此報非彼報,有了「金門」兩字就是不同味道。 母親「聽」到報紙 母親難以看報,有一天卻聽到報紙了,氣嘟嘟打了電話過來質問,「你怎麼寫誰誰誰的媽媽,跟阿兵哥怎麼樣了?」我被問得滿頭問號,母親接著補充,說是誰在《金門日報》看到我小說,我更納悶了,二十世紀末,我尚未出版《金門》散文,與同鄉認識無幾,終於真相浮出檯面,是報社編輯喜歡我某一篇小說,逕行刊登了。 選摘文章的事情,在訊息不發達的時代經常發生,我面對生氣的母親,祈求她別心臟病發才好。 還好文章分享,不單是負面,也不少正面。散文集《金門》出版以後,不少鄉親紛紛投稿副刊,發表想法,我獲得報社轉知,起筆回應,開始一連串、可能長達一年的「書信」往返。沒有臉書、沒有交際傳媒的時代,我們都很有耐心,尤其記得一位女性、林姓讀者,一來一往,可能五六回合。也是我的一段珍貴回憶。 浯江夜話一寫兩百篇 與《金門日報》「正式」建立往來,該在表哥李福井從時報系統退休,進入報社以後。當時知道他二度就業,難免心疼他半夜上班,凌晨才下班是常有的事。他有一天建立專欄作者群,把我也算上了,有每月一篇跟每月兩篇的規律,當時我還在想,我十二歲就離開金門,我能寫甚麼呢?沒想到一寫十幾年,保守估計該有兩百來篇了。 報社歷經社長、總編輯等,常碰到的是翁維智,在金門與台北的藝文場。我還記得有一年黃雅芬社長邀約,我們在成功吃鍋貼,更沒有想到我多年後訪美國華盛頓,下榻的作家九里安西王(王志榮夫妻)是她的好友。於是在華盛頓,便也飲高粱、聊家鄉事。 《幼獅文藝》上班期間,每天中午拿取便當,我一定點選報社網頁,看看古寧頭老厝怎麼了、后湖海灘演唱會盛況、水獺等稀有物種面臨什麼樣的生存危機,有時候也看屬性偏硬的社論,佩服各方面賢達,能把問題看得深,且提供解決之法。有時候正巧看到自己的名字列在「浯江夜話」欄目上,這時候,我也當起讀者,再一次閱讀金門各樣事蹟。 九月,浯島文學獎評審會議結束後,晚上在金瑞飯店閒聊,曾經任職報社、現任文化局長的陳榮昌,細述他年輕時,那些莽撞、尖銳但也珍貴的報導,同時也擔心人事拖累報社革新、閱報習慣導致訂戶難以激增。十年是一個關卡,我主編《幼獅文藝》時,歷經它的五十與六十周年,每次都利用機會,思考雜誌如何因應當代、怎麼除弊以後再精進?期許《金門日報》也在「六十」這個關卡上,營造擘劃它的下一個六十年。 謹以〈勿忘我〉小詩一首,獻給母島母報。 勿忘我 戰火以鉛字體落款 每天存點歲月零頭 文字的零存整付 攤開來 有些人走成殘影 在歲末時的景深 招著手 說:勿忘我 更有些日子與人 在砲襲與栽地瓜間扎根 落彈與潮汐中搶灘未來 天光以前 昨日塞進印刷機器 捲軸滾動 歇息時 分食豆醬與饅頭 和平是換了顏色的季節 從砲彈開花 到政治結果 花季有短有長 能折與不能攀附的枝條 一一走成腳印 沒有挑食的報紙 只有父老立場 被看著學步 也被看著長大 日子是沒有暫停鍵的放映機 往前是新版本 回頭是舊的拷貝 勿忘我 我是走遠的人 天天回首與歲月的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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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鈞堯小檔案】在小說轉角處遇見詩
吳鈞堯,詩人,散文家,小說家。出生於金門昔果山,十二歲遷住台灣,中山大學財管畢,東吳大學中文所碩士,早年為詩,後致力小說與散文。 曾任《幼獅文藝》主編。著有《火殤世紀》《遺神》、《孿生》等十餘種, 二十一世紀以來,金門書寫的主軸尤為特出,《火殤世紀》寫金門百年歷史,獲文學創作金鼎獎。 長篇小說《遺神》描風獅爺身世,收錄九歌出版社年度小說獎作品〈神的聲音〉。 曾獲《聯合文學》、《聯合報》、《中國時報》、《中央日報》小說獎及梁實秋、教育部等散文獎。 二○○五、二○一二年,兩次獲頒發五四文藝獎章。 繪本作品《三位樹朋友》獲第三屆國家出版獎,入圍香港豐子愷兒童圖書獎前十強,另有學術論文《撥霧──金門現代文學發展之研究》。 多次入選年度小說選、散文選、新詩選,近年回歸詩隊伍,出版《靜靜如霜》、《水裡的鐘》等詩集。(楊樹清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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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報60枝繁葉茂
季青,本名蔡海清。1960年10月20日出生於金門金湖瓊林村,。聯合報系資深新聞漫畫家。旅居臺灣。 曾在《民生報》擔任漫畫編輯,2006年獲聘為《聯合報》特約漫畫家,長期為時事新聞繪製政治漫畫。 早期作品散見於《金門日報》、《婦女新知》、《時報周刊》、《中華日報》、新加坡《聯合早報》等多種報章雜誌,著有《劇場》、《搭錯線》、《不只是漫畫》等作品集,同時也是十餘本聯合報系書籍的繪者。其政治漫畫也多次為海峽兩岸及國際媒體引用。曾獲吳舜文新聞漫畫獎,比利時漫畫節大賽獎。 1978年6月3日,高中生季青與國中生樹清合作,在顏伯忠(風衣)所主編,每逢周六出刊的「星羅」專刊畫出〈父親說故事:雪山虎〉第一幅插畫作品。此後,他與另一後來屢得「金鼎獎」繪本獎的同學李如青,被顏伯忠力邀為金報地方版「紫外線」創作漫畫。 原本金中同班同學陳長佳(孟雛、如言)幫季青取的筆名是「李青」,因被手民誤植為「季青」,將錯就錯,一路沿用季青。 季青,代表了一個「金門製造」或「金門日報製造」的漫畫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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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日報60週年】生命的履痕:我在金門日報的青春歲月
趙伯齊是二度金門,〈浯江夜話〉因顏伯忠的爭取而誕生,第一代的寫手是:繆綸、趙伯齊(叔夷)、顏伯忠(風衣)與李福井(終南山)。如今只有我碩果僅存。 今年10月31日是金門日報創刊一甲子,人生有幾個六十年呢!歲月匆匆催人老,時代已經翻篇了,許多長官、同事多已故去,雖然想說已沒有機會說的了。那麼我不揣簡陋,就趁這個機會說說戰地政務時期,我的青春歲月與金門日報相濡以沫的關係。 民國54年我唸金城初中二年級之時,金門日報創刊了。那樣的新聞喜訊依稀還迴旋腦海中。這時的金門日報,是在原有的正氣中華報的軍報之外,另闢出一個地方新聞版,作為報導、溝通與宣導政令的管道,發行人是政委會秘書長,社長是軍職調派的上校。這時是政戰學校新聞學系出身軍官的升遷管道、專業領域。 正氣中華報的籃球隊,軍民對抗賽常常得勝,讓正氣中華報露臉。社長曾文偉、謝海濤因此非常重視,著意的培訓。球隊成員顏伯忠、張春傳與陳伯芬等,三不五時就到金城初中校園比賽或者是練球,跟我有了第一類的接觸。 金門日報 第一代編輯人 金門日報創刊的第10個年頭,那些當年在金城初中賽球與練球的籃球好手,竟然成為我的工作伙伴。民國63年10月1日我進入正氣中華報服務,派令是司令官發的「政」字。當時顏伯忠編金門日報二版的地方新聞,陳伯芬是記者。我去接軍職徐茂珊的職缺、張春傳的工作,編正氣中華報二版的軍事新聞。我算是廁身金門日報第一代的編輯人。 那個球衣7號,騰空一躍拔地而起的「金門籃球飛人」張春傳,我尊之為啟蒙師。我上班第一天之後,他就沒再出現過,準備去履新當金沙鎮長了,讓我這個初出茅廬的編輯自己去摸索。 這是單打雙不打的時代,報社的檢排廠、校對都在地洞裡。顏伯忠是球隊的領袖人物,一言九鼎,工人都尊稱他為「顏先生」;我是新人,沒人脈,沒經驗,一切得自行從頭學起,常被檢排工人欺生。 我是吳維和社長任內進去的,總編輯是李萍(曉南),編輯主任兼副刊主編是林文雄(林翁)。他門兩人輪流寫方塊,隔天寫一篇,常要搜索枯腸,日子久了寫不出新鮮題目,稿費也賺得蠻辛苦的。 奉命寫方塊 初聲試未啼 有一天林翁要我寫一篇方塊試試,不拘題目,也不限字數。我是初生之犢,就寫了一篇〈氣話哲學〉: 天生萬物有一種不變的理則,乃是物物相生,物物相剋的道理;存在於其間者,也有一股超乎常然,融合物化的東西在焉。 這種東西不是一成不變,摸得著看得見的形體,而是雜然與天地合一,造化同功;我們通常稱這種為氣,氣賦形於天地之間者,就是文信國公所說的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的浩然之氣,充乎於人體者,上則為英雄賢豪,下則為引車賣漿的販夫走卒。所以孟子教人要養氣,氣盈則理盛,卓然不可奪,領袖平居則以寓理帥氣自勉。 一個人要是能駕馭氣,而不低聲下氣,就能不隨波逐流,與世俯仰,也就不會逞匹夫之勇,剛愎而自負了。蘇子瞻論天下英雄豪傑以為驟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以其所挾持者大、所懷抱者遠的緣故;所以太史公能隱忍苟活,忍千秋不平之氣,而發乎曠世磅礡之論,行以雄深雅健之文,為歷史留下熠熠瑰寶。 古人說:文不可以學而能,氣可以養而至。居常有人題詞勉勵,要與古今聖賢爭志氣,不可與世間無聊之人爭閒氣;可見人還有很多的閒氣,這種不入格的氣可以分為多種。 在我們的生活環境裡,有時要生氣,氣可大可小,全看客體引發的程度而論,這種氣多得不勝枚舉,有老爺脾氣,有少爺脾氣;更有少奶奶的雌氣,常會蓋過雄氣,古代君王不惜千金買一笑,史乘有之。如果發為河東獅吼,將令你為之手麻腳軟,氣虛體弱,整個臭皮囊氣餒而縮,看你七尺堂堂,再能耍多少手段。或是雷霆大發,勃然意氣,一時難消,這也要當心,如果這氣塞在一個不高不低,不前不後,在膏之下,在肓之上,這下慘了,藥石所不能攻,針灸所不能達,如此嘔氣,不得舒暢,輕則腸胃發炎,重則氣結身死,不可不慎。 因為氣是養的,如果養的是浩然之氣,就可以正道直行,開門見天地,心無纖塵;如果是放辟邪侈之氣,就是滿腦子汙濁,言行乖張;如果是小家子氣就有一點見不得人;如果是暴虎馮河,就是匹夫之氣;要是涵養不深,進寶山而空手回來,就顯得土里土氣;假使平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惠,一定常常生人家的閒氣,這是無聊氣。 古人常以天地的變化也歸到氣頭上來,所以聖君賢相上體天意,下恤民情。宰相的主要職責就是燮理陰陽,調和萬物,氣和則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氣否則疾疫橫行,盜賊滋生,這時候宰相要辭職,皇帝也要郊告天地,可見這種氣常見其然,而不見其所以然。 這篇文章交上去之後,有如石沉大海,沒有下文。不久之後曉南寫方塊寫出了問題,被認為離間空軍與海軍的感情,調了回去;趙伯齊接手總編輯,社長後來也換上了繆綸。 浯江夜話元老 碩果僅存 趙伯齊是二度金門,〈浯江夜話〉因顏伯忠的爭取而誕生,第一代的寫手是:繆綸、趙伯齊(叔夷)、顏伯忠(風衣)與李福井(終南山)。如今只有我碩果僅存。 檢視手邊資料,發現民國64年1月2日,我寫了一篇〈時間的播種〉: 假如時間是有生命的,則萬物的發榮滋長,生生不息,都代表一種活體;如果時間是沒有生命的,那麼宇宙只是一個空靈、虛體的。時間本身並不存在,只有我們存在的時候才感到時間存在的事實。 如果這是我專欄的開筆,那麼〈浯江夜話〉應是在63年年底登場的。至今已滿溢半世紀了。由此推論,我寫〈氣話哲學〉就更早了,可能是24歲剛畢業不久的事。〈浯江夜話〉我已寫超過50年了,可列入金氏紀錄。 編採人員晚上合在一起上班,記者交完稿就回海邊的宿舍,編輯則吃了老兵李堯煮的夜點之後繼續發稿。下班都已是凌晨了,夜闌人靜躺在床上,只聽濤聲亂耳。才有我後來寫的〈聽濤隨筆〉,顏伯忠寫的〈生活走筆〉。這是〈浯江夜話〉的再進化。 本地的編採人員,白天只有我一個人包伙留社,跟社長、總編輯、編輯主任與經理等一起同坐主桌吃飯,彩印廠與檢排工人另在下方坐了幾桌。我白天無所事事,有一點空虛與寂寞,就常到山外僑聲與中正堂看電影。傍晚則漫步成功海邊尋思。 致電譚縣長 請安排機位 67年元旦,寫下了自己的心情日記:「我像一隻孤雁,翱翔在天空中,尋覓棲息的地方。」13日我在報上看到民生報要創刊徵聘編輯。我的假期是1月10日起至1月23日止,我應徵資料準備好了,但是一直排不到機位。眼見時光飛逝,讓我心中著急。 我終於按捺不住了,1月16日:「今日打電話給譚紹彬縣長,請幫忙排個機位,果然奏效。明天早上六點半報到。」凌晨三點鐘下班,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早上五點就到山外市場買海蚵、黃魚與螃蟹,當天下午到了台北。 我那時心無旁鶩,腦筋很靈活,自學自悟,把枯燥、刻板、嚴肅的軍事新聞,標題下得活潑、生動而有趣,引人入勝。我一去台北陰錯陽差,二月一日就上了中國時報的編輯檯,立馬寫信回來辭職,社長是李彥博。我在金報服務了三年四個月。 不久之後在永和福和橋頭碰到林翁,他說:「你離開了,金門日報就沒人了。」透露了他當初壓稿是有用意的。 金門日報是我職涯的第一步,沒有這一步,就不會有以下的每一步,飲水思源,金門日報是我的「母報」。而我能進金門日報,吃果子拜樹頭,特別感謝恩師李養盛先生的提攜與力薦。 回首前塵往事,我從一個地方的小型報,投身台北全國性的大報,不再是翱翔天際的一隻孤雁,親歷了台灣報業發展最輝煌、燦爛的黃金年代,這是歷史的機遇,從前線到後方,人生美好的仗已經打過了;我不論在職場上或是寫作已盡其所能了,自許一輩子當三輩子過,稱得上活出全部的自己,也算不負此生,沒有遺憾的了。 海濱鄒魯,文章華國,謹以此文為金門日報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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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井小檔案】 歷史感與時代感
李福井,出身金門古寧頭,資深媒體人。先進入連體的正氣中華報與金門日報服務,再轉戰台北的中國時報、美洲中時、中時晚報、自立晚報、大成報與麗臺運動報。服役時編過馬祖日報。 晚歲返鄉從事田調與採寫,先後完成戰史、專史、傳記、散文、口述歷史、長短篇小說等二十多種。獲得文化部圖書金鼎獎、三屆浯島文學獎長篇小說優等獎、金門文化獎,以及兩屆國史館文獻佳作獎、第一屆國家出版獎、兩岸漂母杯散文獎等。 李福井陳述自己是位終身的記者,由於記者的訓練,讓他養成一種觀察、思辨與批判的能力。因此,他在從事文史與專欄寫作時,脫離不了記者的習性,他有歷史感與時代感,對庶民口述歷史著力甚深,寫了許多有關戰史的書,為金門留下珍貴的紀錄。李福井的口述歷史獨具史識,見人所不能見,言人所不能言。 (楊樹森攝影,楊樹清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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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日報60週年】遠鄉近情,點點滴滴在心頭:我與《金門日報》二十五年
剛讀過上一批次的報紙,又盼望下一批次的到來,《金門日報》成了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金門日報》內容非常豐富,時政、縣域建設、人事往來,藝文之外,還有金門史跡、古代人物及其詩文的內容,頗吸引人。 近在眼前,遠在天邊。早年對金門的認識應了這兩句話。近在眼前,地理位置,金廈兩門相對,一葉可航;遠在天邊,心離距離,夢魂難到。 二十五海里,走了五十二年 詩人張國治說:二十五海里,走了五十二年,花了五十二分鐘。2001年元旦,開啟金廈「兩門對開」模式。當年二月,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會長許文辛率老年探親團回金,許會長《破冰之旅》一文紀其事甚詳。第三批探親團,年齡放寬,我作為副團長,跟隨許會長第一次踏上故土。振良先生領我到長春書店拜望長慶先生。長春書店兼零售《金門日報》。生平第一次見到《金門日報》,新奇,驚歎。沒想到從此我便和《金門日報》結下不解之緣,至今已經長達二十五年。 2002年夏,我當選福建金門同胞聯誼會第六屆會長,下半年,《金門日報》社定期免費贈送,每十天寄一次,為過去十的報紙,郵路大約五天。讀到的雖然是五六天前、甚至十多天前的報紙,還是很新鮮的。《金門日報》贈送,除了我,還有前會長許文辛先生及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等六個同鄉聯誼會。許會長在任時,要求各聯誼會會長、副會長、秘書長和工作人員務必讀《金門志》和《金門日報》;讀《金門志》,瞭解金門的過去;讀《金門日報》,瞭解金門的現在。不讀《志》和《日報》,兩眼抹黑,如何與鄉親交往、聯誼?我對金門文史本來就有濃厚興趣,許會長說得很在理。剛讀過上一批次的報紙,又盼望下一批次的到來,《金門日報》成了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金門日報》內容非常豐富,時政、縣域建設、人事往來,藝文之外,還有金門史跡、古代人物及其詩文的內容,頗吸引人。2013年,我卸任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會長職、任榮譽會長,《金門日報》持續寄達,一直到電子版流行為止。十多年前,我三次到台灣任教,每天必定跑圖書館一讀《金門日報》為快,可謂「不可一日無此君」。 前幾年,廣陵書社、《文學遺產》雜誌社、人民文學出版社分別成立二十年、五十年、六十年,我都寫了紀念文章,我的紀念文章都寫到我是這家出版社、雜誌社的讀者和作者。《金門日報》建社六十年,前三十五年之事,一無所知,後二十五年,我成了它的讀者,二十年前,更成了它的作者。二十年前,有感於師友贈書日益增多,擬出一本小書名曰《師友贈書錄》,一百篇,記錄師友贈書的過程以及與師友的情誼。太太的學生金門人葉宗禮,時常來舍下寒暄,言及他高中的老師洪春柳,一日,宗禮從金門攜洪春柳老師新著《浯江詩話》相贈,此書圖文並茂,裝潢樸素精美,賞心悅目,心血來潮,遂將《浯江詩話》作為《贈書錄》的第一篇,投《金門日報》副刊,刊於2005年9月14日,20日副刊又刊載〈師友贈書錄小引〉。從此,一發而不可收。稍加統計,從2005年9月至2025年7月,我在《金門日報》副刊發文四十二篇。我在各類報紙發表的文章估計在百篇出頭,《金門日報》約占十之三,數量可觀,今後還將持續寫下去。 金門的鄉人與鄉情 四十多篇文章,大多數寫的是金門的人和事。蔡獻臣、蔣孟育、許獬、蔡復一、盧若騰、林樹梅……這是金門古代名人;李錫奇、楊清國、許丕華、王水衷、陳德昭、黃振良、陳長慶、李炷烽、洪春柳、施志勝、蔡振念、張火木、楊天厚、牧羊女、陳能梨、黃世團、楊樹清、黃克全、陳慶瀚、張國治、陳永富……這是金門當今的文化清流。文章還有一部分是序文,是為王水彰、呂成發、葉鈞培、王振漢、吳奎新、孫國欽、陳成基、劉國棋、陳秀竹等人的著作寫的序。二十多年間,我有兩段台灣本島和一段金門教學的經歷,這三段時間為《金門日報》寫的有文章比較多,主題一是台灣紀遊,一是金門的鄉人與鄉情。金門鄉人鄉情提及李台山、黃獻平、黃吉瑜、李淑睿、戴德滿、李寧源、林永輝,及許多同鄉會的理事長、總幹事。還有一篇文章記敘我到中正大學作金門文學的專題演講,諸種台灣文學史都將金門文學摒棄在外,心中甚不平,借機大聲疾呼,為古今金門文學發聲。 敝帚自珍,人之常情,我對發表在《金門日報》的為幾十篇文章似更加偏愛,有十多篇收入我的《東吳手記》(蘭臺出版社,2011)、七八篇收入《高山清澗水藍》(海峽書局,2015)、四五篇收入《閩海漫錄》(鳳凰出版社,2024),流傳較廣。不少朋友很喜歡這些文章,〈長春書店裏的陳長慶〉,長慶先生不僅將此文編入他的《陳長慶文集》,而且編入他的一部文學理論著作。《帶一把黃河土回金門》發表二十年之後,振良先生將此文移來作他的新版書之推薦序,一篇小文,竟有如此生命力。顏立水是居住在同安的金門人,對金門文物歷史有很深的研究,《顏立水〈金同集〉》一文發表,顏太太來電,電話那頭幾度哽咽,以為文章是顏立水的真知音;此文後來還收入《顏立水論金門》一書(金門縣政府,2008)。〈楊樹清的大書包〉,二十年來,樹清不時掛在嘴上。那篇文章無非是看到樹清書包裡的許多金門寶貝,《金門日報》,金門海報、金門,高粱……興發而寫,樹清多次說此文應當收入中小學課本。後來我又寫了一篇〈楊樹清的小本子〉,自己感覺就沒那麼好了,而樹清仍然很在意。 《金門日報‧鄉訊版》,此版有一個「星期人物」欄目。《鄉訊版》,楊樹清是首任主編,在他手上出了數百期,繼任者又不斷往下編,入選的鄉訊人物相應也有數百人,以至於成立一個「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影響甚大。由李台山先生倡導,牧羊女策畫,楊樹清主編,出版《金門鄉訊人物志》十冊,收錄《金門日報》發表的文章四百多篇,分門別類,規模宏大,2012年4月24日在臺北錦華飯店首發,適逢臺北市金門同鄉會換屆,冠蓋如雲,高朋滿座,相爭先睹為快,我也是《人物志》中的一個「人物」,躬逢盛會,心情大好。樹清之後,欄目主編幾易其主,記得我在中大教書還接受過採訪。陳永富先生接手之後,再次採訪,以〈陳慶元:任福建省金聯會會長11年,培養金門籍博士20人〉為題,2021年4月10日發布。不數月,閱讀量達到五千。金門籍博士20餘人,除了上文提及的施志勝等,還有洪憶青、陳海贊、陳炳容、李木隆、董群廉、何銘輝、寧國平、王石堆、莊唐義、李錫敏、蔡志堅、李雅高等。水富的文章結尾說:「陳慶元在金大客座期間,校長黃奇曾有意將他留下來當專任教師,由於箇中原因未能實現。陳慶元的最大心願,是根據族譜記載的方位,尋訪烈嶼祖墳,上香磕頭。他也曾經想過,傾一生積蓄在家鄉買一處宅第以終老,看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意味深長。 鄉訊是一個鮮明的特點 繼楊樹清《金門鄉訊人物志》十冊之後,陳永富又將他接手後的鄉訊人物,編成《金門風雲‧鄉訊人物》五冊,前後共十五冊,煌煌巨著,金門當代重要人物差不多盡入囊中。我對金門鄉訊人物專欄的學術評價要點是:每篇文章寫一個人物,因為文章的紀實性質,實則為人物傳記。如果將數百篇文章分門別類,則成為「政事傳」、「文藝傳」、「技術傳」、「海外傳」……這樣的類傳,將來金門縣再編新志,可供參證。因為寫的是當代的在世人物,又兼有報導功能。幾任編輯不是作家就是詩人,很有文采,所以人物傳記又具有鮮明的文學性。結論是:星期人物傳記的也是文學作品,它的文學屬性屬於人物類報導文學之範疇。人物傳記報導,是《金門日報》辦報的一個鮮明特點。 當我寫這篇小文的時候,《金門日報》那些文章中的人和事,點點滴滴都浮上心頭。本文只能點到即止,掛一漏萬,遺珠之憾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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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慶元小檔案】 閩海漫錄兩岸間
陳慶元,學者,教授,博導。祖籍福建省金門縣烈嶼鄉,現居福建州市倉山區。歷任福建師範大學文學院院長、協和學院院長,亦先後在台灣客座,執教東吳大學、中央大學、金門大學,兼任過中國韻文學會副會長、福建省文學學會會長、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會長。1994年,陳慶元開始與山東大學聯合培養博士生,1996年到香港中文大學訪學,1997年任古籍研究所所長,1998獨立招收博士生並擔任中國散文研究中心主任,2015年閩學研究中心成立任主任及《閩學研究》主編至今。著有《東吳手記》、《高山青澗水藍》《閩海漫錄》等。從福師大到閩師大,所指導的百位研生中,金門籍獲博士學位者,研究當代金門文學作家與作品者,包括劉國棋《金門陳長慶文學創作與文學活動之研究》,陳秀竹《楊樹清報導文學研究》。(楊樹清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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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日報60週年】那年,一粒種子落下
弟弟楊永斌向來是好學生,看我投稿有趣,也經常為文投稿,理由是「我這姐姐不怎麼樣,文章可以上報,我也來試試」,坦白說他文筆比我好,讀書又認真,幸好他往理工科走,否則有他在我怕早早就把筆放下。之後,弟弟轉學到建國中學不再和我搶金副版面。 小品文〈康乃馨〉走上投稿之路 那年,高中二年級十七歲的我,某日耳邊飄來後坐同學提起「投稿」兩字,過幾日適逢母親節即刻偷偷寫了約二百字〈康乃馨〉小小文試投,幸運被金門日報正氣副刊登載,從此開啟投稿不歸路。 年少鄉下孩子懵懵懂懂,不知文字、文學意義是什麼?只因課外徜徉在《未央歌》《幾度夕陽紅》《京華煙雲》或《籃球情人夢》《地毯的那一端》……沒什麼智慧理性,也不懂思考,僅一絲浪漫幻想,就買一疊格子稿紙振筆疾書,就一盞雞心微弱燈光,小小窗櫺旁寫錯了重來,一遍又一遍在文字裡摸索,沒有人指點。斗室逼仄,牆上一面鏡子,幾張自己畫的水彩山水,一張小書桌,一張古老眠床。閉門造車,寫累了到陽台伸伸懶腰,天空那麼高那麼藍那麼耀眼,不懂一直寫下去會如何?喜好寫作是一種病,很瘋狂。現下回望,金門日報副刊太寵溺我了,幾乎一個月投稿好幾篇,沒有退稿過,如此養就一位少女的傲慢。為何自稱「傲慢」?因為不往外跑,不與人接觸,整個村莊闃寂無聲,偶爾幾聲犬吠,向晚炊煙裊裊,鄉下日子輕淡如一杯水,少女窩在斗室烹煮文字,論文字當屬清純,論人際當屬傲慢,仍然僅與少數要好同學聚一起編織一個又一個美麗的夢。 到村公所「偷」報紙副刊 當年資訊落後,家裡沒有書報雜誌,唯一書籍是每年一本黃曆,有趣的是看黃曆看到會自己算命有幾兩重?只能日日往屋前紅大埕旁的村公所跑,村公所有一份金門日報,多麼珍貴且唯一,當雙目所及副刊裡有自己的筆名,趕緊眼觀四方,趁無人空檔偷偷把副刊夾帶回家,心想反正沒人會看副刊,應該神不知鬼不覺,躡手躡腳輕巧如貓,家裡金門日報副刊全是村公所私自藏在兜裡運出來的,私忖是「雅賊」可別說是「偷」。經過五十幾載風雨,仔細揣思,總有人知道我私藏了副刊吧,母親常說:「雞蛋再密也有縫」。偷報紙的時光過的特快。緊張刺激也充滿江湖味兒。 不知何時得知稿子登出來會有些許稿費,這可大大激勵了我。但是報社在陳坑,太遙遠。從小在湖下打轉,國一到金沙國中,金城車站經環島北路到沙美,我的上學路線是:早上一班車,下午一班車,單線來回。乖到不知可以附近蹓躂,只知到了金城車站下車循那條紅土路回家(今日之慈湖路)。國二換到頂堡借翁氏的祠堂上課。記憶深刻是姚雁君老師教授國文,他的濃重鄉音搖頭晃腦讀著文言文,課餘手捧《紅樓夢》激發我對國文課的好奇。國三再到湖南高地金寧國中現址;活動空間不寬闊,向左向右於我都是遙不可及。曩日覺得島東島北幾乎是另一世界,很少觸及,到那裡都是天涯海角。高中就方便多了,與家的距離近了。費心說這麼多,無非要說領稿費是多麼勞心勞力。 捏一顆小小木頭章到報社領稿費一至二次,愛錢又怕麻煩。後來怎麼領的都忘了。直至有一回選舉回家在紅大埕排隊等投票,碰到同村楊绣衣,她說:「以前我在報社工作常常幫妳領稿費妳忘了」,「稿費實在太低,所以記不得」。兩人哈哈大笑。 說到稿費,同學李炷烽當縣長時,曾經當面跟他抱怨一個字四毛錢太過稀微,對鬻文維生的專職寫作者太難了。他回一句:「報社一直在虧錢」。我可是一直有正常工作,不靠稿費維生,然而,楊樹清就不一樣,他是專職作家,稿費低很容易成為寒士。(炷烽同學可能遺忘此事) 一粒種子落下,落下一個夢 猶記,高一國文老師夏名翼是有些年紀的外省人,彼時社會新聞首仙仙14歲自殺身亡引發全台關注,我寫一篇作文〈給首仙仙的一封信〉老師給很高分數,他用濃重鄉音讓我當著全班六十位同學朗讀。高二那年來了一位氣質優雅年輕漂亮師範大學剛畢業的陳心玲老師,竟派我參與學校作文比賽,雖慘遭滑鐵盧,內心自覺有一粒種子落下。落下一個夢。 日後種子落到母報「金門日報副刊」。一筆一劃努力耕耘。 當時,經常會有讀者寫迴響給副刊,編輯每一、二週或個把月會整理幾則刊登,傲慢少女虛榮,尤其經常有人寫給「牧羊女」短訊,宅在家裡竊喜,經常一天可以接到好幾封讀者來信,甚或七、八封,開頭都借口討論文章,接著要求當朋友,傲慢少女仍然傲慢從不回信,此刻回顧,當年寫幾個字在金門日報副刊,完全是天時地利人和。沒有任何文學基礎。後來有男同學開我玩笑:「當年妳可是我們的夢中情人」。「怎麼不早說?好讓我虛榮虛榮」。 環境單純,加上父親兄長寵溺,投稿更加有恃無恐。父親經常笑呵呵說看不懂我在寫什麼?閒暇又會考我:「十五月圓何半月,妳接下一句」,頓時接不下去,又沒耐性等待,請父親趕快給答案,父親慢條斯理「三五成群為孤星」。父親讀了幾年私熟,為家庭故終年與田地、沿海為伍,由於我愛舞文弄墨,他經常會分享一些典故及稗官野史讓我聽到入迷。弟弟楊永斌向來是好學生,看我投稿有趣,也經常為文投稿,理由是「我這姐姐不怎麼樣,文章可以上報,我也來試試」,坦白說他文筆比我好,讀書又認真,幸好他往理工科走,否則有他在我怕早早就把筆放下。之後,弟弟轉學到建國中學不再和我搶金副版面。 一家人算是與金門日報結緣甚深。 那些年課外讀物非常缺乏,總是同學輾轉好幾手才輪到我,知識的飢渴,躲在棉被裡囫圇吞棗,直到弟弟上了台大,利用家教賺的錢不間斷幫我買各式各樣夠水準的書,一度以為自己真會成為什麼「家」? 卄五歲那年,母親唉聲嘆氣:年歲一大把還不嫁人,快成為老姑娘。看到左右同學許多走入婚姻,自嘲賀爾蒙作祟,急急跟進,入那懵懂不屬於我的婚姻生活,之後,與金副漸行漸遠,初始各大報還小小露臉,有了犬子後認命擲筆三嘆。 今日翻開發黃易碎的剪貼簿,十七歲開始投稿,發現每個月二、三篇,隨自己的發想多產。如此密集報社照常刊登,可謂被金副寵著,題材繞著家人同學日常及大街小巷,年少啊,想將來一定能自成一格,每天爬格子爬的不亦樂乎。承主編厚愛,我們要好同學有六個,私下就叫「我們六個」,她們是文章裡要角,我為每一位取個小名,她們是基本粉絲,包括〈假如麥牙糖不賣〉、〈木麻黃的秋天〉、〈一年西風吹去〉、〈原野綠林〉、〈夕陽的酒渦〉、〈把歲月藏在袖子裡〉、走在風裡捕捉〉、〈飲風的晚上〉、〈響在十八歲的廊〉……不成文的文章發表的可真密集。 感謝樹清把迷失在紅塵裡的我尋了回來,文化局出版金門文學叢刊第三輯《五月的故事》,蒐集我那年代在金副所寫青春正盛的小文。 當兩鬢添了霜白,經常反覆搜索記憶,記得,遺忘?原來都鎖在櫃子裡。翻閱五十幾年前剪貼簿,竟然遇見年輕的自己,純粹的文字,真實可愛,經過世俗染缸,回不去了。也看見金門日報副刊當年的用心。 當年從正氣副刊到今天的浯江副刊,社長、副刊主編的變革,這一切於我都不存在,小女子的心眼在自己的愁緒、文字的編排,乃至於夢境,希望處處繁花……。 這一路惆悵的十七歲之夢,僅能繼續前行,無法抵達文學的浩瀚,幸福的歲月就是失去的歲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