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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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螺
老王神情凝重,沒有表示意見。 「俗話說,玉不琢不成器,小時候偷捉雞,長大偷牽牛。」花螺又說。 「不會那麼嚴重啦。」老王說。 「你在軍中帶過兵,孩子應該由你來管管。」花螺懇求著。 「孩子雖是我的骨肉,卻是李家的子嗣,小阿嫂,我現在沒有立場啊!」 「難道你不覺得顧慮太多,會害了孩子嗎?」 老王看看她,面無表情地沉思著。 「如果讓他繼續沉淪下去,這個孩子還有什麼指望。」花螺神情嚴肅地說。 「唉……。」老王搖搖頭,微微地嘆一口氣。孩子既然是他的骨肉,必須擔負起教導的義務,這也是為人父者的責任,他豈能逃避、豈能不管。只是惟恐處於叛逆期的孩子,是否能接受他這個王伯伯的管教。 一個假日的午後,老王正躺在床上歇息,雖然他的眼睛微閉,卻沒有睡熟,對於裡裡外外的動靜,則是一清二楚。突然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他房裡晃動,不一會,竟停留在他懸掛衣服的衣架前,伸手從他的上衣口袋拿出皮夾,悄悄地抽出兩張十元鈔票塞進自己的口袋,正想轉身走,只見老王翻身坐起,高聲地怒斥: 「煙台,你幹什麼?」說後隨即站起。 「沒有啊。」他兩手一攤,故作鎮定。 「還說沒有?趕快把你口袋裡的錢拿出來!」老王指著他,高聲地說。 「拿你二十塊,有什麼大不了!」煙台不在乎地說。 「你要用錢應該告訴我呀,怎麼可以用偷的。」 「光天化日之下,光明正大走進來,能算偷嗎?」煙台強辯著。 「小小的年紀不學好,還強辯!」 「老實告訴你啦,你我非親非故,輪不到你這個老北貢來教訓!」 花螺聞聲怒氣沖沖地走進來,見到煙台,二話不說就是給他一個清脆的巴掌。 「夭壽死囝仔,你說什麼?你說什麼?怎麼可以對你王伯伯說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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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
去年這個時候,每週我都會帶著孩子回外婆家,外婆那時尚未過世,身體還很硬朗。每當我們告別出來時,她老人家總是現出不捨的神色。在冬天的寒風中,她或者陪我們一路走到街口,直到我們坐上計程車絕塵而去,或者是站在三樓陽台,目送我們的身影從路燈的長巷盡頭消失。冬日的夜晚,灰暗的雲層之下,不是回頭看見外婆站在街角,便是望見外婆獨立陽台之上。那時的我,絲毫沒有想到,不久的四五個月之後,外婆四十多年來的熟悉形貌,便會自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而當她那樣地站立在冬天陰暗天空之下極目瞭望時,卻也正是她一生中,最後幾次有限地看望她外孫女的機會。 時至今日,偶爾想起還不久前的去年冬天,就不期然地想起,在外婆家旁的那條長巷裡,我曾不斷回首招呼外婆回到屋裡,在那種親切的凝望與回首中,怎能體會垂老的死亡正隨著濕冷的冬天,一步步走向我外婆為時無幾的殘餘生命呢? 外婆最後一個冬天,便是在她外孫女不斷地回首中過去,偶然地,在回首的剎那間,淒涼會突然不祥地佈滿我全身,一種無可置疑卻又不肯置信的感受在悄悄地諭知:這是最後一個冬天。揮手與回首都太感傷了,明年的今日,所有的回首,將是一片永恆的空無。 幾個月後,外婆突然過世,其實,整個氛圍早已暗示在年前的冬季之中,但如何解釋生命裡那種顯而易見的脆弱與無助呢? 外婆過世後,時序進入最後一個寒流,而後我們每人握著一撮黃土,撒向棺木,向外婆說了今生今世最後一句再見。 今年冬天,我常想起去年的冬天、前年的冬天,以及所有已然過去的冬天,快樂像一根劃在手心的火柴,須臾間即變得微弱,並歸於寂滅。 有一首歌的歌詞:「你知道你是誰,你知道年華如水。」我們曾經幼小,我們曾經成長,終己一生去尋找一個屬於自己的生命答案,有一天,我們終於不再幼小,不再成長,年華似水,歲月如煙,到了那個時候,你果然知道你是誰嗎?你所確切知道的,誠然只是如那首歌詞說的「年華如水」而已。 某一個晚上,我在一個三十年後的同學會裡,見到了所有小學同學與當年拿起藤條打過我們的老師,回家之後,隨即又見到正在牙牙學語的孩子,我突然想到,人的一生,充盈的就是這種新生的喜悅,與逐漸老去的悲哀,「年華如水」原來不是一句歌詞,而是一個實際得不得了的事實。 如今我每天與孩子朝暮相對,那似乎是最大的快樂,但即使是這麼一點愉快,不時也會染上幾許深思。不久前的一個風雨夜晚,我抱著孩子穿過一條街道,當雨傘已無法遮擋大雨時,只有帶著他暫時在一個孤立的屋簷下躲雨,如洩的雨水在塑膠雨棚上隆隆作響。在這暴雨的夜晚,自我眼前源源不斷流過的,除了寂靜就是黑暗。孩子在風雨震懾下,雙手緊緊抱住我的頸項,這使我慢慢地、溫暖地接觸到那個答案的邊緣,也許這將是我往後一生永遠無法抹滅的回憶,即使在孩子長大成人,甚或結婚生子之後,當我想到多年前的風雨之夜,曾經緊擁著他在一個屋簷下躲雨時,我必然如外婆站在陽台上向我揮手一般,永遠試圖在這世上努力挽留一份遲早必須結束的親情。 時光不會永遠與我們攜手同行,去年今日不同於今年今日,而今年今日又必然不同於明年今日,光陰如一匹光滑的綢緞,從眼前悄悄地抽掉,上一代老去,我們就長大了;下一代長大時,我們也衰老了,一如逝去的先祖,遷謝更替。 回首自己的過往,沒有什麼可稱道的,在這大時代裡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物,如同大公司裡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員工,當所有的愛都凋零時,只剩對子女的愛依然濃郁。孩子仍會生活在大時代中,但你會希望他的因緣順遂些,程度更高些,小人物做得也比你風光些,如果情況允許,希望他們可以順利擺脫掉小人物的單調角色,做個前程似錦的大人物,這也許就是所謂的舐犢情深,一種最古老而無所不在的感情,成了我們生命中最大冀望的來源。很少有人能自外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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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春夢
2010年的賀歲電影《艋舺》一片票房亮眼,除了捧紅了幾位年輕演員外,也讓一些上了年紀的人突然懷念起那一段逝去的歲月。「艋舺」原本就是個充滿歷史況味的港口與街市,有一種屬於老台灣的美麗與哀愁,曾經在那一帶生活過的人,特別是社會底層的群眾,很容易走入劇情,同感劇中人物的悲與喜。儘管劇情充斥暴力與血腥,被衛道人士批評助長青少年的犯罪問題,但電影還是有許多值得人們深思的正面價值。例如,電影中真實呈現了台灣早期紅燈區的場景,而關於設置「紅燈區」與否的問題,最近也由行政院拍板,交由各地方政府自行規劃。從事性交易的「紅燈區」到底該不該合法存在,一直以來都有很多爭議。行政院拍板定案,決定在適度的開放有效管理的原則下,交由各地方政府自行規劃。中央政府有意推動性交易除罪化,無奈多數縣市政府並無設立專區的意願。 紅燈區一詞,來源於20世紀初期或者更早的歐洲。在當時的一些大城市裡,公開的妓院往往集中在某個地域內,通常是門前紅燈高掛或是室內紅燈映照,因此而得名。紅燈區是提供合法嫖妓服務的地方,在這裏,性工作者和嫖客都能得到較安全的保障。幾個先進的歐洲國家都設有紅燈區,著名的紅燈區有時候也會成為觀光景點。紅燈區政府不好管理,且在社會意見紛歧下,總存在反對聲浪,台灣的政治人物大多不願碰觸這個考驗人性,扭曲道德的議題,更不要說敢高瞻遠矚去設立專區,能夠想到立法來關照人性與人權,已經是一種進步。對這樣一種原始的行業,在中國已存在了幾千年,如今的問題癥結不在於「禁」與「解」,如同設置賭場一樣,這是一種必要的惡,有其存在的需求,但沒有人願意與它們比鄰而居,更不願讓人產生誤解的聯想。 去年十一月十二日,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將整修過的小徑特約茶室,命名為「特約茶室展示館」,正式開放給遊客參觀,並藉由圖版與解說,引領遊客回顧那一段大時代的故事。為了發展觀光,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已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俗稱軍中樂園的「八三一(唸么)」,對金門人來說是一段想要淡忘的歷史傷痕,如今卻為了所謂留下歷史記錄,再度去把傷疤揭開,讓人們品頭論足,述說一些真假難辨的傳聞。最具嘲諷意味的是門口的那副對聯:「大丈夫效命沙場磨長槍,小女子獻身家國敞篷門」,橫批是:「捨身報國」,這是一種赤裸裸的意淫,把一個嚴肅的歷史問題簡化成「博君一笑」。隨著「紅燈區」的開放,我們不免擔心歷史會不會重來,有一天當性產業也可以為金門帶來觀光利益時,我們有勇氣大聲說「不」嗎?尤其是,當觀光客已習慣地將金門與八三一聯想在一起時,金門會被認為是設紅燈區的最佳場所。以前的金門人自詡為「海濱鄒魯」,在戰地政務時代,我們始終抬頭挺胸,以身為金門人為傲。解嚴後,我們一味地追求經濟發展,用盡各種手段來吸引觀光客與投資客,金門來了太多的人,而金門人也變得愈來愈不像金門人。 早在十年前,董振良便拍了一部以「八三一」為題材的電影《解密八三一》,「軍中樂園」這個深埋金門人心中,幾乎已快被遺忘的議題再度被搬上檯面,不但攪亂了許多人的歷史記憶,也引發社會對性工作、性產業「罪與罰」的論辯。對那一場「戰地春夢」,顯然還是有很多人眷戀不忘。有人寫文章,有人出書,有人現身說法,也有人倡議籌設紀念館,「歷史研究」儼然成為新的社會運動。姑且不談董振良的電影美學和他的政治意識型態,他的紀錄片總是能觸動金門人的鄉愁,難怪楊樹清會說:「這十年來如果沒有董振良,金門多寂寞」。沒想到十年之後,我們真的蓋了一座紀念館,只是,人們似乎已不太在意,揭牌儀式只有處長率同仁與社區代表參加,在展示館前合影留念,重要的政治人物竟然缺席了,顯示我們終究還是不太願意面對這段歷史,不敢把這座展示館定位為金門的文化資產。 戰地金門,享譽中外,歷史會為它留下了紀錄,人們會記得它的貢獻,可是對這一世代的金門人而言,為何總是無奈多於感動?董振良用影像創作,意圖解開糾纏金門人多年的濃厚情感,結果是「剪不斷,理還亂」,「八三一」沒有因為他的電影而解密,「金門特約茶室」也沒有因為世人的關注而「真相大白」。雖然檔案與史料陸續開放,但是各人解讀不同,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尺,各有立場。一般人面對這段歷史,向來是情感多於理性,好奇多於關懷。走過烽火歲月的金門,「特約茶室」已不再神秘,對某些當事人或單位而言,可能還會有難言之隱,但歷史是無情的,一旦「潘朵拉的盒子」被打開,我們將面對一場可能沒有輸贏的神鬼戰爭。 2007年1月,陳長慶以他多年負責軍中樂園的工作經歷,寫了《走過烽火歲月的金門特約茶室》,金門縣文化局將之列入館藏,作為地方研究史料,沒有公開發行。在白髮蒼蒼之年,陳長慶完成他多年的心願,為的是「不容青史盡成灰」,並且大聲疾呼「歷史不容扭曲,史實不容誤導」。陳長慶擅長寫小說,他用小說記錄金門的歷史與人文,「軍樂園」一直是他所關心的議題。在《李家秀秀》中,我們已看到市井小民對從事性工作者的價值觀。然而,小說畢竟是小說,它可以比歷史更接近人性,更能感動人心,但永遠無法擺脫「虛構」的本質。相較於軍方對這段歷史的隱晦、避之惟恐不及的態度,《金門特約茶室》的內容大大挑戰了軍方的禁忌。但若是因此認為書籍的出版,可以還金門人一個「公道」,還侍應生一個「清白」,那就太天真了。這是誤讀歷史,誤讀歷史的禍害比不讀歷史更可怕。 1949年大陸失守,大批軍隊撤退來台,其中很多是單身且正值性慾旺盛的年輕男性,當苦悶無法排遣時,時有騷擾良家婦女或嫖土娼情事發生,造成軍民不和及性病泛濫,為解決「性」的問題,「軍中樂園」乃應運而生,因此,特約茶室不是金門特有。「金門特約茶室」在金門存在了40年,但是作為一種「行業」,多數金門人對它是相當陌生的。雖然在某一時期,特約茶室也開放給金門的公教人員及一般民眾購票消費,但是這個獨特的事業體,既沒有營利登記,也沒有負責人,更不用說資本額了。在軍方的掩護下,地方政府管不到,一般老百姓跟它也沒有互動。套用「金門」二字,對金門人而言,是個沉重的負擔。這樣一個外來的「行業」,當然無關金門的經濟民生,但對金門的社會治安是否真的產生影響,只能以「想當然爾」去推論,無法從統計上獲得證實。金門向來民風純樸,從未有「性產業」,「特約茶室」的存在容易讓人產生誤解,談到金門就想到「八三一」,是金門人難以承受的重。 性與犯罪,是社會學家研究的重要課題,二者之間的依存與拉扯關係,向來不易論述,若涉及道德內涵,更是意見紛歧。我曾寫過「慰安婦」的論文,了解「特約茶室」與「慰安婦」之間有一些相似的地方,也許不能相提並論,但本質上,二者都有軍妓的成份。慰安婦因為涉及民族主義與賠償問題,可以提高到國家層次,也可以成為學術研究的課題。特約茶室充其量只是內政與社會問題,其中或許摻雜了軍方的濫權與違法行為,但是作為一種職業,有付出也有收入,它與一般的性產業並沒有不同。日本漫畫家小林善紀在2000年出版《台灣論》,書中關於慰安婦的描述曾引發軒然大波,小林在接受媒體訪問時一再強調:「日本政府並沒有用強制的方式召集慰安婦」。在我們看來,小林的認知嚴重悖離史實,形式上也許找不到強制的證據,但是執行的手段難保不會威逼利誘。基於民族主義,我們不能接受「自願」說,基於對人性的了解,我們也不排除「自願」的可能,「金門特約茶室」也應作如是思考,面對歷史不必太過理想主義。 年少之時,蒙昧無知,對座落在對面山坡上的紅門高牆,雖然好奇,從來就沒膽去瞧個究竟。偶爾見到花枝招展、穿著清涼、粉味撲鼻的「軍樂園」來到村裡,婦道人家竊竊私語,男人則是敬而遠之,就算偷瞄幾眼,也是盡量低調。對這一行,說尷尬太矯情,畢竟它在多數村人未出生之前便已存在。成年之後,來台就業,燈紅酒綠,舞榭歌台,也有過「人不風流枉少年」的放浪歲月。人因歲月而成熟,因成熟而世故,因世故而了解紅門高牆內的情慾糾葛。年近半百,回首前程,悲憐之情油然而生,已無需再問:「卿本佳人,奈何作賊」。人生有許多的無奈,一半是命運,一半是環境,但人之所以為人,在於我們可以選擇。金門的「八三一」走過烽火歲月,確實曾經撫慰無數寂寞的心靈與身體。一部茶室春秋史,道盡百年孤臣淚。許多老兵舊地重遊,在「特約茶室展示館」門口拍照留念,遙想當年情景,似有無限感慨:「春夢了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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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澀
深夜的一場雨,將暑氣帶來的酷熱一掃而空。他是首班班車的駕駛,隨性打開車窗,讓沁涼的風吹進身體。「看不見是誰的柔指,似一陣悠悠輕風,掠過我的心弦,吟唱著漪波盪漾的旋律。」泰戈爾的詩句乍然湧入腦海,而車上旅客怡然的神態,也隱然從眼神中透露「所見略同」的快意。 心裡正飄然時,突然傳來輕哼著日本小調的歌聲。是她,一張透露歲月痕跡卻慈善姣美的面容,穿著素淨的麻紗外套,以不擾人的嗓音,輕輕吟唱使她心情躍然的歌曲。還有三站才會抵達目的地,她與其他年紀相仿的旅客已起身往前等候。「啊……路不是很平坦嗎,車子怎麼會搖?」她搖搖晃晃地衝到他的旁邊。 「站好,站好,開心就好,上山何必帶一堆水果餅乾,又不是要遠行。」一位體型修長的女人拉了她一把,關心的提醒。她不說話,只含笑沈默。「沒搖車子怎麼爬上山。」留著三分平頭的他,專心駕駛的同時,在紅燈號誌亮前停車時,一派輕鬆的語氣對她說。 「伊八十幾歲了,耳朵重了,聽不到!」拉她一把的同伴代她回答。先前還忘記她的耳背,因為姊妹情深,在她重心不穩之際,及時扶持了她。 「啊!她已經八十了!看不出來唉,皮膚還這麼細嫩!」坐在她旁邊的中年女人讚嘆的說。 「人家懂得保養,氣色和面貌當然好。」也許是天氣清爽讓人心情怡然,他像逗弄小孩般,開玩笑地說,「等會兒不讓妳下車。」頓然,全車裡每個人都笑了,眼光從四方投向她。 她,八十幾歲的女人,雖然重聽聽不到,但嘴角微抿,看見眾人對她的注意而像小女孩般羞澀。臉紅了。 他轉向身,目睹這一個景象。他感動了。第一次看見高齡的女人,依然有小女孩的羞澀。他的母親年紀也是如此,但是,他幾時曾經注意到她的神色透露少女般的羞澀情懷呢?是啊!每個年老的女人的心靈裡都住著一個羞澀精靈;當周遭的人對她注目和展現善意時,心底裡的精靈就會躍然而出,使她神采飛揚。而她的羞澀風采,此時,也美得令人對生命發出驚奇的詠嘆。 她與她們下車了,可是,她在車上展現的羞澀映像,久久無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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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牛悲歌
臺灣紀錄片導演賀照緹,有一部動人心弦《我愛高跟鞋》的作品,詳實記載紐約時尚精品的女子高跟鞋的故事,從取得小牛皮、加工製造到完成品的過程,讓人看了之後,心裡不禁覺得五味雜陳而難過不已。 根據媒體報導的紀錄片內容,將鏡頭拉到內陸與俄羅斯邊境地區,當地工人特選尚未成年的小牛,也就是俗稱的《胎牛》,然後殺牛剝皮,擷取最為值錢的小牛皮,當作時尚高跟鞋的材料。 當畫面出現純真而一臉茫然的小牛時,牠們好像知道其命運即將和同伴一樣,馬上面臨被工人宰殺、進而剝取高價皮革的遭遇,但是只能夠以無助而沉靜的嗚嗚哀鳴,彷彿感到束手無策的樣子。 接著則是在皮鞋工廠裡面,看到許多女性作業員,從事單一而重複的動作,她們宛如機器人一般,一環接著一環的操作,然後製成一雙雙頂級時尚的高跟鞋。 當然在不久之後,那些質感高貴而閃亮動人的皮鞋,乃以光鮮亮麗的面貌,在紐約許多精品店出現,最後則穿著在貴婦人的腳上。 雖然紀錄片忠實傳承的意思,並無反對高跟鞋的本意,而且更無呼籲婦女不要穿高跟鞋的企圖。 不過影片卻也似乎隱約傳達一個訊息,那就是希望女性或消費者,不見得一味追逐時尚與潮流,反而應該有自己的品味,以及自我的堅持和抉擇,選擇適合與舒適的鞋子穿著,才是比較合適的生活方式。 看到這樣的紀錄片之餘,雖然感受導演在作品內容當中,並無刻意批判的私人情緒出現,然而最讓人覺得不忍心的事,則是眼神無辜的小牛待宰的畫面,總是一再縈繞在人們的心中,久久而不能忘記。 其實天下芸芸眾生,本來就有其特別的靈性,以及應該被尊重的生命權利;而人們在這樣的基準點之上,能夠用更慈悲的方式,來對待地球上所有的生物,應該才是正確的生命態度。 當然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人們未必非得用宗教的情懷,來批判這樣的商業機能,或者指責其製作過程之不當;可是最起碼在人性與物性之間,是不是也應該存在彼此尊重,以及尋求自然而和諧的平衡點比較好呢? 假使這樣具有人性與慈悲的認知,可以被當作普世價值的話,那麼或許商人便不會有宰殺小牛、或剝取皮革的念頭,當然也就沒有幼小牛隻蒙難的事件發生。 當然以如此思維而進一步詮釋,倘若生意人並不再提供小牛皮高跟鞋,那麼大部份尊貴的女性消費者,恐怕也無法買到類似的商品,所以將能夠避免一場《不忍聞其聲》的屠殺悲劇。 當然以現實的供需平衡定律而言,這樣的生產方式與商業機制,總是主宰大部份的消費市場;所以反過來說,如果具有美學觀念的女性消費者,都可以從另外的角度來看待小牛皮鞋,進而摒棄選購類似的商品,那麼絕對可以降低廠商的製造動機,並且因此而避免小牛被宰殺的遭遇。 雖然這部紀錄片,其所詮釋之內容,大部份是有關於高跟鞋的故事,不過其實昂貴的小牛皮,被廣泛運用於製作成日用品,卻是不爭之事實。 因此,以萬物之靈而自詡的人類,假使能夠認同此一紀錄片所傳達的內涵,或許可以感受小牛瀕臨死亡之際,其背後所代表的悲歌,那麼也許將不會採購類似之產品,或者作出更加符合美好人性,以及充滿愛心與慈悲的選擇吧,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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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峰湖
早曦時分 平原第一道 閃熠熠微光 穿透漸層潑染雲海 映射地平 旖旎似幻如夢 雲嵐相遇 翠峰湖氤氳甦醒 盛放毛地黃底襯下 倏地遙望有如 置身蒼茫 異域邊城疆界 波光柔漾 湖面鴛鴦輕輕點水 描繪人間堅決情愛藏夢氛圍 細賞之餘信步彳亍林間棧道 山風拂吹樹影輕搖 青春如詩過往 在李白的清芬裡 兀自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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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螺
「煙台,話可不能這麼說,我是希望你好啊!」老王陪著笑臉。 「你們這些老北貢,一天到晚沒事幹,就喜歡囉哩囉唆的!」 「煙台,你怎麼可以對王伯伯說這種話!」花螺看不過去,出聲阻止。 「我是實話實說啊!」煙台瞪了他一眼,而後對著花螺說:「他又不是我爸爸,一天到晚囉哩囉唆的,幹什麼呀!」說後轉身就走。 花螺和老王同時愣住,怎麼會養出這種兒子。 「班長,請你原諒,我沒有把小孩教好。」花螺傷心地對老王說。 「不,小阿嫂,這種事不能怪妳。其實孩子的本質不錯,像煙台這種年紀,正是所謂青少年的叛逆時期,多關心他,多開導他,只要過了這段時間,就會改變的。」老王開導她說。 「孩子用這種口氣對待你,我實在感到抱歉。」花螺歉疚地,「我真想現在就告訴他,你就是他的父親。」 「不、不,萬萬不可,」老王猛力地搖著手說,「如果妳現在貿然地告訴他這件事,他絕對會排斥,絕對不能接受!」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 「只能以愛的教育來感化他。」 「我這個『青瞑牛』,那懂得什麼叫愛的教育。」 「不打不罵,多關心、多開導,凡事訴諸於情理,經過一段時間後,相信頑石也能點頭。」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真的如老王想像的那麼簡單嗎?煙台不僅沒有變好,反而變本加厲,除了滿口謊言外,還會偷竊。花螺放在抽屜裡的零錢不見了,老王皮夾裡的鈔票也短少了好幾張,而且已不是第一次了,兩人心中都同時感到納悶。 「我們家從來沒有丟過東西,怎麼會這樣?」花螺沉思了一會,突然說:「你說看看,是不是煙台那孩子拿的?」 「沒有當場捉到,千萬不要隨便誣賴他。」 「這個孩子愈來愈不像樣了,不好好管管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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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螺
「王伯伯,我很想吃兵仔饅頭,你什麼時候做給我吃?」孩子嘟著小嘴,靠在他的耳旁天真無邪地說。 「煙台乖,」老王輕輕地把他放下,「伯伯安頓後明天就上街買麵粉,煙台很快就可以吃到饅頭了。」 「真的?」孩子興奮地說。 「當然!」老王打包票。 喜悅的笑聲,盈滿著原本冷清的大廳,幸福的笑靨,在花螺多皺的臉上久久地停留,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時光啊……。 十 老王回來並非養老,而是實踐他對花螺的承諾。他花了好幾天工夫,把花螺家凌亂不堪的護龍厝,重新打掃整理一番。並把花螺原先擺放在裡面的農具、傢俱,或大缸、小罈……等器具一一擦拭乾淨、排列整齊,就好像是村公所要來檢查環境衛生一樣,讓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房子整理後,他把戇牛生前睡過的床鋪,搬到護龍厝那間他曾經住過的小屋子裡,並把帶回來的行李一併整理妥當,獨自一人住在裡面。若依常理而言,既然和花螺兩情相悅又生了孩子,現下跟她同住、同睡又有什麼不可以?況且戇牛已逝世多年,花螺空虛的心靈更需要有人來陪伴、來撫慰。而誰能與她共枕同眠呢?在她心目中,老王絕對是不二人選。然而,並非老王嫌棄她,不想和她同住、同睡,而是有他自己的想法,花螺除了尊重外,也不敢有非分之要求。只因為他們熾熱的青春火焰,已隨著年華的老去而冷卻,此時他們所希冀的,或許是相互扶持和關照,以及把孩子撫養長大,其他對他們來說,已沒有實質上的意義。 一個被國家除役的退伍老兵,確實已沒有太大的力氣來從事笨重的工作,但他的勤快是許多同齡老人不能與其相媲美的。儘管退伍時領了一筆退伍金,再加上軍旅期間存下來的一點錢,他全把它存在銀行的戶頭裡。儘管利息不多,但若省吃儉用,再隨便找點事做做,求個溫飽度餘生,似乎不會有太大的問題。然而,他既然不接受退輔會的安排,回到這裡與花螺母子相依為命,就必須為這個家庭奉獻。於是他不忍心看到花螺成天汗流浹背地在田裡耕作,雖然老家種的大部份都是小麥、高粱和玉米,而這裡則是地瓜、芋頭和花生較多,耕作的方式亦有所不同。但是,他始終認為事在人為,除了反攻大陸回老家不可能外,在耕作方面,只要自己有信心而認真學習,那怕是最難學的犁田,他也要克服困難,設法把它學會。 老王年歲雖已半百有餘,每天則依然在田裡努力工作,幾個月下來後,他竟憑著自己的毅力,學會農耕最難學的犁田,而犁田並非只是單純的來來回回,除了鬆土以防田裡雜草叢生的「犁草田」外,其他無論是地瓜、芋頭或花生,所犁的方式幾乎都不一樣。老王學會了耕種,便分擔花螺田裡的大部分工作,回到家裡又憑著當兵時的炊事專長,做飯炒菜樣樣來,既是專業農夫又是稱職的煮夫,村人看到這幕情景,莫不讚賞有加,婦女們更是羨慕不已。她們再怎麼想也想不到,這個北仔伙伕班長,竟比土生土長的在地人還要「骨力」,還要「捌世事」。村人都說:「花螺福氣啦!」而這個所謂的福氣,不知是得到阿嬤和戇牛在天堂的「保庇」?還是蒙受老天爺的憐憫和施與?抑或是花螺前世今生修來的福份?確乎是誰也不得而知……。 煙台不僅乖巧也聰穎,在校成績更是名列前茅,然而就在他初中即將畢業時,卻誤交損友,放學不準時回家,假日在外頭晃蕩,根本無心於課業。甚至經常向老王伸手要錢,性情亦有重大的改變。儘管孩子是老王的親骨肉,但名份上則是戇牛的孩子,老王基於種種因素的考量,只能以柔性的方式來勸導,未曾對他說過重話。可是,正處於青少年叛逆時期的煙台,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以及一些讓人不敢恭維的大道理,何能聽進去長輩對他的規勸。一旦不中聽,頂起嘴來,簡直比勸說他的父母還大聲。如此之行為,看在花螺眼裡,的確不知如何是好,而老王又能奈何? 「煙台啊,不久就要高中職聯考了,你要多加油啊!」有一天,老王關心地說。 「你顧好你自己就好!明天多做幾個包子,讓我帶到學校請同學吃最要緊,其他不要你來操心啦!」煙台不屑地說:「反正大考大玩,小考小玩,同學都說青春不要留白啊,像你們成天拚老命地在田裡工作,累死了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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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的那邊﹐讀嶼
觥籌交錯的微醺往昔,曾記起走過許多地方,卻要命地將之遺落在思維難以觸探的灰色地層,這是紅塵征途裡頗疼痛的殊憾。從那刻起,我決意用日誌寫下來,寫出旅程中的點點滴滴,拍下每一禎駐足、流連、觀望的腳印,不再讓遺憾形成、讓悔恨生根。 記憶以來僅兩次搭船經驗,也是關乎離島的漫遊訊息;一個是澎湖縣,一個則是連江的馬祖列島。迴溯十幾年前的我,雖還不致能宣稱「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角色,但心臟、魄力對照現在,可就強大許多。 寫詩做夢之餘即偏好陌生的遠遊。把自己鴿子一樣賣力拋出去,任何一個雙腳可到達的國度,皆是我思想的驛站之都、皆是我縱飛筆翼的所在。 從參加救國團戰鬥營活動的表姐,拿一疊迷彩勁裝的照片返台向我炫耀後,我便像隻蛹中毛蟲,鎮日裡做著等待蛻變復仇的美麗蝴蝶夢。渴盼追隨兵役籤抽到金馬獎的父親和小堂哥:「做一隻流放太平洋外海的候鳥或者,徘徊坤坵蛇島的黑尾燕鷗──」。 ● 天真的以為渡海而去,便可撈到夢寐所嚮的海王殿、龍門穴,譬如在格鬥廝殺聲如火荼的圍城七月,與各派文藝武當好手共同領受鯨群、大白鯊式的震盪。 我希望在漁歌晚唱的蜃樓柳榭,和一場雨絲相遇擁抱,而島上風聲如貓頸的鈴噹嘆息!年輕潔淨的心本無畏沒人偕首的苦悶荒涼,像悠行九宮格書法紙帖的墨跡,迤迤邐邐、嬝嬝漾漾;傘,便是最佳語伴之一。我與「他」執耳越過曾有桃花豔熾的碉堡空屋,循小徑短坡「姍姍讀你」為詩的座騎;一面聆聽臨岸崗域曾演繹的聳動幽聞,可存在否? 隔海的浪濤有時巨大有時細微,不仔細分辨不會懂得,那其間包含多麼雀躍的思念?在歲月塵封之後,竟會濃縮釀造成連綿鄉愁,捆綁著漸如西山的心腦;變成一種猶如酗咖啡者的異鄉癥結原罪! 旅行之矢張臂欲飛,而遁匿卻成了近鄉的藉口宿敵。我綢繆著找不到自己的那份初心方位,唯恐它早已迭失某年雨季…… ● 不再有鴿子般堅定溫柔的雙眸,賦予我澎湃勇敢的意志,我該如何跨上自由的白駒策馬前去,為那四處鳴放串生的野薔薇、野百合、流蘇、南洋杉和酢醬草,圓一圓重返時光機之夢? 寧願捨文明也要來一趟釣雲之旅!在蒹霞蒼蒼的武夷山群巒、鬼斧神工的虎嘯岩;或者,清朗峻麗的水濂洞;在谷間與楓紅相約敘舊話幾齣桑麻,或與壩頂飛濺瀟洒的煙嵐談一場十指緊扣的密合貼吻…… 你瞧,沒有戰爭的年光多麼優雅靜好? 夜了,不乏古樸民宿可落腳。在芹壁村的大街中遊賞,各項風味海鮮吃食會讓你忍不住饑腸轆轆。雖比不上五星級觀光飯店的大宴豪奢,卻非常合乎我這種儉省庶民「呷粗飽」原則。 遂不惜研墨筆耕輾轉反覆,決擲以千金韶華及珍貴情韻,大書疾書將其拱入觀光之林作為饋禮。倘使心頭還有疑竇,想那百年十年島岸風花沉潛,可有一襲陰影憑添怒恨? 都淡了吧?淡了,所以那無情雷電干擾的昨天,傳說挾帶寓言如病媒肆虐島的周隅,等等。都已悄悄、淺淺地散逸……不變的,恆常只剩鐫載著「真蹟」的歷史。 彷彿馬祖石蒜平靜無痕的樣貌,一夕催發吐蕊,照舊叱吒醒目地開著。像島內靜默典雅的姑娘,以獨特鄉音問候著旅人,那樣憨厚、那般質誠。 ● 雨,打在澳口的岩上。打在灘頭堡躍然展翅的鷗鳥毛羽。而象徵團聚意象的暖月,則冷冷觀照塵間的一切;這曾陷溺於兵陣、羅列著宗祠廟宇的朝聖之地,這以福州方言為主流語彙的城河之首── 曾幾,它拿鯨吞百艦之勢,保住了國土百姓安危,平息了家鄉紛紜民心,它是前哨金門的後盾。相信時間會還原它一個比嚴謹更雋永的容顏,並且將那深蘊著詩意涵養的內在發揚光大。 記起時序是九月。神遊半日境天后宮的一組人,就像三月媽祖遶境般把此處的風土文物全兜了個澄明瞭白;我們沿路聽迴音導讀暮鼓,看霧氣以掩護之姿包抄整座泛著綠光的山稜;陽光錯灑在苦楝樹與紫壇木、相思樹脈絡間,一股突突造訪的鬆懶意念讓身體也漸熟習了來處,原來人間處處可遇桃花源呵。曉曙中猶有佛諭叫醒了迷幛的心靈,感覺是秋天到了。 可不是?秋不管走到哪裡,都是萬般殷容篤定。拿極好極好的步調撫慰濕躁的大地,回眸撩髮、婉約綽綽同如一姿態娉婷的古代女子。瞧,冉冉透亮的花崗岩;風蝕崖壁鑿出勇者莊嚴痕跡,乃至生命的流轉、海的盟誓……全都在此兌現了。 ● 1990年夏末,那是一些值得紀念的特別日子,茁壯於南台灣的某位平凡女性遇到了現任先生、職場上也有了新的展望。自持性格晚熟、有些粗率霸氣的我,終於完成了對摯愛許下的諾約。亦即,告別青春前的小小成長規劃。 以背包客身分邂逅了這個神秘的西南海域,且憑兩枚台馬輪號票根交換了對整座島嶼的認知,那種成就感真正無物可比擬。 一直以來隸屬於青春換日線上的懵懂與神往,總算有了極鮮明的答案示現。我如過客停泊復而展翼的心口,爭若終年被保護而能量浩偉的西莒燕鷗,一直有股長飛繼續「追尋下一站」的感覺。 如激越的水舞浪影,豪情拍打著生命的樂章。或許中年以後,且守且戰,我還能勇猛飛奔天游峰的襟懷,乘坐竹筏沿九曲溪順流而下──那才確切是我想要達到的另一程靈山秀水好風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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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門的六個月
用各種方法,例如請兄姐打電話來給父親,以中斷其工作,令其休息;持續的加以提醒不能工作過多,因為身體這台機器已經老舊無法負荷,即便,這一開始是效果有限的,原因是當父親的身體在六月經休息、好轉後,他會想要趕上之前的耕作進度,也無法忍受田中的雜草滿佈。 固定的陪同就醫追蹤身體狀況,陪伴父親上街並觀察、提高其生活自理功能,是必然的工作。 經常,在夏天的晚上陪他在屋外坐坐,聽他說說心裡話,畢竟他已獨住六、七年;他也談童年往事、以前的工作生涯、與母親的關係,村中大小事;我則問他我們小時候為何很少親近我們,抱抱我們?他說:「想死啊,哪有空!」 所以與其說在陪伴、療癒父親,同時地,我也在療癒自己吧!! 再一波的因心臟老化及腫大,而赴台灣就醫後,父親整體身體狀況趨於穩定,我也開始引導他固定經常到鎮上吃早餐、逛一逛;在田裏時間變少,則可自理餐食,我則在一旁陪他烹煮;晚間再看不聳動,較溫馨的公共電視新聞及他喜歡的「包青天」。(父親已有半年以上沒看電視) 時常,我感受到父親的智慧和長處,他的性情穩定,生活節奏感很好,所以我也常常覺得跟他在生活安排上很有默契。 秋末冬初,看他習慣性的荷著鋤頭要慢慢晃到田裡去,我懷疑田裏有那麼多工作嗎?他心中有工作的目標嗎?但看著他很安然地走去,我想這無論如何都是要令人高興的,而他出門了,我就可以去靜心做自己的事了!! 豐盛的靈氣 剛學靈氣不久時,從某個層面知道她與內觀禪修(Vipassana)是有衝突的,當時陷入極大的困愕,後來是「當靜心與諮商相遇」的作者史瓦吉多的話救了我,他大致上是說世上有許多事物是相互衝突的,但是它們也同時存在,所以是可以同時被包容的。 回到金門持續的練習靈氣,於第一次的點化後21天淨化期共邀請了7個親朋好友,還有一隻小狗,讓我做了17次的練習。再看了兩本離開台灣前特別準備的寶拉‧賀倫博士的書:「靈氣心世界-以撫觸與覺知展開生命療癒」與「靈氣108問-以雙手傳遞宇宙生命能量的新時代療法」,則變得十分能夠體驗靈氣,也明白自己的適合:當我在做靈氣時,總是處於過去禪修的狀態。 以前,當我在公部門擔任社工方面的服務人員時,有時,我會想著有關身體的工作,不論是肢體律動、身體功法或按摩理療、芳療藥草,久而久之,我想那叫『想念』才是比較貼切。 四、五月我買了幾本按摩的書,也想要去學「靈性按摩」,但因緣際會地,我跳過身體的穴道經絡,直接接觸能量和七個脈輪系統,再依「靈氣心世界」書中章節完成三個練習週期,共63天的靈氣練習,其中包括21天限時寫作、21天觸摸自己、21天全身靈氣治療。 又隔了一段時間,在為離職兩年探索今後工作定位的收尾前,閱讀並實施了「靈氣為你帶來豐盛-遠離匱乏、體驗豐盛的42天靈氣方案」,那些家庭給我的細微制約與限制性的想法,一一剝落了。 漸漸地,與金門的親朋好友,特別是社工界的夥伴,藉由練習靈氣有了更多的分享與療癒,這裡頭也包括了能量交換,她們回饋給我水、青菜、水果、雞蛋、豆腐、點心、海帶、餅乾、感謝、愛語等等,也有人期待我能收費,以便更長期地提供服務。 11月下旬我再去靈氣協會上課,以持續學習並取得證書。 12月,我以印製好名片作為自我承諾,以便經由在身心靈(含靈氣)領域工作的更形深入累積介紹自己,廣結善緣,而後帶來收入,豐盛自己。 所以,接下來收費問題將是我的課題,即使這對慣於服務奉獻的女性,較為難以開口。 和小朋友的Mandala:上舞台 曼陀羅(Mandala)是一種能幫助孩子培養專注力、心靈沉澱,協助他/她減壓,及變得平靜放鬆的一種心靈彩繪;進行繪畫時的特點是先畫一個圓形,當做結界,而後畫上你心中想畫的圖像,或在已設計好的圖案中(多半外圍是個圓形),塗上自己喜歡的顏色。 從小時候都未曾出現的小姑姑,突然出現了久久的一、兩個月後,自然成為小三的堂姪女好奇探索的對象,除了一起玩,請她帶我去她家看小豬、小羊、小兔、小雞、小鴨,最後,會有一個節目:到我家來煮午餐或晚餐,因為我要回家煮飯,而她很喜歡煮菜。 八、九月我在桃園誠品書店買到的唯一的1本曼陀羅彩繪本,它兼顧了對兒童設計的圖案,所以我便決定邀請小姪女和鄰近的孩子們一起畫畫。在一一說明、邀約三戶人家後,起初便有四個孩子和我,每個週末一起畫畫。 扣除我到台灣上課,我們已進行了六、七次彩繪了;即使在大伯父過世停棺期間,我們仍照常畫畫,因為知道孩子最敏感,也會接收到他們雙親的悲傷;於是加上回來奔喪的小朋友,共有6個小朋友和1個大朋友(我)一起心靈彩繪。 彩繪曼陀羅的原則是畫畫過程的愉快投入,以及把她畫的很漂亮,所以我便會播放些能讓心安靜且輕快明朗的音樂;下課時間則隨性的讓小朋友吃吃綠豆湯、跑回家喝水、上廁所,或做體操、翻跟斗、倒立、比賽跑步或是打羽毛球。有些曼陀羅繪畫因其遠看近看的視覺效果完全不同,所以畫完的人,便會「站上舞台」(其實是爬上通往樓上的樓梯)讓大家和自己輪流觀看遠近的成果作品。是的,「站上舞台」總是讓孩子很有成就感、很快樂。 目前孩子們彩繪曼陀羅在心性層面的附帶效果尚不明顯,只聽他們的媽媽說學習動機變得較高、對事物的持續度稍久,其餘的尚有待時間的薰陶;畫了半年的我,則已收心情沉澱、心境轉化、蛻變實相等療癒之效;對於色彩的敏感度提高,正向的思緒業已增多,還有一如小姪女說的:原本不大會畫圖,卻因此愛上了畫畫! 大伯父之死 91歲的大伯父是我們家族的權威長老與典範代表,從年輕時即持家寬宏公正,廣受族人及外界的敬重,父親返金這六、七年也與他哥倆好地,互相照料。不過這一、兩年偶有一些老人疾病、開刀的情事,在台灣的堂哥堂姐也頻繁返金,並囑託麻煩我偶爾照應他老人家。 七月及九月大伯父赴台開刀,我主動地為之進行兩次靈氣療癒,因為靈氣利於手術前後的放鬆和復原。十月中旬,大伯父病得更重,經討論族人已決定不予以積極醫療;我徵求堂哥堂嫂同意再為他施予靈氣,因為靈氣對於病重臨終的人更是重要,可使心神安定,利其於中陰狀態有證悟解脫的機會。只可惜,我感覺大伯父不是病得太重,就是無意願再活下去,並不領受靈氣的能量;(儘管我在事後有機會說出這個訊息時,激動悲慟的堂姐對此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一個小時後,族人決議將他抬棺至家族古厝停放;這種感覺很奇怪,而我只能試著接受。 大伯父停棺古厝後,我立即通知母親隔日返金,而修習大乘佛法的母親與嬸嬸,聯手請來本鎮復國寺師父為大伯父開示,子孫族人日夜唸誦「阿彌陀佛」法號,在台灣親近佛光山的大姐,也囑我一些臨終事務照料大伯父及家屬。 一直到大伯父斷氣與往生後頭七,我們都協同大伯父的子孫遵循佛教的作法,為大伯父唸佛作法事,我想,家人和我有為大伯父盡一份心力了。 這也是我第一次直接面對親人死亡,參與辦理喪事。一些悲傷及悵然的思緒,停留了許久、許久……… 舅舅來了,朋友來了 返回金門後,我的社會連繫是很低的,除了我們小村子的偏遠封閉,自己的封閉習性和處於靜心階段,也是一大肇因。就連網際網路也是空窗了兩個多月才決定裝設。 其間只在有必要購物辦事的時候才到鎮上,一方面是父親的身心狀況尚無法令人放心。 8月底搭上線認識了本地的身心障礙社福團體,參加其舉辦的專業研習及擔任志工,幾乎是唯一的對外聯繫,也是重要的喘息機會。 8、9月間曾經MAIL聯繫台灣的同事,告知近況也歡迎他們來金門玩,然而並沒有人有什麼回應。我知道我和他們的領域不同了。 11月中旬,我著手印製名片,整修家中地板、油漆、清洗窗簾;新加坡的舅舅於23日返金處理諸多事務兼旅遊,一種提供旅遊者住宿空間及飲食的模式儼然形成。 12/11以前高雄的同事,同時也是心理諮商讀書會的朋友,偕同兩位朋友來金門;因為需照顧到父親,我請她們自由行,而我僅陪她們去玩部份行程,及提供幾餐的地瓜稀飯配爸爸的冬季蔬菜和溫暖的房間,可是這種方式整體上反倒十分自在。沒有夜間活動的金門晚上時分,則聊天相聚、按摩、做靈氣體驗,朋友們甚至還覺得我可以開民宿呢。 終是,與朋友的交流分享是美妙的時光,身為天主教徒的她們,也友善貼心的關懷父親,與他談天,讓大家這幾天的生活變得非常豐盛。 結語 對於父親的看顧,下一步的工作重點應為增加心理支持度和幸福感,並維持其各方面的自主、自理能力,延緩老化,防止意外跌倒等等。 不能避諱的,還有協助其面對臨終、死亡的功課。 在金門的日子,很是安然無憂,或許是成年以來,最為安心的。 因為找到一流的自己, 因為陪伴爸爸,或者說: 因為有爸爸陪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