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開一瓶夏威夷浪板啤酒，來搭配這一切。在金門島，喝著遙遠另一島的啤酒，這感覺真是奇特啊！   今天是冬至。我們民宿隔壁是梁氏家廟，也是山后下堡聚落的家廟。下堡居民都姓梁。 跟澎湖一樣，冬至是同姓宗親一年一度聚餐的日子。記得我小時候，我們張氏宗親就在我家對面的中屯社區活動中心聚餐。同姓宗親的男丁，在冬至這天聚餐；凡是男丁年滿十六還是十八歲以後(跟我無關，所以我也不想搞清楚，算是不負責任報導)，就必須加入「輪流作東請客」的行列，這習俗澎湖叫做「吃冬」、金門叫做「吃頭」。就我女性的觀點看來，這個習俗既八股又落伍，充滿父權的操作力！我從小就不解：「為甚麼弟弟們可以去吃，而女生則完全被排除在外?」 以澎湖中屯我們這小聚落來說，一直到十幾年前，姓楊的人士，開始有了新意識、新做法，他們開始讓姓楊的女生參與「吃冬」；而台灣其他縣市的家廟，甚至還出現女性主祭官，以及女性「唸到博士也可以列入宗祠榮譽榜」這種新氣象。 至於金門，是一個非常非常非常傳統的島嶼。我想上述這些事情，對金門男性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冬至這天，金門女人忙著煮菜祭拜(我認識一位住湖下的婦人，冬至需負責十一處祭拜點)，而男人們則忙著聚會狂歡。 今天，從上午到中午，鞭炮此起彼落，很熱鬧。我的鄰居梁姊叫我不必準備中餐，並端來一大盤食物。金門人冬至吃「潤餅」，閩南語稱之為「拭餅」(發音類似 ㄑㄧ  ㄅㄧㄤˋ)，作法是把菜切得細細的，然後把所有食材炒在一起。這點跟澎湖不同，澎湖人吃潤餅是在清明時節，大概將十幾道食材，一一分開炒並分別裝盤，吃的時候，再依個人喜好，把材料包進春捲皮裏。 不比較其差異了。話說當時我飢腸轆轆，面對鄰居的拭餅、炸蚵、炸地瓜、燻雞肉，決定今天吃「印度餐」─直接用手拿食物來吃。我搬來一個桌子，放在天井，再把食物放在桌上，一邊曬太陽、一邊露天用餐。 我打開一瓶夏威夷浪板啤酒，來搭配這一切。在金門島，喝著遙遠另一島的啤酒，這感覺真是奇特啊！ 我向來很少喝酒也不勝酒力，通常酒量只有半瓶啤酒。今天算是慶祝冬至，也慰勞一下自己近日的辛苦。我高舉瓶子敬天，說了一句：「感謝我的上帝。」( 我是一個「選擇性的泛神論者」，信仰廣泛，心態投機 ) 我朋友引述聖經，告訴我：「你的上帝喜歡正義的人，但祂也說這世界上沒有公義。捍衛正義，不是要使那些人良心發現，更不是要他們如人所願，是要讓自己路更寬廣、更自由。所以辛苦會有代價的。」 剛去隔壁的梁氏宗祠拍了幾張照片。在大門口遇到鄰居梁阿忠，我故意裝傻：「女生不能來吃喔?」他勝利地朝我喊了一句：「女生沒地位啦！」 喝了半瓶啤酒、吃飽喝足的我，在天井舖了兩張草蓆。這兩張草蓆，是我們家夏天觀星星、冬天曬太陽、平常吃野餐用的。微醺躺在天井午睡、曬著冬日暖陽，真是幸福啊！令我完全無視於隔壁宗祠傳來的、雄性動物自以為是的慶祝聲。 不必忙著拜拜又有現成的吃，有食有酒，真是個快樂的冬至！ 晚點再煮一鍋湯圓。我們都長了一歲。冬至快樂！    

  為了躲避春節，躲避趙鐵元的邀約，高樹在春節期間搭遠東航空公司班機飛往馬公，當晚他乘輪船到了望安島。投宿在一家小旅社，他感覺寂靜得可怕。若非偶而從窗外傳來一兩聲爆竹，否則真像阿姆斯壯進入月球一般寧靜、寂寥。待他一覺醒來，窗外射進來一片金燦燦的陽光。吃過早飯，高樹走出旅社，看見小街祇有十數家小店，門口貼了春聯，點綴了春節氣氛。抬頭發現路旁停著一輛計程車，他囑司機載他去望海漁業職業學校。 　　從環海公路朝那所濱海建築的學校瞭望，宛如停泊於海邊的一堆漁船，風景絕佳。高樹坐在車內，暗自浩歎，這麼優美的地方，為啥大家都不願意來，卻願擠在烏煙瘴氣的都市呼吸污濁的臭氣呢？半年前，他無意之間在報紙廣告版發現一則訊息，「澎湖望安鄉望海漁校徵求音樂教師，供膳宿，待遇優厚」。

「怎麼說？」周皓遞給她一支玉米。 「平常的你要求嚴謹，做事一絲不苟，可是今天的你，感覺很溫柔。你真的沒女朋友啊？」她邊咬著玉米，邊盯著他看。 「等你囉。」周皓將臉轉過來，溫柔的笑著。 「呃，咳咳……給我水，咳咳。」她被他突來的告白嚇到噎到，咳個不停。 「萱萱，你怎麼啦。」燕玲見她咳個不停，走近來關心她。 「沒有，吃太快而已。」 「你最近還好嗎？你那機車上司有沒有再刁難你。」穎萱連忙轉移話題，也避開周皓那灼熱的目光。 星和月都出來了，海浪一波波的打在沙上，銀白色的月光灑在沙灘上，微風吹來略帶鹹味的海風。 他看著看著，想起了那一陣子一波波的打擊，工作上出了問題，女友也和他開口說分手，在雙重打擊之下的自己。 有些事情就算不說，也是能在不知不覺中感受到的，就好像她離開的前兆，他早已知道會走到分手這條路上，但，不知是情緒影響到工作，還是工作影響到情緒，紛亂的一切互相交錯，慢慢的打了解不開的死結。 周皓很愛她，他一直不明白，為何她要走，雖然，他很想追根究柢。 當時，公司剛和穎萱的公司合作，他決定從此以後要嚴謹的對待工作上的大小事，仔仔細細絕不能掉以輕心，換了一、兩個人以後，穎萱接手了這個CASE。 「不，不要再追究責任是誰的、過去的問題在哪。現在，我們先來看，該如何處理現況，這才是比較實際的作法。」穎萱認真堅定的眼神，當時就強烈的印在周皓的心底，他對這個看似柔弱，但作法卻柔中帶剛的小女人，印象相當好。 周皓也決定將女友放了，也放了自己。 嘻笑中時間流逝的相當快，已近深夜，大夥收拾著物品垃圾，也互道再見。 「不好意思，都這麼晚了。」想起他說的話，她一臉尷尬。 「這麼晚了，才更要送妳回家。」不同於她的尷尬，周皓笑的溫暖。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 「不會，我才應該謝謝你，跟你的朋友們在一起很開心。」 「我家在前面右轉第二間。」 「晚安。」 「這麼晚了，路上小心喔，今天謝謝你，再見。」道別後，她退後，對著他揮揮手。 「我看妳進去再走。」他輕輕的揮手。 「好，那晚安囉，再見。」她拿出鑰匙開門進屋。 關上門後，她偷偷的開了個門縫，見他的車緩緩的駛離後，才輕輕的將門關上。 「萱，這麼晚才回來，要不要吃宵夜。」張爸聽見聲音從房間出來。 「爸，不是打了電話說去烤肉了嗎？再吃就成胖子啦。」她走進廚房拿杯子。 「今天去相親感覺怎樣？聽你媽說是你認識的人。」 「工作上有接觸，但不是很熟的人。」她倒了杯水，然後在沙發上坐下。 「這年頭好男人不多，要好好把握啊。」張爸也在沙發上坐下。 「爸，你就這麼急著要把我嫁出去啊。」她撒嬌的靠到爸爸身旁。 「女兒長大啦！有個好的歸宿也是不錯。」 「厚，我要賴在家裡給你們養。」 她靠著爸爸的肩，一抬頭，就看到爸爸臉上的皺紋又多了些，白髮和黑髮的比例也開始變動，她突然有些難過，在這些歲月當中，她沒有陪在他們身邊，她錯過了好些事情。 「爸，有一天我要是突然說我要嫁了，你可不要哭。」她突然一臉認真。 「我女兒要嫁人了，那可是件喜事。」張爸微微笑著。 「你一定會捨不得我的，不要半夜偷哭。」她不甘心的咬咬嘴唇。 「你這丫頭，早點睡吧!很晚了。」張爸摸摸她的頭，然後起身往房間走去。 已經凌晨了，她一邊擦乾長髮，一邊坐著發呆。 明明是很疲倦了，卻似乎還很亢奮。 於是，她打開電腦，登入後，瀏覽了一下朋友的狀態。似乎在期待著些什麼、等待著些什麼，看著看著就開始失落，於是她將電腦關機。 翻來翻去的就是睡不著，她開始想著白天發生的事，從相親、周皓的告白、到最後的尷尬，她承認有人喜歡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對他的感覺如何。在漸漸淡去的思考中，她緩緩的入睡。 隔天，她在溫暖的陽光包圍中醒來，看看時間，大約是媽媽上菜市場的時間。一個人有點無聊，於是決定騎單車去外面逛逛。 外頭的陽光有些炙人，還好沿途都還有樹木可以遮陽，騎到養蝦場前，一大群羊迅速的佔領了馬路，她停了下來，羊媽媽帶著小羊寶寶，一大群浩浩盪盪。 她拿出手機，迅速的拍了幾張，然後，響著自行車上的鈴，羊兒自動的讓出路來後，她繼續前進。 慈湖到了，她將單車停好，赤足踩在沙灘上，現在是漲潮，海水一波波，淺淺的打在沙岸上。 坐下來，聆聽著海潮聲，陽光照在海面上，藍藍的海、藍藍的天、略帶著鹹水味的風，輕輕的拂過她的面頰、她的髮。 「嗨，又見面了。」周皓在她的身旁坐下。 「嗨，怎麼這麼巧？」抬起頭，她訝異的發覺是周皓。 「出來逛逛，沒想到這麼巧遇到妳。」他指了指遠方的單車。 「這裡很舒服。」她微笑著，轉過頭繼續看著這片海。 有時候的有時候，巧合或許是製造的，但是不經意的相遇、買了一樣的東西、喜歡一樣的音樂、去了同一個地方旅行、在命定之中，有它一定的機率在。 命運是愛開玩笑的，特別是你愈是抗拒，愈是想假裝不在乎，它就愈震撼你。 好久好久，兩個人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這個時間裡，海浪拍打的聲音充斥著兩人的世界。 「你喜歡海嗎？」話聲一落，她站起身來，將鞋子脫掉，赤足走在海浪與沙岸的交接點上。 「喜歡這種能放開心的感覺。」他也脫下鞋子，跟著她的後面走。 在交接點上，往往一個不小心，就全盤皆輸。在愛情的交接點上，沒有輸贏，只要真切的付出，或許就能有好的回應；但，若是懷著遊戲人間的態度，或許，你就將失去真愛，或錯身而過。 今天她將長髮紮起，隨興的馬尾落在帽子後方，簡單的白色T恤和白色短褲，周皓跟在穎萱的身後，看著她纖瘦的身影。 腳丫子踩過後的足跡，很快的被打上來的小浪花抹平。走了一小段，她突然回過頭來，正好撞上在身後的周皓，她回頭一望，足跡全被浪花抹平，眼淚突然啪答的掉了下來。 他將她擁進懷裡，輕輕的拍了她的背，她略微的抖動著小小的身軀。 「抱歉，我失態了。」她緩緩的推開他。 「沒關係的，不用放在心上。」 才剛經歷過的一切，或許立即就會被抹滅遺忘，這樣的一個突發性思考，造成了她的情緒潰堤。 風依舊輕輕的吹著，她緩緩的整理情緒，然後，她轉過身拉著他的手臂。 「陪我吃午餐好嗎？」她輕輕的笑了。 「當然，你想吃什麼呢？」看著她笑了，他心裡也輕鬆多了。 兩個人騎著單車，到附近的餐廳用餐，一路上有伴，說說笑笑一會兒就到了。 很快的點好餐，她抬起頭四處看看，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彥勳？」她見到剛從門口進來的男子，有些訝異的喊住他。 「嗨，穎萱，咦，這麼巧周先生也在這。」彥勳禮貌性的過來打了招呼。 「沒想到我們在同個地方休假。」穎萱和周皓同時異口同聲的說。 三個人於是笑了出來，彥勳因為和朋友有約，所以沒和他們一起用餐。 兩個人邊吃飯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周皓發覺她對感情的事特別敏感，也似乎不想提及，於是總小心的避開這個話題，而穎萱則是試圖忘卻那些事情，想和他說些感興趣的話，兩個人各有所思，在這個秋日的午后。 「我一個人回去就行了。」她想一個人看看風景。 「好吧!那再見囉。」周皓看她堅定的眼神後，這麼應著。 互道再見後，兩個人各自往相反的方向出發。 愛情就像毒藥，愈喝愈上癮，等到失去的時候，才發覺不能失去，在沒有尋找到新的毒藥前，只能依靠自己，抵抗。 出餐廳前，她沒再見到彥勳，雖然她覺得似乎少了些什麼，但是，她猜不出來到底少了些什麼。 南山林道變了很多，從前只要下雨就積水的泥土路，現在已變成水泥路，兩旁的風景依舊，只是略微有些變動，現在已過了收割的季節，否則那沙沙響的高粱，還有那熟悉的高粱味，真是叫她懷念。 時間果然是不停的流動，不回頭的。過去的只能懷念，未來的又看不見摸不著，計畫也總是趕不上變化。 人們常說時間是療傷最好的藥，其實不然，不能釋懷的，在時間過後，依舊是讓人心底難受，只是總會被好好的包裏住，藏在心底的某個角落裡，忽視它，不讓它再傷害到自己。 進了村子，她加快了速度，已略為疲倦的她，想回家好好睡個午覺。 突地，一個身影從遠遠的地方過來，她仔細一瞧，原來，是彥勳。 「嗨。」彥勳停下來和她打招呼。 「嗨，又見面了。」她微微笑著。 「剛好今天要逛這附近，剛才吃完飯就出發了。」他指指附近的景點。 「你一個人？」她疑惑著。 「當然。」 「還以為你和朋友一起出來旅行。」 「只是剛好遇見朋友，約好了一起吃飯罷了。」 「既然如此，那麼我就盡地主之誼陪你逛逛吧!」 「那麼我不就剛好賺到個免費的導遊。」話聲一落，兩人同時相視而笑。 兩個人同遊在鄉間的小路上，聊風景、美食，享受美好的假期。 「其實我很謝謝你。」穎萱突然將話題岔出。 「謝我什麼？」彥勳疑惑。 「謝謝你在公司頂樓拉我一把，否則我的靈魂都跳下去了。」 「哇，這麼可怕呀!那麼真的是要感謝我囉。」於是兩人同時大笑了出來。 樹影扶疏中，時間也過的特別的快。 「好囉，我該回家了。」她看著夕陽緩緩的沉進水面。 「那麼，公司見囉，再見。」兩人互道了再見後，她輕快且愉悅的回家。 接下來的幾天，她的行程排的滿滿的，好久不見的朋友、同學都來約，不是烤肉就是吃飯、喝茶，而她也玩得特別瘋。 她明白，活在當下，是最幸福的，比起傷心難過或是莫名其妙的失落孤寂，狂歡，更能沖淡一切。 雖然偶爾她總覺得，狂歡只是一群寂寞的人，在一起寂寞。 她不再去想愛人或被愛，她覺得，愛情是一種容易被背叛的東西，既抓不住也很難放開，無法永恒又想永遠在一起。 在愛情裡，人變的容易貪心，得到了一些，就想再得到一些，又想再得到多一些，就算拿到了全部，也永遠無法滿足。 因此，失去了才會像墜入谷底一般，極度低迷。 朋友多好，朋友不計較一切，在難過時給予關心，在開心時分享你的歡樂，在低潮時伸出援手。 和他們在一起，玩得開也瘋的快樂，幾天下來，她常常玩得疲倦得倒頭大睡，要不就是喝的爛醉。 只剩兩天就回臺北，她推卻朋友的邀約，想再懶懶的窩在家裡，陪陪父母。 「萱，那天相親的周先生，你覺得怎麼樣？」張媽抓住機會，坐到正在看韓劇的穎萱旁。 「媽，不是跟你說過了，那是工作上遇到的朋友。」她猛盯著電視。 「到底覺得怎樣嘛？還是你有更好的對象？」張媽才說完，眼睛就一亮，直盯著穎萱瞧。 「沒有沒有沒有。媽，你有這個時間，還不快點幫弟找女朋友比較重要。」 「我女兒的幸福也很重要啊。」張爸突然插進話來。 「爸～」穎萱的語氣透著些許無奈。 「時候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們。」她轉了臺，然後假裝專心看她的電視。 這兩天，她常會不自覺的想到周皓，偶爾是彥勳，在腦子一片空白的時候，某些現在進行式的畫面會不自覺得來打擾。 她覺得她的人生就像一場肥皂劇，雖是自己的人生，卻常常失控演出，無法照著自己定的劇本走。 然而，那並不只是她的人生，既是裡面的主角人物不同又眾多，再著，不是裡面其中一個人想怎樣就能如願的。這就是人生，在充滿趣味的同時，也是充滿無奈的人生。 一早，烏雲密布，打開窗卻沒什麼風，她整理整理行李就要回台北，突然她好想回來家鄉工作，這樣就能天天回家，她喜歡在家的感覺，很溫暖很舒服。 到機場，劃位、托運行李後，廣播著出境，她和爸媽相擁，然後隨著排隊的人潮往前準備登機，還有兩、三個人才到她，她回頭，爸媽還站在那邊看著她。 揮揮手後，便不再回頭，儘管她知道，父母還是在那邊看著她。   天秤的兩端   回到工作崗位上，頭一件要處理的，就是周皓那邊的業務。 「嗨。」她熟悉的進入他的辦公室。 「收假了，玩得還開心吧!」他邊整理著手邊的資料。 「託你的福，我媽一直瘋狂的問我對你印象如何。」她攤開帶來的資料。 「這裡，這邊我覺得有點細節要修改一下，你看如何？」她很迅速的就要開始討論。 「先喝杯咖啡吧!」他遞上一杯熱咖啡。 「今天有空檔？」平時的他總是行程滿滿，因此，她總是速戰速決。 「待會的會議取消了。」 「真難得。」她淺啜了一口咖啡。 「還是先把公事先處理好吧!」她抬起頭看著周皓，微微笑著。 「當然好。」他看著她迷人的笑臉。 時間在討論聲中飛快的流逝，兩個人不停的商討著要修改的細節，並仔細的訂正，也討論著接下來的流程、人員。 「好，今天就到這裡吧!」大致上都定案了，周皓將筆一放，露出輕鬆的表情。 「你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穎萱邊收拾著文件邊說著。 「是嗎？我可不覺得」他看看鏡子裡的自己。 「OH，不，一定有某個地方改變了，你沒發覺，我說的當然不是外表。」她收拾完畢，拎起公事包。 「一起吃個飯吧!」他看看時鐘，已經接近用餐時間。「你要請客的話，當然好囉。」她俏皮的回答。 「走吧!」他拿起外套，兩個人一起走出辦公室。 他們在附近的簡餐店用餐，點好餐點後，她露出些許疲倦的神情。 「累了？」他關心的問。 「收假症候群啊，在家都睡的飽飽的。」她揉揉自己的頭。 「偶爾在家也不錯，但就是躲不過家人的砲轟，所以都想早早回台北。」周皓一臉無奈。 「年紀也不小啦，總不能一直做黃金單身漢，家裡人擔心你罷了。」她露出慵懶的笑。（四之三）

　家後面市場裏的饅頭攤，做的山東大饅頭非常道地，飽滿結實，有濃烈的麥香。 　每天下午四點，饅頭開籠的時間，聞名而來的人就會在饅頭攤前排隊，等候著山東老鄉把蒸籠掀開。掀開饅頭的那一刻最感人，白色的煙霧陣陣浮出，饅頭（或者說是麥子）的香味就隨煙四溢了。 　差不多不到半小時的時間，不管是饅頭、花捲、包子就全賣光了，那山東老鄉就會扯開嗓門說：「各位！今天的饅頭全賣光了，明天請早，謝謝各位捧場。」買到饅頭的人歡天喜地地走了； 沒買到饅頭的人失望無比地也走了。 山東老鄉把蒸籠疊好，覆上白布，收攤了。   我曾問過他，生意如此之好，為什麼不多做一些饅頭賣呢？他說：「俺的饅頭全是手工製造，賣這幾籠已經忙到頂點了，而且，賺那麼多錢幹什麼？錢只要夠用就好。」我只要有空，也會到市場去排隊，買個黑麥饅頭，細細品嘗，感覺到在平淡的生活裏也別有滋味。 　有時候，我會端詳那些來排隊買饅頭的人，有的是家庭主婦，有的是小販或工人，也有學生，也有西裝筆挺的白領階級。有幾次，我看到一位在街頭拾荒的人；有一次，我還看到在市場乞討的乞者，也來排隊買饅頭。（確實，十元一個的饅頭，足夠乞者飽食一餐了。） 　這麼多生活完全不同的人，沒有差別地在吃著同一個攤子的饅頭，使我生起一種奇異之感：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因角色不同而過著相異的生活，當生活還原到一個基本的狀態，所有的人的生活又是多麼相似：誕生、吃喝、成長、老去，走過人生之路。我們也皆能品嘗一個饅頭如品嘗人生之味，只是或深或淺，有的粗糙，有的細膩。我們對人生也會有各自的體驗，只是或廣或窄，有的清明，有的渾沌。 　但不論如何，生活的本身是值得慶喜的吧！就像饅頭攤的山東人，他在戰亂中度過半生，漂泊到這小島上賣饅頭，這種人生之旅並不是他少年時代的期望，其中有許多悲苦與無奈。可是看他經歷這麼多滄桑，每天開蒸籠時，卻有著歡喜的表情，有活力的姿勢，像白色的煙霧，麥香四溢。 　每天看年近九旬的老人開蒸籠時，我就看見了生命的慶喜與熱望。生命的潛能不論在何時何地都是熱氣騰騰的，這是多麼的好！多麼的值得感恩！ 

  宋之問有兩句詩：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于櫻選擇在這秋高氣爽季節結婚，真是太詩意了！我停頓了一下，繼續地說：郁達夫寫過一篇〈遲桂花〉，他說遲開的桂花最美、最香！我祝福于櫻婚姻幸福，愛河長浴，但也別忘記她的聽眾！ 　　記者走後，高樹不禁熱淚盈眶，收拾了一下隨身物品，他默默地返回都馬村。大抵從那一天起，紅包場的聽眾，再也沒有看見高樹的身影。不過，西門町的人潮，依舊如同長江水，前浪洶湧，後浪追蹤，歡笑聲在街頭滾蕩，一派歌舞昇平景象。 　　高樹回都馬村，忘了于櫻，忘了紅包場，也忘記偏愛聽他唱歌的男女觀眾。他推光頭髮，深居簡出，每天在菜園鋤草、澆水；在家讀音樂會刊、練唱，重新過起恬靜的田園生活。對於過去，從相識相愛到感情幻滅，像一場短暫的噩夢，高樹想起來哭笑不得。 　　春節前，趙鐵元帶了一大包冰凍牛肉水餃來看他。一見他的光頭，笑了。老高，你當和尚了？高樹用右手摸腦袋，嘿嘿直笑。他說：我是花和尚，最近痛改前非，推光了頭，決心作一個安份守己的農民！臨走，趙鐵元囑咐他過年去他家喝酒。高樹當時哼而哈的答應下來。 　　客人剛出了都馬村，高樹就懊悔了。他逢年過節，最怕去別人家中做客。這是單身漢的普遍心態。他寧肯躲在家裡睡懶覺，或是搭車去中部沿海小鎮，投宿一間小旅社，買一堆花生、泡麵、瓜子，讀杜思妥耶夫斯基的長篇小說，讀累了再蒙上棉被睡大覺。自從搬來都馬村，他和外界已完成隔絕，家裡沒裝電話，三兩年收不到一封信，春節期間，他祇不過買兩斤牛肉，煮半鍋滷肉滷雞蛋，再燉一隻老母雞。偶爾也在村雜貨店買一對高粱酒。那瓶酒要喝到農曆八月十五中秋節。別人看他孤獨可憐，他卻怡然自得，其樂無窮。 　　自從海峽兩岸准許通信以後，高樹滿懷激情趕緊給故鄉父母寫信，那知父母早已新婚燕爾，卻意外地收到蒲月紅的信，而且也扯出一位開小飯館的朋友。從他去了西門町歌廳賣唱以後，他的寧靜的生活被攪亂了！他湧出了搬家的慾望。

  說著用右手將一個紅包遞上去；在暴雨般地掌聲中，高樹朝那位聽眾行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禮，伸出雙手把紅包接下。 　　紅包是中國獨特的傳統文化。高樹收下這位中風老人的紅包，受到最大的鼓舞，感到無比的光榮。彷彿他看見歌王卡羅素，站在迢遙地雲山霧沼的遠方，朝他微笑揮手。 　　高樹的心，完全投入了聲樂藝術的理想境界，他專心訓練自己，擺脫了庸俗的紅包與掌聲的誘惑。他最厭惡傳播媒體對他的紛擾。他向來不接受記者的採訪，因為他們喜歡加油添醋描寫歌星的戀愛緋聞或生活糗事，這是廣大讀者喜聞樂見的低級趣味。 　　有時于櫻勸他，應該放下身段，和記者應酬一下。高樹常以傳統文人的一句格言，為自己辯護：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他激動地說：我有啥身段？我既不是歐美音樂學院出身，也不是聲樂家，我是為了興趣和愛情到紅包場賣唱，即使我的藝術水準超過帕華諾蒂，記者聽得懂麼？聽眾能相信麼？妳不要忘記，我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芋仔呀！ 　　于櫻聽了他的話，發出苦笑。 　　從那個醉人的情人節之夜以後，于櫻為了愛他，照顧他的生活，曾向他提出同居的構想：為了節省往來西門町的交通時間，在永和租一層約莫二十坪的樓房。何以選擇永和，因為于櫻知道高樹最愛喝豆漿、吃燒餅油條。永和的豆漿店馳名海內外。于櫻對高樹如此癡情，讓他受寵若驚，他用拖延戰術，婉拒此事。   中秋佳節，西門町歌廳懸燈結綵，好不熱鬧。高樹仍舊每逢週末到歌廳上班，但他卻有兩週沒遇見于櫻了。那日，高樹正在後臺喝茶休息，兩個年輕女記者趕來進行訪問。 　　高樹先生！您對於于櫻小姐跟大雅企業公司董事長江大雅閃電式的結婚，您有甚麼感想？ 　　啊！高樹楞了一下，心噗噗直跳，手也顫抖，等他穩定下情緒以後，徐緩地說：我很高興，于櫻為了照顧家庭，為了歌唱藝術，她耽誤了青春年華。她結婚了，這真是值得朋友、歌迷們高興的喜訊。 　　一個記者插嘴問：高先生，作為于櫻小姐的忘年之交，您對于櫻結婚說兩句祝福的話，行麼？ 　　高樹尋思了一下，仰頭微笑。他說：于櫻的原名是于桂香，桂花在中秋前後開花，散發香氣。

  「我們就在這裡分手，晚上家裡見！」。 向女兒說完這麼一句話，然後急匆匆走入人群，站在斑馬線上等待紅綠燈時，驀然回首，卻怎麼也尋不著女兒的身影。 此時，突然，我的心一陣緊揪，心頭隨及浮生一陣莫名的悵惘。 雖然，我們的分手只是短暫，雖然，我們常常分手，可是，卻從來都沒有如此刻般依依離情，那種無奈的感受深深衝擊著我。 人生之中總有許多的分分合合，十六歲時，我和親愛的家人分手，到遠地去獨立過新生活。首次離家母親來送別，在月台上，眼看著淚眼婆娑的母親，我也哭了。那時候和母親分手，一種對前程的期待，多過於離別的愁緒。 後來，戀愛了，每次和初戀情人分手，總是離情依依，總是希望能與她天長地久相守與共。每當列車進站，總要安慰她道：「這次的分手，是為了下次的相聚。」 真的是這樣嗎？在關山阻隔迢遙千里的惡劣戀愛環境中，那一年的秋天，我們的戀情隨著落葉飄逝，我與初戀情人終於分手。 初嚐分手的滋味，確實讓我慘遭打擊，心靈的傷痛讓我有如一頭受傷的野獸，到處尋找報復的獵物，尋尋覓覓的結果，卻是使我又一次掉入情傷的深淵而無法自拔。 伊是一個出賣肉體的女人，而我剛好想要購買一份廉價的愛情，兩人在暗巷相逢的夜晚，在五足光昏黃燈色的投射下，我將伊看做初戀情人，在伊身上發洩了未能在初戀情人身上發洩的愛慾。 當晚，我愛上了伊，因為，伊奪去了我的少男童真，伊成熟的少女胴體，是我對女體永遠的初體驗。我對伊的愛戀之深，絕不同於一般的男女戀情，其中還糾纏著許多疼惜和愛憐，當下，我便發下「照顧伊一生一世捨我其誰？」的誓言。 孰知；照顧伊的竟然不是我，而是一名到處流浪的海員，伊說想要過一個安定的生活，而我想不透那名流浪的海員，到底能給伊甚麼樣安定的生活？終於，我知道，原來他是一個收入豐厚的海員。 和伊分手，是自然的結局，我的朋友們告訴我「歡場無愛情」，是我自己傻，識人不清才會遭此下場，可我卻仍然迷戀著伊，只因為伊是我心底深層最初、最真的愛戀。 分手，似乎是我的宿命，卻也不曾因此而怨天尤人，和女兒的母親相識，原以為將從此破除宿命魔咒，孰料，「人算不如天算」最終，她還是選擇離開了我。不過，也感激她留下女兒陪伴我。 有一天，我終究會和女兒分手，那是必然。因此，從我和女兒單獨相處的那一天起，我就非常珍惜我們共同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深怕一個閃神就會浪費相聚的光陰，我要在和女兒分手前，留下美麗又珍貴的回憶。 看著女兒漸漸長大的身影，也參與了她的成長過程，今生對我來說應該了無遺憾。至於，不能給她一個完整家庭的歉疚，則是我心中永遠的痛。 畢竟，分手不是我所願，而，生而為人，又有幾人能破除分手的魔咒。分手，只是為了下次的相聚，望著女兒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的身影，我期待著晚上與女兒的聚首。

　突然有人從後面抱住她的腰，兩個人一個閃身，車子正好煞住，車主開了車窗，罵了幾句後開車走了。 「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差點就沒命了。」彥勳將她拉起來，她發覺是他。 「剛才妳經過書店，我叫了妳幾聲，妳沒聽見。」彥勳依舊露出陽光一般的笑容。 「啊，你手流血了。」穎萱發覺他的手肘傷了，正流著血。 「我家就在附近，到我家擦個藥吧!」她想也沒想的就脫口而出。 「嗯，那好吧!」於是他拉住她的手。 「我自己可以走。」她試圖請他放開手。 「就怕待會妳又恍神了，走吧!」他的語氣裡有著不容拒絕的絕對。 一直到她的公寓樓下，他才放開她的手。 「先幫你清理一下傷口，會有一點點痛，要忍耐喔!」她拿出醫藥箱。 「這點傷口不算什麼的，不要在意。」 「真是抱歉，因為要救我害你受傷了。」 曖昧的氣氛開始打亂了一切，於是，她將注意力轉移到清理傷口上，仔細的清理後，簡單的包紮，兩個人之間卻是一片沉默。 「發生什麼事了嗎?你剛才看起來似乎心情不太好。」彥勳首先打破沉默。 「不過就是感情的事罷了。」她笑的冷冷的，然後緩緩的起身，將醫藥箱收拾好，順便也整理整理情緒。 「不太好說出口，我有我心裡的難處。」她簡單的解釋。 「對了，你有玩FACEBOOK?」他眼尖的發現電腦銀幕上顯示FACEBOOK的頁面，試圖轉移話題。 「有啊，當了好久的農夫。」語畢，她已經登入。 他坐到她的旁邊，輸入自己的帳號，將他加入為好友。時間在兩人愉快的討論聲中流逝，一眨眼已近黃昏。 「我還有事得先走了。」他看了看手錶。 「好吧！明天見囉，再見。」她送他到門口，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隨著夕陽愈拉愈長。 她輕輕的關上門，然後靠在門後，好久好久。 好久以後，她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好不容易走到桌邊，她打開自己的個人檔案，修改感情狀態。 重回單身，是她之前想也沒想過的，畢竟，兩個人在一起也好久了，怎麼會說分開就分開。 中秋近了，家裡人一直在問著要不要排個休假回去過節，原先她也是虛應著，她好想再靜上一段時間。 但，今天和子毅談過以後，她全身的血液彷彿被抽乾了，整個人疲倦得快要站不起來，她突然好想家，好想回去汲取一些溫暖，然後，她才有辦法繼續站起來。 「媽，過幾天我排了假要回去，好，我知道，拜拜。」很快的，她上網訂好回鄉的機票。 　「回家鄉過中秋囉，約個時間一起吃飯吧!」她在塗鴉牆上留言。 「放幾天，大夥約了烤肉，你一定要來喔!」 「那個星期五我先佔了。」 「一起去海邊玩吧，我再打電話給你喔。」 「你好久沒回來，想你啊。」 不一會兒，家鄉的好友們，把她的留言板都塞爆了，她一邊回覆留言，臉上同時出現了笑容。 隔天一早，她送出假單，主管請她去辦公室一趟。 「怎麼要連休這麼多天?」主管露出關愛的神情。  「想家了，好不容易訂到機票，家裡人都等著我回去」她裝出一副可憐樣，露出水汪汪的大眼盯著主管看，她知道他最吃這一套。 「那接下來周先生那個案子，回來要處理好喔。」這個周先生是出了名的完美主義，每回一定都要穎萱才能將他的案子處理好。 「那當然沒有問題。」她笑的甜甜的，這對她來說簡直輕而易舉。 「中秋快樂。」主管笑笑的簽好假單，遞給她。 「中秋快樂。」她也快樂的離開辦公室，腦子裡開始計畫這個假期要做些什麼。 假期的前一天，下班前，和職務代理人交接職務。 「有機會我也想去你們那兒玩玩。」茱莉亞嘟著小嘴。「好啊，當然歡迎，記得先和我預約囉。」她邊說著邊把手頭上的資料和她說明。 「這些地方都有註記，要注意，其他的就等我回來再來處理，謝囉。」交接好以後，她快樂的拎著包包準備回家了。 「聽說你要休長假?」彥勳也同時走出辦公室。 「是呀!要休息幾天。」她心情極好，整個人笑瞇瞇的。 「我也請了連休，說不定，我們在同個地方休假呢，再見囉。」剛好到了停車場。 「再見。」她拉下口罩，和他揮揮手，然後，戴好安全帽，準備鑽入車陣當中。 出了停車場，他往左、她往右，她在下班時間的車潮裡，突然想到，若不是在同一間公司上班，或許，他們連相識的機會都沒有，人與人之間的機緣真的是天注定，而她和子毅，更是往兩邊的叉路口走去，永遠不會回頭了。   幸福的時光   「我們即將抵達金門機場……」機上的廣播持續著，她卻沒在聽，即使不說，看著窗外那熟悉的小島，她也知道，家很近了。 下了飛機，她的腳步快了起來，拎著手提行李，到托運處等待行李。 很快的就發現自己的行李，拉出來後，她發現一個身影很像彥勳。 「怎麼可能那麼剛好。」她笑笑，甩甩頭後走出了機場。 「爸，我回來了。」才走出來就看見爸爸在等她，她衝上前大大的擁抱。 「哎呀，你終於知道要回來啦你，走吧!你媽煮了大餐在等你，別讓她等太久。」張爸爸憐愛的看著這個總是長不大的女兒，替她拎著行李，兩個人邊聊邊走向停車場。「媽，媽，我回來了。」穎萱人還沒進門，聲音已經先進廚房了。 「哇，這個我最愛吃了。」才說完她已經用手剝了一塊起來吃。 「哎呀，去洗手，長這麼大了還這麼沒規矩。」張媽媽端了湯，走出廚房就開始叨唸。 「是是是。」她放下手邊的行李，乖乖的去洗手。 「明天中午的時間空出來吧!有個飯局陪我去一趟。」張媽媽往穎萱的碗裡夾了塊她最愛的雞肉，然後冷不防的這麼一說。 「明天中午啊，跟誰吃飯，這麼神祕。」她伸長了脖子，想問清楚是跟誰吃飯。 「去了你就知道啦，吃飯吃飯。」張媽媽露出神祕的笑容。 「媽，你搞什麼神秘啦。」張媽只是笑而不語。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吃飯吃飯。」張爸又替她夾了一些菜堆在碗裡。 一頓飯吃下來，歡聲笑語夾雜，迴盪在這溫馨的小屋裡。 洗了個舒服的澡，她窩在房間裡，把燈關掉，她靠在窗前，窗外看不見星星，她想起了黃昏時看見的烏雲。 有的時候，人不也是執著於眼前，忘了自己也睜不開眼，撥不開眼前的雲霧嗎?愈想看星星的時候，愈見不著，於是，愈想看見星星。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在想著誰。 她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開心或是難過、是幸福或是失落。 「希望，明天可以看到月亮。」拉了涼被，躺下就要睡，突然有敲門聲。 「姐，我可以跟妳睡嗎?」穎蓉開了門進來，探出一顆小腦袋。 「來啊。」她挪了挪身子。 「姐，我跟你說喔，我覺得明天中午媽是要叫你去相親。」穎蓉才躺下，就迫不及待的跟穎萱討論了起來。 「真的嗎?」她激動的整個人坐了起來。 「我想是吧!你洗澡的時候，我有試探一下媽，雖然她沒有明講，也有點不願意跟我講，但是我猜應該是這樣沒錯。」穎蓉兩隻眼睛呆呆的看著天花板，說的話也有點模模糊糊了。 「爸媽很希望我早點結婚吧!」她淺淺的嘆了口氣，人說三十拉警報，她也近三十了，雖然自己還沒有很強烈的想結婚，但身邊的友人一個個結婚生子也是個事實，有時候也總莫名的有種失落感，即使當時身邊有伴。 「那，明天就陪她去一趟，應該不會成功，至少媽不會覺得失望。」她淡淡的說著，眼神呆滯的看著天花板。 「不要這樣嘛，只是分手罷了，我跟你說喔。」於是，穎蓉的話匣子一開，兩個人輕輕悄悄的聊了一整晚，偶爾，會爆出一兩個笑聲，但，靜靜的屋子裡，沒有人發現。 隔天，兩姐妹都睡得很晚才起床，張媽媽直催著穎萱快些打扮好出門，她一邊打理著自己，還邊想著待會兒會是怎樣的情形。 到了餐廳，她看見一位大嬸和一名男子，她吃驚的發現，那男子竟是周皓，而媽媽竟帶著她，在周皓的面前停下。 時間在這一剎那間停住了，她突然間連打招呼都不會。 「張小姐，真想不到會在這裡見面。」周皓就像平常那般和她打招呼。 「是啊，真是意外。」她勉強的擠出笑容。 「原來你們兩個認識啊，怎麼這麼巧。」阿金嬸笑的有些虛偽，滿臉的油光把她臉上的粉弄的浮浮的。 「昨晚還問我跟誰吃飯呢，怎知你倆就認識的。」張媽也跟著笑了。 「嗯。」她笑笑的，也不多說，在這樣的場合遇見熟識的人，真是意外中的尷尬。 一頓飯吃下來，她沒說多少話，大多是張媽和阿金嬸在撐場面，周皓倒也不多說，只是偶爾盯著她瞧，偶爾她發覺了，抬起頭笑笑。 「我們倆先走了，周皓你帶穎萱到處走走，兩個人多聊聊。」阿金嬸說完話，和張媽一起先離開了。 「沒聽說過你是金門人。」周皓首先打破沉默。 「沒有人問，就沒特別說。」她看著他，然後淡淡的笑著。 「想知道為什麼我會來相親嗎?」他將車停在附近的公園，替她開了車門。 「為什麼?」她也頗為訝異，周皓本身的條件並不差，應該不需要相親。 「因為是妳。」周皓定定的看著她，然後，緩緩的說出這幾個字。 「我?」她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我媽拿了一堆照片來，原本我連看也不看的，她不死心，一張一張拿到我面前晃，我一看到是你，才答應要來相親，換作是別人，怎樣我也不想來。」 「妳呢?」 「我媽沒說是來相親，但我知道是來相親的。不想違逆爸媽的意思，反正只是來相親，多認識一個人，也不會怎樣。」她走到樹下的鞦韆坐下，輕輕的擺盪著，嘴角露出淺淺的笑。 「男友呢?」周皓在她旁邊的鞦韆坐下，他記得她有很要好的男友。 「散了。」她抬起頭，樹葉遮住了大多數的日光，但，她依稀看見樹葉之外的藍天。 「人真是一種很奇妙的動物，說愛就愛，說散就散，結果，什麼也沒有留下，留給人的只有莫名的傷感。」她低頭，長髮遮擋住她的臉，只有偶爾的微風吹過時，髮絲才隨風飄動著。 「真像場戲。」周皓看著情緒低落的她。 「無法控制的戲，我們無法成為編劇或是導演。」她突然噗嗤的笑出聲來。 「跌倒了就再站起來，哭了就再把眼淚擦乾，無論發生了什麼事，能馬上處理當下的事，才是最重要的。」這也是周皓最欣賞她的一點，他也曾經有跨不過去的過去，當時還是被穎萱向前看的精神往前拉。  「無論你如何抗拒與逃避過去的事，黑夜還是會來臨，天明依舊出現。」他只是想點醒她。 「我認識的你，一直是個開朗面對問題的人，這樣，很不像你喔。」周皓站起身，輕輕的替他推著她的鞦韆。 「這樣多好，我們不要討論過去，放了吧!」她終於開口說話。 「終於肯說話啦，抓緊囉。」話聲一落，他稍微使了些力，將她盪的高高的。 「我好開心啊。」她盪的高高的，大叫也大笑。 然後，她，看見了樹葉後的一大片天，很藍很藍，也很廣闊。 「你休假到哪一天?」在便利商店外，她問他。 「星期日下午的飛機，你呢?」他遞上一瓶涼飲。 「下個星期日才回去，所以你不要刁難我同事喲。」說到這個她就笑的甜滋滋的。 「你是知道除了你沒人能達到我的標準。」周皓這句話一語雙關。 「晚上和朋友要烤肉，要不要一起去?」她睜大雙眼，笑瞇瞇的問周皓，假裝忽略剛才那句話。 「你不嫌我悶?」他知道她在逃避。 「唉呀，你不要嫌我太瘋太吵就好啦，我沒有勉強你的意思喔。」 「反正晚上也沒什麼事，跟你去熱鬧熱鬧吧。」 黃昏了，夕陽染了漫天的雲彩，一群人正熱鬧的在沙灘上準備烤肉。 「周皓，來幫忙升火吧!」穎萱笑嘻嘻的，她最不擅於烤肉了，她只會在旁邊等著吃。 不一會兒，火都升好了，大夥手忙腳亂了一陣，倒也不累，這會兒又開始玩起來了。 這會兒玩的是真心話大冒險，周皓沒有加入，邊看顧著烤肉架上的食物，邊看著大夥玩，穎萱玩的很開心，不一會兒就大叫，又過一會兒又拍手大笑，後來，她輸了，必須說出一個秘密。 「一定要說一個嗎?」她大叫。 「一定要。」大夥齊聲。 「那，我要說……。」她有點難開口。 　「我今天去相親。」她大喊，喊完以後，現場卻爆出一陣大笑，尤其是歪妹和阿明整個笑倒在地上，歪妹還捧著肚子笑個不停。 「真的還假的啊。」雪莉靠過來用疑惑的眼神問她。 「真的啊。」她開朗的回答。 「當年那麼多人追妳，結果，你今天去相親，真是不敢相信，那些人都去哪啦。」雪莉覺得真是不可思議。 「好啦，我口渴了要去喝水，你們先玩。」話聲一落，她已經往周皓的方向跑去。 「好啦，我們繼續……。」雄哥把笑倒在地的都拉拉過去，開始另一場。 「累了嗎?」周皓遞上她的飲料。 「謝謝。」她很自然的坐在他的身旁，疲倦的往他身邊一倒。 「剛才我說的話，會讓你尷尬嗎?」她看著他熟練的翻動著食物。 「應該不會有人想到是我吧!」 「說的也是，不要自己對號入座，哈哈。」 「對了，今天的你跟我認識的你有點不太一樣。」 （四之二）

　都馬村是個窮村子，有兩三家沒有電視機。高樹是其中的一家。半月前，歌廳老闆通知電器商送來一臺聲寶牌彩色電視機，引得小孩子像螞蟻出窩齊聚他家門前湊熱鬧。不過，高樹並不怎樣高興。   近來，高樹像一匹受傷的野獸，時常在月色朦朧的夜晚，徘徊於羊腸小道。他已經放棄了歌唱生涯、社會輕視文學藝術，早已讓他灰心喪志，最使他苦惱的則是他突破high C境界時，卻像當代著名男高音帕華諾蒂發生了倒嗓現象。年事漸高，失去歌唱的環境，每天過著農民生活，他對歌唱藝術已淡漠了。如今，他又走上舞臺從事演唱。他決不想為了賺一點鈔票，改善生活。他有時像詩人屈原，懷著「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以求索」的苦悶；有時像丹麥王子哈姆雷特手握復仇之劍，to be or not to be，是擺脫歌廳老闆抑是走藝術之路？他陷於矛盾的漩渦中。 　　在商品化的西門町歌廳，高樹每週唱的歌曲，皆是當代經典歌曲。黃自的〈玫瑰三願〉、〈抗敵歌〉，李叔同的〈悲秋〉，劉雪庵的〈追尋〉，江定仙的〈歲月悠悠〉，蕭友梅的〈問〉，陸華柏的〈故鄉〉，還有夏之秋的〈賣花〉、〈思鄉曲〉和激勵人心士氣的抗戰歌曲〈八百壯士〉。他雖然衣著樸素，表情嚴肅，但他那優美的充滿感情的聲音，宛如金屬一般的質感，讓坐在歌廳每個角落的聽眾的耳膜皆產生共鳴。 　　那日，高樹唱完了〈松花江上〉，一位滿頭白髮的老人，拄著拐杖，艱難地走近舞臺，他淚流滿面，哽咽著對高樹說：真是……太美了！

  二○○二年八月中旬到九月初，交通部與高雄市政府辦了一個「再會啦！車站」的高雄老火車站遷移保存系列活動，十六天的時間，每回移動六十公分，這個總重三千餘噸的龐然站體，要變身成為願景館，讓過去與未來攜手住下，虛擬實境成一個板樣。   這個承載分合聚散的城市座標，不被看好的在一九三九年動工興建，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日竣工啟用，隨著其他工程陸續完工，門戶的氣勢逐步顯露，和洋混合的興亞帝冠式式樣，一頂唐式官帽，加上屋簷鳥頭雕飾，大廳混用埃及的棕櫚葉柱頭及東方的雀替元素，收編了帝國主義高漲的威風，卻又拎著無以估量分合離聚的生命故事，吐納好多市民的共同記憶，看盡城市繁華起落的車站，大費周章地移動另一種風姿，深邃蒼勁，你在看他，他也在凝望左右兩邊旅人的身影，用力回味昔時進出自己屋簷下的風光。   日後，三鐵共構新站完成，他仍將回到原處，結合願景橋、戶外廣場以及連接前後站的鐵道文化棧道，再次見證城市的未來，或許，不要吝惜地再給他「老地方見，不見不散！」最能用來點亮這張幸福的地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