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巫時茂是咱眉埔鎮的首富之家,房地產多,家大業大,數年前被他玩垮了一間「眉埔酒店」,他去了美國加州,混了一個碩士學位。靜極思動,想跨進官場。客觀地說,巫時茂三十三歲,青年才俊,學歷以及家世背景,他確有當選的機會。 但是,巫時茂,紈褲子弟,不學無術,長袖善舞,目前已擁有一妻二妾,酒量特好,如果讓他當選縣議員,他能否為眉埔鎮民謀取福利,大有問題。直白地說:巫時茂連菠菜、小白菜、芥藍菜都分辨不出來,一律稱作「青菜」;不過他有一種本領,任何名牌洋酒,讓他品嚐一口,他就能呼出酒的名稱,以及它釀造了多少年代。你行嗎? 何敏芝雖是苗栗客家人,但卻在眉埔住了二十多年,她的學生遍布每個階層,佟桂就是她的愛徒。她學問好,經驗豐富,有熱情,且具有為民喉舌的才能和勇氣。只要她登記參加競選,脫穎而出,絕非難事。只是她沒有黨派背景,而且還蹲過綠島,若被人掀出歷史,咋辦? 于瑞原是反對她出來競選的。在鬥爭中,他曾多次捲入漩渦,差一點遭受滅頂之災。對於現實政治環境,海鹹河淡,于瑞已經嚐夠了。 敏芝向丈夫表白了願望,若是今生今世,沒有為台灣人民作出服務和貢獻,她死不瞑目;敏芝的桃李遍地,她教出了不少音樂教師,一名花腔女高音,她已經作出貢獻了,傻瓜! 但等何敏芝登記決定參選,我和佟桂向她提出保證:人力、財力,我倆無條件支持妳!她的眼眶紅了。 三秋茶館,川流不息的鎮民,是民意調查的集中地。
-
我是小人
學期將終,緊鑼密鼓的期末評量結束後,學校在最後一天,也舉辦了社區服務大掃除。孩子們個個雀躍不已,因為能夠走到校外,到社區去遊晃一圈,對他們而言,就像久錮的籠中鳥被釋出般的興奮,即使他們對拿掃帚、畚箕是那麼的笨拙與生疏。 瞧他們笨手笨腳的支使掃帚,有若擒提關老爺的青龍偃月大刀般,左開弓、右使勁,硬是不聽使喚,我不覺為之感到莞爾。社區有沒有因為他們的服務而更乾淨,那已不是挺重要的事了,重要的是在服務的過程中,讓他們體驗付出的意義與價值。回程中,班上的小恩跟我邊走邊聊,我指著住戶門前,栽種在保麗龍盒裡的草莓、紅蘿蔔、、……,一一的向他介紹,他似懂非懂的,仰著小臉對我頻頻點頭。孩子相當的純真可愛,每次上課,遇到要差遣人去向外求援,或到辦公廳拿什麼的,在爭先恐後的舉手中,我最喜歡差使他,雖然他的腦袋瓜總是算不出老師黑板上教的加加減減是多少,也搞不懂時鐘的長針和短針有什麼區別,更分不清ㄌ和ㄉ的唸法,但上課時,他那樸直誠懇的臉孔和兩隻專注的眼神,總讓我忘了他是個學習緩慢的孩子。熱心過人的他,也常像007情報員一樣,神秘兮兮的跑來密告我,說班上「五虎將」在下課時,又幹了哪些壞事勾當,我常報以一笑,然後摸摸他的頭,告訴他先管好自己,那會讓老師更喜歡他。 小恩家就住在社區的外圍,離學校約需十五分鐘的路程,每天媽媽陪著他們家三兄弟,風雨無阻的走路上學。他指著另一條捷徑告訴我,說那也是到學校的小路,我提高嗓音,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跟他說:「小路是給小人走的,大人要走大路。」本來要脫口而出的「君子」兩字,想到小一的孩子哪懂什麼叫「君子」,只好硬生生改成「大人」。看他一臉疑惑不解,我腦筋一轉,趁機低聲問他:「你是大人?還是小人?」他摸著跟他老爸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腦袋瓜,思索了好幾秒,然後仰著臉,肯定的回答我:「我是小人。」我忍著差點岔出口的笑聲,牽著他的手,一路繼續走著。沒一會,讀四年級的小恩哥哥,也追趕上我們,我把剛才問小恩的問題,再依樣畫葫蘆的拿來問他。小恩哥哥精明多了,他好像知覺到這問題是個陷阱,非得腦筋急轉彎一下不可,所以思考了半晌,才謹慎的回答我:「我是四年級。」我繼續追問他:「你是四年級,但你到底是大人?還是小人呢?」在二擇一,別無退路之下,他最後也像小恩一樣棄械投降的回答我:「我是小人。」這回抑壓在口中的笑聲,終於像決堤的河水,潰決而出,讓我一路狂笑到學校。 純真無邪的孩子天地,犯的錯皆無關小人之舉,有的應是無心或無知之錯。唯有大人的世界裡,在知識堆疊與教育力量的作祟之下,為的才是處心積慮的小人之過。生命中曾遇到數位貴人,讓我在求學階段與平凡的職場中,有發揮潛能的舞台空間,雖然最後呈現在眾人面前的,並非是滿堂喝彩的演出,但常期許自己,不必是那最閃亮的主角,但一定是那最賣力的一員。我想人同此心,沒有人願意成為他人生命中的小人,有的皆是貴人的期許。但紛紛擾擾的紅塵世界,何來那麼多的紛爭與不平?肇因於每個人對「貴人」與「小人」定階的差異吧! 舉個例子來說:隆冬時節,屋外是冷冽的寒風,大人搓著雙手直哈氣喊冷,孩子東跑西竄,一臉紅咚咚,衣服一件一件的扒,大人在護幼、心疼之下,催促著他們穿上衣服,以免受寒著涼,孩子一臉不領情,最後在大人的聲威恫嚇之下,孩子不願屈服的穿上衣服,但結局可想而知,雙方必然是互相怨懟,不歡而散,如此例子在現實生活中屢見不鮮。用自己的立場與知覺,去體諒他人的感受,不容置喙的是同理心的發揮,但人心豈能用同一把尺去丈量?所以做人難,做好人更難,一心要為貴人,結局竟反成小人者,比比皆是。 教育的本質無他,讓每個人皆能本其初始的慈心善意,藉助教育的力量,站在知識巨人的肩膀上,實現其成為貴人的夢想吧!期望人人皆能走在坦然的大道上,像孩子般無邪的大聲說:「我是小人……,但我的目標是成為他人生命中的貴人。」
-
他是我高中同學--楊樹森的藍色震撼
因為楊樹清,我又找到失聯三十三載的老同學楊樹森。在「楊樹森漂木藝術空間」成立、也在《秘密花園》開展前夕。 一九七五年,金門高中二年七班,導師董耀揚,我是班長,14號座位,與楊樹森隔鄰而座,他的課業成績不差,文章也好,一篇題為〈聽雨》的作文,被國文教師莊啟川打了88分高分,此外,也喜歡畫畫,在梁實秋主編的厚厚遠東版《英漢辭典》內,盡是人物素描,包括線條流暢的裸女。但這樣一位愛畫畫的同學,美術寫生課的水彩成績卻被楊忠德老師給了個不及格分數。高三分組時,他放棄文組,選擇理組,考取中原理工學院機械系,我則考上輔仁大學大傳系。自此,我們走了不同的道路。 出社會後,投入傳播業、企業管理,有大半的時間都在國外、中國大陸飄遊,很少回家鄉,同鄉、同學也少有聯繫,漸如斷線的風箏。我在廣告界的知名作品「你是我高中同學?」竟也成了自己行走在茫茫人海、與似曾相識容顏擦身而過的反射。一次赴大陸,到北方考察的客途,從行囊掏出的書,竟是楊樹清的著作及總編輯的《金門學》。高中時,楊樹森幾次拉高音調對我說,他有個小他四歲、不愛唸書,成天寫小說投稿的弟弟。那麼,三十年後的今天,我常在報上遇見,現在放入我旅行隨身書的作家楊樹清,是楊樹森的弟弟? 二○一○年春分,我先是接觸到楊樹清,再找到楊樹森。所有隱藏、消逝的鄉情記憶都一一回來了。我到竹圍看楊樹森的漂木畫作,撿拾漂流木為創作媒材,以自我「藍色顫抖」的心靈,用孤獨但不憂傷,反而帶點華麗的色彩,織出「美麗境界」、「秘密花園」的生命震撼。 楊樹森,繪出「藍色顫抖」的震撼,他是我高中同學! (洪啟瑞,奧福財富管理集團公司CEO/執行長)
-
誠摯的悲傷──楊樹森的秘密花園
「我想畫出觸動人心的素描……我想透過人物或風景畫所表達的,不是傷感的憂鬱,而是誠摯的悲傷。」 ──梵谷(1853-1890) 趕在史博館《燃燒的靈魂·梵谷》特展最後一天進場,被牆面上打著梵谷留下的「誠摯的悲傷」打動,我將那串字句傳給阿歡。隔了一個晚上,阿歡回訊了,「我不知道你的憂心有多深,只知道如果解不開糾結在我生命中的困惑,我將困頓不安,也不能取悅任何人。」 在《燃燒的靈魂》現場,看到繪畫生命十年、在人世只活了三十七年,一生只賣出一幅畫的梵谷,也念著小他四歲、始終守候著他的弟弟西奧。 而梵谷展的背後,我真實看見的靈魂,是金門,是大我四歲,卻常被「誤認」為是弟弟的「漂木畫家」哥哥楊樹森。 一九九○年九月,我在金馬戒嚴時期創辦了一份衝撞軍管體制的《金門報導》社區報,我哥是當然的「民主義工」,甚至違反公職人員不得集會遊行規定,帶著他五歲的兒子書帆綁布條,走上街頭投身金馬民主運動。 歷經了二年三個月,一場聲嘶力竭的反戒嚴、反軍管的金馬民主運動下來,我累了,我哥病了。 距離停刊已達十六載的這一期《金門報導別冊》,我們不談「政治」了,《秘密花園:楊樹森漂木畫展》傳達的,人與土地,藝術與生命,不是傷感的憂鬱,而是誠摯的悲傷。
-
漂泊的奧義──題「楊樹森漂木藝術空間」
一塊平凡的木頭, 沒有生命,也沒有靈性, 但通過楊樹森詩一般的觸摸之後, 它便有了生命,有了靈性。 楊樹森的創作提醒我們, 生命是在漂泊中成長的, 誰掌握了漂泊的奧義, 誰便掌握了美的奧義。 (洛夫,詩人,著有三千二百行長詩集《漂木》,任加拿大漂木藝術家協會會長)
-
他不重﹐他是我兄弟 文生與西奧 樹森與樹清
暮春三月,乍暖還寒,正是杜鵑盛開、櫻花爛漫的季節。來到台北,趕上「燃燒的靈魂-梵谷」畫展,在展期結束前的最後一個週末,前往南海路國立歷史博物館觀賞,隨著擁擠的人潮,緩緩向前移動,仔細瀏覽每一幅作品,那奇異、激烈、狂熱的表現,深深撼動每一個觀賞者的心靈。 駐足畫前,令我想起大學時期,租屋居住於陽明山管理局前的高家,室內牆上掛著一幅梵谷的油畫複製品-「星夜」(Starry Night),那巨大的漩渦,是梵谷最膾炙人口的風格特色,那迷人的魅惑氛圍,反映出梵谷精神異常狀態下的幻覺,的確將人吸入梵谷內心的巨大騷動。 當年西洋音樂最是流行,無論是余光、陶曉清主持的節目或陽明山美軍電台播放的西洋音樂節目,都深深的吸引著我們,只要一回到屋內,便會打開收音機,讓音樂的節奏、美妙的歌聲在斗室流淌,成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室友西瓜(錫奎諧音,筆名老包)是個梵谷迷,由唐·麥克林(Don McLean)所唱詠嘆梵谷的經典名曲「文生」(Vincent)以及那首八分鐘的American Pie,都是他的最愛,經常拿著吉他,邊彈邊唱。西瓜多才多藝,在寫作上,那時已經嶄露頭角,稍有文名,畢業後曾到歌廳駐唱,拍過電影,經營貿易公司,公司就以「文生」為名,可惜像梵谷一樣短命,不到幾年,便結束他的貿易事業,重回文字工作上。 那一段年輕的歲月,我們一起聽音樂、逛畫廊,如煙往事,早已隨風而逝,只是記憶長存心底,就像那一幅「星夜」的畫面,永遠停格在年少的心版上。 2005年,我從職場上退休後,由於楊樹清的邀約,前往台北市新生南路的紫藤廬,參加他哥哥楊樹森的漂流木展,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楊樹森,瘦削的雙頰、憂鬱的眼神,有著像梵谷般藝術家的神情,他的內心像火山般被壓抑的靈魂,似乎有一股熾烈的火焰在流竄,內心蘊藏著豐富的潛在能量,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他的作品,有如挪威畫家孟克的名畫「吶喊」,予人驚心動魄,不寒而慄的感覺。 由於內心的煎熬,經常獨自前往深山溪谷或海邊荒地去撿拾漂流木,這些被風雨摧折、殘破凋零的木材,猶如自己漂泊不定的身世,成為他創作的媒材。黑色系列的作品,正是他內心痛苦的象徵,扭曲、變形的臉孔,展現心中壓抑、不安與掙扎,我想這些都與他的成長過程有關。 日本作家廚川白村曾說過:「文藝是苦悶的象徵」,楊樹森以漂流木展現他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悲傷、沉痛,喚醒我們這一代金門人共同的記憶,歷經古寧頭戰役、八二三炮戰、單打雙不打的烽火歲月,小小的年紀,躲在潮濕、陰暗的防空洞裡,隆隆的砲聲不時在耳邊響起,生命的出口何其幽微,戰爭的陰霾,像揮之不去的夢魘,這是身為時代悲劇下金門人的宿命嗎?楊樹森的苦悶,身為金門人當能感同身受,而他藉由藝術創作,表達的深刻情懷,不也是金門人共同的心聲? 梵谷說:「誠實的人應該留在藝術領域裡,幾乎無人知道美好的作品,奧秘就在於真實和誠懇的情愫。」楊樹森的作品不會取巧討喜,粗樸、苦澀的表達他真誠的感受,我初見楊樹森,便被他的作品深深吸引。 看完梵谷畫展後,第二天,因緣際會和楊氏兄弟見面,如今的樹森頭髮微白,臉上的笑容取代憂鬱的神情,有著中年人微胖的身材,他說比以前多了十幾公斤,悠游於藝海,讓他心安適所,心無罣礙,自然心寬體胖,梵谷說:「偉大的事情絕非偶然,而是堅定意志的成果。」經過多年的努力,楊樹森終於擁有屬於他自己的一片藍色天空。 西奧之於梵谷,猶如樹清之於樹森,或許他們的成就不可同日而語,但兄弟的命運相同,如枝葉與根莖相連繫,是無法分開的生命共同體。像漂流木般的楊樹森,這些年來在台北東飄西盪,總算也闖出了名號,其弟楊樹清是背後的主要推手,由於弟弟的鼓勵、策劃,讓他有不斷創作的勇氣,四月中於是又有新的作品即將展出,我們且拭目以待。如果說沒有西奧就沒有梵谷,那麼,同理,沒有樹清就沒有樹森,這是他們兄弟的手足情深。 會面匆匆結束,在回家的路上,我想起童年The Hollies那首老歌「他不重,他是我兄弟」(He Ain't Heavy, He's My Brother),老歌將繼續傳唱下去,兄弟之情永生難忘,走在路上,哼著老歌,此時的心情如釋重負,嗯,他不重,只是有點胖,而我則想回山上看看,紗帽山是否蒼翠依舊,櫻花是否美艷如昔。
-
●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過去,茶館有咖啡、泡沫紅茶供應,生意不好,佟桂堅持不做咖啡生意,那是西方人的飲料,咱提倡這個做啥?站在眉埔郊外,放眼望去,滿山遍野,綠油油的茶田。當年,佟桂的祖父在世,愛喝綠茶,也會種茶,他是為了發展家鄉特產而開設三秋茶館的。多少年來,泡杯茶的銷售量保持平穩狀態,而且從未漲價。那塊掛在門簷下的老招牌,年代久遠,斑駁錯雜,已讓人看不清那四個「三秋茶館」的漢字了。 為了解決濁水溪稻米生產過剩的現象,阿桂研發製作「三秋粥」,這種粥的裡面有杏仁、栗子、花生米、紅豆、砂糖,讓老、中、青和小孩都愛喝,而且不覺厭膩。不管春夏秋冬,都可以出售。它幾乎代替了早餐的米漿、豆汁和茶。喝粥,不影響其他的點心食品。而且一碗粥的售價,比一套燒餅油條差不多,所以推出之後,賺錢。 我建議製作「三秋粥」盒裝,隨「三秋飯盒」出售。果然銷路極廣。 過去計劃在台中、嘉義車站附近建代銷站,目的是想向火車乘客傾銷,因為鐵路局為了維護旅客食品衛生,予以阻止,只得作罷。 住在眉埔,眼看人口膨脹、商店林立,車輛增多,街道上的來自四面八方的遊客,給這座小鎮帶來了繁榮與進步。 那年九月,縣議員展開了初次競選。眉埔鎮應選名額一人。醞釀很久,最後決定二人出來競選,一位是何敏芝,另一位是眉埔高中校友巫時茂,有人開玩笑說:「這是師生之爭!」
-
兩床暖被
陽春三月的陽光溫暖凍悸一冬的血肉,但畢竟是寒冬後的勃發,那光的硬度終敵不過夏日的光輝那般的灼人。窗外的兩三床的被單,半日的掛曬,邊角依舊濕漉。 晚上翻盡所有,也沒能找見一床的被套。鋪過床,套好枕,那兩床被子裸露在那兒,它們白慘慘地平鋪顯得晃眼,宛若被男人刺痛的心。鵑子是一句也不想和他說話了,昨日的唇槍舌劍,日子彷彿被射得千瘡百孔。 鵑子捏塞著被角,腦海中還在盤旋昨日的種種:男人玩心未褪竟為了偷菜對兒子的作業不管不顧。鵑子回來竟看見清鍋冷灶,兒子一旁玩紙牌玩得正酣,男人收菜入迷光線昏暗忘了點燈。鵑子氣不打一處來,帶上兒子摔門而去。吃過飯,鵑子拉上兒子頭頂冒著怒火,一場爭吵在飯飽後開始…… 今夜,兒子已脫衣扒褲躲進被中,佔據一角,不消一會兒就睡去。男人呢也早早藏進被中,佔領有利地勢─床的另一角。別無選擇,鵑子只能夾在其間。保障兒子的冷暖他們心中自知,寒春冷夜,兩床大被蓋得兒子嚴嚴實實。被子雖大可在冷風逢孔必入的寒夜中卻顯得捉襟見肘了。結果,男人只能挪著身體不斷地劃圈掠地,一寸一寸,最終沒了間隙地貼到了鵑子身上:「給我過去點!」鵑子喝叱道,口裏咬著牙,想到他昨天白日裏的行徑,氣就不打一處來。「風總灌進來,」男人嘻笑著。鵑子能想像到他討厭的神情:小眼眯成一線,嘴角因討好而拉成的另一直條線,「兩條平行線!」鵑子心中暗罵到,口裏卻應著:「行,你睡中間,我掉個頭。」說罷,她探出頭,把枕頭一扔,換過身,立馬鑽進另一頭的被褥裏。果然,一陣陣冷風沿男人側臥拱起的曲線溜了進來,舔著鵑子的腳板,沿途沒有停歇,一路竄至雙膝。鵑子身子不由抖了一下:「你不能平躺嗎?」她厭厭地叫到。男人如是一做,鵑子的雙腳被擠出了被角,她一撇嘴心思一動,索性把雙腳躲進他腋下。哼,不讓自己吃虧,讓這雙腳臭熏死他!鵑子主意一下心中那個痛快。 此時,他一聲不吭,雙臂裹著鵑子的雙腳。男人身上像遞熱棒似地溫熱了鵑子那雙冷腳。男人一準是白日裏疲了,沒多久鼾聲漸斷漸續。夜已四寂,窗外遠處燈火如龍,在如斯溫韻濃濃的被裏,鵑子卻思潮翻滾,難已入睡,多年的風雨相伴的場景呼嘯而來…… 是夜,鵑子終於在思維空白中暖暖地睡去,那夏日的灼熱提前穿透一冬的凍骨,而那滿腹的雜塵竟在兩床暖被的溫韻中涉水而去……
-
女兒的第一次打工
剛成為大學新鮮人的大女兒,脫離高中升學壓力的桎梏,脫離家庭絕對的保護,有如羽翼剛剛長成的雛鳥,正待展翅高飛,這是她學習獨立自主的時刻,身為父母的我們,欣喜女兒長大了,除了耳提面命的叮嚀,應該多一些放手和放心,讓她有學習成長的機會。 興許是住校的關係吧!一個學期下來,似乎突然長大許多,就在寒假裡,女兒開始人生的第一次打工,工作地點是在某家生魚片店當小妹,雖然沒有事先得到父母的應允,但是我們沒有責備,反倒是內心有些竊喜,因為她已經懂得為自己的人生做規劃,我認為賺取工資多少是其次,從做當中學會惜福和成就人際關係是重點。 女兒第一天實習打工是不支薪的,老闆卻給了半薪,理由是女兒學習力強又勤奮。下班後女兒喜孜孜的來到我跟前,得意的說:「媽!這些錢給您!」我感動得熱淚盈眶,欣喜的不是女兒的錢,而是女兒的窩心和懂事,我將錢退回:「自己存下來吧!」女兒硬是要塞給我,收下薄薄的300元,謹慎的放入信封袋,將它放在我的寶貝箱,存在美麗的記憶匣,這是我們母女得意的第一次。 聽著女兒娓娓細說接下來每一次的上工經驗,我總是如痴如醉,隨著她的情緒起伏,女兒告訴我她第一次包壽司時,不小心將海苔折斷了,緊張得央求同事協助,同事救不回失敗的壽司,這時突然老闆走了進來,兩人怕被發現,急中生智的將壽司塞進嘴裡,雖然行徑有些取巧和不誠實,我卻想像著她們的模樣,「噗嗤」的笑了出來,真是可愛的寶貝啊!女兒又說:「沒客人時,我會自己找事情做,老闆說我很勤勞。」「媽媽,我的壽司愈包愈漂亮哦!」「我的碗洗得很乾淨。」雖然都是一些芝麻綠豆般的小事,聽在我的耳裡,卻是意義非凡,我的女兒真的成長了,當媽的我好知足。 雖然只是短期的計時工讀生,但是女兒得到老闆的賞識和疼愛,每晚打烊時,總是不吝嗇的將未賣完的生魚片、壽司打包讓女兒攜回與家人分享,這份心意代表著女兒得到的人緣,也代表著女兒成功的地方,我分享了女兒的一切,也寬心的對自己平日的教養更有自信,這是女兒給我最好的回饋。 開學了!女兒揮別短暫的打工,回到學校去了,但她告訴我,開學期間她也登記到學校的工讀機會,真替她開心!因為這又是另外一次的歷練,希望有著第一次美好的經驗,女兒的就學、打工、人際關係都會有更好的突破,我要女兒將打工的錢存下來,將打工的心得寫下來,這是美好的證物和印記!絕對是成長路上的助力,也希望女兒能以功課和身體健康為重,打工只是學生身分外的小插曲,爸媽有能力也願意在經濟方面支持她,學習成長不必太心急,社會的黑暗面仍舊存在,選擇打工千萬要注意人身安全,也不要因小失大,影響到學生的本業。
-
下雨
因為遇見下雨,所以寫下雨,看能否藉由書寫交託心中早已溼透的涼意。 步出面試的公司,眼前如水墨畫般的大安森林,早已無法穿越我的思路進入原先預備取景的影像中;我知道,該為下一次的應徵做更多的努力。此時,卻先得為一把輕便雨傘,掙扎徘徊在兩間便利商店穿梭比價;懊悔著忘性的自己,把傘給遺留在捷運車上。 但,也不是每次的下雨都令人心煩;至少,躲在咖啡廳裡喝著濃郁的咖啡的雨中即景,很美;兩人一把小傘散步在雨中,很幸福;而每逢水庫日漸枯乾時,見到下雨,也會歡唱「哈利路亞」!然而,人總是特別容易遺忘「美麗的彩虹」,總得要先有下雨的水滴,透過陽光的折射才能呈現。 雨忽大忽小地下著,霎如一生會遇到必有的大小困境;但,有人能堅忍走過;有人卻覺窒礙難行已無出路。僅以一首詩──「楓橋夜泊」,就足以名傳千古的張繼,在一千兩百多年前,進京趕考;和天下每位學子一樣,總希望那段「十年寒窗」.、「三更燈火五更雞」的歲月能得到報償。然而,放榜之日,若長的榜紙就是沒有他的名字。沮喪的張繼,低著頭離開了京城。來到蘇州──人稱水鄉的美麗之都。 踏上小舟。船行似風,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馮虛御風,止於蘇州楓橋之下。船行輕疾,而張繼的心卻凝重萬分,愁思濃得化不開。月亮西斜了,清冷的月光使萬物顯得孤寂,烏鴉嘶啞啼叫,使夜靜得更深沈。霜覆屋瓦,霜結千草,星子亦如清霜,一顆顆悽絕冷絕。他的愁悶可想而知。 就在這無眠的一夜,張繼將愁思化成千古絕唱,寫下了後世人盡皆知的「楓橋夜泊」。榜上無名的他,其名聲竟超過當時上榜的所有人。如果沒有落第的張繼,就沒有這首好詩;如果張繼榜上有名,他的名字大概只會流傳當世,而後就湮沒無聞了。 下雨要愁坐觀雨或另尋樂子就端看個人一念之間的抉擇了。 蘇軾在其「超然臺記」如此描述:「彼遊於物之內,而不遊於物之外;物非有大小也,自其內而觀之,未有不高且大者也。彼挾其高大以臨我,則我常眩亂反覆,如隙中之觀鬥,又焉知勝負之所在。是以美惡橫生,而憂樂出焉。可不大哀乎!」 其意是說:「我們對事物的好壞常有主觀既定的看法,因此憂傷、喜樂的心裡也就由此產生。那些被困在既定觀念中的人,就是不知道優遊物外的樂趣。不懂得凡事要跳出來看的人,就好比在門縫中看人爭鬥一樣,又怎能知道勝敗落在誰的身上?這怎不令人大大地悲哀?」而蘇軾最後也描述自己之所以能時時快樂,正是因為他能優遊於物外的緣故!」 一個人的情緒或心靈若出現劇烈震盪,會使心神崩潰瓦解、思想渙散,即使想儘快從混亂中理出頭緒,也難以達成。此時,就當調整眼光!在以色列歷史上,有位讓各支派團結成國家的關鍵人物─大衛,他同時也是聖經詩篇部份內容的作者。但聖經中也毫不隱瞞他一生中的掙扎和過錯。以色列持續不斷的內戰,正顯示出其勝利與悲劇的結合。在他幾乎被絕望所勝之時,找到最穩固的解決辦法;就是重新調整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造物主為他一生所設立的計畫;而呼求 神說:「耶和華阿,求為的名將我救活,憑的公義,將我從患難中領出來。」 人生的困境好比下雨的天氣,總是難以預期地發生;並且,大自國家、社團,小至家庭、個人,都會發生大小不一的困境。政治人物有政治人物的困境,教師有教師的困境,生意人有商業困境的問題,甚至老病的困境、家庭的困境、失業的困境,幾乎無人、無處、無日沒有困境。而困境最能夠揭穿人的虛偽和假意的謙卑,並顯露我們真實的內情、我們心中的意念,以及對生命的觀感。雖使隱藏的恐懼、嫉妒和錯誤的自尊心湧現,但,同時也能激發我們的愛、智慧和力量。 失敗過的人才更能體會其他正處於失敗的人的心情,而帶來深切的激勵。早幾年歌手辛曉琪,就是因「領悟」、「味道」等唱出女性心底層面的苦楚,而獲得絕佳迴響,並冠以「療傷歌手」的封號;還有許多「療鬱歌曲」陪伴人們走過失戀的低潮。這些符合「人情世故」的產品創造背後,應該蘊含許多人的心酸血淚史吧。 我們也可以把困境視為測試信心的指標。從較小的困境中尋求突破,累積處理問題的能力,自然當更大患難的風雨呼嘯而過時,就比較能夠憑信心站立得穩。因此,不要以短淺的眼光,看待短暫的失敗;而是以長遠的胸懷,爭取人生的價值。 傘,我終究是買了!我可不想工作沒找著,就先生病。並且,我深信上帝關上這扇窗,必為我開啟另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