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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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伯說笑談之十四〉蹺痀吃雙點露
阿伯談起他在二十一、二十二歲時走私鹽巴的過往。 咱中國以前鹽是國家的東西,若私下自行買賣抓到是要判無期徒刑的罪行。阿伯為了生計也跟著拚過做過。在金門要買盬巴不容易(費錢費力),有錢買不到貨下,走私的利潤很高,阿伯他跑到大嶝島去買,那兒有人晒鹽後沒有將鹽巴全部繳給政府,自己想辦法留下一些賣私鹽來賺錢,以暗中進行買賣的手法進行。 買賣時找地方上數一數二的收鹽人家進行交易,賣方開價多少就是多少,你不能得罪於他,且若向他買一百擔重的鹽巴,賣主可能也只給八十擔或更少重量的鹽巴,除了私下暗中吃掉了你二十擔重的鹽巴外,還須明講的給他們吃茶錢的小費,這就是「蹺痀 吃雙點露(水)」這還得小聲談妥交易,聲彰不得下暗中的數錢給賣家,然後約好時間、地點交貨,那時是以孤星(北斗七星)在何處來看時辰、海水潮汐到那兒?海沙硬了沒?在沒有時鐘可知時間的情況下以大自然的現象估判時間。 約好時間地點後,賣主就挑到海邊下擔,你不能提火明目張膽的、須暗中進行,若買主買的是兩擔鹽巴,但賣家是否肯挑兩擔來賣你?你別癡人妄想,沒有那一回事、只會挑一擔來就已經了得,因為在黑暗中進行,又沒有稱重,急忙中進行著,賣家很容易以少賣多,以口頭呼重的來出貨,暗中又賺了你一筆錢,你也無從檢查數量有否夠重?因為貨物一到就上船倒入後就起船走人(深怕被人發覺後被抓去關)有如做賊般一樣的進行著。實際買得的鹽重有可能從一百擔的重量已減為五、六十擔而已。 阿伯說若賣私鹽不好賺,有可能脫褲子都來不及了。載運私鹽的船要卸貨,晚上巡邏燈照射上不容易進行,要如作賊般的開船到海中間等候,船也要做勢做樣的來回移動有如捕魚等之行徑避免起疑,等到東邊微亮天將亮時,那時不管來自東南西北的各路船隻都往石馬擠的混亂場面下,混進石馬人家的屋後,他們家就在溪水邊直接從後門卸貨,都是暗中進行不得聲張下先以聲響聯絡對方,表明貨已到要對方注意收貨,鹽巴一出貨後利用溪水清洗船底,在鹽巴遇淡水即溶下,很快的可以恢復原狀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以防事發。 待天一亮,買主就可以獻白賣鹽巴(合理賣鹽),那時的制度也很奇特,你只要有鹽可賣,政府也不追究這鹽巴從何而來?只要在走私進行時查獲才治罪),那時鹽巴在石馬處一擔重可換得二擔米重(一擔為一百斤重),若換得米重,米要出貨又是一個問題,這又須要花腦筋去思考,你需要物色有能力種米的人家(地主),他才有資格買你的米,你又須花費一筆交易價給那地主,則米從船上卸貨下來時,那地主種米之人就可以大聲表明那米是他的,有時在船上就進行好交易,由於東虧西損的沒啥賺頭,交易完就各走各的,在政府會查驗下走私不易,不好賺錢的環境下,什麼樣的交易都有人在做,物資欠缺的環境下「殺頭生意有人做、賠錢生意沒人做」才會有人做這種非法走私的辛苦錢,這種錢撿人賺,你要有膽量、肚量,能力再加上人頭世面要熟、嘴巴要會說話,可伸可縮………等等的條件下的人才有可能賺得起這錢。 阿伯提起以前的種種,如「吃沒打罵有」「吃豆腐水、槓扁擔刀」、「吃沒飽、睡擠骹」這些都是苦日子的形容、沒得吃、做得多,所以當下的他,認為要知足常樂,人若不知足,永遠受苦勞,有得吃,有得用就要知足了,不要像以前那樣壞命壞躂就好了,活得這把歲數不想錢多,只要子孫平安就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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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中的省思
長達半個多月的雨,不僅沒有停歇的現象,反而是越來越稠密,胸襟廣闊如大地,也容不了這麼多的澎湃匯集;吞不進肚裡,便從溝渠又吐了出去。 該是疏通的管道,在陳年藏污納垢、未經整治下,徒具虛形,名稱在嚴苛考驗來時,竟成了笑話。滔滔濁水,滾滾在車道上,漫無目標的穿梭在壅塞車潮底;模糊車窗、模糊街道、模糊的紅綠燈,當一整群揹著鐵殼的烏龜停滯在共同路徑上瑟縮,交通號誌僅供參考,不具任何約束力。在晴朗的日子時,陽光照不到地下陰暗溝渠,不守公德,隨意丟棄垃圾的我們,和漠視清理,負責監督的公僕,共業在製造出威脅自己家園的大水來。 二00六年的世足大賽,由全球各大媒體透過衛星向全世界做現場播報,華麗及紮實的腳法,各自擁有廣大的掌聲市場。偌大美麗的油綠草坪,糾著不同國家的相同使命感;踢一場好球,拿一場榮譽,民族主義在既定規則下,還是得守著運動精神。當年英阿大戰,馬拉度納伸出「上帝之手」,在全球評論撻伐聲中,光榮回國成了民族英雄;只是,阿根廷的人民錯了。他們的姑息及民族意識寵壞了一個足球巨星,間接塑造了說謊、吸毒的頹廢「金童」。歷史以極快的速度還原了真相,而當年的英雄呢? 當災難是我們縱容自己而產生,水不會說話,見縫就鑽,堵住就漫溢,於是找不到渲洩管道,匯集成擋都擋不住的洪流時,我們該以什麼樣的華麗腳法來互踢皮球?球賽只是現實縮影,現實在歷史軌跡中是無法踢掉責任的。 綿密的雨還在拚命落下,沒有休息的意思;退不去的水奔流在街道上,暢快無阻。停在這走不過的十字街口,我該以什麼樣的心情撩過這趟渾水?此刻,呆楞地望著糊了的綠燈,家在咫尺,衝是不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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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疾與同鄉
我是標準的雙子座,常常盲目的堅持。比如有一些習慣,明知不好,卻執迷不悔。我家的陳先生對於我的某些堅持不懈的小缺點,多年下來也從開始時的遷就慢慢轉變成了習慣,都因為我那一百零一個理由:沒辦法,我是雙子座嘛!說這話時我是臉不紅氣不喘的,說的天經地義、理直氣壯,好像我所有的壞習慣都可以歸罪於那何其無辜的雙子座、一切都是雙子座造成的、與我無關。 我的壞習慣不多,但每一樣都是陳先生所深惡痛疾的。比如,挖耳朵。我不知這一習慣起始於何年何日,印象中好像打從孩提時代,就已迷戀上「挖」的樂趣,我的鉛筆盒裡,永遠比別人多一樣「秘密武器」:挖耳器。儘管父母一再告誡「耳不挖不聾」的古訓,我卻全然不管其嚴重性,怕被父母數落,乾脆躲起來偷偷的挖,真是「挖」之有理、不挖不快,後來,竟達到一日不挖、如隔三秋的境界。 婚後,陳先生針對我「挖」的陋習,軟硬並施的不知唸了多少次,無奈,我總是搬出「雙子座」這張王牌,表明我也深知其害,但我不是不想改、只是這跟隨我多年的習慣說改就改哪那麼容易?尤其是我坐在電腦前閱讀或寫作時,偶有閒暇空檔,順手拈起那支常備於桌上細長小巧的不鏽鋼挖耳器,輕輕於耳窩內轉動,耶……!那微妙的酥癢難以言諭,(我常常在想,某些老年人難戒煙癮、某些年輕人難戒毒癮,就跟我難戒「挖」癮是異曲同工的道理吧!)久了,陳先生也放棄了唸我,只是每次見我挖到陶醉時不忘提醒我要小心。 我從來也沒想過,挖呀挖的挖了這麼多年,這天我卻「挖」出了麻煩。 一個週六的晚上,我忙裡偷閒在網路上自己的部落格裡PO文章,然後點閱「我的最愛」中的網路經典部落格內容,我首選必是藝人陶子(陶晶瑩)的部落格「老虎五隻的黃金歲月」,陶子幽默逗趣的文筆是我解壓的絕佳利器。(建議喜歡狗狗的朋友不妨去逛一下,YAHOO部落格首頁搜尋「老虎五隻的黃金歲月」即可進入陶子的部落格,裡面的文章溫馨感人,雙子座的艾琳小姐曾被人狗分離的「劇情」感動到眼淚唏哩嘩啦往下掉。)我的背斜靠在電腦椅上,擺了個極舒適的姿勢瀏覽著陶子的近況,這時陳先生不聲不響的進來房間,不聲不響的坐在我左側的床邊,不聲不響的跟我一起看陶子的文章。也許陶子和她的狗狗們不如HBO的洋片吸引我家的陳先生,反正坐下來沒兩分鐘他就起身準備下樓去看電視,好巧不巧的,發生機率大概只有百萬分之一的事情,就這麼倒楣的給我遇上了:陳先生起身的剎那,我拿起桌上的挖耳器剛剛伸進左耳中,正打算「挖」個不亦樂乎,而陳先生並沒看到我此時的舉動,他一個轉身,右手臂準準的撞上正在我耳中輕輕旋轉的挖耳器,「啊……!」我一聲慘叫,感覺那細長的鋼絲深深的插進了我的腦袋,我急忙拔出挖耳器,頓時有熱熱的東西開始往耳外流淌,我知道那是血,但是我顧不得作任何處理,只剩下大哭,因為當時我的左耳除了撕心裂肺般的刺痛以外,已沒有一丁點兒的聽覺,我疼痛且害怕的大哭,陳先生自知闖了大禍,看我痛成那樣,早嚇的驚慌失措,又不敢碰我,生怕一不小心會讓我更痛,他站在一旁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也不知哭了多久,才慢慢的、一點一點的用紙巾去吸耳窩的血液,血不多,但還是很痛很痛,也還是聽不到任何聲音,整個左耳熱辣辣的,彷彿不是自己的耳朵。陳先生要帶我去掛急診,我卻怕被醫生弄的更痛,死也不肯去醫院。第二天,我照常去上班,已經沒那麼痛了,但左耳還是沒恢復聽力,並且一直流淡紅色的血水。我開玩笑的提醒同事:跟我說話要大聲一點喔,我只剩一隻耳朵能聽到了。那天下班,我聽從同事的建議去金城的一家診所看醫生,醫生檢查我受傷的耳朵後告訴我,我的耳膜破了好大的一個洞,要觀察一段日子才可知道能否長好。我提心吊膽的問醫生:「是不是如果長不出新的耳膜,我這隻耳朵就作廢了?」醫生說不一定,並交代我塞在我左耳的藥棉不要取出來,三天後再來換藥。 回到家中,陳先生聽完我的看診結果,依舊擔心的要命,依舊自責的無以復加。看他那懊悔萬分的樣子,我倒覺得很不忍,遂開玩笑安慰他:「又沒關係,反正還剩隻耳朵可以聽哪,這壞掉的耳朵,說不定哪,還可以申請個殘障手冊哩,並且喔,還可以跟保險公司領錢喔!」我獨自乾笑,陳先生只好陪我乾笑,但我覺得他的笑的很辛苦,比哭還難看,知道他在心疼我,我反而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耳朵了。 隔天,我的左耳還是不斷的滴出血水,塞在耳中的藥棉都阻擋不了血水外流,我極不舒服,不管醫生的交代,逕自取出了耳中那條黏答答的藥棉。下班後我跑去「天下貢糖」給我大姐看,大姐建議我盡快去看另一家叫做什麼「群」的診所。那天,我的兩個寶貝有輕微的咳嗽,於是,晚飯後,陳先生開車,我們一家四口直奔金城,找到了我大姐推薦的那家診所。 醫生是位年過半百的先生,說話簡單明瞭,檢查仔細認真,他幫我的耳朵內部拍了照片,連接檢視器的銀幕讓我清楚的看到了我耳膜受損的程度,天哪!我耳膜的破洞比我想像的還要嚴重,我憂心忡忡的問醫生:「還能長好嗎?」醫生要我別擔心,他說只要保持內耳乾淨,不進水、不滴任何藥水、不感染,耳膜會慢慢長起來,但是會很慢,最快也要兩個多月。 我總算放了心,醫生給我開了口服的消炎藥,接著給我家兩個小朋友看診。陳先生也在感冒,順便一起給醫生看。值得一提的是,那家診所的櫃檯小姐非常的貼心,拿藥時她不但詳細的給我一一說明每個人吃藥的注意事項,還特別把我們每個人不同的藥丸包分別作了不同的記號,再裝進有許多紅色愛心圖案的外包袋裡,外包袋寫有名字和用量等資料,名字旁記了跟裡面藥丸包同樣的記號,護士小姐說這樣就不會把每個人的藥包搞混了。我對那位小姐的細心不勝感激,心想大姐推薦的這家診所果然名不虛傳。 三天後,我的左耳早已恢復了聽覺,沒有血水流出了。全家人各自的症狀也都有好轉。藥吃完了,我們依約「集體」回診。 醫生又幫我的耳朵拍照「留念」,液晶銀幕上,我看到我的左耳長出了薄薄的一點點耳膜,我開心了許多,跟醫生聊起家常。 醫生聽我說我來自北京,竟告知我,他也是北京人。我驚喜的說那我們不就是「老鄉」?醫生笑笑說,對啊,沒想到在金門還會遇到第二個北京人呢!我們雖沒有「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但是來自同一個故鄉,話題自是少不了的。我問醫生有沒有常常回去北京,醫生說上次過年才回去過,醫生告訴我他的家在天安門附近的「X X」胡同,我說您在老家一定不少的親戚吧?醫生說沒錯,每次回去都有趕不完的飯局,常常都是在大飯店一次席開八桌,所有親戚一次到齊,我們談到了名聞中外的「全聚德」,說著說著,我竟彷彿聞到了烤鴨的香味,呵呵…… 醫生說他是在北京出生,幼年到台灣的,現在已經六十歲了。我說那不就是跟李敖大師差不多時候去的台灣?提到李大師,醫生又來了話題,原來,李大師跟醫生早是舊識,私交甚篤,醫生曾出版的著作還特別請李大師寫的序呢。聽到此,我對醫生更添敬仰,也深以自己是醫生的同鄉為榮。 為了不影響醫生看診,我與醫生沒有再聊下去。到櫃檯拿藥,跟上次不同的護士小姐,卻是相同的微笑與貼心,也跟上次一樣,我們大小四人的藥包,分別做了不同的記號。我跟那漂亮的護士小姐連連道謝,說妳們這裡服務態度這麼好,卻連掛號費都不收,真是難得。 又半個多月過去了,我的左耳聽力已完好如初,但是我不敢大意,依然遵照醫囑按時吃藥及保持耳部的衛生。 來金門快五年了,因為耳疾,我認識了第一位北京同鄉,並且是一位受人尊敬的長者,難怪我家的陳先生說,人生的際遇當真是變幻莫測。現在,離我回北京的日期越來越接近了,我想我們會找個時間,專程去拜訪一趟醫生老鄉,看老鄉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念的家鄉風味美食,待我北京歸來時,順便帶回美食給老鄉,略表敬意。 只因為,他鄉遇同鄉,這種感覺—— 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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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的一天
今天是六年級學長畢業典禮的日子,可以比較晚去學校。所以,我一起床,不必像平常一樣匆匆忙忙的去上學,先是在床上聽媽講了好幾個好聽的成語故事,再輕輕鬆鬆的吃早餐後,距離九點半還有快一個小時的時間,媽媽建議我做一點別的事,我就把小提琴拿出來練習,感覺今天真是充實啊!之後我和媽媽就騎著摩托車往學校出發了。 到了學校,我看到許許多多的攤位,有的賣熱狗,有的賣薯條,還有飲料、玩具,各種好吃又好玩的東西,讓人迫不及待想趕快去買,於是拿起園遊券和媽媽說聲:「我要去買東西囉!再見」,然後我就去買了冰棒和薯條,真是好吃。 吃完後休息一下下,老師就說:「大家來集合」。我們就跟著老師走到操場的對面講台,按照座號一排一排的坐好等候比賽,終於輪到我們班了,我們二年級要玩的是「節省水資源」遊戲:把一顆乒乓球放在飛盤裡,然後往前跑完,真的很棒。最後全班還一起大合照,又領了點心,老師說:「如果沒事就可以回家了」,於是我和老師同學說再見後,就和媽媽一起回家了,YA!今天真是快樂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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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遊北京
餐後,坐上遊覽車等待出發的當兒,承德當地的地陪小王來到,正在自我介紹,以及今日行程簡介時,我突然看到車外有一位婦人,手提著一卷山水畫軸,在那兒兜售著,眼睛並望向車內;對於國畫,個人是不懂得欣賞的,只是只要感覺得美好,總是喜歡偶而購買個三兩幅,返家掛上一掛,權充高雅一番,在見獵心喜的情形下,我在車內向婦人猛招手,比手劃腳,請其將整幅畫展開,遠觀之下,煞是好看,再次比劃價格,婦人卻招手叫我下車選購,可惜此時車輛已動,也就與該畫失之交臂了,由於此一事件的打插,地陪小王的精彩介紹,我也就大部份都遺漏了,只聽到承德原名熱河,是河北省的省會,後因其他城市的興起,而替代了它的地位,目前該市人口有三十五萬餘人,拜改革開放及大清王朝避暑山莊盛名之賜,正朝觀光業努力發展之中,而避暑山莊就位在距離我們住宿的旅館五分鐘左右的車程而已,幾乎是一蹴可及,可以免除長途奔波之苦,聞之令人色喜。 越過武烈河,車行不久就到達了避暑山莊的大門——麗正門,依照前例,又是全體人員在此拍照留念,唉!大陸人可真是會做生意,比如說,拍張照只要五到十元的人民幣,屆時照片洗好後,旅客高高興興購買以為紀念也就好了,可是現在送來的照片卻是厚厚的一本,除了那一張團體合照之外,其他則夾雜著該景點各風景名勝之圖片與特色介紹,如此馬上身價一翻數倍,像避暑山莊的要價是人民幣(以下同)四十元,在長城的合照則要價五十元,而在天安門廣場前的合照,則更是要價八十元,而如果有購買其它景點的照片,才可以減價,打折為六十元,生意頭腦可真是好呀!也真是服了他們,地區業者何不學一學呢?既可營利,又可把金門強力推銷出去,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啊?話說回來,山莊內既有康熙三十六景,也有乾隆三十六景,景點繁多,說真的,不是我們這一些過客,走馬看花式的一二個小時,就能看完和一探究竟的,唯有重點參訪的份了,今兒個參訪的景點,大概有如下數個地方:避暑山莊內的麗正門、澹泊敬誠殿、煙波致爽閣、四知書屋、雲山勝境、芝徑雲堤、煙雨樓、熱河泉等山莊園區景點,以及山莊外圍周邊的外八廟等景點;話說避暑山莊,園區廣大,各個景點錯落其間,只見亭台樓閣,曲欄迴橋,花壇水榭,各有一番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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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異國的早晨
流浪異國的早晨,我在旋轉的街道迷失,左邊是法國,右邊是義大利,香榭大道的盡頭是許願池,LV的櫻桃包在比薩斜塔的頂端結實纍纍。 轉角處是個書報攤子,清晨的陽光與亭子共舞,輕輕拉著她的影子翩繾。 一個年輕的上班女郎,拎著剛甦醒的早餐經過,擦身,或許乘著風的羽翼碰到她長長髮絲的是抹著髮油西裝筆挺的紳士,擎著散發靡靡香的Cappuccino。 雙臂忽地可以伸長再伸長,擁抱這古樸古銅色的雄偉建築,但卻不想喚醒他:靈魂跳脫身軀,與浪漫獨佔這小徑那轉角這巷弄那街衢。 幾輛腳踏車慵懶的躺在街道邊,幾聲鳥鳴響自翠綠的行道樹上,三三兩兩的人慢慢走過,踩過旭日輕輕擦拭過的土地,延續著落葉惺忪。 忘了時間追趕或者追趕時間,是我是他們是在這早晨的外國街道,迷失的是我是他們是在這古老與現代參雜的街道。 在異國的早晨,沒有人甦醒,而只有「夢」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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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排的啟示
啊!陰雨多日,今天總算放晴了。被困在斗室中好些時候,幾乎要長霉啦!難得出來走走,我可要多逛幾個地方。 路旁飄來一陣香味,我才發現自己早已餓得肚子咕嚕咕嚕叫,聞香走去,原來是個賣雞排的攤位。嗯,好像很久沒吃雞排了,就買一塊吃吧。 「買一塊吧!這裡的雞排又大又香喔!」老闆殷勤地招呼我。 這本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卻使我暗暗吃了一驚,想不到在這市井中竟還有如斯高人!老闆這番話中話,不正是在點化我:儘管賣的是死雞肉,炸一炸依然很好吃,就像人雖非天生完美,但經一番試煉後依然日久自芬芳啊! 我還在反覆咀嚼他的用意,他馬上又是一句當頭棒喝:「要不要加辣?」老闆抬頭看我,雙目炯炯。瞧!他是在告誡我:不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 我連忙點頭:「請給我一份辣的雞排。」我感動得熱淚盈眶,正想開口拜他為師,心中卻又有另一分領悟:高人不直接言明真意,而如此委婉迂迴,想必是要我獨自走過領悟的試煉及修行的苦痛吧!男兒當自強,我又怎能辜負他老人家的一番美意呢?想到這哩,我連忙抹掉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 「一共三十五元。」想不到啊!老闆在我臨走前還贈與我另一句金玉良言,我不住點頭,心中激動萬分,「是的!我懂的!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任何事都必須付出努力才會有收穫啊!」老闆對我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我心中澎湃洶湧,趕忙付了錢,拎著雞排快步跑開,我不敢再多待一分鐘,怕會抵擋不住內心的怯懦,執意跟隨著他修行一輩子啊! 一路狂奔到公園,我找了張位置僻靜的長椅稍事休息,嗯,距離夠遠了,應該足以阻隔我滿腹的熱情了。 我撕開紙袋,袋中裝的卻是一塊其貌不揚的雞排,略為焦黑的脆皮,賣相著實不佳,但我一點也不在意,我知道這雞排是件寶,裡頭全是那位高人贈與我的智慧啊!普通的外表雖平凡,但真正的智者不正是如此嗎?曖曖內含光,大智若愚才是處世該有的表現吧!我咬下一口雞肉,乾澀的口感不帶一絲肉汁,我知道我知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咦?餓其體膚?我想起高人方才那意有所指、充滿試驗的表情,頓時恍然大悟。我瞪著手中的雞排,哼!區區食物的誘惑你就抵受不住,還想成什麼大事?我走向垃圾桶,將雞排使勁丟進去,我氣我自己,很氣很氣。對了!空乏其身,我索性也將身上的錢全給了路旁的遊民。 步出公園,我漾著得意的笑,除去一切紅塵俗事,我想我該找個荒村野地開始我漫長的修煉生活囉。 此時,我感受到一道不客氣的目光直射在我身上,是個白衣女孩,我有些不悅,這年頭的凡夫俗子真是少見多怪,不過愛看便看罷!等我修成一代聖賢,你要同我見上一面可就難如登天啦! 「找到了!」女孩突然朝身後大喊,「快來人啊!他在這哩!我找到一○一號病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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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魅‧漂浮」—記事本
●關於傾聽
一條線、兩條線、三條線
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
單數、複數、多數
素直、交叉、重疊
在空間縫隙中的流盪
在時間片段中的行走
在記憶味道中的找尋
秩序在解構與建構中成長
思緒在漂浮與穿越中清明
藝術植基於「傾聽」本身,它把自我與他者交織一起,提供一種透過經驗的流動。在時間和空間的流變中,轉換成心靈的語言。對自己而言,創作是自我思索生命意義的獨白式對話,說自己的生活、說自己的感受,喃喃自語的傾瀉出點點滴滴。把破碎的物事拾起來,用創意、勇氣與堅強把它修補成自己要的樣子,並且稱呼它為「我進行中的人生」。我的表達方式就是繪畫,必須用自己的眼睛來尋找智慧。一切知性而抽象的事物,都由眼睛不停地操練而在畫中結合而成的。是靈魂的力量驅策心神經常活動,以擴展它對空間的觀念。檢視這一階段自己的成長及生活的記錄,也是創作的動機。
●關於厚度
在畫中層層疊疊交織的線脈,厚實的線條與形跡,所產生的實質的密度,是在一遍又一遍的對話中,記錄與畫對話的過程。痕跡交疊下,累積心靈成長的日記。記錄當下的心得與思維。
繪畫的自言自語依舊可能具有深層意義。繪畫可能不近於現實,但卻可能更近於一種當下呈現面貌出現的深遠脈絡。這可能是更有趣的地方,畢竟我們都活在一連串的脈絡之中。
宇宙間所有存在的複雜性,都有一種最簡單的基礎型態,僅有這種簡單可擁有確定的內在需求價值---。我們得像達爾文或是赫胥黎(Huxley)等科學人士一樣去考察那種平面與表面,去探究繪畫這種古老的外形式—平面的深度。
顏料的堆積與交織後的層次,在畫布上產生厚度。在進行的同時是底層也是表層,如編織的線條一層一層的纏繞。
●關於線條
單一線條,不論是狂暴的、熱情的、破碎的、或優美寧靜的、規律的、統一的、都傳遞著我們的感受。它呼應著我們的生活。(漢斯‧哈同)
最簡單的元素,直線,直而窄的面:堅硬,不屈不撓,義無反顧的聲言,彷彿很「理所當然」像已知的命運。(康丁斯基)存在的「理所當然」嗎?線條在繪圖者本身和他的經歷之間產生交流溝通。繪圖者試圖製造一種環境,使感覺能直接深入到現實中去…。去尋找外形相互關係和順序的結構。
一條一條滾動的線條,由隱藏到顯現、由不可見到可見、由游離到落定,洞悉生命中詩的紋理。沉穩厚重的線條、柔魅細緻的線條、難以捉摸的線條、載運氣味的暖性線條,像天堂一樣的藍。
出現.消失.交織.錯落,它和我們的感官玩捉迷藏,卻無從對它厭煩。線條與我的關係是疏離的、是親密的;是散落的、是捆綁的、深入的,看起來輕飄飄的,但四個角可仍然牢牢的扣在生命之上。
寧靜與擴張,兩種不一樣的的屬性,可以同時存在同一個空間表現上。既是靜止的,也是擴張延伸的,互相爭寵,互相依存。在空間裡存在的,漂浮著。線條的意義對我來說,不在只是線條而已,而是代表另外一層的內化意義。線是所有結構的開始,也是結束,是旅程、延伸、移動邊沿的支撐、連結及分割,經由線可以達到簡化的創作成份。這一種似冷酷、簡單、直接的線條,給人舒適而乾脆的快感,自繁複的曲線中拉直,從游動的曲線及色彩中萃取。
●關於縫隙
啟蒙是在生命不斷的裂縫中開始,它為必有終點;起蒙是一種永恆不斷的求索與對固定形象的破解。空隙中的美學-在解構學的眼光中,意象本身就佈滿縫隙。詩的語言:「在意象的縫隙中,陳述本身與自然世界的隔離。」
分割的閃爍交錯空間,如此燦然生光、既冰冷又熾燙的情調相互交感的迷幻。
距離決定空間的浮現,線與線的距離、面與面的距離,絲絲縷縷、錯落有致組合成一朵比真實更加逼真,以致於驅逐的「原真」。
怔目於它的殘相、迴光、或者和它一般迷人的反面。然而對我而言,這些距離、這些漂浮或其殘留物,似乎又不只如此。
兩個實體線條間、實與空、線與面,縫隙間的空氣,不受佔領的自由之地,在兩者之間仍保有自我的型態。在交錯中、在距離上,沒有限制的發展。如同夜晚,為了使星星發亮而存在的黑暗,處於恍惚之中仍要保持清醒。
●關於重複
現代詩歌中特殊音樂效果,梅特林克《美莉桑德之詩》說明「重覆」 L'eau qui pleure et l'eau qui rit L'eau qui parie et l'eau qui fuit L'eau qui tremble dans la nuit
L'anneau glisse et l'anneau luit L'anneau trouble l'eau qui fuit L'anneau tombe dans la nuit
L'anneau tombe et la couronne Que les anges nous pardonnent! La couronne tremble aussi
Dans l'eau froid et dans la nuit.......
譯文:哭的水和笑的水
說話的水和逝去的水
水顫抖在夜中
滑去的環和發亮的環
環攪亂了逝去的水
環墜落在夜色中
環墜落和王冠
願天使寬宥我們
在涼水和夜中
「形而上的隱喻」和「純粹的魅力」指前衛藝術的詩意與美感,而不是任何哲學思想或世界觀。
線條的重複變化、縫隙的重複變化、空間的重複變化、時間的重複變化,重複進行中的變化,所衍生出來的質變,在作品中為重要的特質。旋律的重複,被琅琅上口的哼唱,詩意的重複,追尋更深沉的哲學意義,繪畫的重複性,在自我探索中清明成長。
●關於迷魅與漂浮
在游離不定的地帶的邊緣?抖
前進與倒退
耽溺與超拔
踟躇與跨越
蒼涼與不徹底
孤寂與空虛的不確定
怨恨與深刻直接的爆發
喜樂與稍縱即逝的剎那
矛盾與自卑自衛的犯沖
一首懸浮在曖昧上空的純淨
意象渲染—月光、音樂、色彩的合鳴曲
意識飄渺之際,接近闇黑之前,也許是隔夜的宿醉,將視網膜的表裡掀翻,以至於看似平面化的交織與三度空間的領土互相侵入,對方的範圍與界說,倒轉了先後、真與假,符象與實質的爭辯關係。 -
春遊北京
得勝歸 王師驍勇如虎貔,所向披靡強虜靖; 得勝門樓迎三軍,帝祚得保四海平; 倏忽歲月千載渡,一代江山換誰擎; 漁樵農耕還依舊,山野林叟話前情。 95.03.08 伍、避暑山莊話承德 今兒個真是好夢易醒,才早上六點二十分左右,便醒將過來,第一次沒有賴床,馬上下床梳洗一番,其原因有四,第一、昨天夜裡睡得早(沒有超過十二點),所以時間一到,也就自然的跟著醒了,第二、不習慣睡軟的枕頭,早上醒來的時候,第一次感覺頭部與頸部酸痛,所以不想再賴在床上,第三、正好上個洗手間,清除一下腸肚之中的廢物,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項,心中急切的想要再次邁出戶外,再次瞭解和感受一下承德山城初春早晨的風光,順便再訪視一下承德的母親河——武烈河,由於昨兒晚看不真切,今兒個可得好好的看個仔細,好好和它親近一番吶!稍事梳洗整理後,套上外套,邁開步伐走向室外,當行經旅館大堂時,冷清的大堂內,只有兩三個早班的工作人員,在其間忙碌著,走向大門,電動旋轉門一動,我也依著門的旋律與速度邁向門外,三級的微風,所以風兒並不是很大,只是才踏出戶外,冷空氣迎面撲來,令我不禁又停頓下前進的腳步,振奮一下自己的思緒,挺起胸,走向河邊,遠遠的,一片銀粧素裹的雪白世界耀眼入目,好像在向我招手一般,避開零星來往的車輛,我三步併作兩步,疾步走向河堤邊,眼前的堤岸,和河對面的河堤上,林列著兩行無言的柳樹和忍冬樹,綠芽初伸,靜靜的站在冷冽的空氣中,品嚐著那冰涼的甘霖,等待春芽的滋長,河面上不再是暗沉的白,而是一片銀白色的世界,遠山籠罩在一片迷濛的煙霧裡,大地顯得如此寧靜,這是多麼美好的感覺呀!我也靜靜的沉醉在這一美好的情境中,不敢發出聲響,深怕破壞這深沉靜謐,令人渾然忘我的一刻;俄傾間,我發覺呼出的氣兒,竟是一道道白色的氣體與煙霧,手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偷偷的躲在口袋裡了,耳朵和臉頰一陣陣刺痛,大腿又是一陣顫抖,哦!真是冷到不行了,是該回房添加衣服,以免受涼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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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宿365〉禪的因緣
天顯銀河誇榮耀、地隱金門貴含蓄…… 從民國77年皈依以來,其實是很簡單的心態,因為喜歡佛經,喜歡聖嚴法師,在一個假日裡,獨自坐車到了農禪寺,就這麼的皈依了,就像註冊吧,向自己宣告決心探討佛經的道理,幫助自己的人生能更有智慧,第一次看佛經是大哥給了我白衣大士神咒,唸著唸著:「人離難、難離身、一切災殃化為塵」,覺得佛經很特別,就希望可以探討源頭,了解究竟。 為何選擇禪宗?為何選擇農禪寺?機緣吧!我很喜歡聖嚴法師的風範及寫的書,書中的人生態度,深深吸引我,我選擇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學佛,利用片段的時間看佛書,我感受佛書與哲學其實有些相通,能引人往內心思考。後來就在婚後放棄工作自己帶孩子的五年裏,我喜歡上金剛經、心經、大悲咒。在那段日子裏,我聽錄音帶、看聖嚴法師電視上的演說、勤做筆記,我從字義的了解,到印證生活隨處的禪話,幫助我克服了角色轉變的適應。 這許多年來,因為從事旅遊業,我大量的與人接觸,每一個人都教了我他對於人生的體驗,形形色色的人生,各種努力的方式,帶給我許多的影響。雖然再踏入社會已經是面對新的行業,我告訴自己,給我時間,慢慢就能學會。其實,後來我發現,好像永遠學不完,對於變動中的人生,如何有個不變的道理,讓內心穩定下來、沉澱,一直是我思考的問題,凡事往內尋求,將自己縮小,事情便會清晰明白,縱使外在的情況一變再變,我覺得是佛經中的涵義,這些年來伴著我一步步前進學習。 話說這日,民宿來了一位貴客,彬彬有禮、口語溫和的紳士,這位長輩望之儼然即之也溫。就在古厝天井的石階,他跟我說紅樓夢與禪宗的關係,尤其是六祖壇經與金剛經。紅樓夢,我在高中時看過,還為林黛玉的深情葬花所感,但對於書中的人物及背景之多,一時難以消化。對於教授所說的與禪宗的關係,是我比較感興趣的。多年來,我已經漸漸忘了讀經,次數愈來愈少,尤其教授提到的六祖壇經,那也是我正式看佛經的第一本啟蒙書,淺顯易懂,像本故事書,我喜歡書中講的不識字的六祖慧能,一聞經即頓悟,也喜歡「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意境,再說禪宗給了我一個偷懶的藉口,隨時都有機會突然頓悟,不然也可以漸悟,人的根器不因是否讀書而悟,我很有信心的等待,卻漸漸因工作忙碌而荒廢了讀經。最近我心血來潮又開始看起心經、金剛經,才短短沒幾日,就碰到了教授,談著談著,心中有些心虛起來。 教授說,試著感受空、空空不一樣的境界;我說是不是無無明、亦無無明盡的深層;我說我最喜歡心經裡的:「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我希望我可以做到這樣的不著相,其實就是因為做不到才會這麼想,教授笑笑說:「無復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不執著、亦可呼應。還要我把心經拿出來,說說我最喜歡的部份,我笨拙的解釋著我喜歡的字句,教授認真聽著我的看法。就在這樣的夜晚,原本不相識、天涯各一方的兩人有了些許交集,人生充滿了不期而遇的驚喜。這晚我還看到了流星,真是幸福的夜晚。想著六四後教授的離開祖國、美國的教學生涯、生活的經歷,他對紅樓夢的研究與體認,教授不辯證紅樓夢,而是主講紅樓夢悟,今晚,因為佛經,我體悟了緣起緣滅,這也是經營民宿以來難得的機緣。 人與人的緣份,不在長短,而在會心的剎那,人生經驗的分享,往往只需短暫的交談,便是盡在不言中。怎樣的人生才會有如此這般的閱歷,如此的雍容大度,如此的和藹可親,我想起了武俠小說中的大俠,十年功力全在一掌中,而其中鍛鍊的過程,如人飲水。教授還送我一首對聯,在星空下,他若有所感的寫下:「天顯銀河誇榮耀,地隱金門貴含蓄」,他說:「金門是含蓄的」,我覺得,教授也是含蓄的。我記得他問我:「明天早上還有油條吃嗎?」的神情,他說,金門的油條讓他想起了家鄉,而他,讓我看到了豐富的修為,表現在生活上的智慧,令人如沐春風。家鄉,是多少人心中的依盼,不因歲月而模糊,而「含蓄」是一種讚揚,也是期許。這之後,我開始上網看教授的文章,也漸漸明白了他的經歷,我對他的佩服才剛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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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戰地八十天
———記九三砲戰後那段採訪的日子 民國四十三年九月十一日,我背負簡單行囊來到金門,那時候我是軍聞社記者。到金門的主要任務是奉派接替在金門已呆了兩年多的同事劉俊三採訪戰地新聞。其實,這並不是我首次踏上金門的土地,幾個月前,我還曾隨新聞局記者團到這裡採訪青年學生暑期軍中服務的情形,撰寫過一些年輕學生們在戰地的生活和工作情景。那時候的金門雖然與台灣因交通不便,看起來似乎很遙遠,但前線平靜,並沒有想像中那樣荒漠而緊張。街頭雖然遍佈穿軍裝的阿兵哥,但神情悠閒,聞不出什麼火藥味道。但這次來到金門,氣氛完全不同,主要是一週多前──九月三日,對岸共軍突然向金門動砲擊,成群的大小砲彈集中轟向大小金門間的碼頭,單單水頭一地落下的砲彈,在短短兩三小時中,估計已經超過兩萬發。經過戰火洗禮的金門,這時候已完全改變了模樣,舊街上的行人不僅稀少,偶然走過的軍人,也改變了裝扮他們過去只戴軍便帽的頭頂,不單己改為鋼盔,而且每個人隨身攜帶著槍枝武器,準備隨時作戰。老百姓為恐砲彈傷及,多數都蹲在家裡加強挖地洞避難。從後方來到此地的人,一下飛機,就可以毫不費力的感受到戰爭的壓迫感。 軍聞社是隸屬於總政戰部的一個新聞單位,到前線去工作,當然有很多與老百姓單位不同的便利。第一件感到方便的,就是吃住的問題。坦白說:這一點要感謝劉俊三兄過去兩年多的「耕耘」。就體制來說,軍聞社是屬於國防部總政戰部,但在金防部卻並沒有編制。總政戰部的人到金門公幹,雖然可以憑一紙「命令」去要求金防部政戰部協助,但人生地不熟,總得大費一番週折。劉俊三兄與我,三十九年初同時以流亡學生身分考入軍聞社,我因為有一張國立大學的畢業證書,被核為同少校,他只有大學肄業資格,被核為同上尉。之後我一度離開軍聞社,劉則考入政工幹校研究班一期受訓。劉兄畢業後調回軍聞社工作,由軍文改為正式軍官,階級不變。也正由於這層關係,使他在金門能有很多同學,長官照顧,生活起居都安排得很妥貼。我既然是來接替他的工作,這些,當然順理成章就「前人植樹,後人遮涼」了。 其實,我接受俊三兄的物什甚多,除了食宿的安排外,他還留給我一頂鋼盔,一枝向金防部借用的卡賓槍,一百發子彈,和一具軍用電話。前文說過,俊三兄是受過嚴格軍事養成教育的軍人,我這個掛金光閃閃一朵梅花的同少校,其實只是一個活老百姓。不要說卡賓槍怎樣拆卸,擦拭都一竅不通,也從沒有用卡賓槍開過一槍,擊發過一彈。但老實說,我對暫時擁有這枝槍,都興奮極了。第一,我可以揹著它到處游走,像別的阿兵哥一樣,顯示自己很威風。第二、每次金門被砲擊時,我總是扛這枝槍到外面去察看、採訪。其實這也只是一種下意識動作,自己給自己壯壯膽罷了。 我在金門先後採訪了八十天,住就住在后埔域區的一棟舊式祠堂中。嚴格來講,是在政戰部心戰指揮所「掛單」。心指新主任周昭星中校是湖南衡陽人,待人誠懇,與我特別有緣,看到我對槍如此興趣濃厚,特別將他的配槍0.45借給我,勸我外出時不必扛既長又不雅觀的卡賓槍而配帶0.45手槍較好。從那時起,我的裝扮開始有新改進──將軍常服束之高閣,改穿軍便服,並且頭頂鋼盔,身掛腰包,腳蹬軍用豬皮快靴,儼然是一個前線的戰鬥員了。 就一個戰地記者來說,我並不負責真正戰鬥的責任。老實說如果真遇到敵人空降或強行登陸時,不要說我不會打仗,必然礙手礙腳妨礙別人,其實也不可能有時間真正去參加戰鬥。我之所以刻意這身打扮,無非是好奇,好玩,利於去和別的軍事單位打交道,採訪罷了。 來到前線,一切都很新鮮,開始幾天,到處去拜碼頭,去瞭解當地情形,每天都有新奇的事事物物進入腦海。好在我的軍聞社記者生涯已不止一天,平常也常在軍中走動訪問,因之,幾天後,我已大致進入狀況,可以正式擔當必須承擔的工作任務了。 就採訪的專業而言,有千百個採訪方式,只是萬變不離其宗,不管用什麼方式,目的都是為了取得最正確的新聞發佈出去。俊三兄因個人人脈關係,採訪輕鬆愉快,前線一有些微動靜,不要說自有熱心的同學長官通風報訊,即使沒有,只需在房間裡搖幾個電話,新聞也就手到擒來。我既沒有他那樣豐厚的人脈,又人生地不熟,既有的工作關係都要重新建立起來。 其實,金門是一戰地,情況單純,只消與防衛部的相關單位打好交道就不會有大問題。大體來說,我平日接觸的對象,司令部方面以政戰部為主,作戰單位以第八軍為對象,偶然也直接去找司令官。那時的司令官是劉玉章將軍,平時他表情木訥,一臉殺氣,很少與外人打交道。其實,他生性純樸,做人誠摯,但做事嚴守分際,是非分明。尤其彼此熟悉之後,講話風趣,絲毫不擺架子。外界對他的評語很多是牽強附會,以訛傳訛,而他本人並不在意。在金門,他的軍務繁忙,每次去見他,總有一些人以各種方式擋駕。這當然對劉司令官是一種保護,但對我則是一種傷害。若干年後,劉司令官調離了金門,擔任台灣警備總司令,那時我已任職中華日報副總編輯,兼台北市編輯人協會理事主席。那時警總政戰部主任剛好是我大學的學長甯俊興將軍,凡是警總要與報界,尤其編輯人員打交道的,他們總是先透過我作聯繫的橋樑。因此,彼此接觸較多,常常「無話不談」。 有一次,劉老總摸著他的大光頭問我:「你知不知道人家在背後叫我劉光頭?」他甚至問我:「你想不想知道我這個劉光頭是怎樣來的?我為什麼會以這個光頭為榮?」為此,他還特別邀我在某一個清晨到淡水高爾夫球場專誠去聽他報告「光頭的由來」,順便欣賞他的小白球球藝。那次的「約會」,我帶了攝影記者同行,結果寫了好幾千字的專訪,分上下兩篇圖文並茂的刊登在中華日報。之後每次遇到劉將軍談到金門的情景,他總是點頭沉思,好像勾了他深沉的回憶。 到金門戰地採訪的那段日子,大體而言,是既刺激又多彩多姿的。前後雖然沒有後方那種熱鬧繁華,甚至燈紅酒綠,但卻別饒情趣,是後方民眾很難體察得到的。但剛去不久,在工作上卻曾遭遇了一些挫折。說起來,這項挫折可能是一些觀念上的差異,或者是本位主義的落差。 我在請纓赴金門之前,曾先向社方及總政戰部請示,問怎樣做才能做好戰地採訪工作,他們都要求我凡事該儘量與當地政戰部聯繫合作。到達金門後,我第一個拜訪的對象,當然是金防部政戰部主任尹殿甲上校。尹上校是山東人,滿嘴魯南口音,說話直接了當,任事明快果斷,但看起來動作略有些「粗線條」。我去拜訪他,他乾脆了當的告訴我:以前劉記者發出去的新聞稿,都要先送給他簽字,希望我蕭規曹隨照章辦理。按照規定,戰地新聞發佈,「權」確在當地的政戰部,我雖然代表的是其上級的總政戰部,但為表尊重,仍願配合。只不過,幾天下來都出現了問題。原來我每天發到台北的稿件,第二天見報都會成為中央社專電。我到發報電台去查詢,才發現凡是譯發的電稿,每次都有人騰寫一遍發給中央社採用。再深入調查,才發現金防部政戰部第二科(宣傳科)一個姓謝的中尉新聞官竟是主其事者,他這樣做,是因為他拿了中央社的津貼,做中央社駐金門的「代表」。我找他理論,他理壯氣雄,表示是經過尹主任授權。我去找尹主任抗議,他不僅不表歉意,還認為是為了「統一發佈」。這個理由,我當然難以接受,於是急電台北總社報告實況,並堅決表示,如果情況不能改善,我就拒絕工作,請求准許回台。 兩天後,社方回電,要我安心工作,說明社方已透過總政戰部命令尹主任,今後軍聞社稿件,不必由金防部政戰部簽字,可以逕發台北,同時會下令將謝中尉調赴三軍大學政戰部去當攝影官。 就這件事論,我是打了一場漂亮勝仗,不但爭得了裡子,也顧到了面子。最有趣的是,經過這一役,尹主任和我的距離反而拉得很近,所謂不打不相識,彼此竟成為好朋友。以後凡是政戰部有什麼有活動,或是有後方或外國貴賓到訪,他第一個通知的,總是我這個和他別過苗頭的「彭記者」。記得有一次美軍太平洋總部的心戰專家露易絲女博士由總政戰部美籍華裔顧問楊帝澤中校陪同到金門訪問,順便察看能如何加強對大陸共軍的心戰。當時金防部的馬山喊話站,擴音設備老舊,效果不佳,而且常被對岸砲擊損毀,尹主任內心是希望盟總能在器材方面予以大力支援,問我有何良方妙計,能夠達成願望。我建議他在邀請這位洋妞前行實地察看時,伺機提出,事前且可先與楊顧問溝通、請求。露易絲、楊帝澤抵金之日,尹主任特別邀我同去機場接機,並且陪伴前往馬山參觀。 楊帝澤是華裔美國軍官,國語並不十分靈光,但廣東話卻相當流利。這就一位滿口魯南腔調的尹主任來說,與之溝通可就相當吃力。幸虧我這個「局外人」會說廣東話,也能講幾句洋經邦英語,於是我便臨時客串起她(他)們的傳譯。 就馬山之行來說,我和主任、或者金防部都有所獲。以我而言,能有尹主任及楊顧問等一道訪視這個金門最大的心戰喊話站,聽取其詳細的簡報,對這個它戰據點的過去、現在及末來遠景都能有所瞭解,對往後的工作有很大的幫助。尹主任則由於我的方言協助和從旁「打邊鼓」,不但使他與楊顧問之間的溝通順暢,也使得美國女心戰博士能澈底瞭解馬山喊話站的真正需求。不久,盟總由東京送來一套九組喇叭相連的巨型擴音器及其他器材,大大的增進了馬山的心戰喊話功能,加強了前線的戰力。 尹主任是一位直腸漢子,口無遮欄,常常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有一天下午,他突然派遣駕駛兵到心指所接我,直奔離后埔不遠的沙美村。當我到達時,發現軍民雜處屋內坐了很多人,尹主任正面對聽眾侃侃致詞。我剛坐落椅子,就有人送給我一張新聞參考資料,上面寫的是:「金門軍樂園沙美分園正式揭幕啟用,尹主任殿甲上校親自主持……」,再聽尹主任講話的內容,完全是如何安定軍心,如何照顧阿兵哥的心理,生理生活,全篇有如在上學校的生理、心理衛生課。致詞完畢,他在轟轟然的掌聲中步下講台與我握手,臉上充滿了有成就感的緣色直接問我,我講得怎麼樣?」我遲疑了一下,先讚美他講詞內容豐富,但坦白告訴他,這個新聞稿歉難照發。當時他一陣愕然,迫不及待問我什麼原因。我說:這個新聞在民間的傳媒也許會加刊用,但軍聞社卻不能發稿。因為軍樂園雖然是包給民間經營,女服務生全都是來自民間的特種行業,且自行簽約,絕無勉強和強迫,而經營也算合理,但軍方卻不願承擔搞軍娼之類的黑鍋,是以曾指示軍聞單位不得報導或介紹。 尹主任聽完我的話,露出了失望之色,臉上也出現尷尬的表情,緩緩向我點頭示意,最後留我在沙美陪他參加當晚舉辦的慶祝餐會了事。 其實,尹主任的感性還不止此,有一次,香港有一個勞軍團到金門來,團長由早年的北平小姐李麗擔任,副團長是老牌小生白雲掛名,勞軍團抵達之日,由司令官出面宴請,席間尹主任即席邀請團員們透過擴音系統向前線官兵致意,兼獻唱歌曲。也許他已不勝酒力,言詞有些打結。剛好團中又有兩位女團員姓畢,一位叫畢寶琳,另一位叫畢寶瓊。他在介紹時特別說明「團中有兩位畢大姐。」但感到不妥,立刻又改口為「一位畢大姐,一位畢小姐……」但名字弄不清楚,一會說畢大姐是某某,一會又說畢小姐是某某。說者非常認真,聽者則樂不可支,一時傳為了前線佳話。 尹主任出身山東望族,家世很好,他的太太當時在台北建國中學擔任教職,教的是體育。尹主任每次回台度假,都會邀請一些老友與其夫人餐敘,我因與他在金門有一段「香火之緣」,是以也常為成其座上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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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江春水也載不完的悲情──陳長慶〈小美人〉讀後
你為了這塊土地,必須留下來;你是屬於這塊土地的人。」又說:「從愛的層面講,你應該去,從社會輿論言,你必須考慮;從家庭因素考慮,你不該走。」,「老人家在意的是名聲」。而在陳大哥離職前夕,她曉以「來得光明正大,走得光明磊落,才是為人的基本原則。」 陳大哥:金門農家子弟,受知於金防部政戰主任某將軍,並受雇於政五組掌理全島官兵四大福利,和特約茶室及勞軍等業務。對軍中的形形色色,耳熟能詳。而軍管時期的民間疾苦,他都看在眼裡痛在心裡。他對軍中某些胡作非為的官僚、島上一些有錢有勢愛鑽門路搞關係的人士和名女人,以及那些用花言巧語誘騙金門女孩的台籍充員等,都給以無情的批判。 「愛鄉愛土」是他人生的基本理念,並以此來做為擇偶的第一要件。小美人和林玲因符合這個要件而獲得他的愛情。又因為他愛鄉愛土,就更愛島上原有的重情義、守信諾的純樸民風和人文風采。當林玲樂得以「臭味相投」來形容兩人「務農」後的愉悅時,他提醒她:「這種臭事有什麼好記的?該記的、該稱讚的,是這塊島嶼的人文風采。」他愛小美人,愛到高潮時,卻又「臨陣脫逃」,原因是他有一把道德、道義和責任的戒尺。 他對和小美人一起私奔一事,也有著一種強烈的罪孽感,同時還有點宿命的認同感。例如他說:「女的不守婦道,違背傳統;男的誘拐人家的未婚妻,罪孽深重。」;「(指腹為婚)總是未婚夫妻,在我們這個重信諾的農業社會裡,任誰也不敢毀約。」;「在這塊島嶼,有時不得不屈服於傳統下的陋規陋習。」;「金門地方那麼小,為了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徒增大家的困擾,我怎麼對得起他們。」;「搶人家的未婚妻,那是天理難容的。」;「如果我與小美人私奔成功,父母一生的清譽將受到嚴重的傷害,教他們在這個小島上怎麼做人。」這些都是他心理上的一塊大烏雲。好在小美人最後做了「解鈴人」,他才在林玲「你沒有離開這塊土地,也沒負心於小美人」的安慰下,接受了熱愛這片土地回歸田園的林玲,攜手同心走向明天。 以上三人間的兒女私情,在這個小說裡,只是裝載作者內心世界的運輸工具而已。這個內心世界的內涵,在前面的故事及人物的簡介中,大致已呈現了下面幾種情懷: 第一、堅守愛鄉愛土信念的情懷:這份情懷,從頭到尾貫穿了整個小說。作者不僅強調了金門傳統的美德和人文風釆,更以它做為擇偶的第一要件。愛鄉愛土的陳大哥,作者安排他在為愛走天涯的懸崖上,及時順利地勒馬成功。而土生土長的小美人,作者也安排她在為追求幸福而自我放逐異鄉數十年後,仍回歸本土,圓滿了葉落歸根的理想。最感人的是「且認他鄉作故鄉」的林玲,不須人家唱什麼「家鄉的月亮分外的光呀,家鄉的流水分外的長,家鄉的田地要你耕種,家鄉的痛苦要你分嚐」,而無怨無悔,心甘情願地把一生歲月奉獻給金門,等候夏天過後秋葉落,冬天過後春花開。作者替她作如此的安排,應是有其絃外之音的。 第二、維護金門善良風俗的情懷:這份情懷,從陳大哥最初批判小美人是「三八阿花的新潮女性」,讚美林玲「是藝工隊少有的正經」等話中,已露端倪了。繼而,有小美人的「粗布衣裳,絕不裝扮,不要以為我三八」的辯白與表露。接著,又有對誘騙金門女孩的充員兵,及「老牛愛吃嫩草」的「老北貢」如杜上校之流的抨擊與冷嘲熱諷。此外,又對那些有錢有勢,有頭有臉,愛耍交際手腕以謀其私利的社會人士和名女人,給予無情的鄙視,並使陳大哥對「誘拐人家的未婚妻」,感到「罪孽深重」。凡此種種,萬流歸海,莫不以維護善良風俗為鵠的。 第三:難忘金門軍管之痛的情懷:金門軍管之痛,可說是深入民心,且罄竹難書。雖然,金門的文史工作群已將之載入史冊,但那個痛,不同於軋預防針,在未來的幾十年裡,還是會一碰就痛。作者在這個小說裡,只是隨著情節的發展順便點染幾筆罷了。如:戒嚴時期的物資管制,替有辦法的人製造了牟取暴利的機會,也讓一些在空運單位服務的官兵有被人招待吃喝的機會,而平民百姓的消費者,卻要付出高於台灣好幾成的價格。又如:往返台金的船票,有辦法的人就能捷足先登,而一些傷殘病痛的平民百姓,就只好看人臉色,聽天由命了。再如陳大哥說的:「軍管年代,單行法一大堆,主政者會替自己預留一個平民百姓難以想像的空間,繼而游走在它的邊緣為自己製造更多特權。」又罵那些搞保防的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動不動就參你一本」。作者又借林玲的小嘴說:「別忘了我們身處在戒嚴軍管地區,高官的一句話就是命令,倘若硬要和他們唱反調,吃虧的還是我們平民百姓。」諸如此類,不是那些讚美金門是「海上公園」的人所能想像的痛。 第四、反抗陋規陋習的情懷:這個情懷,作者在書中著墨甚多。自陳大哥得知小美人是人家「指腹為婚」的未婚妻起,就一直在討論這個問題。本來,「指腹為婚」是既不合時代也不合法的陋習陋俗,但包括主任、組長在內的一大票人,除主任以「情何以堪」來同情小美人那位虎姑婆外,其餘也都臣服在「人言可畏」的壓力下,而不理會小美人的基本人權和死活。雖然,大家對信守承諾的堅持值得肯定,但是,信守一種不顧人權且不合法的承諾,就是「愚信」。如果是小美人基於同情心而信守上一代的承諾,那才是一種美德。所以,這「眾口鑠金」的行為本身(有知識的人,說沒有知識的話),就是作者有意設計的一個反諷。另一方面,作者則安排林玲首先發難,說了個「搶過來」,算是點燃了反抗陋習的聖火。而小美人則是從頭至尾,孤軍奮鬥地扛著反抗「指腹為婚」的大纛,甚至多次要以飛蛾撲火之姿,用「肉身」(處女貞操)作戰鬥的武器,殺個痛快。此著雖未見效,但最後的「千山我獨行」的自我放逐,仍是一個美麗的叛逆,一次漂亮的「解放戰爭」,值得喝采。而作者也圓滿地完成了使命。 此外,書中還旁及了一個「金門男多於女,金門男孩找不到老婆」的社會問題。所以,作者藉機把那些誘騙金門女孩到台灣的充員兵怒罵了一頓。其實,這也是個「老」問題。民國四十年前後,軍人雖然很窮,但有固定的薪餉和主副食,而軍眷也有眷糧和副食津貼(每口每月新台幣三十元),比金門農家的生活要好許多。像《正氣中華》副刊主編孫煒大哥,和我們營長劉駿,都娶了金門的小姐。以此推估,那時恐怕就有一兩打金門小姐做了「官夫人」。當時,地方父老可能對這個「人口外流」有所反映,所以,後來在駐軍中就盛傳:想娶金門小姐,得先在金門駐防五年。婚後,還要在金門「志願留營」五年。而那時的金門,隨時都有打仗的可能。當兵不怕死是假的,在「天涯何處無芳草」的夢想下,很多年輕的基層軍官就望而卻步了。但「八二三」的那次大移民,以及六○年後,正逢台灣經濟起飛,同時,金門的教育也漸趨普及,而女生又多愛讀書,雖說有民防任務的人口管制,但女生去台灣升學、應聘、就醫等,仍可合法離金(小美人應是循這條路逃婚成功)。基於這種種原因而外流的女孩,恐不在少數。所以,就留下了一個「金門男孩找不到老婆」的後遺症。待兩岸一開放,金門又撤軍,戰火已遠離太武山,那些找不到老婆的「空缺」,正好由外籍新娘來填補,漸漸孕育出一種新的「金門文化」,這個題材,也值得金門的筆隊伍去開拓與耕耘。 總之,《小美人》是一個頗有內涵和深度的小說。雖然,它沒有雄渾壯美或哀感頑艷的場景,也沒有曲折離奇的情節,但也像一泓靜靜流著的秋水,柔中有剛地映照著落霞與孤鶩齊飛的儷影。而書中最大的特色,是對話多於敘述,平實多於雕琢。因為對話多,人物的思想、個性就完全呈現在讀者面前,而作者的內心世界也在其中。因為平實多,讀者有如親臨現場聽白頭宮女說玄宗,有一份不隔的快感。而在對話的進行中,有些「接招」接得輕鬆而別有意趣。尤其是陳大哥和小美人、林玲的某些對話,直教人笑不可遏,礙於篇幅就不贅舉了。至於小說慣用的暗示和象徵手法,作者運用得不留斧痕。如第十三章裡的「我們的背靠在斑剝的牆壁上」,暗示了小美人和陳大哥要背叛「指腹為婚」的傳統陋習。又如第十六章裡林玲說的:「幸福這條路我會自己去開拓,田裡的雜草我會自己去拔除,芋頭葉上的青蟲我會用腳把它踩死(相當於武則天的馴馬術,可怕)....。」象徵林玲很有把握打贏這場愛的爭奪戰。(不是嗎?且聽小美人說:「為了我們的事,你可知道有多少人來找過我?他們不是來勸我離開你,就是來替林玲說項。」而在第十七章的信中又說:「你們組長、主任數次和我晤談,我終於做出離開你的最後抉擇。」)認真地說,林玲有薛寶釵的厲害。不過,這些都是那隻運輸工具上的裝飾。運輸工具上最重要的東西,是「金門的血淚」,是千江春水也載不完的悲情。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