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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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訪浯江溪的紅樹林
每次到戶外玩樂,我的心情是愉悅的。在料羅灣看海,海的空靈、海的浩瀚,浪花奔放,追逐嬉鬧的影子一直存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歸途,騎車經過浯江溪,這條溪是通往大海的,距離不遠。在跨越這條溪的橋上,我停下了車子,意猶未盡,還想去看紅樹林。 「我們下去,到溪畔走走吧。」 「天都快暗了,還不趕緊回家。」妹妹嘟著嘴,抱怨的說:「這裡有什麼好看的。」 「有,一種紅樹林—水筆仔,國寶級的東西。」 也難怪妹妹會抱怨,或許在料羅灣看海的時候,豔陽當空,戲水累了,像個洩著氣的皮球。妹妹經不起我的好話慫恿,並開玩笑說,金門有這樣的國寶級植物,不認識一下,豈不可惜嗎? 下去溪畔途中,正值退潮,空氣中瀰漫一股濃濃的土味與鹹味。慶幸的是,浯江溪還沒受到嚴重的污染,有的是上游流下的水和家庭傾倒的廢水,還有一些垃圾,水質有點變汙濁了,但還算沒有太大的破壞。 路,實在不好走。堤岸為泥地,還有一些路人經過所丟下來的垃圾。看得出來,縣民公德心仍有待加強。踏上泥地,深陷其中,想要挪步,即使是「慢」動作,也有困難。 記得初次來探訪紅樹林,是五年前的三月。獨自探訪尋找,那時候剛好是春天,那紅樹林長得非常碧綠,漂亮極了。一眼看去,一臉喜悅。 但這次是從橋端下來,原本想走堤岸,但堤岸都太高了,還好有看到用鋼筋做的階梯,下了階梯,走了幾步,一簇簇的紅樹林就在眼前。 湊巧,剛下去的時候是退潮的時候。看得到它們的根群向四周延展,有時株與株之間的根糾葛在一起。漲潮時淹沒,現在則露出,好像章魚的腳一樣。紅樹林群聚在一起也是為了要抵擋海邊的強勁風勢,而且水筆仔本身具備氣根,自空中吸得氧氣,以維持基本的生存條件。為了減少蒸發,它的葉片表皮特別堅硬,這或許是它們獨特具備的求生本能吧! 我仔細的看著這些水筆仔,發現這些水筆仔生長高度有限,只能長的一定的高度就不再長了,所以它下的氣根全面擴張,擴張的結果順便將漂流物也留下來了,長年累月的結果就變成了一片新的地,除了漂流物的堆積之外,還有本身枯枝落葉的分解腐敗,與泥沼結合,成為食物鏈的最基礎養分。這些有很多都是小生物,如蝸牛、螃蟹、小蝦子,而這些小生物就成了水鳥和小魚啄食的來源。 不過這個地方偶爾受到干擾。由於堤岸附近,常常有些沒有公德心的縣民,隨意將垃圾丟入浯江溪中,造成破壞,有些垃圾還壓到紅樹林,造成破壞的景象,這裡的紅樹林,是為了護堤的需要,繁衍多年,卻被毀損了,多麼可惜。 浯江溪,這一片廣闊的紅樹林,天然成林,不怕海中的鹹水、炙熱的太陽和洶湧的浪濤,的確是適合生長的地方,慶幸的是,這片紅樹林能夠完整的留下來,安身立命,與人類共存。但隨著台灣社會的發展,人心趨於功利,許多古蹟面臨拆除的命運,再加上生態問題喧騰眾口,水筆仔、紅樹林的保護更顯得重要,它的重要性除了它具有擋風、抑潮、制浪、護堤的「國土保安」功能,同時也具備淨化污水、提高漁獲量。 天色更黯淡了,海風微微吹著大地。浯江溪水面漸漸朦朧,仍然有幾隻白鷺鷥,在低空盤旋。是該走的時候了,讓水筆仔享受孤寂吧!祝福這片紅樹林能長久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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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等了一段時間之後,葉菲音終於透過姐夫同事的介紹,到一家新開而設備新穎的餐廳當廚工,負責清洗碗盤。這家餐廳也是島上首家裝潢最華麗、設備最新穎,並有冷氣設備的餐館。而且距離住家又不遠,騎腳踏車只要十餘分鐘即可抵達,因而她便一口答應。 這家餐廳除了有豪華的設備與一流的廚師外,並隔有「梅花廳」、「桂花廳」、「蘭花廳」三個獨立的房間。自從開業後,來此用餐或歡宴的賓客,可說絡繹不絕,生意之興隆,可想而知。相對地,清洗碗盤的工作份量亦相當地重,整天下來,葉菲音可說是疲累不堪,但對於這份工作,卻感到勝任愉快。只要小心謹慎、清洗乾淨,不要把碗盤打破,她的任務便告完成。而且她工作的地點在廚房,更不會碰到熟人,絲毫沒有精神上的壓力。她發誓要以自己的雙手、憑自己的實力,賺錢來撫養孩子,絕不會輕易地向現實的環境低頭。即使歷經過無數的波折和苦難,她倔強的個性則依舊沒有改變。 餐廳的負責人是一位退役軍官,曾經擔任過防區的財務主管,員工尊稱他為經理。雖然做事一板一眼、不苟言笑,但對員工卻照顧得無微不至。當他從側面上瞭解到葉菲音的家境以及她的文學根柢時,一方面心生同情,另一方面則有大材小用之感。於是在一個空檔裡,經理主動地和她閒話家常。 「葉小姐,聽說妳婚前曾經在妳爸爸經營的振興商店幫忙了好幾年?」經理誠懇地問。 「是的。」葉菲音微微地點點頭笑笑。 「收款、結帳、開發票,都難不倒妳吧?」 「雖然我讀書不多,但在我爸爸的調教下,店裡的瑣事我都應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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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光年的三角習題
升上大二那年暑假,我在學校舉辦的社團社長研習營中認識他。 一開始我沒注意到他,因為他黑黑瘦瘦,又不愛講話,總是抱著吉他坐在角落。不過因為同組的關係,他對我照顧有加,無論打飯、搬桌椅、借道具,他都會適時過來幫我,一整天的相處下來,我漸漸對他有了好印象,還頑皮地給他取了綽號:「外星人」。第一天晚上,我睡不著出來散步,剛好碰見也睡不著的他,於是我們便聊了一晚。 我告訴他,「其實我在暗戀一個人。他也在研習營裡喔。」 他問我是誰?我告訴他是另一個社團的學長。 在那三天的營隊裡,白天,他幫我傳紙條給那學長;晚上,他聽我說那學長的點點滴滴。短短三天,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營隊結束那天,我央他為我和學長照相,他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照片洗出來很模糊,我很生氣。 我來不及找他興師問罪。因為營隊結束後就是暑假,南北相隔的我們根本碰不到面。那年暑假,我到補習班打工,「外星人」則上了成功嶺受訓。讓我意外的是,他幾乎每天都寫信給我。 「因為出門很趕,只帶了妳的名片。」他說。 粗神經的我竟然相信他的話,壓根沒感覺到他對我的異樣情愫。 我的生日在暑假,又是父親節,同學向來不是忙得不見蹤影,就是說要陪父親過節。只有「外星人」還記得我生日,送了我一串他自己做的風鈴。開學後,我在學校遇到他,想跟他說聲謝謝,沒想到他看到我竟然快步跑開。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躲我?後來我在學校看到他,乾脆也置之不理。 十月,學校舉辦舞會,我在場外看見他和其他社長,他們熱情的邀我共舞。我高興地走過去,赫然看見我喜歡的學長也在。我害羞地不敢抬頭,學長卻大方地邀我跳雙人舞。那個晚上,我覺得好幸福。隔天,我收到學長的來信,他問起我營隊時拍的照片,我不好意思地跟他說拍壞了。從那天起,我們每天固定給對方寫信,一個月後,學長邀我出去看電影,因為很談得來,沒有多久,我們便開始交往。 當我和學長決定開始交往後,「外星人」卻又開始寫信給我。 他在信裡說他第一眼就喜歡上我,才會在那三天的營隊日子裡對我特別照顧。然而,粗神經的我卻毫不顧忌地向他訴說對於學長的情意。他又妒又痛之下,才故意拍壞照片。他以為暑假裡親手做的禮物和每天一封信可以打動我,然而我卻還是選擇和學長交往。他很後悔沒有早點對我告白,不知道現在說還來不來得及? 我很訝異他赤裸的告白,不過還是回了一封信拒絕了他:「對不起。我真的很喜歡學長,也祝你幸福。」後來,我沒接過他的信。 學長對我很好,每天載我上下課。有一天放學,雨下得非常大,我們騎了沒多久便全身溼透,後來我們決定躲到騎樓下等雨停。我們站在騎樓望雨興嘆,不知道這場雨還要下多久?沒多久,一輛摩托車也騎進來騎樓躲雨,還向我點頭打招呼。我正在猜是誰?他便拿下安全帽。 原來是「外星人」。 「外星人」從置物箱裡拿了一套新的雨衣和安全帽給我,因為尷尬,我拒絕了他的好意。後來雨變小了,我便催著學長離開。 我和學長交往了兩年,直到學長畢業才分開。一年後,我在畢業典禮上又碰見「外星人」。他已經不是我熟悉的模樣。留了長髮,蓄了鬍子的他,看起來滄桑成熟許多。他問我過得好不好?我回答他很糟。 「我和他分開了。」我說。 他聽了並不訝異,笑了笑對我說:「妳知道嗎?我一直在等妳。和我在一起吧。我會保護妳的。」 我還是拒絕了他。 我告訴他,愛情的位置不是空了就可以隨便找人填補的。即使和學長分開了,我仍是愛著他。他聽我說完,點點頭,「就像妳即使離我一個宇宙那麼遠,我還是喜歡妳一樣。」 我點點頭。 畢業後,我和「外星人」依舊斷斷續續地保持聯絡。四年了,我們始終是對方傾訴心事的對象。因為我們都相信,不管時間多久,距離多遠,心中那個最重要的預定席,是誰都無法取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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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地
透過手中的望遠鏡,監視日軍的行動的廖旗,突然發出了怒吼! 「立刻傳令下去,每個人都進入戰鬥位置,我們一定要把這群日本鬼子從這片土地上趕走!」 廖旗對著士兵喊叫著,突然,一顆火球落在後方,發出了巨響,揚起了一陣塵土。 「日本鬼子真的來了,你看,砲都打到我們這裡來了。」 宿守於此的士兵手提著槍,蹲低了身子,一手壓著鋼盔,緩步穿梭於戰壕中,而天空是密佈的濃煙,日軍的轟炸機低低飛過,而坦克車鏈條於行進間發出的巨響,也正一吋一吋逼近了丁字街。 丁字街的窄小的巷道裡,許多人由於來不及躲避日軍的獵殺而斷送了生命,屍體堆疊於巷道旁的土堆,衣褲上的血漬被風乾了。中國士兵與日軍繼續於巷道中的相互追逐著,一個院落一個院落追逐,一條街道一條街道追逐,死亡的人數急速攀升,沒有人善後的屍體在艷陽下曝曬而逐漸發出了臭味。遠方,禿鷹盤旋著,露出銳利的雙眼監視著躺在台兒莊兒逐漸失去知覺的靈魂。 太陽旗在台兒莊城內迎風飄揚,村民們已經逃難去了,四處顯得空蕩蕩的,受到炮火驚嚇的山羊,在街巷中四處亂竄著。 「敵人火力太強了,攻勢猛烈,我們想撤到運河南岸去。」 被日軍砲火阻絕於運河北岸的年輕排長廖旗,一手摀著耳朵,一手握著無線電話機,拉高音貝,向連長張貴雲報告吃緊的戰況 「不行!你暫時留在那裡,聽候命令行動,絕對不能退出!」 「我們這裡的弟兄只剩下十幾個人而已。」 「十幾個人也要撐下去!一定要拿下這場勝利,即使以血肉之軀來抵擋敵人的砲火,也在所不惜,士兵打完了,你就填進去,你填過了,我也會填進去!」 張貴雲一臉嚴肅地抓著無線電對講機,提高了說話的音量。 轟隆的砲火,偶而於槍聲中響起,匆忙跨越運河上的浮橋的民眾似乎越來越多了。 廖旗掛上電話,立即召集剩下的十二位顯得有些許疲憊的弟兄,迅速進入了戰鬥位置,此時,攻城的日軍兵力似乎越來越多了。一輛接著一輛的坦克車從運河北岸不遠處的灘頭呼嘯而過,揚起了陣陣塵土。 4 一顆砲彈以拋物線的弧度落入了運河後,迅速炸了開來,濺起幾丈樓高的水花,而停泊於運河的船隻,也因為水花的濺起而被拋在半空中,於轟隆巨響的餘音中跌落運河,有許多船隻因此而散了,有些船身則扭曲變形。 張貴雲望著運河濺起的水花,臉色顯得十分沉重,想起了北岸正面臨生死存亡的弟兄,也想起年少時坐在運河岸邊,觀看運河調節水位時的熱絡,與船隻經過水流湍急閘口時濺起的高浪。 如今,運河掀起的高浪不再是船隻經過閘口,而是砲彈的猛烈的撞擊時,張貴雲神情顯得有些許黯然! 望著運河上凌亂的船隻,望著許多身子受傷而忍著傷痛,於砲火的濃煙中,攙扶著家人踏過運河上的浮橋準備離去的情景,想起暫時把父母親送離台兒莊時,母親頻頻回首看他、叮嚀他要小心時臉上的憂鬱,一陣傷痛自心海陣陣泛起。只要通過運河上的浮橋,就可以離開台兒莊,但是,誰願意輕易離開曾經廝守過的家園?然而,為了贏得戰爭的勝利,張貴雲還是做出了決定。 「我們要炸斷浮橋,通知還留在城裡的老百姓,趕快離開!」 「真的要炸浮橋?」 聽到消息的民眾,相繼趕到營區探個究竟。 「沒錯,炸──橋──」 張貴雲刻意把炸橋的聲調拉長。 「真的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 「已經需要背水一戰了!」 張貴雲交代士兵通知仍然滯留於村落,還來不及離開的民眾後,在運河岸邊踱著沉重的腳步。因為浮橋炸斷了,對外的連絡就中斷了,來不及離開的人就走不了,而出去的人也暫時回不來了。 士兵在每一座浮橋綁上了炸藥,點燃了引信後,濃煙與轟隆的聲響,瞬間佔據了整個天空。 浮橋斷裂,落入運河,激起了水花。 站在水花四濺的運河旁,張貴雲臉色顯得異常沉重。 「橋斷了,我們哪裡也去不成了,只有拚了!」 「打倒日本鬼子,趕走日本鬼子!」 士兵們高舉著槍,情緒高亢地呼喊著。 「我出生於台兒莊,這裡是我的家鄉,也是我的墳墓!就是剩下一兵一卒也要堅守陣地,任何人不得撤退!」 「任何人不得撤退!任何人不得撤退!」 士兵們高聲呼喊,眼眸溢出了熱淚。 遠方響起了陣陣砲聲,士兵的呼喊聲很快就被砲聲吞噬了,天空揚起了灰濛濛的塵土,禿鷹在空中來回盤旋! 太陽滑落了台兒莊的山頭,天色很快就黑了,在運河浮橋還未被炸斷前就進入台兒莊的日軍,在飛機與坦克車掩護下,迅速佔領了台兒莊西北城區。小運河旁的村落,民眾已經在日軍到來之前就撤離了,目前已淪為日軍的營隊! 夜,很快來臨了。 零星的砲火在夜色中閃亮著,風中飄揚著陣陣燒焦味,腐屍的氣味籠罩著整個村莊。分不清楚來自何處的哭泣聲,隨風隱約傳了過來。 晚飯後,張貴雲面色凝重,秘密召集幹部於微弱的燈火中,商議反撲行動。 「今天晚上,我需要一批不怕死的人,跟著我一起殺日本鬼子。」 「我們都願意去!」 「光憑我們這幾個人是不夠的,我希望弟兄們也能參加!」 「那有什麼問題,只要連長一聲令下,弟兄們絕對赴湯蹈火!」 「這可能是有去無回的拚鬥,所以,我不勉強各位弟兄,希望找一些真正有膽識的人參加。」 「我馬上去召集弟兄!」 「志願參加,不要勉強,後方也需要弟兄把守!」 張貴雲說著說著,砸緊了S腰帶,彎下腰,把鞋帶繫緊;之後,伸手從桌上抓了一把炭灰,抹在臉上,轉身開始著裝。當他轉過身時,臉蛋一片漆黑,已經分不出五官的位置了。 5 日軍的砲火依然猛烈! 中國部隊無平射砲,也無坦克的奧援,無法反擊日軍凌厲攻勢。但是,駐守在這裡的每一位弟兄都知道,台兒莊是他們的光榮,也是他們的墳地,因此,決定以血肉之軀與日軍拚殺,與橫衝直撞的日軍坦克同歸於盡。日軍在飛機的掩護下,發動另一波的攻城行動,增援的中國部隊以迫擊砲攻打日軍坦克車,頓時一片火海。 不久,臉上抹著炭灰,戴著鋼盔,背著長槍,手提大刀,身上掛滿手榴彈的五十七人敢死隊出發了。 敢死隊在茫茫夜色中緩步前進,遠方不時閃爍著砲彈迸落時飛竄的火花。子夜的天空,沒有太多的星辰,大地一片陰冷,只有零星的螢火蟲在低矮的草叢裡亂飛,而村落裡的狗偶而會因為匆忙逼近的腳步聲的響起而狂吠了幾聲。 一切顯得那麼平靜,如果空氣中沒有夾雜著腐屍與燒焦味,似乎感覺不到任何戰爭的跡象。 敢死隊放輕腳步,越過了村落往日軍駐紮的市集前進。 對於年少時在這裡生活過,一直到十八歲時,才隨部隊東奔西跑的張貴雲而言,這裡的一草一木都依然那麼親切,也清楚知道運河一帶沒有太多的隱密處,所以,在什麼地方有溝渠,哪一個地方有古井,他十分清楚,帶領五十幾位敢死隊踏上征途時,他比誰都清楚該怎麼走,才能避開與敵人的正面衝突。 前方,日本士兵手握著已經上了刺刀的槍,在黯淡的月光下巡邏,刺刀在月色中閃著寒光。由張貴雲帶領的敢死隊臉上都抹上了炭灰,於黯淡的夜色中,顯得更為陰沉與冷靜,每個人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炯炯有神的眸光於黑夜中,如貓頭鷹般銳利,搜尋著可能會隨時竄出的獵物。 當敢死隊逼近日軍的營陣時,在張貴雲向前衝的手勢下,一時之間,槍聲大作。殺聲、槍砲聲、炸彈聲自四方傳了開來,震耳欲聾,分不清楚敵我喊出的怒吼聲。張貴雲如闖蕩過風火山林的雄獅,率領敢死隊殺入城內,與日軍展開了逐街、逐巷、逐房、逐牆的爭奪戰,敢死隊每一次轉進一個巷道,幾乎都無法避免與日軍部隊進行一場血戰。 當她們逼近村落的大院子時,一顆手榴彈從日軍士兵的手中飛出,往敢死隊的方向飛了過去,轟隆一聲,三位隊員於轟然巨響的爆炸聲中彈起,之後,重重摔落於巷道中,掙扎了幾下就沒有動靜了;而張貴雲也在轟隆的爆炸聲中,迅速撲倒在地,卻來不及躲藏,左大嘴被炸傷了,模糊的血肉裸露於殘破的褲管,血一直滴流著;他仍然咬緊牙根,以握緊拳頭的右手,揮動著進攻的手勢! 被砲火點燃了的夜空,手榴彈又飛向敢死隊,鮮血飛濺,偶而還傳來幾聲低沉的呻吟。雖然如此,敢死隊員並沒有退縮,隨著近距離的拚鬥與衝殺,反而讓許多不熟悉地形的日軍因此而束手就擒或棄械逃亡! 「衝啊!殺!殺!殺…………」 在槍聲與手榴彈的撕裂聲中,殺聲震耳欲聾,運河南北兩岸的張貴雲部隊把日軍逼到一座山頭。天色逐漸亮了,增援的中國部隊抵達了台兒莊,槍砲聲再度如雷雨般密集,日本軍隊在張貴雲率領的敢死隊的衝撞與獵殺中,喪魂落魄,神魂還未回穩,又面臨中國部隊的夾擊,一時間亂了方寸,只得像戰敗的公雞,在殘破的坦克車掩護下,狼狽逃竄! 運河旁美麗的小城房,一片廢墟,沒有一扇牆或窗是完整的,野狗在屍橫遍野的間隙中來回狂奔,掉落的鋼盔與滾落的屍體,在運河上沉浮著,四處都是手榴彈的木柄碎片與模糊的血肉。 左大腿被手榴彈炸傷,仍然淌著血的張貴雲,依著一扇破舊的門,一手抓住槍,強忍著痛楚,撐起了身子,如一頭縱橫於草原,經歷過多次征戰的雄獅,面對於未來的路,仍然咬緊牙根,挺立於大地上,沒有發出任何的嘆息與痛苦的呻吟。當他獲知敢死隊只有三人活了下來,五十四人因為戰鬥而喪生,而駐守於運河北岸的官兵也於突襲中全部陣亡時,不自覺鼻頭一酸,望著煙霧瀰漫的遠方,張大著嘴巴,久久不能自已,淚水自眼眸中流了出來。 遭受圍剿的日軍倉皇離去,但是,激戰時留下的砲火濃煙仍然在台兒莊的天空飄揚,整座天空灰濛濛的,似乎看不到任何的陽光。運河上的船隻顯得更凌亂了,於激烈槍戰中摔落運河,因為肌膚腫脹而浮起的屍體也越來越多了,還來不及掩埋的屍體,堆疊於巷道上,發出陣陣惡臭,禿鷹不停在天空盤旋! 雖然如此,但是,張貴雲清楚知道,弟兄們在台兒莊留下的每一滴汗水與血水,都是中國人的光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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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讓她去,讓她去死算了!」婆婆惡毒地咒罵著,「我早就知道這個女人不是好東西、吃不了苦!她以為自己還年輕、是一個未出嫁的姑娘,追求她的人一籮筐。憑她現在這副瘦巴巴、要死不活的鬼模樣,連那些老北貢都不會要她的,遑論是島上的男人!平章還年輕,台灣的女人多得是,我不信討不到比她更好的老婆!況且,孩子是楊家的骨肉,小島只有那麼一點大,她又能把他帶到哪裡去!等她把孩子撫養長大,再把他要回來認祖歸宗,讓她往後無依無靠,成為一個孤單的老女人!這個不知好歹的臭女人,好死就去死,免得讓我見到生氣!」 葉菲音已不在乎婆婆惡毒的咒罵,早日搬離楊家才是她唯一的冀望。儘管如此的作法得不到父親的諒解,甚至放話要和她脫離父女關係,但她已顧不了那麼多了。在她此時的想法裡,如不是父親管教太嚴苛,她尋找的對象絕不限於島上的青年。嫁給家境好、自己又喜歡的外地青年並非不可能;嫁給年輕優秀、前途無量的青年軍官的機緣亦非沒有。 如不是父親勢利又愛面子,收取人家那麼多的聘金,她勢必不會受到楊家大小的欺凌。因此她始終認為,這段錯誤的婚姻,父親必須負很大的責任。然而,此時此刻重翻這些舊帳似乎並無太大的意義,她發誓要以自己的毅力為孩子打造一個幸福快樂的家庭,也同時為自己找回失去的春天,並與娘家做一個切割。雖然她如此之舉對不起養育她的母親,亦是她痛苦的抉擇,但若不早日與娘家保持距離,只會加重自己的心理負擔,承受更多的精神壓力,只因為父親的眼中已沒有她這個女兒……。 葉菲音的大姐徵得婆婆的同意後,騰出原先堆放雜物的小房間,供他們母子倆暫時的居住。雖然沒有楊家的寬敞,然卻生活在一個有尊嚴的空間裡,葉菲音所追求的,亦非物質上的享受,而是精神與心靈的快慰。因此,對於目前的環境,她是很滿意的。然而,她自己也清楚,這個地方只是她暫時的棲身之所,不是長久居住的地方。儘管大姐展現出願意住多久就住多久的寬宏大量,但畢竟還有姐夫和她的婆婆。 對於自己在這個家庭所扮演的角色,葉菲音心知肚明,因此,並沒有在大姐家裡吃閒飯。她分擔了大姐大部分家事,又協助親家母做了不少農事,為人處世更有其獨到的一面。每天除了求取三餐溫飽與精神上的快慰外,其他並無所求。她如此的做法,不僅獲得親家母的肯定和認同,連村人也稱讚不已。對於楊家先前對她不實的指控,也不攻自破,而且還替她說了許多公道話,讓葉菲音感到相當的窩心。 人一旦精神好,無形中,全身上下就極其自然地充滿著一股蓬勃的朝氣。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葉菲音又恢復往日的美艷,甚至,更有一份成熟的少婦美,許多鄉親無不批評楊家不懂得珍惜。 然而,隨著時光的消逝,隨著孩子的逐漸成長,葉菲音又必須重新思考往後的路該怎麼走,總不能在大姐的屋簷下過一生。於是她萌起了出外尋找工作的念頭,大姐也支持她如此的作法,親家母竟然同意幫她照顧小孩,的確讓葉菲音興奮不已。而她所讀的書並不多,受的教育亦有限,想謀取公職談何容易。雖然婚前曾經發表過不少作品,但離開文壇已久,沒有學歷而空有一個「過去」的作家頭銜又有何用?因此,只好朝民間商家去尋找。自己預設的條件亦不高,無論是什麼工作,只要憑勞力、能勝任,她都願意一試。 可是在這個落後的小島上,並沒有什麼大型的工廠或較有規模的公司行號,大多數都是傳統的商店,以及冰果室和撞球店,需求的也只是一般店員。而店員幾乎都是年輕貌美又未婚的小姐,儘管葉菲音頗具姿色,然又有那一位老闆,願意雇用一位已婚的女人來當店員?因而,想找一份工作並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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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胭脂淚
一滴胭脂淚 多少紅塵舊夢相留醉 不經意又是誰拾掇 青春像行雲流水 匆匆趕赴下一站情感的出口 眼中淚 心中悲 哪一樣更讓你心碎 所有詩意的語彙 到底是為誰 繁華舊夢何處歸 月夜山遠天高塞雁高飛 感懷蝶翻金粉雙翼飛 綠窗下的思念裡香印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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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花婆婆
「海石花」生長在淺海的礁石上,外形和珊瑚草有點像,是一種富含膠質的健康食品,採集回來的石花經過清水洗淨與烈日曝曬,質量會大幅萎縮,因此要採集一公斤的海石花,是一份備極辛勞的工作。 海石花經過烹煮、過濾、冷卻程序,結凍後的石花佐以適當的冰糖水,便是一種營養爽口的健康食品。 金門有一位老太太名叫「林豆」,今年86歲,兒孫眾多、子孝孫賢。 老婆婆身體硬朗,最大樂趣就是到金門海邊採集海石花,供子孫食用,即便是子孫慰勸別做這麼辛苦的事,仍然改變不了她那份為子孫付出的愛子之心。 「菜市場沒賣石花嗎?」老婆婆:「那都是大陸來的,吃了不安心啦!」 也因此,每年夏天,她的子孫能吃到營養又健康的石花,那種幸福快樂的滋味,是千金萬銀買不到的,換言之,這份滋味是老婆婆用她的汗水、愛心換來的。 2年多前,老太太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到醫院檢查的結果,原來是癌細胞侵襲了她的胰臟,稍一進食即腸鳴腹瀉,營養無法吸收,年邁的她現在面色蒼白,身體瘦得不成人形,前幾日,大兒子再陪她到台北的大醫院檢查,醫生判定她的生命可能撐不過三個星期,於是乎家人傷心的瞞著這個消息,將帶她回金門靜養。 昨天夜晚聽到這個壞消息,讓正在操場上跑步的我很難過,已經分不清楚泛紅眼眶裡的是汗水還是淚水,反正流到嘴角的液體就是一種淡淡酸酸的鹹滋味,因為這一位令人尊敬的長者是我的外婆。 外婆呀!你知道嗎?我要很驕傲的說:「有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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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地
1 台兒莊是山東南運河邊兒上的一個小城鎮,景色宜人。運河北岸有明清時期的丁字街、月河街,南岸的古運河村落,一直是熱絡的市集,附近,群山連綿,景色秀麗,登上了山岳向北望去,但見運河如巨龍般逶迤流淌於寧靜而安詳土地上,而身材魁武的張貴雲帶領著一批年輕士兵駐守於此,日子顯得十分悠閒! 流經台兒莊的運河是整個大運河的關鍵河段,號稱水旱碼頭,一度是南北貨物的集散地,人來人往,異常熱鬧。這一年的夏天,南四湖上游的降水量似乎增加了許多,位於京杭運河下游的船閘,入夏之後就開始忙碌起來。 出生於月光街尾的張貴雲,年少時,經常會到運河邊觀看船隻經過閘門時濺起的水花,長大後,雖然隨軍旅的移防而四處漂泊,但是,家鄉的一景一物依然讓他印象深刻,尤其是運河濺起的水花,於豔陽下,閃爍著金黃色的顏采,如萬花筒般的繽紛與迷人!如今,部隊移防,讓他回到了台兒莊,一向嚴肅的臉也增添了許多笑容! 這些年來,為了調節水位,運河水道修起了幾道水閘、船閘,所以,來往船隻都必須經過各式各樣的閘口。台兒莊一帶的船閘是用條石砌成的,由於緩衝不夠,閘裡閘外的水位落差很大,所以,當船隻經過石閘時,水流十分湍急,還會濺起高浪,許多船夫都提心吊膽,每一次過石閘,猶如路過一回的鬼門關般的驚心動魄。 過石閘前,船工會用篷布把裝載的貨物妥善覆蓋,再把具有一定長度而且堅硬的木棒固定在船底,然後,用繩子將它連同貨物左右緊實捆綁,防止貨物撒漏和船隻過閘時,不慎傾斜而沉入水底。 緊實綑綁後,船老大就開始挑選身強力壯、身手敏捷的過閘船工,當地許多年輕人為了當船工,還不惜花費很長的時間,逼自己鍛鍊結實的肌肉,以爭取工作機會。當時,為了確保人身安全,過石閘前,會以繩子捆住船工腰部,綁在船隻上,讓他們手持竹篙隨時待命。 當閘門打開時,閘夫就會轉動絞軸,將船隻緩緩攔進閘門,此時,船工就進入了高度戒備狀態。隨後傳來一聲巨響,船隻竟如一塊巨石投入水中,剎那間不見了蹤影,但見兩個人高的水柱衝天而起,瞬間又轟然落下;緊接著船隻又被浪頭拋起,隨之激起幾股水柱,但高度已沒有第一次那麼高了;待船隻第三次起浮落下時,船隻就已經順利過閘了。 夏季來臨時,這裡的氣溫也逐漸高升了,運河上的船仍然無聲無息隨著河水飄移,在偶而響起的汽笛聲中,顯得十分忙碌,三五位年輕男女泛舟於運河的歡樂模樣,似乎無法感覺到遠方的風雨即將到來,也感覺不到任何戰爭的氣息,聞不到任何火藥味! 2 過了端午節,日本部隊從滿洲向萬里長城以南地區移動後,積極在在宛平附近進行夜間演習,也一直在找尋與等待出擊的機會!七月七日,盧溝橋的天空與平常沒什麼兩樣,陽光顯得十分赤眼,忙碌的人潮如往昔般在宛平城進進出出,即使是十一點過後,逐漸深沉的夜也顯得十分寧靜,除了偶而自遠方傳來的犬吠聲外,大地一片沉寂! 盧溝橋位於北平市西南約十五公里的永定河上,有八百多年歷史,是一座古老的石造聯拱橋,橋身兩側石雕護欄各有望柱一四○根,柱頭上都雕刻著五○一個臥著或伏著的大小石獅,神態各異,栩栩如生。橋的東岸碑亭內,清乾隆皇帝所題的「盧溝曉月」漢白玉碑,經常在夜裡常透發出冷冷的寒光! 突然,宛平城外寧靜的大地傳來一陣槍聲,驚醒了許多人的睡夢。 槍聲來自宛平城東方,而宛平城東門外正是日軍演習地區。日軍中隊長清水聽到了槍聲,神情緊張,立刻集合部隊,經過了一番搜尋後,怒氣沖沖地提著日本戰刀,親自帶率六個偵察兵,分乘兩輛軍車,浩浩蕩蕩前往駐紮於龍王廟的中國部隊營區探個究竟。當這群人來到了龍王廟時,發現幾個中國士兵在附近站崗,於是,車輛停了下來,中隊長清水身手敏捷地推開車門,跳下了車,朝營區大門快步走了過去。六名持槍的偵查兵尾隨於後,緩緩前進。 「我是中隊長清水,部隊在盧溝橋附近演習時,有名士兵失蹤了,我們懷疑他跑到你這邊來?」 中隊長清水借口有兩名士兵失蹤,向中國哨兵詢問。 「沒有看見!」哨兵回答。 「我接獲的線報是他已經跑到你們這邊來了。」 「不可能,我們不可能讓身分不明的日本士兵隨便進入營區的。」 「我要見你們的指揮官。」 「這麼晚了,明天再來!」 「今天晚上,我就要查個水落石出,否則,不會回去!」 中隊長清水提高了說話的聲音,兩眼滑溜溜打量著營區四週的環境。此時,發現營區外有騷動的值星排長吳廣快步跑了過來,粗略了解了來龍去脈之後,神情顯得相當驚訝。 「中隊長,你說的理由未免太牽強了,晚上,宛平城門就關閉了,你們在城外演習,士兵怎麼會在我們的城內失蹤呢?」 「我不相信,我要進去搜搜看。」 中隊長清水說著說著,突然邁開腳步想要踏入營區。 站崗的中國士兵端起了槍,刺刀朝向中隊長清水的胸口,阻止了他繼續往前走。清水一臉嚴肅,露出憤怒的眸光。六名隨侍一旁的偵查兵見狀,也立刻把槍舉在胸前,雙方對峙了片刻,清水才露出笑容,揮了揮手,示意日本偵查兵放下槍,退在一旁。 「我看你還是先回去吧,我們查清楚,會向您報告!」值星排長吳廣說。 「報告免了,今天,我們人少,我認了,不過,我還會回來的。」 清水一邊回話,一邊側著頭,透過營區內昏暗的燈火,那雙如狐狸般的眼神,繼續貪婪地打量著在黑暗中逐漸移動,且越來越多的兵力支援部署時,知道技倆可能無法得逞,突然轉過身子,帶著六名偵查兵,跳上了軍車,準備離去,軍車在龍王廟前迴轉時刻意發出的煞車聲,顯得十分尖銳與刺耳。 臨去時,中隊長清水還從車窗探出頭來,向值星官吳廣揮了揮不屑的手勢,望著營區外的黯淡月色,露出冷冷的笑容。回到了營區後的中隊長清水,一臉冰冷,立即透過無線電向大隊長一木清報告事件的來龍去脈,甚至為了彰顯事件的嚴重性,還不惜加油添醋一番。 「什麼?他們不交出人來,還打傷我們派去的偵查兵?」 「沒錯,幸好我們立即撤退,否則,很可能整個班都回不來!」 「巴該野落!欺人太甚了………慢著,慢著…….這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馬上給我調集兵力,我要討回公道!」 一木清下令調派兵力進入宛平城搜索。 凌晨,五時三十分。 遠方傳來轟隆轟隆的聲響。 駐守於龍王廟的中國營區衛兵,匆忙向年輕值星排長吳廣報告日軍的動態。 「有好幾連的日軍跟五、六輛坦克車,往我們這邊來……來了!」 「什麼?五、六輛坦克車?」 吳廣立即透過無線電向指揮部通報,整個營區於瞬間也開始緊張與忙碌起來,部隊全副武裝聚集於營區內外,望著又遠而近的日軍部隊。日軍部隊在營區外二百公尺處的街道,遭遇中國步兵的攔阻,吳廣帶著一班持槍的士兵上前交涉,希望清水有所節制,不要意氣用事;中隊長清水毫不理會,一個箭步衝向吳廣面前,迅速撩起長刀劈了過去,吳廣閃躲不及,鮮血從腰間如泉水般噴灑出來,於黑夜中發出幾聲慘叫,往後退了幾步後倒了下來。 現場突然騷動起來,中國衛兵擊發了手中的步槍,幾名日軍士兵在中隊長清水的身旁倒了下來。 中隊長清水發出怒吼,在昏暗的燈火中,揮動手中沾著血跡的長刀,停留於他身後的日軍迅速前進,一陣槍聲過後,於龍王廟前阻擋日軍前進的衛兵一個一個倒了下來。浩浩蕩蕩的日軍部隊全面進攻,頃刻間,宛平城外,槍聲大作。 六時四十五分,日軍在砲火增援下,先後佔領龍王廟和鐵路橋,於是,戰火迅速在中國的土地燃燒…………。 3 中國大地陷入一片火海。 許多人為了保住性命,含著淚水黯然離開了曾經廝守過而帶有濃厚感情的家園。 烽火四起,赤地千里! 此時,中國軍隊為了堵截日軍前進,在臨沂發生了激烈的戰鬥。臨沂多山,丘陵眾多,北、西、東三面群山環抱,地形複雜,山區重巒迭嶂,千峰凝翠,丘陵逶迤蜿蜒,連綿起伏,一望無際,是山東省面積最大的城市。在日軍龐大的部隊與武力的反擊下,臨沂一度告急了,砲聲越來越急促;從臨沂回到台兒莊的人聽到了日軍即將穿越台兒莊、藤州,進攻濟寧的消息後,開始擔心戰火會蔓延,匆忙帶著細軟帶著家人逃難去了,附近的彭樓、蘭城店與雁子埠等不遠的村落,一時之間擠進了許多逃難人潮。把年紀老邁的父母托給居住於彭樓的表叔暫時照顧之後,張貴雲的神情顯得寬心多了,神情如醒著的雄獅般威猛,巡視著台兒莊的家園。 兵荒馬亂的日子,生活的悲歡隨著逃難人群的凌亂足跡而臥成莫可奈何的嘆息。為了生存,許多逃難的人群離開了台兒莊,一路上所見的盡是砲火焚燒過的枯槁的草木,只要可以塞進嘴裡生食的綠色植物都被摘光了,樹皮也被逃難的人群剝光了。人群中,有人開始警覺到末日已經來臨? 不久,日本作戰本部發現津浦線的主力部隊無法順利南攻時,改變了策略,指派板垣征四郎、礬谷廉介率領兩個師團企圖夾擊掌控運河船隻的進出,是徐州的門戶的台兒莊,在飛機、大砲掩護下,配合坦克、裝甲車的進擊,狂風暴雨般的槍砲彈,把外圍陣地工事摧毀,步步逼進了台兒莊。 砲火一次又一次落在遠方,整座山林似乎被熊熊的砲火點燃了,鳥群倉皇飛出山林,許多民眾哭倒在已經沒有氣息的親人身上,日軍的轟炸機還在遠方急速飛行。在坦克、大砲的掩護下,日軍繼續向台兒莊城區進攻,轟隆轟隆的砲聲,掩飾了城區裡民眾驚慌失措的尖叫聲,許多來不及逃離的婦人與小孩,被日軍尖銳的刺刀刺殺,撲倒堆壘成一座小山丘。 被凌亂棄置於運河上的船隻,已經無人搭理,曾經低空飛過運河,飛過村落的水鳥,在槍砲聲中已不知去向了。寧靜的台兒莊頓時砲火衝天,硝煙彌漫。 逃難的人潮開增多了。 運河上的船隻幾乎都客滿,許多人因為急著要搭乘船隻離去,於爭先恐後中掉進了運河,無助地伸出雙手呼喊著救命,然而,逃難的人群為了讓自己能存活下來,似乎沒有人會去救零星落水了的人群,經過幾回的掙扎與沉浮,很快就沒有聲音了,人也隱沒於冰冷的運河中。 浩浩蕩蕩的日軍,以優勢的武器裝備,一步一步向城區進攻,奉命駐守於此的步兵連長張貴雲被日軍強大的砲火逼離了村落,而來不及撤退的廖旗排長及二十幾名士兵,依然滯留於運河北岸,情況十分危急。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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蝸牛
記得小學時後,一到放暑假期間,我最期盼的事,就是到外公家。因為我可以跟著大人,一起到外公的花生園去拔花生,濃濃的泥土味夾雜著落花生的香味,最是令人懷念! 花生園裡面也種植一些青菜和地瓜葉,不過,後來外婆卻發現青菜和地瓜的葉,都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吃了,仔細檢查看過,才知道是蝸牛肆虐。起初她把蝸牛從地上或菜梗、地瓜藤上撿起來,直往大石塊砸,讓蝸牛殼破裂開來,再將蝸牛肉餵食家禽。 可是,不管外婆她怎麼撿,卻始終除不掉那討厭的蝸牛,因為蝸牛繁衍得實在太快,後來從原住民的鄰居那裏,學來了許多讓人垂涎三尺的煮食蝸牛肉方法,才把以前看到蝸牛就厭惡,轉為看到蝸牛就欣喜了。不管是炒或與野菜煮成湯、甚至於烤或三杯的,美味的蝸牛都是阿美族人的最佳食物喔,也是令我至今難以忘懷的童年美食! 撿蝸牛也是我童年時後,暑假生活裡最難忘的經驗。清晨在太陽還沒出來,天色微亮時,蝸牛就爬出來吃青菜與地瓜嫩葉,這時的我便拿了個水桶,看到蝸牛就撿進水桶裏,一會兒撿得水桶半滿了,這時外婆在田園裡忙的差不多了,也要回家吃早餐,我就跟著外婆後面提了回家。 回家後外婆吃完了稀飯,就拿出明礬,再提一個空桶,放在右手邊,把裝滿蝸牛的水桶,放在左手邊,右手握個鵝卵石,左手從放蝸牛的水桶裏撿起蝸牛,墊在平石上用鵝卵石砸碎蝸牛殼,所有的蝸牛都砸完了,就清理蝸牛殼,然後丟棄在荒地上。 倒明礬進入放蝸牛肉足的桶裏,用雙手抓蝸牛肉足,洗去蝸牛的滑液,滑液倒掉,再一次倒入明礬,再用雙手抓蝸牛肉足,然後倒入笞裡沖水,經過一番清洗後,蝸牛肉足不再滑滑的,摸起來澀澀的就如同雞肫一般。 這時我就幫忙將蝸牛的肉拿到廚房裡,外婆就將蝸牛的肉倒入大鍋,用清水煮過,撈起蝸牛肉,將煮蝸牛肉的水倒掉,再放油入鍋,丟入辣椒,放入煮過的蝸牛肉炒一些時候,加入醬油,蓋上鍋蓋悶一悶,再炒一炒起鍋,便是一道難得的佳餚,有時候也用那鮮嫩的地瓜葉煮成清爽的蝸牛湯,然而在外婆去世後,這些記憶,便成為心中一幅永不可磨滅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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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度六十
平平凡凡的我,迷迷糊糊的在這花花綠綠的世界上,度過五十七個年頭了。以男人平均壽命七十歲來看,五十七歲正好是四分之三多一點,就好像我已步入油盡燈枯的生命盡頭,回顧過去的歲月,依舊歷歷在目,感慨良多,幸好上蒼待我還算公平,給我比別人多了點寫作細胞,頗能自得其樂,也多少滿足些微創作的慾望,使我拉拉雜雜前後出版八本不算書集的雜文集,可是偏偏事與願違,我對寫作所抱的一腔熱忱,幾乎在十幾年前就被澆涼了。在那段鬱悶的日子裏,潛沉這十幾年的日子來,我常自我警惕,想別人,也想自己,對於許許多多事事物物的看法,總算豁然開朗了,使我有勇氣重拾銹筆毫不量力的往前試步,試將心聲貫注筆尖,傾瀉在白紙上。 我有一個孤苦的童年,小時候家裡好窮好窮,祖父母早年不善理財,把祖先留下來的田產,到我父親手中,已敗得精光,可說已是貧無立錐之地。古人說:「家道中落」,大概就是我家這種情形。父親雖然窮卻很喜歡唸書,小時候常看見他一天工作忙完了,或是在工作中利用休息的時間,躺在樹蔭下朗讀古書,像是秋水軒尺牘、儒林外傳、幼學故事瓊林,記得最常唸的一句話是:「字是隨身寶…。」由於父親重視文字,所以忍饑耐寒的也要把我們兄弟姊妹送進學校唸書,而且要唸得有聲有色,並要我們做一個現代化的「知識份子」。 無奈都因為資質魯鈍,加上家境的困阨,需要幫忙農事,以我當時落寞的心境,有著一份超越年齡的多愁善感,及喜歡脫離現實胡思亂想,我的作文和日記,幾乎通篇都是一些「強說愁」的無謂感嘆,幼小的心靈,總無法表達心中所想的於萬一,但畢竟總算找到發洩的所在,不致憋在心裡難過了,小學六年級時,有一次參加全校作文比賽,糊裡糊塗的得了第一名,師長同學都交相稱讚,有了這個鼓勵,使我從此鑽進作家的夢裡。既然有了「作家」這「偉大的志向」,以及有了終身奮鬥的目標,我自覺成熟多了,進入國中時期,我開始沉迷章回小說,發狂的崇拜著冰心、徐志摩和郁達夫,雖然家境因素,驅使我無法去買那些名著,然我總會千方百計透過關係向在浯江書院工作的同宗叔叔借來閱覽,當時開口西洋文學名著,閉口唐詩和宋詞、章回小說,洋洋自得意滿,更常與父親研究古文觀止,辯論舊時文學,李密「陳情表」;走起路來總是抬頭挺胸的,生怕人家看不見自己「學富五車,才高八斗」。 國中畢業那年,在當時救國團辦了一份青年月刊,裡面中學生園地幾乎是我發表文章的天下,而我在那時也剪輯了一本自己發表過的作品,逢人就拿出來炫耀,到處請人斧正。 除了國文和英文是我喜歡的課程,其他數、理、化等重要學科,幾乎跟我絕緣,因而我放棄就讀普通高中,而離鄉背井孑然一身到台中去讀一所二流私立高職學校,不過這樣也好沒有升學壓力,有更多的時間讓我寫作讀課外書籍,在我讀高職時,有幸讓我遇到一位赫赫有名「作家」導師「徐伯超」先生,擔任我們的級任導師,徐老師教我們國文,從此我們成了亦師亦友,成天討論文學寫作,我們更常常在報紙副刊上大打筆戰,而且樂此不疲。 學校學術很開放、很自由,同樣的徐老師教導我們也很開明,不會干涉學生做什麼事,所以課餘之時常討論文藝寫作或身邊瑣事,甚至如何追女朋友,從羅曼羅蘭、哈代、巴爾扎克到屠格涅夫的作品,那段日子過得充實而愉悅,也更奠定我走上寫作之路,令我看到更寬廣的世界,因此作家的夢更甜更濃了。 早上,我往往很早即起床,背一二首詩,白天上課,利用晚上寫小說、寫文章(由於我家境一直不好,所以我必須賣文換取學雜費),在那個時候,中部幾家二流報館,像台灣日報、大眾日報、大華晚報、民聲日報、小說創作及藍帶等都提供我高職三年的學雜費及零用錢,使我順利完成三年高工生涯。 高工時期同在學校唸商科很要好的女同學,看我過的是這種「不正經」的生活,斷定我是一個沒有出息的人,所以就拜拜手與我說再見了。果然我一點出息也沒有,同是高工的同學,有的投考軍校,如今已官拜將軍,有的已是家財萬貫的企業家,只有我畢業返鄉幹這吃不飽餓不死公營單位的一個小職員,有一句俗話:「一枝草,一點露」,這句話的意思是:再笨再沒有用的人,也能在某方面有很少很少的成就的。高工三年,浸淫在寫作,自然手中積存了不少在報紙副刊以及在校刊上發表的作品,於是嘗試寄給台中一家出版社,也許因為同鄉的關係,獲得呂老闆的青睞,幫我出版單行本,終於我的第一本書「心語」就這樣誕生了,處女作寄到金門來,就被搶購一空,並再版三次,使一向對寫作狂熱不已的我,更加使我不斷的寫下去。人傻;大概老天就特別眷顧,加上年紀輕,衝勁有,那時散文、雜文銷路好,有了第一本書暢銷鼓勵,第二胎「我思我語」就交由苗栗七燈出版社出版,獲得一筆可觀的版權費,出版商當時的看法是,國內只有瓊瑤充滿夢幻式愛情浪漫小說吃香,其他都不甚高明,而拙作便是符合這種條件,果然書一推出更造成轟動,幾乎人手一冊,讀者信函如雪片飛來,有問候,有鼓勵,更多要與我交友的,使我受寵若驚,由原先的藉藉無名一夕之間文壇上成為家喻戶曉的「青年作家」,無形中也替江老闆賺了不少錢。從那時候結識國內國外有名的大作家,如陳若曦、郭良蕙、朱西甯、張秀亞…等等。 區區不才,野人獻曝,前後出版八本拙著,以我當時二十出頭毛頭小子,能有這般成就,也算是祖上積德,差可堪告慰了。 也許我這鐵飯碗的工作有保障,公餘之暇,我努力不斷的寫,「正氣副刊」是我筆耕最勤的園丁,猶記得六十年代金門文壇可說是最熱衷的一群,是我寫作最尖峰時期,我、楊樹清、榆林、孟雛、林媽肴、陳文慶、陳亞馨、陳長達、蔡顯然、陳為學、續美玲、許維權、許丕達、黃長福、洪春柳、藍茵…等等,幾乎把金門文壇炒的有聲有色,把「正氣副刊」當作筆戰場,火越燒越旺,幾乎無法收拾的地步,才由當時主編李錫隆(王哥現任文化局長)鳴金收兵,想起那段日子,過的真是快樂而實在,也可說是金門文壇最輝煌時期。 一個寫作的人,最幸運的就是作品有人登,有人出版,有人買,所以午夜夢醒,我總是雙手合十,先感謝老天使我活在世界上,得以從事喜愛的寫作工作,其次感謝各報社副刊主編,尤其要感謝「正氣副刊」主編,有一段時期,他源源不斷地刊登我的文章,讓我萬分感激,也使我受益匪淺。 那段時間大家都偏愛散文,所以各出版社相繼精心出版散文、雜文,曾經有一次台北水芙蓉出版社是其中相當有成就的一家,我野心勃勃的想託他們出一本,便自不量力的把作品收集好寄去,不久莊老闆寫信來,說我的作品只有一半合乎水準,希望我再繼續努力,假以時日一定為我出一本高水準的專集,我當時簡直羞愧地無地自容,事後,我心平氣和的把作品自我檢視一番,發現裡面的確全是些無病呻吟的幼稚之作,從那時開始,我再也沒有寫過一個字,甚至連筆也沒有力氣碰一下。 直到民國七十九年間,才由久違的樹清兄在台北創辦「金門報導」雜誌,邀我加入他們志工行列,也因為敬佩樹清兄辦報的理想,及為家鄉犧牲奉獻的精神所感動,毫不考慮加入在金門地區採訪、攝影及寫專訪與批判時弊的工作,為無孤小民請命,是我當時極為樂意做的事,可說是置之死生於度外,因為是戰地政務時期,軍管時代,所寫雖是切中時弊,但也不得不越寫越心驚膽顫,怕一個不小心被扣上造反叛亂異議份子的罪名,何苦來哉! 其實民主時代,正當國家多難之秋,還不能讓知識份子說幾句該說的話,抱殘守缺,諱疾忌醫,掩耳盜鈴,自我陶醉,社會怎麼會進步?國家怎麼會興盛?想到這裡我便釋懷了,證明我的擔心是多餘的。我不但毫髮無傷,而我所報導出來的由於言之有物,有憑有據,更得到當局重視,改弦更張,痛改前非,甚至令我感到欣慰的是一個勵精圖治的主政者,能廣開言路,察納雅言心態是正確的。也因為彼此都執著於共同的理想,即使是自掏腰包的贊助款項(因為金門報導是贈閱經費是靠贊助發行),也都甘之如飴。 正當幹得有聲有色,如火如荼之際,由於經費缺乏,可惜就這樣夭折了(自79年至83年),僅維持了五年光景,宣稱階段性任務完成(81年7月戰地政務解除),言論自由與開放,「金門報導」好像不再存有那時的價值和意義;而我一時間覺得徬徨無助。從那時候起,屈指算來倏忽十四年時光不再動筆,幾乎與文字絕緣,不再讀書,也與外界隔絕。正如黃山谷所說:「三日不讀書,則語言無味,面目可憎。」,沒有寫作,沒有讀書的這段日子裡,整日恓恓惶惶不知忙些什麼?面目到底可憎至什麼程度,自己也不得而知了。 近年來,年紀漸長,孩子們一個個長大,或成家立業,各有各的世界,我空閒多了,無所事事,那種孤寂之感,偷偷地向我襲來,禁不住的走出去參加太極拳、國標舞及社交舞運動,我一向秉持「做什麼要像什麼」的態度,只要我想做的一定要盡全力完成,因此我在國標舞及社交舞蹈運動方面有莫大的成就,也許有人不相信我擁有教練和裁判舞蹈證照,與妻搭檔常出外比賽,獲得許多獎盃及獎狀,並志願擔任舞蹈總幹事,承辦前後加上今年共四屆金門縣長盃,頗受地區長官讚賞,也許是因為鋒頭健的關係,做事的方法不甚高明,與同道理念相違背,因此不再有往昔那種對舞蹈的熱衷,犧牲奉獻,無怨無悔衝勁,像打敗仗似的退陣下來,自哀自怨之餘,幸好妻一再鼓勵慫恿我說:「寫作是你的第二生命,既然如此,為什麼不重新拿起筆桿,再度嘗試著創作,既可消遣,又可增加知識,何樂不為呢?」無奈我十幾年沒有執筆,不但是文藝界的一名逃兵,也與紙筆絕緣,什麼都脫節了,叫我寫什麼?如何下筆?因此我躊躇、膽怯。前幾天遇到一位久別的文友,他問我:「什麼時候再拜讀大作」,這句話如醍醐灌頂,同時又看到了近幾年來才從事寫作的後起之秀,他們出版的專集不但擲地有聲,所寫出來的作品鏗鏘有力,態度認真,用力甚勤,他(她)們的聲望、名氣,早已超過區區小可王某之上,使我相形見絀,黯然無光-雖然我的寫作年齡比他(她)們要早幾十年。但是我已步入花甲之年,手中所能把握的時間用來寫作幾乎少之又少,尤其在寫作這條漫長崎嶇的道路上,徒然走了四十幾年,儘管曾經停停寫寫,回首過去,已屬不智,對不可知的未來,也不必費精力去猜測去預料了,只有認真的寫下去,不管遇到多大挫折,我相信今後不會再停筆了,也不管走得多慢,絕不灰心氣餒,仍會繼續走著,直到我生命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