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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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君明珠應未遲留金歲月瑣憶
三十三年舊夢賒,征塵泊處便為家。 浯江一段風流事,順手拈來點點花。 這首詩,是在拜讀了日前︽金門日報︾的「社論」──︿蒐集戰地政務文物,成立專屬紀念館﹀後而草成的。所謂「浯江一段風流事」,指的是「順手牽了一隻小羊」,私藏了一份不能使用的「中華民國台灣金門地區往返許可證」。如今看來,好像還「牽」對了呢! 故事很遠了。民國六十年冬,有幸調金防部第一處工作。主要職掌是防區官兵的差假業務,但因司令官又兼了戰地政務委員會的主任委員,民眾的「入出境」業務,也成了我的「兼差」。不過,真正的執行單位是政委會,我只是負責以「政務委員會兼主任委員」的名義,轉發相關法令而已。惟隸屬金防部的「特約茶室」,他們的「入出境」業務,才是我真正的「兼差」,但也案少事簡。 我的業務,在前任參謀的輔導下,很快就進入了狀況。某天,處長特別提醒我「注意操守」。當時,我以為處長指的是「入出境證」的工本費(單程廿元,雙程加倍),後來聽辦公室裡的人談起,才知處長指的是不要利用職權去向侍應生需索非分。 關於「工本費」,以前是如何處理的?前任沒有交代,同時沒交下一毛錢。而在我接業務後的一個多月中,發出了兩張「入出境證」。我就用那幾十塊錢買了一瓶黑色的「派克墨水」,和一支狀似沾水筆的墨水筆,以供填寫差假證和入出境證之用,目的在防患未然。因為藍墨水可用褪色水褪掉,黑墨水則沒有「解藥」。我這個做法,是取之於公,用之於公。幸好不久之後,因廢止「入出境證」,我們把工本費也廢了,便永無後患。至於處長所耽心的問題,在我的職期內,也幸好沒有發生過。 充滿粉紅色誘惑的「入出境證」,(因多為侍應生所用),紙質較厚,每份(含存根)約25×20CM大小。案子由政五組移來,經簽奉核可後,將當事人的個人資料及往返事由、地點,一一填入「入出境證」各欄,貼上照片,蓋個印,就發了。不過,到那年年底,它就「壽終正寢」了。 快過年了,台灣警備總司令部來文通知,自民國六十一年一月一日起,以「往返許可證」取代「入出境證」,且附來三份樣本,一是由台赴金馬用的「中華民國台灣金馬地區往返許可證」,橙色封皮,發證機關及簽署人分別是警總和總司令。另兩份是分別由金(馬)赴台用的「中華民國台灣金門(馬祖)地區往返許可證」,封皮以黃、青二色區別,發證機關及簽署人分別為金(馬)政委會和兼主任委員(不具名)。新證除「本證」外,另附三聯查驗單。以金門為例,離金撕一聯,抵台撕一聯,離台撕一聯,返金收回本證。如是單程,發證機關應先撕去兩聯。若要從金門經台灣轉赴馬祖往返一趟,發證機關應增附四聯備用。但一證可攜帶幾名十三歲以下的子女同行。 警總很夠人情味,怕我們印製不及,特別代印了五千份免付費的「往返許可證」,囑即派員前往領取。但公文要轉給政委會,處長要我擬個簡單的作業規定,我因舊檔案無存,不知以前規定了些什麼,根本無法下筆。處長大概察覺到我這個新手的困惑,就親自操刀,擬了個原則性的簡單規定。另外,囑我趕緊赴台把東西領回來,好早日轉發政委會備用。 那時,金防部的參謀最喜歡赴台出差,因為,出一次差可領八天旅費。而我們那個三人的辦公室裡,從來沒人出過差。偏我到職不久,便有這等「喜」事,大家都為我高興。雷中校自告奮勇要代理我的業務,運輸組一聽我要出差,優先替我空好機位。我帶了些瓷器和高粱酒,一到機場,處裡憲兵科的同事就指揮憲兵幫我搬了進去。上了飛機,我有飄飄然之感。 抵台後,就去博愛路的入出境管理局。那時的境管局是高高在上的大衙門,去辦事的民眾都帶著誠惶誠恐的心情去看「臉色」,我卻是抬頭挺胸,大踏步升堂入室,承辦人見了我,還禮遇非常。他把一大麻袋的「往返許可口證」請我過目簽收後,還派車送我到外島服務處。那種「後方」全力支援「前方」的熱情,真使人感動和懷念不已。 回到金門,解開麻袋,除留兩百份備用外,其餘都交由政委會提走了。之後,處長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再印一萬份給他們。」便簽奉交︽正氣中華︾報社如數加印。同時,連同關防和官章也一次套印上去。 也不知那來的「靈感」,在轉發公文時,特別多製了一份「樣本」,而且刻意地蓋上了正式的發證字號:「(61)岳立證字第61○○○1號」和關防、官章,留作紀念,所以,在我手裡發出去的第一張「往返許可證」,是「61○○○2」號。我不「解密」,誰也不知個中玄機。 這張「第一號」的「往返許可證」,我保存了三十三年之久,如今難得金門有人登高一呼,要蒐集戰地政務時期的文物,應該是「還君明珠應未遲」的時候了。但願她能早日情歸浯江,去撩撥撩撥金門子民的思古之幽情,也好讓當年的「順手牽羊」得以功過相抵,不亦樂乎!(民九四、七、十五) (附:金門文物保護單位如需該份「往返許可證」樣本,函索即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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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毛
「好了,就這樣吧,」古秋美嚴肅而認真地說:「一切由你來安排,不管是天涯海角,我隨時隨地願意跟你走。」 「妳不是跟我開玩笑吧?」老毛有些懷疑。 「我沒有跟你開玩笑,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古秋美的雙眼,反射出二道愛的光芒。 「難道妳不嫌棄我是一個屆齡退伍的糟老頭?」老毛反而有些自卑。 「年齡不是問題,一顆熱忱善良的心比什麼都重要,」古秋美依然嚴肅地,「這段時間我觀察了很久,對你的為人也有深刻的瞭解,因此,我發現你老毛才是我後半生最忠實的依靠,也惟有像你這麼一位忠厚誠懇、勤儉樸實的人,才能帶給我們母子幸福。老毛,我將帶著一個父不詳的孩子,無怨無悔和你生活在一起,但願會得到你的疼惜和憐愛。」 「阿美,我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今天,一旦美夢成真,我願意以我的人格做保證,我會善盡一個為人夫為人父的職責,為妳和孩子打造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園。」老毛緊緊地握住古秋美的手,一顆顆感動的淚水,情不自禁地滾落在他多皺的臉龐。 「老毛,我相信你……」古秋美張開雙手,緊緊地把他抱住。抱住一個結實的身軀,如同抱住一個個充滿著幸福的希望…… 7 當老毛把這則消息告訴他的朋友老陳後,老陳的反應並不像老毛那麼激烈。因為老陳承辦特約茶室業務多年,對於那些歷盡滄桑的侍應生,簡直瞭若指掌。 當然,好的侍應生固然有,騙取老兵感情和錢財的大有人在,因此,對於老毛和古秋美的事,雖然無權反對,但站在朋友的立場而言,不得不格外地慎重,也不得不小心來求證,以免朋友受騙。 於是,老陳找了一個適當的時機,專程到金城總室和古秋美做了一番懇談。 「古小姐,妳認識我嗎?」老陳笑著問。 「特約茶室有誰不認識你的,」古秋美也笑著,「要不要我把票拿出來讓你檢查檢查?還是要調查其他的事?」 「今天不是來檢查、也不是來調查的,」老陳說著,順手從梳妝檯下拉出一張椅子,逕自坐下,「妳也請坐。」 「謝謝。」古秋美坐在床沿。 「老毛是我的好朋友,古小姐妳應當知道。」 「老毛是你介紹來的,對不對?」 「不錯,」老陳點點頭,「聽說他很久以前就認識妳,來到這裡服務後又蒙受妳的照顧,真是謝謝妳啦。」 「不,應該說老毛對我特別照顧才對。」古秋美坦誠地說: 「不怕你笑,我浪蕩風塵十幾年,接觸到的男人無數,像老毛那麼忠實誠懇、付出不求圖報的老兵實在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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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我「高姐」的人
─秀逗的王金鍊老師 我這一生是老師們捏拔大的,幸運的我總是擁有老師的啟發和關照,從學制內的國中乃至挑戰學制外的凱達格蘭學校,無論是王金鍊老師或陳師孟校長,他們像接力賽似的奠基了我不同的生命視野和人生路。 但四十多歲傷痕累累的我,面對老師仍有許多的感恩說不出口::::。 這一年多來,想打電話給陳師孟校長,可是聽到他的聲音我就會哭(所以我不敢打);只要想起國中班導葉奇芳老師,前幾年陪我在金城街上掃街拜票的辛苦我就慚愧;弟子無能累死老師們啊! 幸好,王金鍊老師秀逗了,化解我表現不好會有辱恩師栽培的壓力。 去年任職省府後,我不准王老師喊我「高委員」,要他直呼學生的名字,他卻跟著一群文友喊我「高姐」,讓我這把年紀還有幸享有老師在身邊罩著的安全感,就像搞不懂英數理化,躲在文藝組裡找到似懂非懂的鼓勵和指引。 王師的秀逗其實不是喊我高姐開始,應該遠自於民國六十幾年,我們還排排坐在城中的文藝組之時,當年台灣沒多少人會介紹張愛玲與胡蘭成的︽今生今世︾、沒多少人會介紹王文興的︽家變︾、鹿橋的︽人子︾、白先勇的︽台北人︾、余光中的詩與︿鄉愁四韻﹀、郁達夫、徐志摩、林徽音、楊逵:::等等,一些屬於鄉土的浪漫的批判的,隨著老師的板書映入眼簾,植入藝文的骨子裡。 當時王金鍊老師說什麼書,我就去看什麼書,秀逗老師帶天兵學生,民國六十幾年的國中生。 我中年以後的生命故事是有些曲折與驚奇的,社會運動的批判細胞,是否跟老師的潛移默化有關?我是有些浪漫的,又不知這跟讀了一大堆的張愛玲是否有關?我最近常常在思索:給我機會挑戰理想的引路人是陳師孟校長;那又是誰把鄉土的、文化的、社會責任的概念,在我青少年時啟了蒙? 有一天夜裡,我與樹清、進業閒話家常,談到一群關心金門的騷人墨客,這一群人都有自己的見地,都有幾把說文寫字的刷子,都常常痛批公部門的流弊,都看到金門深層的社會病痛與隱憂,可是這一群人各自用文章留下了離島的不同風韻。 天啊!這些人當年都是金鍊老師的天兵學生。我不得不佩服王金鍊老師三十年前的翻土播種,不得不佩服老師幾十年來當個安靜的園丁,解甲歸田時卻看到爭妍的桃李各顯英姿,以歡送以感恩金門新文藝之父的劬勞恩情。 身為老師帶出來第一代的文藝青年,身為福建省政府第一位專職的女性委員,我已樂於接受老師喊我高姐,分享他自己培育出來的社會成就。希望老師一路鞭策我們善盡社會責任,希望老師健康平安的一路喊我高姐,陪我到六十歲我的退休之齡。 只要老師可以喊我一年高姐,我願意折壽一年給老師,他真的是金門的新文藝之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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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飼養的禽畜
鄉下人家,照例總會飼養幾隻家畜和家禽,尤其在早期的金門,以農維生,牛馬是農村必備的生產工具,貓狗則為防止老鼠與守門,雞鴨則可充當年節佳餚,這些人們的「助手」和「朋友」,平日各司其職,各竟其功,令人欽佩;吾家因無田產,自無豢養牛馬,其他則或多或少、時有時無,交錯飼養。 在吾家飼養的家畜當中,「豬先生」稱得上是老大,因為體型最大,母親在我年幼的時候,便開始飼養,在陳坑即與鄰居「面啊」共飼一豬;住在浦邊期間,大都飼養一隻,偶而二隻,最多一次是三隻,起初豬圈就蓋在自家門側,與住家毗鄰,難免臭氣沖天,蚊蠅孳生,後來鄉村整建,規定一律遷至圍牆外的門口埕,附近幾家豬圈集中建成一列,整齊劃一,衛生美觀。 養豬是一件辛苦的工作,為了料理豬的三餐,母親須借地種菜,劈材煮豬飯,要清洗豬圈,為豬洗身,糞坑滿了,母親還要捲起衣褲,挑著豬糞去菜園施肥,難怪ㄍㄚ ㄇㄨㄚ菜長過半人高。這時才真正體悟「誰知盤中『肉』,『塊塊』皆辛苦」之真諦。 養豬也是一門學問,母親大概知豬善養,注重衛生,勤於餵食,曾養一隻重達三百多斤超大肥豬,據說連大秤也秤不了。養豬算是一項生財事業,歷經數月的辛勞,宛如「吾家有『豬』初長成」一般,殺豬的會主動前來打探,彼此談好斤兩價錢,約定抓豬時日,為了多賣幾個錢,母親通常會在當日凌晨三、四點再進一餐,以增加體重,並拭淨豬嘴,以免豬商起疑心;而豬商也不笨,天剛亮就來,一來就用腳踹豬身,使豬嚇得屁滾尿流,以能減輕重量,省點成本,看來買賣雙方各出奇招,都是為「錢」。 金門的狗,盡忠職守,因而兇猛無比,只要你步入牠的地盤,絕對毫不留情;浦邊幾乎家家養狗,有的甚至狗族成群,就有幾處應可列入「恐怖地區」,一處是周成來住家附近,一處是烏區住家附近,只要某隻發現陌生人蹤跡,先吠一聲,其他鄰狗,便會立即呼應,而後群起衝出,七、八隻狗團團圍住,環伺四周,「狗」視眈眈,露出獠牙,令你進退不得,嚇得魂飛魄散;小孩更是嚎啕大哭,呼爹喚娘,迄今回想,仍有餘悸。 金門的狗,善解人意,有人情味,且聰明過人;三舅父家的狗,知道我是他家親戚,總是對我搖頭擺尾、笑臉迎人;吾家的狗,更是記憶超強,即使我每半年返家一趟,牠仍未曾忘掉;難怪有人說:「千里狗,萬里貓」,再遙遠的路途,也難不倒牠們。 金門的土狗,大多數是黑色的,中等體型,十之八九都叫「阿力」,所以只要見到陌生的狗,你就叫牠「阿力」,牠一定莫名其妙─你怎知我姓名? 吾家曾養過三隻狗,第一隻是黑色的,極其兇猛,後來被人宰了,妹妹為此哭了幾天,由於飼養不久,印象較不深刻。第三隻是白色的,叫做「小白」,體型較小,令人憐愛,家和弟整天抱著,愛不釋手;後來生病,我曾放在紙箱,用腳踏車載至東門看獸醫;看了幾次,未見好轉,終至不治。 飼養最長、相處最久、感情最深的是第二隻狗,大約十多年,毛呈咖啡色,也叫「阿力」,住在浦邊期間,由於我家後面是一條斜坡馬路,每當父親騎腳踏車回家時,煞車發出的嘰嘰聲,在我們尚未聽覺,牠即先感應,急速衝向圍牆外相迎,真是佩服狗兒的耳力。居住浦邊時,牠管轄的領域相當遼闊,圍牆內外一大片幾乎都是,實在太辛苦,也太多管閒事了。遷居後浦之後,牠的轄區變小了,一時適應不來,常與隔壁李贊發校長的狗,為了爭地盤,兩狗形同仇敵,見面就咬,互不相讓,咬得難分難解,皮開肉綻,主人看了都不忍心,如何勸架都無效,最後只好拿起整桶水往狗身上潑去,總算勉強暫停,幸好兩家都甚明理,未因狗兒傷感情。 記得某日,「阿力」不知何故跑進李校長家,忽然一陣強風吹來,把大門關上了,「阿力」見狀,驚慌失措,奮力一躍,跳上圍牆,這才真的見識到「狗急跳牆」之實況。 狗會捉老鼠,也是新鮮事,只要這些不速之客闖入我家,「阿力」會不斷吠叫,叫得小老鼠手足發軟,宣布投降。 「狗改不了吃屎」,現代的小孩不明就裡,質疑狗不是吃骨頭嗎?殊不知早期的狗,那有骨頭吃?大多數吃人屎長大的,當年家裡沒有馬桶設備,小孩就直接在門前大便,鄰近的狗兒聞到「香」味,早已在旁等候,口水直滴,小孩一解完,狗兒便迫不及待,三兩下就清潔溜溜,若是一隻,尚可獨享,飽餐一頓;若是數隻,尚要爭奪一番,打起架來。鄰居有隻狗,主人從未餵食,加上搶不到上等的人屎,只好改吃雞屎,我家門前的雞屎,常被舔得乾乾淨淨,省去我打掃的時間,使我非常感謝牠。 「阿力」就在某日,因病老死,家人傷心不捨,雖然家鄉有句俗語:「死貓吊樹頭,死狗放水流」,但是二妹婿基於仁道愛心,仍以木箱裝置入土,並燒紙錢弔祭,以誌悼念,一位忠實的「阿力」,就此永別。 貓給我的感覺,似乎是無情的,家裡曾養過幾次,不是被牠抓傷流血,就是一去不返,對家好像沒有歸屬感,經常會偷食餐桌的魚蝦,不如狗兒忠實規矩,比較令人厭惡,與人較不親近。養貓的目的,主要是捉老鼠,所以很少餵食,若餵太飽,牠便懶洋洋地睡覺,只有讓牠空著肚子,牠才會積極認真地執行勤務。 金門人養兔,並不普遍,吾家曾經養過一段時日,只要拿些蔬菜殘葉,或是到山上摘取兔子草,即可餵食,不須花費成本。母親說:「兔子出世目紅紅, ㄔㄨㄞ呷路邊青草叢」,足見兔子很好餵食。母親生家和弟時,在坐月子期間,三舅每週宰一隻予母進補,兔肉質地細嫩,鮮美可口。母舅偶而販賣,以資貼補家用。 浦邊的雞,是自由快樂的,父親在門口蓋了一棟五星級的雞舍,每天一早,雞門一開,牠們便直奔我家後面,整片山野,幾乎都是牠們覓食活動的空間,自由自在,快樂逍遙,母親若要餵食,只要往屋後一喊:「雞ㄗㄨ──,咯咯咯」,雞聞集合令,隨即快速跑回,無一敢遲到,牠們大概知道,吃飯時間到了,遲到便會搶不到飯吃。黃昏一到,牠們也會不約而同地分由各處紛紛回舍,也不需要「晚點名」,因此鄉下的雞,很少會遺失的,更不會迷路。 後來因為屋後有人種菜,雞的行動便受管制,只在我家門前活動,然而惱人的雞屎,卻滿地都是,連走路都要步步小心。所謂「頭尖尾尖,放屎臭薰薰,上桌沒人嫌」,若非雞肉甜美,誰能忍受臭味。最後,父親才設法將雞鴨關在門前一片番石榴樹下,總算人雞分隔,各得其所。 母親養的雞,都是咱家孵的,首先要挑選適合孵蛋的母雞,而後再挑選雞蛋,父親用燭火照射雞蛋,如果蛋頭有一點黑黑的,表示有形(指受精卵),如是清澈的,表示無形(未受精),剛孵出的小雞,母親通常以白米餵食,跟人享同等待遇,或米糠攪拌酒糟,以促進成長。在母親的紀錄中,最多一次是養一百零五隻,部分販賣,以補家用;部分則成桌上佳餚,每在宰殺雞鴨時,母親口中總是念道:「做雞做鳥無了時,出世大厝人子兒」,似乎在為宰殺找理由,一方面希望牠們早日結束漫長的雞鴨生涯,一方面祝福牠們投胎轉世為富貴人家子女。 雞鴨一家,養雞常會伴隨養幾隻鴨子,鴨子最喜歡吃小魚,一口一隻,不須咀嚼,直接入肚,或者到池塘畔的溼地挖蚯蚓。溼地蚯蚓,多如牛毛,唾手可得,不費多久功夫,定能滿載而歸,裝在桶內,彷彿成串的麵條,母親拿起耙子,剁成幾節,蚯蚓滾地跳動,痛苦掙扎,不到幾秒,活生生的蚯蚓遂成腹中之物,如今回憶,的確殘忍。 鴨子大便,頻率頗高,每隔幾分鐘, ㄐㄧㄡ一聲,含湯帶水,又是一堆,為了清洗,不勝其擾。母親在我十六歲時,要我吃鴨角(公鴨),因為十六歲轉大人,大概是為促進發育,但女的好像不能吃,這種論調不知是否正確? 如果不談經濟效益,如果換個角度來看,這些家禽家畜,實在有如人們的「朋友」,有些是得力助手;有些形同僕役;有些則終其一生,為人服務,甚至犧牲自己,成全主人,實在功不可沒,這種精神,值得感佩;因此,我們平日應善待牠們,心懷感恩,即使不在,也該感念在心,永誌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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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張家界到廈門
六月初妻告訴我,有一群朋友計畫在二十日左右去湖南張家界玩,想一塊去走走。自去年舊曆年前那趟「廈門揮寫春聯」之後,整整半年我都沒再踏上彼岸,能藉這個機會,去行萬里,拓展見聞,也是不錯的。何況張家界位於湘西,正是文學家沈從文經常描述的景致,那濃濃的神秘氛圍,引人遐思。就在此時,書法學會陳添財理事長也來電說,本月29日廈門有一個全國性的書法展要舉行,會裡已選送了一批作品參加,開幕時也會組團共襄盛舉。我看兩件事的時間剛好一前一後,銜接得天衣無縫,便抱著愉悅的心情跨海一遊。 搭廈門航空飛機到張家界,飛行時間約九十分鐘,當飛機落地的那一刻,只見遠方那座有著漏空的山頭,就已引來大伙的一陣騷動,怎麼一座山會被自中間挖了一個大洞呢?狐疑之間問了導遊,才知這一座被挖了一個大橢圓形的山頭叫做天門山,我默自唸著「天門」二字,琢磨著它的含義,回頭還意猶未盡的再望它一眼,只見漏孔襯托出灰藍的天色,似乎正在透露著唯有通過這個孔隙才能上接天庭的玄機呢! 接下來的兩三天,我們都在張家界的山區鑽進鑽出。這個自西元2000年即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自然遺產名錄」的奇偉天地,以著她那非比尋常景色,深深的吸引住遊客的目光。依稀記得每天隨著遊覽車到張家界國家公園的門口,便得步行爬坡、拾級登山,地勢太高時必須藉索道的纜車送上山巔,距離太遠時還得搭乘保護區內的環保車前往。經過這一番「快樂的折騰」,我們遊歷了黃石寨、十里畫廊、金鞭溪、天子山、寶峰湖、袁家界、黃龍洞等著名的勝景。 飽覽了保護區內各種鬼斧神工,令人驚心觸目的自然奇景,此中最叫人瞋目結舌,神魂顛倒者,莫過於那一座座拔地而起,高插雲霄的陡直山峰了。近九十度垂立的山壁,裸露出沉積岩層層堆疊的不同岩面,寸草不生,唯獨在高峰的頂部才稍有一方平坦,也方能見到幾株綠樹的身影。 這樣孤絕渾厚的山頭比比皆是,尤其是在地貌發育的老年階段更是明顯。在搭纜車上天子山途中,俯視著成群結隊的筆直峰頭,隨著纜車的緩緩速度不斷的呈現在眼前,這種近距離鳥瞰峰巒的經驗真是視覺的一大享受,即刻與幾位團友不約而同的抓起相機猛按快門。待上到山頂,先前那一幕群峰逼近的影像依然殘留腦際,如果要將此地渾厚樸野的峰嶺來和清麗挺秀的黃山作個比較,究竟該如何來譬擬呢?一路思索都不能恰如其分,回頭將疑惑丟給美珍,她憑著女性特有的敏銳,直接了當的回道:「這還不簡單,黃山像個飽讀詩書的文人雅士,風度翩翩,這裡則像是個劃地為王的寇讎山賊,粗獷草莽。」這一貼切的比喻,給了當頭棒喝,讓人茅塞頓開。 自去年十月江南自助旅行之後,只要是出遠門,我總不忘攜帶畫本,希望能在不同的時空裡,用圖像來紀錄眼前的見聞。這回也不例外,隨身手提包裡的畫本和我總是寸步不離的。但跟團觀景的行程總是緊湊一些,我因這一路的形色匆匆,正為無法安然的坐定,為這莽莽榛野的群玉山頭,留下美的素顏頗多苦惱。不意就在「十里畫廊」的終點站,那三座挺挺屹立的三姊妹峰就在眼前,我見機不可失,趕緊拿起畫筆快速的塗抹了起來,這一「畫」引來眾人的圍觀。時間短又處在眾目睽睽之下,確實讓我手汗直冒,只聽到團裡有人說著:「不必急,慢慢畫,畫完了再走。」總算在不耽誤大家行程的情況下,草草完事,雖只是急興之作,但多少已補償了我那愛畫的夙願。有了這次的經歷,團友也都體貼,只要是超過一刻鐘的逗留景點,總有人會慫恿我是否再急就一張,這份縱容與關心,總會讓我蠢蠢欲動。只是一路上,能有較長時間的逗留實在太少,兩整天的山中徘徊,我僅僅畫了三張八開大的炭精素描,雖不多,但聊勝於無了。倒是在購買中藥足浴理療的場合,有較多的時間齊聚一堂,團友泡腳或被按摩的姿勢又不會有急速的變動,這讓我有大顯身手的機會,往往在理療結束,我也能有三五張團友各種尊容的畫像,被我獵取入畫的主角,在欣賞過後總會彎腰捧腹的。隨團旅遊,能因寫生拉近彼此的距離,這是我始料未及的。 離開張家界後,我們的車沿著澧水的河谷,來到常德的桃花源。因錯過桃花盛開的季節,讓人似乎掉入一個與想像相去十萬八千里的境地,只能用既來之則安之,隨意看看來安慰自己了。次日車再向東北跑,直奔岳陽,這個位於洞庭湖口與長江交會的城市,確是水天一色,舳艫雲集的。看過聞名中外的岳陽樓,登樓遠眺,只見水氣瀰漫,一望無際的湖光山景,岳陽樓記裡那美好而熟悉的句子,便不自覺得竄進腦際,這大大的增加我的遊興。心想若不是因范仲淹的這篇千古奇文,如此的大熱天還能有多少雅興去登高望遠呢?夜宿岳陽,清晨車上京珠高速公路,朝南向長沙飛奔而去。 這湖南的省城,氣象果然不凡,街道開闊,樓宇齊列,一派繁華昇平景象。回首抗戰時期的焦土毀城政策,數十年後長沙人能自廢墟中重新站起,實在不容易。巡禮過市景後,逕奔馬王堆博物館,兩千六百年前的楚文化,絲織、漆器、簡冊、帛書都精采得讓人啞口無言,而利蒼王后辛追遺體的完整保留,不只提供跨學界的研究價值,更打響了馬王堆的名號。素聞該館的帛書書法頗負盛名,特別花了人民幣300元,買了一本「馬王堆帛書藝術」,準備回家好好埋頭鑽研。在城西的嶽麓區,我們造訪了嶽麓書院,中庭大門上那幅「惟楚有材;於斯為盛」大抵已道出她的豪氣與自信,可不是,從史料陳列館的片刻逗留,就不難發現有那麼多熟識的歷史風雲人物,竟多出自此地的鍾靈毓秀。可喜的是眼前湖南大學的莘莘學子,隨處坐臥,閱讀沉思,好似正殷勤的踏著先賢的步履,徐徐前進呢! 揮別長沙,來到廈門,隔天又在廈門和漳州分別玩過幾個景點後,告別了一起出遊張家界的團友,搭車直驅春天酒店,見了風塵僕僕自金門趕來的陳理事長偕同傅理事子貞夫婦、溫秘書仕忠、洪秘書明標、會友李贊發和王宏武諸先進,一陣寒暄後才知道這兩天主要的活動有二:一個是下午要接受海峽衛視的專訪,另一個是明早參加「第四屆全國正書大展」的開幕活動。 海峽衛視的專訪是在一家茶藝館的二樓舉行,我們一行人抵達的時候,閩台書畫院的劉堆來總經理已在等候,並準備了豐盛的茶水果品招待。衛視的記者要拍現場書寫的情況,由陳理事長率先開筆,其他的會友便依年齡的先後分頭上陣,當寫得熱絡便欲罷不能了。劉總見此,特別列了一些人名,希望我們能打鐵趁熱,努力揮灑一些。在此清靜優雅的地方,有同好的觀摩欣賞,有專業攝影的鏡頭對焦,也算是機會難得,故大伙都樂得客隨主便,無不卯足了勁,全力以赴了。 期間,我們也接受了採訪,大夥都有志一同,認為兩岸曾經烽火,好不容易有來往,但仍敵意未除。此時此刻唯有透過更緊密的交流,增進了解,才能邁向和平共榮的目標云云。 隔天的「第四屆全國正書大展」真是讓我開了眼界,從北京全國中央書協主席,也是著名書法家沈鵬先生偕同幾位書法幹部的親臨會場,就知道這次展覽的重要性了。 根據中國書法家協會在作品集的序言所提:「『正書展』是相對『行草展』而立項的中國書協重要展覽之一,她包括篆書、隸書和楷書三大書體作品展覽。正書是中國書法的源泉和血脈,在當代舉辦正書展,對書法家加強基本功訓練,把握書法本體規律,克服創作中急功近利思想和浮躁心理,推動書法事業健康穩定發展都具有重要意義。」這段話給了我一些思索,首先是正書屬基本功,運筆緩慢,字形工整,寫起來不如行草變化多端,酣暢流利,顯得單調乏味,故而經常使初學者不肯練,臨池多年者不屑練,即便練了也是蜻蜓點水,不堪久留的,影響所及,造成今日整個大陸書風有著重行草而輕正書的偏頗現象。其次是電腦的普及化,當想用的字只要輕輕一按鍵盤就出現了,誰還願意那麼辛苦的去寫那一筆不茍的正書呢?電腦不只可能讓正書沒落,甚且有滅絕的危險。為了挽回頹勢,為了傳統書法的永續經營,大陸有識之士適時的推動「正書展」,實在有它深遠的用意。 在廈門會展中心展出的數百件書法,是從數萬件參展的作品中篩選出來的。琳瑯滿目的書風,真讓人有點應接不暇。大體上尺幅都寫得相當寬長,3×6尺或4×8尺且連屏式的書作比比皆是。裱褙的做工十分精巧,不論選色、篇幅,都力求精美,極變化之能事。字體或斗大盈尺,或小如蠅頭,都寫得用心,精采連篇。金門書法學會18位書家的作品也被懸掛在會場裡,這一屆港澳台暨海外作品只是觀摩展出,不列入評比。但既參與盛會,我如何能放棄這「他山之石,可以攻錯」的機會?相較之下,個人認為我們的書法寫得比較保守工整,展現出沉厚穩重的功夫。然而在字的靈活生動,求新變化,大陸則可為借鑑的。 當天下午還有一個正書論文發表會,無奈已經訂了三點的船班要回金門,不能躬逢其盛,甚是惋惜。還好先前閩台書畫院的劉總已送給會友各一本「正書論壇文集」,可以各自帶回家研讀,這或許稍能彌補不能參加的缺憾吧。 這趟旅遊,我飽覽張家界的奇峰峻嶺,登岳陽樓遠眺洞庭的虛無浩淼,在馬王堆看到楚文化的精巧深刻,進古書院見識了嶽麓的道統傳承,在廈門參與翰墨揮毫,欣賞正書大展,領略到大陸書風的脈絡走向,十天的旅遊讓我的視野拓展了不少,真是不虛此行。 2005年7月初寫於浯江北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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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嶼「賣魚尾」──金門祖地行之五
金門原屬同安縣行政區域,兩地的風俗、信仰、語言、飲食無多大差異,但「千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同一地區的風俗也會有所不同。例如正月初三,同安民間忌諱登門訪友(據傳明代倭寇正月初二攻城殺人,翌年初三喪家為亡人做「對年」),而鄰縣龍海卻是「請子婿日」。一般喜慶的日子要演「嘉禮戲」(即傀儡戲)助興,但大嶝田墘村(今屬翔安區)歷來不演嘉禮戲,這是他們明代的「姑婆祖」鄭萬娘撫弟成人後自縊的緣故。所以古人說,「不識天文地理不足為將,不諳風土人情不能行商」,入鄉必先問俗才能隨俗,否則就有可能鬧出「褒美進士」的笑話。 金門「雞頭魚尾」的禮俗早有所聞,但其意義與同安則大相逕庭。同安有「魚尾相對,夥計閃開」的俚語,說是農曆十二月十六「尾牙」日,老闆設宴招待員工,席間以「雞頭魚尾」的方式來決定明年辭退的對象,這是一種「炒魷魚」的婉轉手法,因此受請的夥計心驚膽顫,大家都害怕面對「雞頭魚尾」,所以又有「吃尾牙面憂憂,吃頭牙捻嘴秋(鬍鬚)」的俚語。因為來年二月初二「頭牙」是老闆與夥計共謀生財大計,夥計沒有「下崗」的思想包袱,心情自然寬鬆。現在就業門路很多,老闆也不必用這種方式炒人,但「雞頭魚尾」的原意還殘留在人們的記憶中。 六月二十二日上午,我們一行十一人到烈嶼參觀,鄉長林金量算是老朋友,他兩次帶團到瑤頭大元殿參拜玄天上帝時都見過面,這次有機會在他的鄉公所重逢自然格外親切。我們一行人在公關主任陳延福(同安陽翟人)的引導下,冒雨參觀了九宮坑道和四維媽祖天后宮。雖是「坐車觀花」,但感覺整座十四平方公里的島嶼非常乾淨,祠堂廟宇富麗堂皇,「風雞」地標醒目,社會治安良好,據說是台灣地區環保模範鄉之一。從九宮碼頭到鄉公所的沿路建設,我們從中可以看出林金量鄉長和他團隊的敬業精神和務實作風。 中午在海園飯店,林金量鄉長熱情招待我們。宴席上,我受到了「魚尾」的禮遇。我們一行人中有的來自福州,有的是廈門的外地記者,許多人對「雞頭魚尾」的掌故並不熟悉,於是慫恿林鄉長給大家開講「雞頭魚尾」的故事。這個關於華僑「唐山林」的傳說,金門鄉親耳熟能詳,我再重複可能還會走樣,這裡就省略不談。這棹宴席,我生平首次賣「魚尾」,大家都不勝金門高粱酒力,福建省文化廳黃福華女士、廈門廣播電視集團的吳芬和林敏兩位小姐,也都先後買到了「魚尾」,結果是「一杯高粱穿心過,兩朵桃花上臉來」,但大家仍然十分開懷。烈嶼確有許多明代「理學名宦」林希元的裔孫到海外拓展,唐山林「雞頭魚尾」故事的真實性我們也很難考究。凡是地方掌故,民間傳說往往都有始作俑者,而且借助名人為載體而歷代薪傳。閩南吃「薄餅」的習俗︽同安縣志︾記載「俗傳為蔡復一夫人所製」,但據民俗專家洪乾祐先生考證,三國魏時已有「薄餅」的記載。中秋博餅據傳是鄭成功部將洪旭為紓解士兵思鄉之情而發明的一種遊戲,但有人以洪旭為武將不諳文藝而提出質疑。竊以為作為地方上一種非物質文化遺產,我們可以持寬容的心態去傳承,在傳承中不斷創新,與時俱進,為新時代服務。據林金量鄉長介紹,「雞頭魚尾」的故事富含為人誠信和吉祥如意的積極意義,又給宴席帶來歡樂的氣氛,我想這就是這種禮俗盛傳不衰的原因。祇是這樣的場合,如果我不是貴客而是一般的客人,那真是害怕最後一位買到「魚尾」││因為要喝掉前面買魚尾人酒量的總和。如果是這樣,那我就會如︽水滸傳︾書所寫那樣「倒也,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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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毛
「你不要誤會,我講的是真心話。」古秋美解釋著。 「從第一次買妳的票後,我就深深地發現到妳和別的侍應生不一樣。妳待人誠懇,服務態度好,每次買妳的票進入妳的房間,總讓人有一種親切溫馨的感覺。 人一旦相識久了,難免會有感情的成份存在,無形中就會成為相互關懷的好朋友。論理說,男女朋友間是不能牽涉到性的,但妳從事的卻是這種工作,如果刻意地不買妳的票,似乎沒有盡到照顧朋友生意之責,對不起妳這位朋友。而當我買妳的票跟妳上床時,又會感到朋友間是不該有這種行為的。有時候的確讓我感到很矛盾。」老毛滔滔不絕地說。 「如果有這種顧慮,以後你就把我當成是你的老婆好了。」古秋美笑著說: 「不要忘了,婊子也有情啊!」 「妳這句話,真的讓我很窩心,」老毛認真地說:「離家在外漂泊多年,如果能找到一位像妳那麼溫柔體貼又善解人意的好老婆,我老毛死也無憾了。」 「不要忘了我是一個妓女,」古秋美自卑地說:「這個污濁的名稱是永遠洗不清的。」 「這世界並沒有天生的妓女,大部分都是受家庭環境所逼迫,妳的遭遇讓人同情,世人絕對會原諒妳的。」老毛安慰她說。 「坦白說,孩子已一天一天慢慢地在長大,我的身體並不是很好,離開這裡是勢在必行。如果可以找到一個能相互扶持、相互照顧、以誠相待、托付終身的伴侶那是再好不過了。萬一不能如願,只好孤軍奮鬥,把孩子養育成人,其他的事,豈敢再奢求。」 「相信上天會賜福於妳的。」老毛虔誠地說。 「如果小傑讓你收養、做你的兒子,你願意嗎?」古秋美突然問。 「當然願意。」老毛毫無考慮,脫口而出,卻不明白她說此話的用意是什麼。 「如果一個不幸墮落風塵的女人,從良後願意和你生活在一起,你會嫌棄她嗎?會計較她的過去嗎?」古秋美意有所指地說。 「我非但不會嫌棄她、計較她的過去,而且願意用我的生命愛她、保護她;繼而地和她同生死、共患難!」老毛已明白了她的話意,激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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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那一暝
我踩著單車,以斜掛在建功嶼上方的上弦月為指標,順著浯江溪停車場上雙併的鵝黃水銀燈而下,迎面而來的是輕拂的海風。我踩著自己的身影,細數著標示在停車格上的數字,那些數字曾經是我教導『小犬』認識數字的免費教材,我邊踩著單車邊數著數字,彷彿倒數地回到從前。 夏天的傍晚,浯江溪停車場上,是一處不錯的散心所在,清涼的海風徐徐地吹,吹走一日的煩憂,也濯去一身的疲憊,讓人神清氣爽;停車場右側的馬路,沿路盡種植著白楊樹,這兒的白楊樹不知道已經看過多少個潮來潮往及人事更迭的歲月。此時白楊樹上綻放著白色的小花,一束束的白花像是別在少女頭上的髮簪。隨著海風的吹拂,整排白楊樹便如波浪般婆娑起舞,美麗極了。我常納悶:這條既看不到河堤,也見不著江水的道路,當初為何會名為『浯江北堤路』?稱它作『白楊路』,或許還比較貼切一些。而佇立在『黑貓的灶腳』店門前的那幾棵白楊樹不時地枝葉招展著,宛如是在招攬客人上門一般,我想這些年來,那幾棵白楊樹,除了替店老闆省下可觀的人事開銷外,應該也招來了不少客人! 停車場的左側,是光影粼粼的莒光湖,從對面湖畔反射而至的水銀燈光,在湖面上連綿成數條長條狀的白光,白光和漆黑的湖水交織成黑白相間的景緻,好像在湖面上刻劃了一道巨型的『斑馬線』,只是這條『斑馬線』看不到行人,行人也永遠禁止通行。於是,我沿著湖邊沙沙作響的木棉樹下,來到『斑馬線』的另一頭,看著浯江溪停車場上的遊人以及白楊樹後的居家燈火。 我回過頭來尋找已偏移了的指標,繼續踩著單車向前行。來到交通號誌處,一個倏地左轉彎,單車被夾雜在木麻黃行道中。夜深了,從水筆仔林裏傳來海的呼吸聲愈是清晰,心想,這部老爺單車發出的鍊條聲響,不知道會不會驚醒睡得正甜的大海與出海口裡的蝦兵蟹將們,於是,我輕踩著腳踏板,放慢車速,降低不搭調的器械聲,輕悄悄地來到木麻黃行道的盡頭處。 我倚在河堤的護欄上,水道上的波光點點和遠方串連成排的盞盞黃燈,隨即一一地映入眼簾;仰頭往上望去,昏黃的上弦月、北指的斗杓、及滿天的星光燦爛,也都一覽無遺;回首,則是城區裏祥和的燈火。我這才發覺,金門的夜並不寂寞,因為有無數的燈光、星光、月光相伴隨著。而且,夜愈深沈,島嶼愈是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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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長的來訪
訪客中,除了有來自北方的老年鄉親,鄉音未改,給我多年思鄉的愁緒,帶來一些慰藉。 面對著那些年華正盛、意氣風發、前程似錦、來日方長的青年俊傑,就不免有幾分黯然神傷。因為自己已經是白髮蒼蒼、垂垂老矣,不僅在體能上,嚴重落後;而且在思維上,也是一個跟不上時代的落伍者。我不是他們的競爭者、同行者,甚至連追隨者也不是。只是,像一個容顏衰老、步履蹣跚、體態臃腫的過氣表演者,爬不上舞台,就只有坐在台下,鼓掌、叫好,為別人加油打氣的份! 回頭再看一看,我的多病身軀,更是自慚形穢。現在已經是雙眼內障、單耳重聽、雙手痛風、單腳腎腫;鼻孔常流涕液,眉毫漸見脫落;口中成「無齒」之徒,腹內是「無膽」鼠輩;雙腿僵直不能起立,腰酸背痛不能久坐;具有功能的五官,只剩下一張入病出禍的嘴;每天吃的藥比飯多,每晚睡眠時間比「打盹」時間還短,倒真正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老殘』。因而常以「趙子龍渾身是膽,我卻渾身是病。」以自嘲,心情上,就像一個行將退伍的役男,過著是「數饅頭」的生活,在等待著解甲歸田。 好在我雖然愚鈍,卻還有自知之明。我自知春已盡、樹已凋。即使是大地春回,也不敢奢望再發新芽,再生新枝。因而我對於遷來金門,所企求療養多病身軀,更不敢稍存奢求之心。能夠像紅綠對決、勢不兩立的兩岸關係,那樣勉強「維持現狀」,也就不錯了。若說是其能夠顯現新貌,那當然就是「自欺欺人」的謊言。 所以,我警覺到,必須把握著病體尚未惡化前,排除一切繁瑣,集中全副精神,全力來推動那薪傳寫作計畫,否則可能無法如願以償。 八、為後來者指方向 假使,有人要問,我的薪傳寫作計畫,是什麼? 我可以坦直的告訴大家:它是我走過八十多年人生的旅程,和伴隨著探索了七十多年人生真諦的歲月裡,所見、所聞、所思,而所獲得的認知、心得和領悟。 其中包括著:我讀小學時,五四運動新潮初起,給我的家庭和學校之間,帶來的新舊思想激盪,啟發我對人生諸多問題的質疑,與決定探索的始末。 以及,我身處亂世,所閱歷的民初軍閥割據、革命軍北伐南北統一、日軍侵華全民焦土抗戰、汪偽政權倡和、偽滿州國附敵、抗戰勝利東北重光、國共鬩牆大陸變色、國民黨治台、民進黨交替等九次政局劇變,多番翻滾衝擊裡,使我對人類世界爭、讓、戰、和關係,所啟發的瞭解和認知。 它也包括了,我就業謀生,所經歷的士、農、工、商、黨、政、軍等七種行業,多樣涉獵洗煉中,使我對人類社會利害衝突、善惡矛盾,所產生的驚覺與警惕。 它更包括了我創業歷程,步履起自東北關外白山黑水,跨越了山東、江蘇、浙江等省,進入了東南台海的高山黑溝。多方廣泛所接觸的各族群下,使我對人類個體的天賦性情、智愚差異,所獲得的靈覺與領悟。 綜括這些我親身體驗、觀察、探索、印證及研究,所收穫的有關於生存意義的認識、生活目的的領會,及生命價值的明悟,都是我能夠長期持續,研究人生的基本動力和基礎。 我曾為了要加長鑽研的縱深,把自己家境雲泥起伏的劇變,征途上驚險危難的遭遇,如:抗日戰爭爆發,使我從山上有田、海上有船、鄉下有房產、市區有名店的雲端裡,一下子跌入離鄉背井、飄泊異地、孤單窮苦的泥沼中;以及在抗日期間,我所從事過的敵後工作,和被日本特務抓進監牢,能夠死裡逃生等特奇而不平常的嚴重變故,都納入作為研究的素材,自然對探索有所裨助。 另外,為了擴大研究的領域,我更把人生與國家、民族、宗教及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等的影響關係,很詳盡地做相互交叉比對、混合研究,也果然增加了很多特別心得。 經過如此深入及廣闊的研究之後,我又有了進一步更透徹的悟覺。憑以綜合歸納出四項,極其重要而肯定的結論: (一)無論任何國家的興亡、民族的強弱、社會的治亂、政治的良窳、經濟的盛衰,都取決於其文化的優劣。如果文化變壞,再安定的社會,也會紊亂;再富強的國家,也必將敗亡。 (二)比較中西文化,當以禮讓為中心的東方文化為優,因為以『利』和『爭』為中心的西方文化,重視利益和鼓勵競爭的結果,只會引發戰爭和血腥不斷,而禮讓才會促進族群和諧,及世界和平。 (三)而東方文化中,則又以以倫理為中心,以家族、宗族、民族等血緣關係為連結的中華傳統文化,最具教化功能,並真正能夠促進個人成就、家庭幸福、社會安樂、國家富強、人群無爭。 (四)中華傳統文化中之儒家精神,除了仁愛、道義等珍貴普世價值外,還有中庸之道,對人生處世更具有指導作用,它教人不攀高、不落後、不狂妄、不冒進;不疾不徐,只求能走得平穩和平安,永遠保持著頭腦清醒,不陷於痴迷。因而可以看清楚何處有「快樂之土」、怎樣可以找到「幸福之門」,和哪條道路才是「成功之路」? 就在對日抗戰勝利,失土重光之時,我幸運地找到了正確的人生奮鬥方向。我決定踏著先祖先民的足跡,一步一腳印地向前邁進。因此,五六十年,我在人生路上,都是一帆風順、逢凶化吉、一路安綏。 這些經驗和領悟,應該會給後來者,提供走向人生,有益的參考與借鏡。 我曾本著人生於世,天賦有承先啟後、繼往開來的使命。有心將這些我認為堪稱人生智慧的明悟,面授給我比較聽話的子女。可惜,受到戰爭、西潮和工業社會形成等的衝擊,已使我們人各一地、天隔一方、聚少離多、無緣親傳。 原本我也有意,就近傳授給其他親友子弟。無奈現代青年人,都認為老的和舊的,都是腐敗的和落後的,尤其是中國的,更是不屑一顧。只有民主皇帝的痴人說夢,和美國侵略伊拉克的威風,以及日本強佔釣魚台的霸氣等,才是這些「愛拚才會贏」的信徒們,所奉行的聖經和值得仿傚的典型。 由於曾收視韓劇「醫道」,看到劇中韓國一代神醫許浚,畢生誓志懸壺濟世、救人無數,並因功受不次擢升,而官至當朝一品,可謂功德與榮耀,已達到登峰造極。然而,他如果沒有撰寫醫書,有益後世,則他的美好人生,就不能更為完美。我既半生以寫作為業,靠的是一枝筆,雖然寫出世間若干的不平,曾為公眾福祉打過幾次美好的仗,也當過幾十年來的無冕王,但是倘若不能留下有益後人的半紙隻字,就對不起那枝筆,也難說是「不枉為人,無負此生」。 因此,我在屆齡退休後,就擬定了一個薪傳寫作計畫,決心把這些屬於靈慧性的悟得,用文字寫出來,準備傳下去。也許有一天,會給別人帶來有用的啟示。 令人遺憾的是,倏忽間,二十多年的光陰,已經過去。由於世俗應酬的紛擾,使得這項寫作計畫,雖然完成了不少,但其主要核心及靈魂部分,卻尚待續成。我這次躲到「天邊黃帝遠」的金門來,主要也就是為了完成它! 只因為我在人生的路上,現在已經是「夕陽有限好,轉眼入黃昏」的境況,「回家」的路程,已經走到離「家」不遠。我必須趁著晚霞滿天,暮色籠罩著大地,「一寸光陰一寸命」的黃金時刻,手中所提的馮玉祥式燈籠裡,蠟炬尚未成灰之前,趕著完成我這個心願,把它放在「家」門外、大道旁,俾資後來的信者、識者及智者,任意參酌。以免我這畢生研究心血,隨軀體共化,與草木同朽。 當然,我更熱盼著,有人前來分饗,這夕陽餘暉下的豐盛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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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傳奇:向文藝導師王金鍊致敬
──《星期三的文藝課》編後 城中是一則傳奇。城中文藝社是傳奇中的傳奇。傳奇未了。 金門金城國中於1964年(民國53年)秋天創校,是總統蔣中正「試辦九年制國民義務教育」政策指示下,台閩地區第一所國民中學,也可以說是國民義務教育「首學」,獲當年教育部長黃季陸譽為「中國教育史上最偉大、最創新的一頁」。創校校長唐與程、歷俞瀛、黃武仁、王添富、盧志輝、洪文向、翁志勵、楊清國、李再杭等九位、十屆校長,1964│2004,建校40周年,畢業生達16318人。 1975年,許多1967年自城中第一屆畢業的學生,已從台灣唸完大學歸來,投入母校教育崗位,像何克強、楊福山、蔡承炎、黃國慶、許績川、葉淑貞、莊炳祥、張浩然諸師,在過去受限戰地環境、多仰賴軍中或外來師資的生態下,歸鄉的一群教師,意味著另一種「本土化」。他們之中,有位非城中畢業,卻與第一批城中籍教師同年代同步報到,畢業於中國文化學院中文系文學組的23歲年輕國文老師,正悄悄影響、改變了這所校園的文藝風氣。 星期三下午的文藝課。他所播下的文藝種子,新綠昂揚,經過三十年時間的發展,新綠已開枝散葉、繁花盛景。影響的,不只是城中,而是整座島嶼的文學氣氛。 王金鍊老師││潮起潮落,幾被時間遺忘的人,卻在教學滿三十年退隱前夕,又給記得。記得他在︽浯潮︾裡的少作、記得他在聯課活動中主持的「城中文藝社(組)」、記得他對現代文學的傳播。 貧困的島鄉、文學的沙漠,烽火來去,以一個國中校園組文藝社,以一間老舊的九○四教室教古文學、講現代文學,1975│1984,十年間,他在文藝社或國文課教過的十位學生:歐陽柏燕(1960)、高丹華(1961)、楊樹清(1962)、徐月娟(1964)、陳榮昌(1964)、陳思為(1964)、洪進業(1964)、顏炳洳(1965)、石曉楓(1969)、吳慧菱(1969),共十人出版四十八種著作,摘下聯合報文學獎、時報文學獎、中央日報文學獎、梁實秋文學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國軍文藝金像獎、金鼎獎、文藝獎章、全國優秀青年詩人獎、全國學生文學獎、浯島文學獎等大大小小六十二座文學獎項。 城中文藝十家裡的歐陽柏燕最早自城中文藝社「畢業」,得過全國優秀青年詩人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國語日報牧笛獎等九座文學獎,著有詩集︽飛翔密碼︾、小說︽砲彈擊落一個夢︾等十一種;烏坵島來的高丹華,致力社運社造,擔任福建省府委員,著有︽發現烏坵嶼︾等;連續三年不曾在城中文藝社星期三文藝課缺席的楊樹清,17歲時即已出書,至今擁︽番薯王︾等二十三種著作,獲得聯合報及時報報導文學獎、梁實秋文學獎、金鼎獎、文藝獎章等十二座文學獎;也是2004城中建校40週年教育文化類傑出校友;徐月娟長期任職出版界,當過大然出版社副社長、小貓社社長,著有小說集︽幫傭的小孩︾等;陳榮昌畢業於政大東亞研究所,任職︽金門日報︾採訪主任,得過五虎崗文學獎、第一、二屆浯島文學獎,著有︽浯土浯民︾等三書;本名陳長達的陳思為,是王老師到城中任教第二年擔任七年十一班導師時的學生,也參加了文藝社及暑期文藝寫作組,17歲勇奪國軍文藝金像獎短詩獎、19歲時獲全國優秀青年詩人獎、21歲出版新詩︽新花吐蕊︾;筆名「洪騂」的洪進業,台大歷史學博士,是當年城中文藝社的「旁聽生」,詩作五獲教育部文藝創作獎,也是聯合報新詩獎、全國學生文學獎散文首獎得主,孕育中的詩集名為︽離開或者回來︾;顏炳洳畢業於淡江大學資訊工程研究所,任職英業達集團派駐大陸六年後返鄉,提倡「新金門人主義」、建構「新金門報導網」,是第一屆浯島文學獎散文首獎得主,出版有︽白話留庵詩文集︾;石曉楓是台灣師大文學博士、及國文系副教授,得過梁實秋文學獎、中央日報文學獎、華航旅行文學獎等多項文學獎,博士論文寫的是︽八、九○年代兩岸小說中的少年家變︾;吳慧菱(Melissa)被譽為「飛行美女」,拍過許多著名家電及中華電信廣告,是華航國際線空服員,也在澳洲墨爾本RMIT大學民航企管碩士班進修,2000年出版了第一本旅行文學著作︽愛戀City││Melissa與城市的對話︾。 三十年來,參加過城中文藝社,或者在王金鍊老師課堂來來去去的學子,何止十人,應以千人計;三十年後,物換星移,要再找回這支龐大的文藝家族,是件極度困難的尋人啟事,我們是以「文學獎」和「文學著作」兩大標準,選出「城中文藝十家」,與王金鍊老師文集︽星期三的文藝課︾聯合演出,藉以喚回一個追憶似水年華的文藝年代,也用來重組「城中文藝社」,為「浯島文學」的建構、發展,注入新的活水。 2005年7月31日下午三時重返城中的「星期三的文藝課:向文藝導師王金鍊致敬──城中文藝社三十週年感恩之旅」,王老師上完任教滿三十年最後一堂文藝課「今生今世─胡蘭成與張愛玲」,然後宣布8月1日退休;王老師的「退休」,卻又是城中文藝社的「新生」,未來的城中文藝社,不再止於城中人所有,而是不分島內島外,所有文學熱愛者都可自由加入的「城中文藝社」,王金鍊是「永遠的指導老師」,王老師位於金門和平新村5號的家,也是城中文藝社的新地址,王老師將每年至少上一堂文藝課,城中文藝社將從︽星期三的文藝課︾這本書出發,持續推動出版︽浯島文學︾系列,並計畫為落籍金門的詩人鄭愁予主辦「鄭愁予詩獎」。 文藝導師。暮鼓晨鐘。 城中文藝社是一則傳奇。傳奇未了! 上課囉! 當年參加過城中文藝社的同學們,你在哪裡?歸隊吧。現在王老師要「點名」了,名字唸錯的請更正,聽到名字的請喊「有」: 歐陽柏燕、陳長佳(孟雛)、高丹華、楊樹清、薛祖益、陳雄威、白玲玉、徐惠仁、韓秀梅、黃志明、歐陽鍾福、陳思為、陳榮昌、徐月娟、王錦芬、李詠柳、杜偉民、歐木勇、洪銘揚、楊再平、許柏祥、傅孝明、姜淑萍、楊菊芬、李宜藍、楊忠傑、蔡世理、林麗珠、蔡紅娘、張叔宜、李育、許雪卿、李碧珍、蔡惠美、蔡麗心、劉秀珍、蔡茗蜜、唐美珍、洪仁惠、吳秀珠、洪進業、顏炳洳、石曉楓、吳慧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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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潮》我的阿娘─金門
悲情金門,戰爭歲月;血汗紅土,吃苦無數。 求生無門,找死斷路;母悲子哭,地瓜填肚。 軍事政府,白色恐怖;地方父母,你在何處。 順民毒素,代代延誤;迷彩地雷,向誰投訴。 民國百年,轉眼可觸;為鄉為民,奮發多讀。 今日腳步,明日紀錄;浯島前景,丹青垂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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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毛
「別說這些客氣話,把身子養好才是真的。」老毛認真地說。 「看到小傑沒有?」古秋美惦記著孩子,關心地問。 「昨天下午阿嫂送衣服時把他帶來了」,老毛安慰她說:「他乖得很,又懂事,妳儘管放心好了。」 「嗯,」古秋美喝了一口雞湯,微微地點了一下頭,「麻煩你幫我多照顧。」 「我會的,」老毛看看腕錶,移動著腳步,「時間不早了,我得先走,萬一來不及上班就不好交代。好好保重!」 「謝謝你。」古秋美以一對感激的眼神望著他。 老毛剛跨出性防中心的門檻,就以快速的步履往公車招呼站走,他的腳步輕盈,著地有力,沒有部分同齡人的老態和臃腫,從背後一看,簡直看不出他是一位屆齡退伍的老兵。然而,退伍已是不能改變的事實,他的命運是否會因離開軍中而改變,在有家歸不得的現實環境裡,他是否能突破現實環境的藩籬,找一個能相互扶持的終身伴侶,在這個離家最近的小島上落地生根。 老毛的心裡經常想著,在沒有遇到其他更好的女性時,古秋美似乎是他最好的人選,他應該好好的把握住這個機會。當然,凡事也不能操之過急,必須以他的誠心來感動古秋美,而不是用卑鄙的手段來騙取她的感情。果真有一天能獲得 她的青睞,願意和他廝守終身,他勢必會以一顆誠摯之心來愛她、呵護她,也會把小傑當成自己親生兒子來養育,絕不會辜負她們母子的。然而,這只是他個人的想法,是否能獲得古秋美的認同,且讓歲月來考驗一個歷盡滄桑的青樓女子,以及一個有家歸不得的退伍老兵的智慧。 經過性防中心近十天的藥物治療,古秋美複檢後已呈現陰性反應,虛弱的身體也慢慢復元,回到總室後不久後又開始接客,對於老毛時而噓寒問暖,又經常燉些食物替她進補,的確銘感五內。而老毛並非是一個貪小便宜之徒,雖然對古秋美有一份愛慕之意,但在言談中從未逾越朋友之情,更從未冀望古秋美有任何的回報,純粹是基於內心的一片真誠,心甘情願地為她奉獻一切。 「老毛,」有一天,古秋美竟然對他說:「我虧欠你的實在太多了,而我又能給你什麼?你是曉得的,一個妓女她擁有的是女性最原始的謀生本能││身體,我願意以它來報答你。只要你生理上有需要,不必買票,在加班時間隨時隨地都可以來找我。我會以溫柔體貼的妻子之姿,來滿足你的需求。」 「阿美,」老毛深情地看著她,「妳不要把我想像成是一個下流無品的人,我們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彼此間的相互關懷,遠遠超過肉體上的交易。如果我的所作所為,是為了要換取妳的身體來滿足我的性慾,或是冀望妳的報答,我老毛也太下賤了,根本不配當妳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