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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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的人物
一、 一只磅秤,秤其重量,觀人心胸,有否坦蕩? 買賣雙方,錙銖必較的時刻,今日搶人分毫、明日故技重施,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主顧再也不見了! 「買賣算分,相請無論」,價碼談妥,斤兩切實際,不該有投機取巧的心態,抱著多賺一毛是一毛,久而久之,再好的主雇關係,亦會變質。 二、 村落只要有個「擴音器」,某家有人吐一口痰,這隻鵝,吐得又肥又大,都會傳聲遠遠! 不切實際的謠傳,毀人聲譽、毀己人格! 說話之前,細細考量,切莫無中生有,陶醉在幻想之中,而惹人反感。 自以為是,見不得人好的鼠肚雞腸,處處可見,這些心存雜質之輩,該滌濾心靈了。 三、 敢說敢做,就要敢承擔! 「豎仔」,只敢在背後說大話,講了這家,又說那家。 當兩家人產生誤解,摩擦連連,他(她)躲在角落,摀嘴竊笑。 樂此不疲的結果,傷人傷己! 他(她)會告訴東家:「對西家嘴唇皮相款待,那個人不是好東西!」 他(她)也會告訴西家:「對東家嘴唇皮相款待,那個人不是好東西!」 有朝一日,陰謀曝光,不敢承擔,仍舊躲在角落;此際,不是摀嘴竊笑,而是過街老鼠! 四、 公器私用,顯露人格缺陷。 「吃蔥開肉賬」,將眾人的利益,中飽私囊,假愛心之名、行斂財之實,最是可惡! 行善最樂,有餘力,造福人群,為自己積陰德、為子孫留榜樣。但形跡可疑、行為偏頗,就得省思一番。 放眼而望,這樣的人,存在你我的身旁,聰明的你,選擇「烏鴉一般黑」?跟著他,吃香喝辣,還是自視清高、離他遠遠? 五、 「頭銜」,因人而異! 汲汲於名利的追求,頭銜越多越好,相遞名片的時刻,臉上多了一道光芒。 虛構的頭銜,只是自我安慰一番,起不了啥作用。 有能力、真正想造福人群,哪需要這些名堂? 名片上,滿滿的字樣,看得眼花撩亂! 深究下,條條的頭銜,原是虛晃一場! 黑白、彩色,任君選;你來、我往,比頭銜! 六、 知足最樂! 有飯吃就好,別老是想讓政府養。 社會福利,慢慢釋放,人人想分一杯羹。 錢要花在刀口上,幫助需要幫助的人。然而,某些投機份子,覬覦這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明明豐衣足食,卻成天叫窮,「哭爹喊娘」為銀兩,當所得稅一攤,瞞天過海的伎倆被識穿,原是一個「貪」! 靠自己的實力,得來的果實較甜蜜,何苦為那身外之物,如無頭蒼蠅亂竄! 外頭有人包辦,專向政府「要錢」,一傳十、十傳百,雷聲大、雨點小! 真有那麼好康嗎? 老人家,不可不慎呀! 七、 要啥東西自己買,順手牽羊多難看! 許許多多的活動,總見許許多多的人,手中一個環保袋,「見(件)好就收」,完全無視於後面有多少人,正揮汗如雨,照規矩、排隊等候。 任何活動,總有熱心參與的群眾,戮力以赴。 投機份子,裡裡外外繞一圈,看到什麼,順手一拿,就是自己的!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到了店家亦一樣,東摸摸、西瞧瞧,伺機下手,拿到賺到? 聰明的商家,小至四面牆壁多鏡子,大至監視器照著你(妳),身影全多錄。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人生有污點,走路如何抬頭挺胸? 八、 喜歡「當官」的人,沾上小官邊緣,都會耀武揚威一番! 時機庇蔭,生得逢時,一個小差事,有人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上,擔憂飯碗破,不敢懈怠。 反觀,稍沾邊緣,目中無人,以為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人在當官,那耀武揚威的模樣,令人作嘔。 一個小小的名堂,不多不少的津貼,說話嘴角生泡沫、走路威風如螃蟹!搞小團體,仗勢欺人,擺明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動不動,搧風點火,掛在嘴邊的,均是沒道德的話,且愛興風作浪、找人算帳! 須知,看人礙眼,無事找事,喜歡隔岸觀火,見不得人好的心態,將他人鬧得雞犬不寧,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雞蛋密密亦有縫,「人小鬼大」的「小官」,該收斂的時候就要收斂,許多雞鳴狗盜之事,當掀開的那一霎那,報應就在不遠處。 九、 做生意,各憑本事! 有些人,就不是這樣想,自己生意做不贏人家,輕則背後講閒話,重則演出全武行! 搶客人,不是在嘴上功夫,而是發自內心的待客之道。顧客的眼睛是雪亮的,上一次當,怎會上第二次? 貨比三家不吃虧,當這家客人奔向那家,此際,沒風度的人家,「同行相嫉妒」的戲碼,即刻上演,那可怕的嘴臉,無論彼此的關係如何?鄰居、朋友、親戚,說翻臉,就翻臉,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 交情沒了、情感破了,從此形同陌路。 東家說西家的壞話,西家挖東家的瘡疤,樂此不疲。 十、 住同一條街,對彼此的生活作息,已經夠清楚。 家中唱空城,沒事東晃晃、西晃晃,騎樓底下來閒逛。 自家養蚊子,他人門庭若市眼兒紅,循線索、覓端倪,走過來、繞過去,斜眼看,又不敢正眼瞧,猶如奸臣嘴臉般! 什麼都問、什麼都管,熱心過度,惹人窒息與反感! 親朋好友多,今日拈香、明日送葬,後日接機………,婚喪喜慶,無一缺席,已經夠忙,還要接受質詢,實在太累。 管好家務事,少探人隱私,功德一件! 十一、 「調情高手」,沒什麼值得炫耀。 男人玩了多少女人、或女人嘗試多少男人?只是遊戲人間。 真正心靈的伴侶,在於情感專一。 愛炫耀自己擁有多少異性?顯示膚淺的一面,沒智識與沒水平。 身體髮膚,吋吋珍惜,隨意踐踏,有失理性。 而用身體換來的報酬,縱然金山、銀山,亦無光彩可言。 四處宣揚戰果,手指頭數不夠、再加腳趾頭! 揮灑的青春歲月,老來怎堪回首? 世界大、男女多,能一拍即合,乃「緣」的促成,切莫抱著遊戲人間的心態。 十二、 「婆媳不睦」,自古有之! 難相處的二人,自有強勢者,而受委屈的一方,眼淚往腹吞。 不知內情的「局外人」,實不該胡亂批判。 親眼目睹,有些人目無尊長,卻大言不慚,批評他人的婆媳相處之道。 多少孤獨老人,媳婦擺著好看,老人家自給自足的景象比比皆是。當往生之際,眾目睽睽下,搥胸頓足,演一齣歌仔戲,賺人熱淚! 「龜笑鱉」,高談闊論他人不孝,卻忘了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說別人之前,先考慮自己。 十三、 「義女」! 她沒有女兒,為了百年後的「大鬧熱」,收她為「義女」,對她疼愛有加。 義女忘了自己的身分,從此坐大!她有自己的家,丈夫怕她,她最大! 但是,好大喜功的她,不放過任何一個出鋒頭的機會。 她喜歡炫耀,在親友前面,誇自己走過幾個國家,讚自己多會理家! 眾人豎指稱讚,她「尾椎骨」翹得高高! 這個時代,出國觀光,不是什麼大不了! 井底之蛙,在自己的小井圈裡,繼續炫。 阿諛奉承之輩,歪著嘴角,繼續捧。 到底,誰說了真話? 數年過去了,義女還活在自己編織的夢境裡。 而那些心口不一的人,臉不紅、氣不喘,一遍又一遍地,配合演出。 義女陶醉,他(她)們卻在背後聳肩、吐舌頭。 十四、 沒什麼收入的人,口沫橫飛的述說,她的投資多多! 資金從何而來? 三不五時,出現面前,告訴我,她的理財觀! 在她眼裡,我是個沒用的家庭主婦。 她眉飛色舞,在我面前轉了一圈又一圈,那是市面上,限量供應的「精品」! 我不為所動,沒啥大不了。 在我眼裡,身上所穿的路邊攤,比她好看! 知道自己的身分,就別打腫臉、充胖子! 氣球吹太大,亦會破! 偏偏有人愛吹牛。 存款多? 男友多? 細細打量,應該只有口水多?! 十五、 沒帶過小孩的人,帶了一口「好小孩」? 嬰兒呱呱落地,婆婆、媽媽、褓母,分擔了肩上的責任。 她生過小孩,卻沒帶過小孩。 但她,口裡有很多「媽媽經」! 孩子的成長! 孩子的教養! 孩子的分享! 舉凡,如何帶好一個小孩?她都說得頭頭是道。 但她忘了,自己的孩子,正在危險邊緣游走呢! 懷胎十月的骨肉: 孩子的成長,她不清楚! 孩子的教養,交給政府! 孩子的分享,從何說起? 但她,就是有很多「媽媽經」! 十六、 租屋近兩年的她,初來,被流浪貓嚇壞了! 趕不走的貓,走一步、跟一步,或許是「緣」,她漸漸的喜歡牠! 善解人意的貓,聽得懂人話! 她為牠準備食物,牠歡欣鼓舞! 牠不吃飯、亦不吃肉。 沉思許久,原來,牠愛吃魚骨頭。 每天,她精心幫牠準備,小心翼翼的將魚骨頭置於藍、白相襯的陶瓷碗。 牠食得津津有味,但又深恐同好爭食,充滿敵意的眼神四面飄! 她蹲下身子,替牠顧好「飯碗」! 兩年來,她與牠維繫著良好關係。 她強調,流浪貓猶如流浪漢,需要溫飽;她會繼續照顧著牠,餵牠魚骨頭。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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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歹命人生
會騎腳踏車的人,騎起來既輕鬆又愉快,彷彿不必費力氣似的。只見他們雙手握住手把,左腳放在踏板上,右腳在地上連蹬二下後跨上,當坐穩後雙腳一上一下地踩著踏板,腳踏車就自然地向前行走。而初學者則必須有人幫忙,扶住後面的載物架,始能讓腳踏車不會倒下,但往往初學者會把身軀偏一邊,致使中心不穩而傾斜。實際上它學起來並不難,經過多次練習後,幾個小時內即可練就上路,行走時的快慢,則端看各人的體力而定了。然而,腳踏車在那個烽火連天的苦難年代,並非每個家庭都買得起的。有了這輛可代步的腳踏車,志宏如獲至寶地,興奮了好幾天。 有了腳踏車代步後,志宏更能把握住時間。雖然早市散場後他就可以回家,但經常地,他實在不忍心看著疲累的頭家,還要拖著瘦弱的身軀在店裡打點一切。因此,他會主動地留下來,把貨物添補齊全或整理完畢後再回家,白天的零星生意,就交由頭家娘負責照顧,頭家只要從旁協助即可。頭家夫婦對志宏這個既勤快又務實的少年郎,的確稱讚有加,他的薪水也由原先的二百元,調升到三百元,對於改善貧窮的家境來說,確實有不少的助益。至少,婉玉每月一百五十元的伙食費也有了著落,不必讓阿母發愁。 其實婉玉開學後不久,就看到學校的公佈欄裡,張貼著一份清寒學生申請「公費」的公告,那是「大陸災胞救濟總會」針對金馬地區清寒學生而施行的。所謂「公費」,亦只是補助「伙食費」而已,並不包括學雜費。申請資格除了政府登記有案的貧戶,並須由村里公所出具證明外,也有一定的限額(就讀烈嶼聯合國校的小金門同學為優先),學業成績也列入審核標準,並非人人可申請、個個可得到補助。如果審查通過,救總每月將補助每位同學主副食費一百五十元,也就是說在學校的伙食團搭伙不必付費。家境清寒的同學如能順利地申請到,每學期將可減少六百元的負擔,對貧窮的家境來說,毋寧是雪中送炭。救總的恩澤,也讓這些在砲火下成長的清寒學子感激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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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若有情
在中學時期,台平便提出「數學無用論」的觀點。杜恆說,古時候,人類在生產和生活實踐中,由於比較大小的需要,獲得了數的概念。人類文化初期,就已累積了一些數學知識。到了十六世紀,算術、初等代數、初等幾何和三角已大致完備了。十七世紀由於生產力的發展推動了自然科學和技術的發展,人們獲得了變量的概念,這是數學發展上的轉折點,從此數學研究日益擴大、豐富。從內容上現代數學有數理邏輯、數論、代數學、幾何學、拓撲學、函數論、泛函分析、微分方程、概率論和數理統計、計算數學等,同時也產生一些邊緣性學科,像運籌學、控制論等。 台平在父親的鼓勵與影響下,對於台灣史潛心研究,特別是繼承了杜恆對原住民文化,饒有興趣。這當然跟他的母親的血統有關。金花是一位傑出的運動員,她不出風頭,把全副精力投入兩個兒子的教育上。她愛台和,也愛台平,手掌手背都是肉,因此她對兒子的缺點是比較寬容,從不責備他們。 杜恆、金花退休,住在新店溪畔一幢樓房,安度晚年。他倆從不向孩子要過一文錢;相反地,他們還在台和、台平購置房屋、汽車或電器用品上幫助孩子們。兩個老人退休金是很寬裕的。 每年九月二十一日,全家團聚,在新店吃晚餐、吃生日蛋糕,為杜恆做壽。杜恆反對做壽,因為兩個孩子年逾三十,都沒結婚,這是使他感到焦慮的事。最使杜恆厭煩的是,兩個孩子會面,時常為了一點小事發生爭吵,最後不歡而散。 台和比台平大六歲,他曾在留學時期結婚,後來性情不合,宣告仳離。回到台灣,每日忙於教課、開會、參加文化活動,根本沒時間搞對象。他那一副為人師表、道貌岸然的派頭,讓年輕人望之生畏,讓老年人看了噁心。套句台平背地批評話:「別驕傲了,教授教授,越叫越瘦,他這個屌樣兒,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杜台和是經常見報的人,這是台灣文化的特別現象。他時常發表奇談怪論,以異於常人的眼光評說中外文學名著。讓內行人搖頭嘆息,外行人莫名其妙。他的目的無他,一是出風頭打知名度,二是徹底推行文藝商業化。反正傳播媒體操縱在商人和學院派的手上,他們可以為所欲為,想怎麼評論就怎麼評論,任何有識人士也難以提出質詢,因為你有口莫辯,找不到發言的地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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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生寄翰墨──追思媽輝崇弟兼憶個人畫展二三事
余夫婦初次拜訪楊媽輝賢伉儷,是在祝賀金門建縣九十週年慶的晚宴後,由董志謀驅車載往其宅第茶敘,承蒙他夫婦倆熱情接待,彼此相談甚歡,氣氛熱絡。晤談中,並知悉媽輝賢弟與家弟(老四)胡之軍乃金門中學時期的同窗,那數年間,對家弟十分關照、呵護。 近幾年,余夫婦與媽輝伉儷常有往來,媽輝老弟為人慷慨仗義,性格爽朗、樂於助人,對於家鄉年輕子弟更是多所提攜,這可由其學生在體育方面的傑出表現得到印證;其交遊廣闊、與人為善的作風,也充分體現在和文化藝術界朋友的往來互動上,就連個人生平第一次畫展,也多蒙他夫婦倆的敦促、成全。 余夫婦年邁、七十有餘,九十四年三月移居金門大同之家後,本欲圖沖淡平和日子,未料竟因捐贈家父胡璉將軍之文物而致失竊等連串事故,攪得我倆心神不寧。是年母親節,時任省府委員的高丹華與幾位縣籍藝文界年輕朋友前來慰問,恰巧當時由金技學院歸還的一幅木棉花(金門稱英雄花)畫作,連同筆墨丹青等散置在居室內的書桌上,眾人始悉余習畫已達四十年之久。那年端午,余夫婦與諸友好一起到水頭蔡祖求老師所經營的民宿參觀,席間應邀當場揮毫墨竹一幅贈予蔡老師民宿以為紀念。 自余習畫以來,不敢言精擅若何,然筆墨間未嘗沒有屬於自己的幽微逸趣!余夫婦年老遲鈍,習畫固為養性怡情,本不該再勞師而獻醜,然承諸多前輩晚輩的鼓勵與協助,文化局長李錫隆在楊媽輝賢伉儷兩次邀宴催促下,迅速進行畫展之籌備,並於九十六年二月十五日至二十八日順利展出。畫作中稍佳者,多央請地區文藝前輩大師題詩以增價值;畫展前後,又蒙大同之家主任陳大鵬,與盧根陣、陳延宗、楊再平、陳欽進、陳榮昌、顏炳洳等一群年輕朋友的鼎力支援,再致謝忱。 在媽輝賢弟的追悼會上,余夫婦領受了哀哀淡淡的絲竹聲中那一縷真誠與不捨。如果說媽輝賢弟的行誼對於名利場上袞袞諸公有何啟示的話,或許應該是——這世上終究還有權勢換不來的情義啊! 蟋蟀在堂,歲聿其逝。且將餘生寄翰墨,換得浯島三日春!說到願望,這應可算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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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文遠千里尋親記
清道光年間,有批金門英坑黃氏族人,遠渡到日本經商,其中黃禮煙兄弟在東洋致富後,回家鄉興建學堂,名為頂書房,時村民滿懷淘金美夢,相繼結伴出洋,光緒初年,青年的黃智爺與瓊林蔡箴娘新婚不久,隨同鄉長輩南渡沙勞越古晉,淘金不成,只得以飼養豬、雞、鴨及種蔬菜為生,並與客籍寡婦宋金嬌結婚。光緒十六年(1890),慶昌出生,七年後(1897),智爺因惡疾去逝,得年四十九歲,慶昌由同鄉長輩送回金門,與素未謀面的大娘蔡箴娘同住,並接受私塾教育。幾年後,正逢金門家鄉流行瘟疫,又被送回南洋古晉,接受英文教育,雙語教育成為慶昌日後發展的一大優勢。慶昌發跡後,又吸引一批鄉人南渡,黃文遠父親黃媽得約在民國十六、七年前往古晉,留下母親、妻子與三位幼兒在家,一幕千里尋親記的悲喜劇就此展開………。 ‧出洋淘金夢 從小在英坑出生的文遠打從一出生就沒有見過父親,全憑母親一手撫養長大,日常的經濟來源靠的是遠在馬來西亞素未謀面的兄長定期匯款維持。小小年紀的文遠,雖然乖巧懂事,體諒父親與哥哥為了謀生,遠渡重洋在大企業家慶昌伯父的公司工作,但心中總有些遺憾,為什麼一家人要遠隔兩地,不能常相聚首?他甚至連父親、哥哥長得什麼模樣都不知道,尤其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像他這樣的遭遇,環顧週遭的鄰居親友,可說比比皆是。 文遠上有三位哥哥,文鎮、文郎、文丕分別出生在民國十一年、十三年、十五年,聽母親說起,民國二十六年中日戰爭爆發,父親返金帶了祖母、母親和十五、六歲的大哥、二哥和三哥搭上了一艘新船到馬來西亞避難,船到了目的地後,當年六十八歲的祖母卻突然精神異常,似乎水土不服,不得已只好又把她送回金門。為了照顧精神恍惚的祖母,母親和十一歲的三哥就留在英坑,次年生下了文遠。隨著日軍佔領金門時間的加長,地區民眾與海外的鄉親逐漸的失去聯絡,生活也更加的困苦。抗日勝利後,南洋傳來噩耗,正值壯年的父親遽然過世;接著民國三十五年,三哥文丕因為牙齦出血不止,前往廈門就醫,慶昌伯父也親往廈門探視,請醫院大夫全力救治,可惜因輸血無效,英年早逝。傷心的母親趕往廈門處理後事,就近在當地埋葬,無碑無記,只留下照片一張。 民國卅六年大哥文鎮專程由古晉返金,接母親及四弟文遠到南洋團聚,但此時的母親已不願離開金門,文遠乃留下與母親作伴。時值國民黨抽壯丁,族人黃信江、黃祖澤、黃應吉、文鎮之表弟吳文陣(西吳社)、姻親王建章(東珩社)等一行人相伴避禍到砂勞越謀生。而今在日本神戶、馬來西亞沙勞越,以及分衍至新加坡、印尼、越南、泰國的英坑黃氏族裔已經比目前母島英坑黃氏家族人口數十倍多。 ‧搶灘料羅灣 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炮戰發生,金門各村莊都必須抽丁前往料羅灣,搶灘搬運軍需物資,文遠和同村的信買、祖繩、祖楷等都被分派輪番前往搬運麵粉糧食等,九月二十六日,對岸強大持續的炮彈,擊中沉重的沙包袋,壓到了文遠,幸虧祖繩等人及時搶救,僥倖逃過一劫,鄰近村落東埔的陳天宗、后浦頭的黃雙美、黃奕勇等亦被沙包壓到,所幸並無大礙,僅受傷而已;而當天中外記者團八名於料羅灣海面搭乘兩棲登陸運輸車,在炮火中覆舟,六名記者失蹤無跡,韓國一名、日本一名、國內四名;兩名記者僅存,一名日本籍奧戶忠夫游泳上岸,一名國內記者在海上漂流三十小時獲救。第二天中秋節炮火續轟,搶灘工作亦無例外,輪到榜林村民防隊搬運,村民呂主賜、呂主權、王天生三人不幸罹難殉職,許加勇、楊忠蜆重傷。當時老百姓都要逐批上第一線戰場,可想像炮戰之激烈。 民國四十九年,適逢警察學校招生,文遠幸運的錄取了警員班,從此步入公職生涯。先在金湖所擔任警佐,後轉調到小金門。於小金任職期間發生了一件插曲:六十一年正值單打雙不打砲彈滿天飛的年代,十一月十五日當天晚間,三位婦女不幸被砲彈所傷,其中杜女士右腿折斷,文遠立即協助把人送往后頭衛生連搶救,因失血過多,正巧文遠也是A型,乃義不容辭輸血二百五十西西,挽回杜女士的生命,因為這件義舉,第二年當選第十六屆金門縣的好人好事代表。 ‧千里會兄弟 民國五十四年,慶昌伯父來台北開會,文遠特地前往國賓大飯店與伯父會面,伯父關切文遠的生活,聽說他當了「馬踏」,頗不以為然。原來馬來話「馬踏」就是警察,因當地華人對警察觀感不佳,故要他辭去警察工作,安排他到馬來西亞的公司,但文遠認為警察是人民的保母,盡心盡力的做,也可以對鄉里有貢獻,故婉拒了伯父的好意。但因為這次的見面,讓文遠萌生了前往南洋探親的念頭,希望能見到他遠在馬來西亞、長期供應家中經濟來源的兩位兄長。 民國六十一年,是文遠人生的一大突破。生活工作都上了軌道的文遠,開始籌畫南洋訪親之行。由於在金湖警察所的業務比較繁忙,若請長假外出必定影響公務,故在長官的成全與安排下,轉調小金門,得以順利請假前往馬來西亞,踏上千里迢迢南洋探親行,這雖是個人的一小步,卻首開地區風氣之先,可謂意義重大。 同年夏季前往新加坡,先會見慶昌伯父伯母,及堂兄祖耀等一家人。更難得的是意外遇見小學的玩伴,有東山前李世樹、東埔陳宇頂、後水頭黃國錐、黃碧珍、浦邊何天福、英坑黃忠華等,他們都是在民國四十三年九三砲戰時出洋到新加坡依親。 接著在旅星岳父王慶春的協助下,花了兩個星期的時間,辦理進入馬來西亞的簽證。當飛機在古晉小機場降落準備通關時,他聽到等候的人群中有人說:「那個走起路來,手一撇一撇的人,和你大哥很像,可能就是文遠。」就在這天,三十五歲的文遠,終於第二次見到他大哥,及從未謀面的二哥,從小到大無數的思念、想像困惑與怨懟不平,在這一刻的擁抱痛哭中,得到了宣洩諒解。祖楷的堂姊黃淑杏和夫婿瓊林人蔡維和也來接機,她曾在英坑頂書房教過書,開口就問:你還記得我嗎? 到馬國的前三天住在古晉的大哥家,第四天到第七天住在詩巫的二哥家,馬國各地親朋故舊,都聞風而來,搶著招待,親友的熱情接待,讓他恨不得有孫悟空的分身術。 第七天中午準備前往新加坡機場返回金門,正逢新加坡自馬來聯邦獨立建國後七年,航空公司也因為鬧分家,以致飛機航班延誤六小時,他得以利用此一額外空檔,前往從未謀面的父親墓前祭拜,為期一月的尋親之旅,成為他生命歷程中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歷。 經此千里尋親之後,文鎮、文郎兩兄弟也回來英坑探訪祖居地,子女們也定期返鄉小住,或到台灣與親人相聚,彼來此往,親情愈加濃醇,直到現在。 ‧百年共此時 民國九十三年清明節,在村民熱情的配合下,英坑展開長達兩、三年的修譜,信息很快的傳到古晉,族人的相關資料也陸續回來。九十三年年底,〈世界金門日〉在金門舉行,文遠的八十歲的大嫂,瓊林人蔡氏淑清,帶著子孫返回英坑;祖居英坑四號老厝的黃武民亦第一次返鄉,他的祖父黃永綿在民國十幾年就到古晉了。看到先人的故居中,歷代祖先的神位仍高供在佈滿塵土蛛網的神龕中,自祖父離鄉迄今八十餘年,陪伴祖先的則是一屋子的雜草野樹,他深盼能重建祖先留下的故居。 民國九十四年九月底,砂勞越金門會館舉行十五週年慶,文遠以金門宗族文化研究協會的顧問擔任領隊,英坑全村黃姓家族總動員,共有十三位隨隊前往馬來西亞古晉,輩份最大,年紀亦大的信買也要去看大哥信江的孩子,僅留祖繩妻子在家照顧九十四歲老母親。文遠在信買的身上,看到與他三十年前千里尋親時相同的經歷;當信江的子女在機場,第一次看到叔叔信買的神態言語,與父親信江模樣舉動神似,不禁熱淚盈眶,相處了八、九天,他們捨不得信買要回金門,臨別時又泣成一團。同去的一行人,接受慶昌的兒子拿督阿瑪黃佛德夫人拿汀阿瑪黃彭玉蓮的款待,在文鎮的大兒家品嚐熱情的南洋大餐,百年來離散的家族,就在這一刻團聚了。十月五日,文遠率同三位英坑宗親祖繩、祖熊、武仁,筆者與吾妻秀嬌,前往大華銀行會見文遠的堂哥:新加坡大華銀行總裁黃祖耀先生,共渡一場溫馨的宗情盛宴,祖耀先生百忙中撥出近兩小時的時間,與從未謀面的宗親共進午餐閒話家常,並許諾會回來家鄉看一看。 長久以來,金門彷彿海角一隅,雖然每家戶都有眾多親族遷居海外,彼此卻少有連繫,乃至音迅杳然。文遠的千里尋親,在多年後觸動了在金門的英坑人走出這個封閉小島,與千里外的宗親相認團聚,距離是那樣的遠,血緣卻這樣的近,大家多珍惜每一時刻,也期盼下次再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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櫃裡的禿筆
一個嬌小的女學生,用細筆在作文上寫出:「從前有一個人,他每天要寫上上千個字,日復一日,最後成為著名的書法家。因為每天練習,所以被他寫壞的筆,都快成一座山。」這一段文字,她是用來佐證「一勤天下無難事」的道理。但字小小的,視覺上已顯得纖弱無力,再加上那書法家沒名沒姓的,事蹟也寫得含糊,要說服大家可有點困難。他是誰呢?我要她多說些,她支吾說好像是個和尚。「和尚?」那應該說的是智永禪師吧。 智永,這用真草兩體寫下一千多本「千字文」的隋朝著名書法家,是王羲之的七世子孫。書聖的血脈,冥冥中讓禪師克紹著祖志,刻苦力行,終其一生練字不斷。在臨摹勤練中,筆毛寫禿了,就丟進大竹簍。日子久了,竟積聚了十大簍。禿筆功成身退,身為和尚的他,惜物敬物,後來將這些禿毛破筆埋土成塚,就成了「退筆成塚」的千古美談。 這「退筆塚」的傳誦,像其他書法家流傳的故事一樣迷人。萬世之後,這「永欣寺」禪師令人敬仰令人遙想。雖心中敬仰著那勤苦不輟的身影,遙想著那大批破禿毛筆,但千百年的時間隔絕,多少就是缺份「親眼目睹」的真切深刻。10月底,在漳州詔安的「沈耀初美術館」裡,當我瞥見了那幾櫃禿毛舊筆,目光久久被吸引著,心弦也深深被扣住。 為期四天的盛會,紀念著國畫大師沈耀初誕辰一百周年,暨中國書畫名家館作品聯展,活動熱鬧,整個城市張燈結綵瀰漫著歡慶。在第三天的上午,奔馳了兩小時的路程,來到「沈耀初美術館」。歡迎的隊伍和鞭炮聲在館外喧騰,我和各地來的畫家遊走,佇足在大師作品前。當來到陳列著沈先生曾用過的印章、筆墨等文房用具前時,心中對那些躺在玻璃櫃裡的毫筆頓生興趣。那些毛筆的筆管比平常一般的都短小,應該是特別需要而改製的。大大小小好幾十枝的筆羅列著,曾經在紙上來回撫摩,筆鋒有的鈍了,有的脫了,有的短了,筆管的原色已褪,鍍上的是主人無數次握管的手澤遺光。看似是無聲無息,但管管毫筆,卻像歷盡風霜歸來的旅人,悠悠淡淡咀嚼著或訴說著旅途過往? 生命裡的悲歡離合是沒辦法說個準的。命運總是愛「創治」人,捉狹得讓人錯愕連連,無從抗議交涉。1948年沈耀初由廈門東渡台灣,擬選購先進農具以供農場使用,卻沒料到國共內戰,海峽的漫天烽火擋阻了來時路。有家歸不得,故鄉、親人從此駐留在魂牽夢縈裡。何時能踏上歸途?何日能全家團聚?註定要在這異地落腳?………問蒼天,蒼天不語。孑然一身的形影由嘉南平原輾轉來到中台灣的霧峰。飄泊的心迎接著異鄉的寂寞和淒苦,暗地裡的傷悲和淚水告訴自己這不是一場夢,已是無法改變的現實了。滯留下來了,於是謀個教職以餬口,作畫以遣懷。 大大小小的毛筆安頓著一顆孤寂的心靈,一枝枝陪著度過無數清冷的晨昏,越過思念的歲月。他用心臨摹著古人,鑽研著自徐渭、八大山人、揚州八怪、吳昌碩、齊白石等人而來的大寫意花鳥畫傳統,表現出一種形簡意深的繪畫風貌。生活週遭的山水雲影、竹茅籬舍、花草樹木、牛羊雞鴨等自然景物,貼近自己淡泊天性,都是作畫的題材。過著如「隱士」般的生活讓他在中台灣的日子如止水一樣安寧,也讓他靜靜默默畫著畫,實實在在從事著繪事。1973年,在台灣歷史博物館「國家畫廊」舉辦個展後,佳評如潮,許多人也才知道有這麼一位「隱士畫家」。1974年獲「金爵獎」。1985年與張大千、黃君璧等同被評為「中華民國現代十大前輩美術家」。1990年返回故里,同年十月病逝。 從小女生「寫壞的筆,都快成一座山」的一段話,想到智永禪師的「退筆成塚」,再想到櫃裡的禿筆和曾經擁有這些筆的主人,一路想來,就想到了自身。而我,是的,執握毛筆練書法也有幾個寒暑了,從沒計算過寫禿了幾枝筆;即使要數,可確定的是屈指就算得出。未來,又有多少日子可讓我揮毫呢?這一輩子又能寫禿多少筆呢?自己是無法預測的。無法猜測之中,倒是知道智永禪師和沈耀初先生有關禿筆的情事,都是勉我要更有熱情更有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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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歹命人生
「阿母,我知道您的心意,但家裡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是您用血汗換取而來的辛苦錢……。」婉玉尚未說完。 「不,」美枝搖搖頭搶著說:「這點錢是我們母子三人同心協力、辛勤耕作、省吃儉用而儲存下來的,並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反而是你們小小的年紀,就懂得為這個家著想、奉獻,讓這個遭受匪砲蹂躪而沒有男主人的家,沒有瀕臨破碎的邊緣。同時,在今年的初中入學考試中,村裡也有好幾人參加應試,卻只有妳一人獲得錄取,讓阿母感到相當的高興。所謂有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穫;想怎麼收穫,就必須怎麼栽,成功的果實不會從天上掉下來的。這份殊榮,絕對是妳平日努力換取而來的成果,而不是僥倖。阿母為妳買新衣、讓妳穿新鞋,就是希望妳有一個好的開始,將來用功讀書,發奮圖強,始能在百尺竿頭上,更進一步!」 婉玉的眼眶,有兩顆晶瑩的淚珠在蠕動,想不到在美枝身上獲得的母愛,比起自己親生的母親有過之而無不及。未來的人生歲月,她將由這道慈愛的光芒牽引,披荊斬棘越過高山峻嶺,踏穩腳步繼續前行,開創出一條光輝燦爛的路途!而不知何日,始能報得三春暉……。 第九章 志宏雖然少了婉玉做伴,但每天還是準時到頭家店裡幫忙。頭家又另外雇了一位小妹,來接替婉玉原先的工作。 然而,在無情歲月的摧殘下,常年無休的頭家,身體終於亮起了紅燈,經常感到頭暈與四肢無力。頭家娘既不識字,膝下又無子嗣,志宏的生意頭腦即使沒有頭家的靈光,但畢竟他讀過書,除了識字外,一般的加減乘除也難不倒他,而且在店裡亦有一段時間,在長久的耳濡目染下,對於各類貨品的存放位置和價錢並不陌生。因此,在頭家夫婦從旁協助與充分的信任下,他竟然當起了小掌櫃,而且做得有聲有色、有條不紊,原本不太熟稔的算盤,在頭家刻意地調教下,竟然也打得「嗄嗄叫」。或許,他真的不是一塊讀書的好料子,是俗稱的做穡命,但何嘗不是做生意的「好跤數」。 「志宏,我們倉庫有一輛舊的腳踏車,它是『伍順』牌的,『枝骨』還很好,你牽去修理修理、輪胎順便打打氣,然後找人教你騎,一旦學會了,你就可以把它騎回家。早上來開店門不僅方便,也能夠節省很多時間。」有一天,頭家告訴他說。 志宏聽到這個消息後,簡直喜出望外。他的個子並不矮,雙腿也夠長,學起來一定不會太困難。於是他利用市場散市後,趕緊把它牽到腳踏車店去修理一番。實際上修車老闆檢查過後,只在腳踏車的鍊條上、上了一些潤滑油,以及打打氣,其他並沒有換取任何的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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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若有情
「基隆的市場有英國三砲台香菸,我見過,都是從香港走私進來的。我下次去基隆,給妳帶回兩條。還有法國香水、日本口紅……」 「你還是送別的女人吧。」金花打斷對方的話:「教體育的鄉下女人,整天汗臭味兒。有台灣長壽菸吸已經不錯了!」 杜恆懂得金花話中有話,喝淨了冰咖啡,摟起這個當年在運動會出盡風頭的明星,進了臥房,熄了燈…… 遼河的水呀松花江的浪呀, 那樣的沉痛那樣悠長…… 金花飽嚐著甜美的果漿,凝聽著熟悉的略帶蒼老的歌唱,她感到滿足、快活,舒暢。 「你可別做出對不起我的事。」她喘吁著說。 「妳的話是什麼意思?」 「老杜,你怎麼越老越厲害?快一個小時了。」 「妳累了?」 卓金花搖頭,微笑。 「趁著年輕,妳再生一個吧。」 「你想要個女孩,還是男孩?」她閤上了幸福的眼睛。 「女孩。」 「對不起。還是男的。叫杜台平怎麼樣?和平、和平,永遠沒有戰爭……」 「妳為啥不告訴我?」 「昨天下午……我去耕莘醫院看門診,王大夫檢查出來的……你快一點,用力……我快……」 經過一陣激烈的地震般地翻騰,卓金花不禁呼叫起來。 四 杜台平在寧靜的歲月中長大成人,他對於浮誇的社會現象極為不滿。尤其對歐美留學生操縱學術界,結幫成派,造成不良風氣,感到討厭。最奇妙的,他的胞兄杜台和卻是台灣中部學院派的幫主。台和是哈佛大學比較文學博士。 他們兄弟性格南轅北轍,水火不容,杜台平從小數學不好,在私立高中混到畢業,為了出路,他進了軍校。儘管他並不是理想的軍事人才,但他發憤讀書,卻成為著作頗具影響力的史學家。杜台平所走的路,便是父親沒有走完的路,因此他受到杜恆的寵愛。 考試,是一件頗值得爭議的問題。杜台平數學不行,註定了他的終身命運。他厭惡數學,認為數學沒有用處,這是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的片面性。這種觀念是錯誤的。只有全面地看問題才符合科學態度,從事物的總體上才可以把握矛盾各方面的特點。 杜恆曾教育台平,數學沒興趣可以培養,培養不出來那就放棄,考不取大學同樣有光明和希望。著名的政治家、作家、藝術家有大半數沒進過大學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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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戒與李安
《色戒》這部電影,由於得了威尼斯影展首獎,備受國際矚目,也頗受到國人的肯定。但是由於宣傳的重點,擺在情慾主題與情治人員的複雜背景上面,相當程度扭曲了真正的主旨和焦點,因此,做適度的解釋與澄清,或許仍是必要的。 這一澄清的工作,由導演本人來做,固然最為理想,但卻很少有導演願意自己出來做。因為他們總是希望電影作品自己能呈現出全貌來,太多的「額外解釋」反而是不必要的。這正是電影作品本身的「生命」所在,也恰恰是藝術作品最為可貴的本質和價值。換言之,不同的觀賞者與評論者由不同角度看出電影的多元內涵,以及經由多元的詮釋觀點所孕生的「解釋」和「再解釋」,反而更能豐富電影的藝術興味,並彰顯其時代價值。 《色戒》是一部精心雕琢的作品。李安花了大量的工夫,考據出日據時期國民黨和汪偽政府的時空背景,試圖「複製」一個「擬真」的現實情境,以凸顯一群流亡香港的愛國學生的奮鬥歷程。他們為了謀刺汪偽政府的特務頭子,不惜犧自己的女同學,歷經艱辛,最後卻仍是功敗垂成,甚至集體走向死亡的噩運。在這段故事中,李安反轉了原作者(張愛玲)的主題——為了愛情而模糊「敵我忠奸」之辨;相反的,電影的主題卻是:「即使一時為愛情而浮現婦人之仁,但最後卻還是堅持不變的忠與奸」。導演對人性的刻劃與對女主角命運的高度同情,自始至終,貫穿全劇,令人慨嘆不已。換言之,這是一部堅持「民國主題」與「忠奸之辨」的電影作品,至於「情慾場景」與「女性意識」主題,則只是輔助的襯托背景。這正是李安與其他情慾電影導演,如大島緒和巴塔路其等人,最大的分野所在。 或許有人會質疑;這恐怕只是你個人的推測吧,何以見得呢?原因很簡單,李安花了非常多的時間,人力與物力——換言之,珍貴的「物質」和「智力」資源——擺在「民國場景」的複製之上,其中包括:香港大學的場景,汪偽政府的佈置和設施等細節,並以跡近「考據」般的細緻工夫,務求其逼近「真實」。如果這是一部以「女性情慾」為主題的電影,則時空背景的重要性就不那麼緊要和迫切了,也不需要花那麼多的時間和資源在這些細部考據工夫之上。但是,李安卻堅持要這麼做,這正是「民國主題」係電影真正主旨之所在。但是,也正由於「民國主題」確實已有相當的時空距離,且與當前民進黨政府的「去中國化」整體目標不符,因此,政府和片商在宣傳時有意抑抵「民國主題」與「愛國精神」的重要性,這自然也就不難理解了。 可是,對李安個人而言,即使台灣的「去中國化」已是既成事實,但他卻非常重視台灣觀眾的反應。因為,這裡畢竟是他成長的故土,而且還是全球惟一的「中華民國」所在。但對大陸人民而言,「中華民國」卻已是「前朝」,除了七、八十歲的老一代以外,「民國」已不復記憶了。因此,儘管民進黨政府這麼仇視「中華民國」的象徵符號,卻對《色戒》這部成功的電影,不敢公開嗆聲!而李安也在台澎金馬找到了他真正的知音,因為只有在這裡,才存在真正的「中華民國和同胞」! 正是這樣的原因,我們才能進一步了解,為什麼在李安的《色戒》公開播映之後,李安的弟弟李岡,寧願不計成本,馬上要繼續推出由美國出品的《南京大屠殺》("Nanking")這部紀錄片,對於媚日的民進黨政府而言,這是另一部「政治不正確」的電影。但對於國際影視圈而言,追尋正義,喚回公義,讓不公不義的法西斯和種族主義者受到嚴懲,這才是真正的主流價值所在!正是在這裡,我們持續的看到「民國主題」的價值和深蘊,也正是在這裡,我們又一次看到了民進黨「媚日史觀」的偏狹和虛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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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堂慎重的影像閱讀課
這是一堂親子共讀時代、歷史、文學、藝術、兩性………的熱門課程: 因審片機緣先看了電影「色‧戒」」,告訴家人觀片後「痛徹心肺],孩子追問:「痛徹心肺,什麼意思?」我一時語塞,假期帶著家人一同至上映戲院、慎重的修這堂影像閱讀課,細想慢說洶湧飽脹的其他………。 戲中戲「中國不能亡」正如預期的:銀髮的垂淚、年少的訕笑、夾在兩代中間的我,見證時代真的不一樣了!世局多變時代無情,現今離色戒那個時代並不遙遠,可當初那些青年學子咬牙切齒漢賊不兩立的對象,現在卻似—忠與奸,看你站在什麼立場。歷史將視野一拓寬,當年的堅持是不是有犧牲的價值,就不是那麼確定了。我告訴孩子—痛,來自政治的殘害百姓—無論誰正誰邪,受苦的都是大眾平民,傷害的是自己的同胞;痛,來自將心比心—真實的鄭蘋如與戲中的王佳芝—年輕與美好的生命,太傻!痛,甚至來自當年不畏人言、嫁其所愛、卻受傷沉重、自閉至死的張愛玲;痛,還預期擔心著李安這麼大的企圖、這麼細緻豐富的藝術精品,若被宣傳給做窄了,是對導演及敬業的演員相當的不敬。 和大學生談這部電影,先談創作者李安,將他放在「教育」的位置,會更清楚他的貢獻:本身是教改最具說服力的例子—一定要改變惟有讀書高的士大夫觀念、立足人本、堅定志向、並具國際宏觀;站在教育一員的立場,他其實是一個真正的好老師—一部部電影的完成,造就出多少看得見的各國一線演員,以及看不見的幕後專業人員;這跟「捧紅明星」是不一樣的,他真是費盡心思的調教。色戒中的影帝、偶像和新人,不就是因材施教的典範—資深影帝梁朝偉請私塾老師樊光耀一對一的矯正廣東腔的普通話、歌唱偶像王力宏轉型成為會演戲的演員、最明顯的就是名不見經傳的舞台劇配角湯唯,層次分明的詮釋王佳芝的三個人生階段扛起整齣戲:清純害羞被父拋棄的大學新鮮人、學抽菸打牌化粧上床—武裝自己上戰場「多在牌桌上打仗」,以及動了真情之後的萬劫不復。這叫王佳芝的女孩,站在假的大學戲臺上、硬是沒得選擇的被叫上真的人生戲台上(導演頭尾重複了2次這個鏡頭—從低的戲台、被叫上高的二樓觀眾席,真正介入殘忍的政治戰爭戲,人生自此楚河漢界了………);在大學戲臺上她真情流露的在戲中流淚,如同她老躲在電影院看著別人的故事傷自己的心,但在她下海上了真的人生戲台,卻一滴淚也沒掉過,無論是白送了自己的童真、心愛的人因之疏離、為心愛的人邀約再次下海、還是面對礦石場槍斃的最後一瞥,她大多鎮定、有過慌亂、卻毫無恐懼。她不是絕美、對情義無反顧的傻勁兒卻有獨特風韻。 李安將牌桌的幾位太太都拍得極美,而且貪名的、好利的、掌權的各有心眼兒;陳沖飾演易太太駕輕就熟,一場香港逛街的戲,老曹和一身米白戴墨鏡的易先生開門走在前,著紫配綠旗袍、戴墨鏡、拿米咖啡條紋洋傘呼應易先生穿著的易太太搖曳在身後,這鏡頭足以說明李安的美術設計和威尼斯影展獲最佳攝影實力!至於具爭議的情色部份,露的是痛,搧情的都是衣冠齊整的場景:打麻將的故意放水、做西服的量身、難吃西餐廳的試探對話………王蕙玲的劇本,實在高明,「留心的話。沒有什麼事是小事!」李安拍片處處留心,將那一個時代、不一樣的情感用他最擅長的電影記錄下來—感動自己、也洶湧飽脹的感動觀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