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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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札記59 蝸牛夏眠
小院子的花台上,或陽台的花盆裡,都有扁蝸牛出沒。據說有種農藥可以驅除,牠們為害不大,也就懶得處理。 到了夏季,如果十幾天不下雨,扁蝸牛就會分泌蠟質,把螺口堵住,開始夏眠。這時代謝率降低,體重變輕,螺肉不再充滿螺殼,成為半空的殼子。記憶中,非洲大蝸牛也有夏眠的行為。 有一年,我到希臘小島觀光。地中海氣候夏季乾熱,小島上的灌叢大多已被曬成「乾燥花」。在聖托里尼島,我們走到一處不知名的海灘,沿途若干曬枯的灌木上,密密麻麻的盡是蝸牛,像是貼上去似的。我用手去摳,要用點力才能摳下來。常識告訴我,這是夏眠。 這種蝸牛為什麼不在地上、而在樹上夏眠?是因為枝幹較地上涼爽、濕潤嗎?我不諳貝類學,至今仍想不出答案。 蝸角虛名 莊子說過一則發人深省的寓言:蝸牛有兩個角,蠻氏和觸氏各在一個角上建國,兩國爭地,伏屍數萬。(《莊子‧則陽》)顯然在諷刺諸侯互相攻伐,各國煞有介事地廝殺,實際上就像蝸角之爭般可笑可悲。蘇東坡填過一闋滿庭芳:「蝸角虛名,蠅頭微利,算來著甚乾忙。」蝸角虛名已成為成語,比喻微不足道的浮名虛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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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帆小語 斑鳩的戀歌
儘管夏日這麼炎熱,你仍然不甘寂寞,隱藏於樹梢,自以為是金嗓子,歌喉有多好,你從來不去估計聽眾有多少,有沒有人捧場,反正,你就是這個調調兒,唱唱歌有什麼不好? 「咕咕咕!咕!」這是最常聽到的老調。 「咕咕!咕咕!」這好像是在呼喚什麼。 你從來不去計較時代一日千里,科技有多麼地發達,電腦、CD、音響有多麼地進步,主觀意識永遠無法改變,千萬年以來,天地依舊在,當然囉,唱歌、調情、排除寂寞,這是你的自由,誰又能干涉得了呢? 每天,天一撥亮,從你的歌聲聽來,你好像是在「求偶」或者是需要「玩伴」,其實,滿腔老掉牙的歌詞,曲調到底能發揮多大的作用呢? 你的本能只有唱歌,或者是飛舞、盤旋,多虧你還有自知之明。 寫情詩行不行,那是永遠不可能的事。其實,真能寫情詩,還不是「天下情詩一大抄」,什麼「真情真愛」、「愛妳深」、「愛妳入骨」!………聽起來多麼肉麻! 「咕咕咕!咕!」 你聽,原野大「情聖」,調情高手、達人──斑鳩,仍然臉不改色在唱「調情戀歌」,就算心中「情人」遠在他方吧,牠很執著,牠偏偏還是非唱不可,那怕有一點「同情」,目的也算達到了。 「咕咕咕!咕!」說實在的,這千年老詞老調,聽起來還是滿悅耳動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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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1980年戀歌──想起羅大佑
黑漆漆的孤枕邊 請跟我來。時間的傷痕 帶走我們的戀曲 光陰的故事 你是否記得 被改變的冰雪容顏? 童年的窗口 誰知 知了已飛向何方 只留下留下破碎的影子 巷道裡夕陽的迴聲 是我一生 浪花寫成 水的名字穿過你的黑髮 編織悔咎的船歌 夢想 那裡是黑色的草原 黑漆漆的孤枕邊 我們又都回到 回到了一九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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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的滄桑雕塑我的容顏
─從農家子弟到副總司令‧從副總司令到省主席─ 四、一步一腳印——從少尉顏觀到少將師長 九月南台灣的鳳山,正被太陽燒烤。忠誠先生到時,新生已開訓近三週,報到後坐在寢室中,望著床上摺疊得整整齊齊的棉被。忽然間,寢室門打開,一群灰頭土臉、汗流浹背的光頭大漢瘋子般的奪門而入,他有些錯愕。其中臨床的人問他:「新來的?快走!只有傻瓜才來這種地方,現在走,還來得及。」但是,忠誠先生沒有走,他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四年。理了光頭、接受訓練、也開始了軍旅生活。光頭照,隨著報平安的信寄回家鄉,翁太夫人看了照片,獨自在廚房中流淚。 一學期過了,忠誠先生回到故鄉過年,身穿裁剪合宜的學生禮服,英挺的身姿。望著脫胎換骨的兒子,翁太夫人又笑了,而鄰居更訝異:這就是「瘦忠」?誰人知道哭笑之間,隱藏了多少不忍和辛酸。 曾有人看過忠誠先生保存在老家的軍校書籍和筆記,書上紅筆圈點、紀錄盈冊,所以軍校成績當是不錯。與人相處亦佳,因喜歡唱歌,同學呼之為「金嗓子」,此喜歡唱歌的習慣,到今日依然。前些時赴安老院慰問老人們,還當場獻唱「熱血滔滔」軍歌一首。那個時代軍校生涯是紀律重於一切,訓練尤其嚴酷,此可由陸官三十一期入學三百餘人,畢業則僅剩一百六十人,看出其淘汰率之高。軍校期間有喜有悲,喜的是赴北部參加國慶閱兵,於黃廷川先生朋友家認識了鄭含寶女士,這也是現在的顏夫人。而令他最傷心的是官四畢業前夕,家鄉終日辛勞的大哥因病過世,得年31歲。遺下寡嫂及四個年幼子女。想起兄弟二人自幼相依為命,生活雖苦,教育程度雖不同,但頗能相知相惜。北門里鄰居言:「至誠若喝醉會哭,哭的是忠誠的名字;忠誠喝醉也會哭,哭的是至誠的名字。」 奔喪後,懷著失落的心情回到鳳山,畢業考成績因之跌到二十名,成績表現以後還可以挽回,但死去的大哥再也喚不回來了! 忠誠先生初入部隊,被派往金門以少尉觀測官任職,駐守某高地。同僚中有一劉姓士官長待他如子姪,呼忠誠先生為「顏觀」。自民國45年金門實施戰地政務,以軍領政,故接戰地區之外島管制甚多,舉凡夜間燈火、漂浮物、海灘、宵禁、軍方防區、軍人調動…等皆屬管制範圍。翁太夫人已知兒子調回金門,但將近一個月,仍未見兒子蹤影。左等右等,心焦之餘,自行雇一輛舊貨車,車上擺一把椅子,到每個軍營去問,最後到陽宅附近高地,終於找到了忠誠先生,慈母之心,無時或已。 忠誠先生起自基層,於學歷方面先後畢業於陸軍指參學院戰術研究班、三軍大學戰爭學院、兵學研究所,於職務方面先後歷經觀測官、連長、營長、師砲兵指揮官、師參謀長等軍職。戍守地方除台灣、金門、烈嶼、更深入大二膽,尤其擔任大膽連長時,因軍紀嚴明、部屬同心,獲選為莒光連隊,代表赴台於九三軍人節大會接受表揚。因事無大小,無不全力以赴,故四十餘歲即拔躍為金東師守備區指揮官,亦即三一九師師長,此師傳統稱為「虎軍」。 忠誠先生任師長時有一事在「黨外」刊物鬧得沸沸揚揚:那是因電線老舊導致一彈藥庫爆炸。據金東師附近居民說:「整夜斷斷續續的爆炸聲,有如放鞭炮。」所幸處置得宜,無人傷亡。另一事即是旅居台灣二十餘年的翁老太夫人過年擬返金探視親戚、鄰居、朋友。有一些金東師部屬為對翁老太夫人表示敬意,聯合買了一對玉鐲送至根朝先生家(忠誠先生之妹婿,翁老太夫人彼時安置於此),當夜忠誠先生來家請安,翁老太夫人將玉鐲交予忠誠先生,忠誠先生命其姪連夜將玉鐲送往玉鐲店估價,第二天以高於玉鐲之錢購買手提公事包,凡送玉鐲者一人一個,並告誡說:「只有長官送部屬禮物,沒有部屬送長官禮物。」 五、獨立三邊靜 輕生一劍知——從花東到馬祖到金門 金東師長後,忠誠先生調任金防部參謀長,綜理「管家」業務,時翁老太夫人年高近九十,有葉落歸根之念,故返北門故居隨長孫同住,並僱請兩位女士侍奉老太夫人起居。 忠誠先生每晚公餘必返家請安,而後又趕回部隊。而往往人尚未到,電話已來家說:「有急事,請參謀長速返。」而若有一、二日不得返家,老太夫人則問:「忠誠為何好幾日未來看我?」。 金防部參謀長後調新竹軍軍長,後軍中編制調整,取消軍級階層,成為中華民國末代軍長。後軍方高階有感台灣東部戰略地位的重要,有必要設一司令部統其事,派忠誠先生赴東部籌建花東防衛司令部於美崙山,擔任首位司令官。所轄除花、東兩縣外,尚包括蘭嶼、綠島,海岸崗哨則不知凡幾,每一巡視必十天半月,但想起每登臨偏遠崗哨與士兵們握手言歡,士兵們興奮之情景溢於言表之情形,忠誠先生因之樂此不疲。 此時,忠誠先生幼妹因腦溢血後送三軍總醫院,幾經救治,終告不治。忠誠先生趕赴三軍總醫院往生室祭拜,據根朝先生說:「從未見他哭過,但對明婉的死是涕淚齊下,嚎啕大哭。」老太夫人有四女二男,而今僅餘忠誠先生和其二姊。而在老夫人面前仍不敢讓她知道女兒已逝之消息,但此後,老夫人常常說:「婉啊!怎麼那麼久沒來看我?」或說:「剛才我明明看到婉啊來,為什麼不說話就走了?」思之鼻酸。 花東任後,忠誠先生奉命任馬祖防衛部司令官。這是忠誠先生從未駐守過的島嶼群,此時對外交通仍靠船隻,巡視島嶼一遍頗費時日。尤其此時開放已成政策,離島之要求聲尤高,故透過協商、溝通,處處以愛民、便民為主要,並全力協助地方建設。 民國八十年政府宣布廢止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這是金馬二地實施戰地政務的法源,而為了接戰地區之需要,又由金馬二地司令官針對二島宣布臨時戒嚴,這個做法造成金馬民眾極度不滿,揚言到台發動遊行抗爭。時忠誠先生以開誠布公之態度召集縣長、鄉長、諮詢代表、鄉代表...集會,透過理智的協商、無私的溝通、誠摯的互動,終於化解馬祖鄉親的疑慮。果然民國81年11月7日金門、馬祖同時解除戰地政務,還政於民。但軍方在馬祖仍然與民間維持甚好之關係,此可由忠誠先生後任省主席,每次赴馬祖訪問,都獲得馬祖友人們熱烈歡迎看出。 馬祖司令官任內,忠誠先生悲慟的是遠在家鄉的翁老太夫人,因年高衰竭俎逝,享壽九十三。時馬祖對外交通只有船隻,故當忠誠先生自馬祖返台,再搭機返金,已無緣再見老夫人之面。自門口匍匐入屋,撫棺痛哭。自思翁老太夫人五十年之養育、教育恍如昨日,斯情斯景,左右鄰臨人,亦不禁眼紅。 喪禮備極哀榮,喪禮後除將親朋、好友弔唁之毛毯部份送給育幼院;為感謝北門里鄉親對喪事之幫忙,捐款新台幣五萬元予里公所,此款原本欲作為里公所辦公雜支費用,但里長盧志土先生感念翁老太夫人一生助人、幫助鄰里、重視教育,故以之成立「翁老太夫人助學金」,用以幫助、鼓勵里中清寒子弟。 翁老太夫人葬於金城公墓,後忠誠先生返金任金防部司令官,據其鐵姓侍從官言:「司令官心情不好,常到老夫人墓前坐坐。」 馬防部之後,忠誠先生調任陸總部參謀長職務,後又調任金門防衛司令部司令官,掌金門防務。因戰地政務終止,金門求開放之聲尤烈,身為金門人,為金門遭逢前所未有的衝擊,感觸尤深。故一方面除全力協調配合地方需求,支援未完的地方建設,一方面維繫軍、政、民良好關係,加強服務、促進團結。 司令官任內發生一件大動國際視聽之新聞,即烈嶼師檢修火砲試射之時,因方向、射程偏差,竟誤擊大陸地區民房,時恰好APEC會議正於印尼雅加達召開,各國領袖政要齊聚,而大陸更透過香港媒體叫囂攻擊,國內外輿論震驚,烈嶼師師長因此調職,忠誠先生自請處分。 事後忠誠先生回憶:「年輕時戍守大膽,常坐於海岸上石頭,觀看船隻來往進入廈門港。在那個時代,心想若開個兩炮,必然是一場大戰。沒想到二十幾年後,部屬竟然發生『誤擊』,所幸氣氛已非當年肅殺了。」 其後,遭逢總統直接民選,中共不斷對我「文攻武嚇」,除了試射飛彈示威、恫嚇,更揚言以外島為攻擊目標,誓言奪取金、馬外島,除了解放軍將領在電視上放言要「打得稀巴爛」外,更於東碇島對面舉行模擬登陸實戰演習,一時金馬又回復民國三十八年時之肅殺氣氛,戰爭迫在眉睫,頗有一觸即發之勢。忠誠先生肩負守島重責,安撫民心、振奮士氣 ,為加強防禦,更更新戰備裝備,加強火力,最後戰爭雖隨因美國航艦巡守台灣海峽及中共政策之軟化而化解,但其間之緊張非當事人恐難了解。 當忠誠先生自司令官卸職,調任陸總部副總司令時。其摯友洪文章先生嘗以狂草書一對聯以贈:「獨立三邊靜 輕生一劍知」並誌:「兄歷掌花東、馬祖、金門防衛司令,三邊之譽當之無愧,綰金門軍符適逢中共飛彈演習,兄夙興夜寐,鼓舞民心、振奮士氣,輕生一劍誰知,因錄唐劉長卿詩句以贈。」誠知忠誠先生者。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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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札記58 細犬
小時候看《西遊記》,孫悟空遭「七聖」圍剿,老君從天上擲下金剛鐲,打中悟空的頭部,一個立足不穩,才被二郎神的細犬趕上,在腿肚子上咬了一口,孫大聖因而被擒。細犬是什麼狗?這個問題直到最近才弄明白。 有一天看電視,介紹陜西關中地區秋後「攆兔子」,也就是農閒時用狗追捕兔子的活動。對照畫面,農民大爺口中的「細狗」,不就是原產埃及的靈 嗎?禮失而求諸野,沒想到「細狗」這名稱至今仍在使用呢。 靈是 就是greyhound(又譯灰獵犬),飼育歷史已有三、四千年,可說是最古老的獵犬。現有很多品種,但形態基本一致:體呈流線形,嘴巴尖突,腰特別細,腿長而有力。靈 是狗中跑得最快的,適合追逐奔跑快速的獵物,難怪孫大聖會被牠追上了。 乾隆十駿犬 郎世寧,義大利人,耶穌會修士,二十七歲來華,被延攬為宮廷畫家。善用西法繪製工筆畫,留下不少寫實畫作。曾為乾隆皇帝繪「十駿犬」,現藏台北故宮博物院,一九七六年曾發行「十駿犬」郵票,除了一隻藏獒,其餘都是靈 ,可見乾隆皇帝對這種獵犬的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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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心與殘茶
跟一位茶行的老板交心已久。 每次一踏進茶行,迎接我的除了茶行老板親切可掬的笑容外,還有撲鼻而來瀰漫空氣中久久無法散去,那股濃濃的茶葉香味。 每當我們的茶話匣子打開,總是一發不可收拾,話題裡的內容林林總總,但主軸仍離不了關於「茶的產地海拔」、「茶的品種」、「茶的發酵程度」等等,不勝枚舉。 其實,茶行的老板也算是半路出家,他原本在外地從事成衣的買賣行業,後來心念一轉毅然決然回到屬於自己的故鄉「鶯歌」,開始賣起茶來。 回想起與茶行老板初次相識的過程,是一種簡單卻也十分偶然的緣份。記得當天我利用公餘之暇,且懷著忙於處理公事後極度疲累的心情,前往鶯歌鎮上準備添購茶壺、茶杯等器皿。這種採購之行,近10年來也已成為我放鬆心情,為略顯寂寞苦澀的生命,找到出口的一種方式。 逛遍陶瓷老街後,隨興買了幾組仿宋青瓷製成的品茗專用聞香杯與飲用杯。 回程,我兀自跺著緩慢的步伐往火車站的方向走去,走著走著忽然被一個茶行店面的櫥窗吸引,櫥窗裡偌大的「茶」字書法作品,硬生生的觸動了一直以成為茶人自許的我,想要直截了當進入店裡的念頭。 當下,我停頓了約莫2、3分鐘。 在我習茶、識茶及品茶的歲月裡,一個鑽研茶道多年的同事說過的一句話,瞬間在我腦海中閃現:「千萬不要隨便到全然陌生的茶行買茶,不僅會買到次級品,價格也會比直接跟產地的茶農買貴上許多」。就在內心掙扎之際,抑或是「茶」字書法作品對我的念頭起了轉換的作用,我試著第一次踏進所謂「全然陌生的茶行」。 事過境遷已逾10年。 藉著與茶行老板猶如茶道同好多年的互動,我才彷然驚覺,原來在事情的真相未明之前,人千萬不可因為一個俗世的念頭,油然起疑最終甚而放棄。 就在第一次進入茶行與茶行老板品茶、談茶時,無意中發現他總是把浸泡過的茶葉,小心翼翼置入原本用來盛裝開水的塑膠容器中,準備在晚間再用大壺沖泡供家人飯後飲用。這種舉措,在現今物質充裕、生活奢華的年代裡,尤屬難得。那不僅是對茶葉生命的一種堅持執著,也是對天地萬物的一種珍惜與尊重,著實深深感動了我,也就此與這家茶行老板結下「茶」的不解之緣。 暗夜裡。 我目視著擺在桌上裝滿殘茶的陶製容器,當時的場景宛如又回到心底,殊堪令人思索、玩味。 經過多年茶道的洗禮、內醒與印證。 原來,殘茶也是有生命的,我理當收拾起殘心,在殘茶的幽香引領之下,重新燃起對生命穹蒼的無限關懷、執著與熱情,期待在未來尋茶之旅的路途上,翩然遇見更多的知己與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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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的滄桑雕塑我的容顏
─從農家子弟到副總司令‧從副總司令到省主席─ 一、前言 金門,地扼閩海,以其「固若金湯,雄鎮海門」而得名。因其僻處海隅,歷史上每逢內陸發生戰亂,就成難民避禍的桃源,又因戰略形勢險要,往往也成盜賊覬覦或兵家必爭之地。避禍之桃源與兵家扼守之要塞,形成金門尷尬與矛盾之地位。故一千六百年來金門在地理上雖處中國歷史之邊陲,而其地位卻因緣際會於中國之歷史舞台。 自陳淵闢莽、朱熹敷教、鄭成功據之以為抗清之前站與後衛,種種開發過程,區區一島歷代名臣武將輩出。迨至近代國共內亂,一九四九年後,更先後歷經古寧頭戰役、大二膽戰役、九三砲戰、八二三砲戰,金門一躍而為舉世聞名之反共聖島。但隨著時勢推移、冷戰結束、共產政權瓦解,台海兩岸走向開放、金馬戰地政務解除、探親、台商登陸、小三通………等接踵而來。金門面臨一千六百年來未有之衝擊,尤其兩岸關係搖擺不定,未來金門將仍是台灣海峽之「明珠」、「桃源」?抑或成為台灣海峽之「孤兒」、「荒島」?值得深思! 本文,期望藉由顏忠誠先生之出生、學業、經歷顯現金門之近代影像,故以「島的滄桑雕塑我的容顏」為主題,強調金門對每一個出生在島嶼的子民產生影響。另以「從農家子弟到副總司令」、「從副總司令到省主席」為副標題,描述顏忠誠先生之奮鬥歷程。由島的歷史呈現個人,由個人的經歷來呈現島。 二、打赤腳的童年 忠誠先生於民國27年生於金門后浦北門的一間老屋,屋旁有福德宮,宮前有一百年古井,屋子巷弄前則有清代總兵署。所居距北鎮廟、林斐章故宅、將軍第、邱良功故宅、奎閣、靈濟古寺、貞節牌坊、模範街(鄭成功內校場)皆甚近,可說是金門人文薈萃之地。父光水公,是靠腳力奔南走北挑販為生之小販,母翁燕太夫人,有兄一人、姐三人、妹一人。 先生出生之時正逢抗戰第二年,金門地處海上,物資本就缺乏。自日寇陷島,更是艱辛,尤其光水公在先生七歲見背,家中生計皆仰賴翁太夫人及兄至誠先生務農撐持。翁太夫人多才多藝,除為金紙舖作冥紙手工加工、於鄰居小兒之接生、收驚及肚漲、拉肚子………諸症狀皆有妙方。故鄰居左右不論老小皆以「燕姐」稱呼她,形成日後有「至誠叔」、「忠誠兄」、「燕姐」之奇怪稱謂。至其年高九十餘歲仍呼「燕姐」。 翁太夫人最有見識之做法是對子孫教育甚為重視,至誠先生因生活重擔失學,太夫人令其利用夜晚至鄰居私塾明德老先生處讀書,私塾數年和自修之功,至誠先生從最基礎三字經、千字文、秋水軒尺牘………等到古文觀止、戰國策皆能朗朗上口,除經常為鄰里寫信外,更成為鄰居少有的書法高手,每逢春節之前的十數日,往往為鄰里書寫春聯至深更半夜。於忠誠先生則要求隨正常教育,入珠浦鎮中心國民學校讀書。後至誠先生早逝,時孫子皆幼小,翁太夫人將家中之騾、馱架………等大大小小農具悉數變賣,鼓勵孫子們向學說:「從此沒有傢伙(家產),讀書就是傢伙(家產)。」其見識可謂罕見,翁太夫人之立身處事於忠誠先生影響甚大。 在那段翁太夫人說:「養豬換牛,養牛換騾。」的艱辛歲月,長兄至誠先生於14歲稚年務農養家,課餘下田乃成忠誠先生之工作,播種、鋤草、施肥、收成、凡農事忠誠先生皆需幫忙。除此之外,將收成之花生,蒸煮炒炸成鹹酥花生、油炸花生,擺小攤於靈濟寺附近,照顧小攤生意也是忠誠先生的事。時吳金贊先生也於附近擺過香菸攤,前後兩任福建省主席幼時生活之艱辛可見一般。時忠誠先生幼妹明婉有次到鄰居家請客,筷子挾到豬肉不知其為豬肉,鄰居才知道「燕姐啊!三年未買肉」,無怪乎翁太夫人於九十餘歲回憶起這段日子告訴子孫說:「那段日子真艱苦,像是在過十八層地獄。」但也證實了孟子的:「舜發於畎畝之中」章中「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之意義了。 忠誠先生幼時體型瘦小黝黑,北門里長者及同伴稱他為「瘦忠」。據鄰居阿嫂回憶:「瘦忠」每日上學,帶子綁幾本書,赤腳踢小石頭,小巷大路一路踢,逢台階必夾小石頭上階,不上階不罷休,想必是一路踢到學校,最奇怪是中午放學後,他又是一路踢小石頭回家。而他所上的珠浦鎮中心國民學校乃是現在中正國民小學前身,那時的學校,據忠誠先生回憶說:「雨則泥濘遍地,風則飛沙走石。」 翁燕老夫人常告訴孫子們一事:「時後浦地區有一相命先生,視力不甚佳,人呼為『瞎子掽』」,相命先生每日沿大街小巷敲一牛角招呼客人,相命時必請被相命者翻一有圖像之書,再依被相命者所翻之圖像斷命。如「老鼠爬竹竿」、「雀鳥翻糟糠」………等,而相命先生從不會弄錯。忠誠先生對其視力甚表懷疑,一次在其經過家中附近小巷時,先偷偷把一小石頭放入其手中之牛角,欲使其發不出聲,結果被發現;接著又於其前往之路中搬一大石頭,欲阻其前進,又被發覺。相命先生一怒,狀告到翁太夫人面前,明理而家教甚嚴的翁太夫人,拿著棍子一路追著要打,但顏家那座小小的老屋,大大小小總共有「十一個門」,這十一個門自小掩護「瘦忠」免於挨揍不知有多少次了。 在幼時的日子,能吃飽算是福氣,能有書唸更是福氣。在那段艱辛困苦的兒時歲月,調皮搗蛋成為生活的點綴,但出乎北門里長者意料之外的是:搗蛋黝黑瘦小的「瘦忠」竟在全縣會考獲得第一名成績進入金門中學,結束這段幼時有血、有淚、也有笑聲的懵懂歲月。 三、抉擇—從高中到軍校:台大電機與陸官砲科的拔河 民國38年大陸撤退,福建省政府遷往金門,國軍於金門設防衛司令部,時局肅殺,山雨欲來。幸好古寧頭大捷,局面稍穩,但中共侵犯金門之心並未稍歇,尤以民國43年「九三砲戰」以火砲狂擊金門,時金門中學中正堂因目標明顯,遂於民國44年三月舉校遷往陳坑。在時局動亂、資源缺乏的情況下,同學們自行搬使用的課桌椅,自後浦步行到陳坑,男女互助,無怨無悔,炮火中弦歌不輟,三百多位學生以陳坑為家。先以福建省政府委員林作梅兼任校長,後由易希鎬先生專任校長。忠誠先生與所有學生每週返家一次,放假仍須上山助理農事,而所有學生往返學校大皆走路,邊走邊在路旁舉手招攔軍車,那時軍車只要是順路,大都會停下讓學生搭乘。 在中學歲月教育意義乃是生活範圍與生活經驗的擴大,尤其結交很多本島各地的朋友,有來自盤山的翁文宏(教授),來自后豐港的洪文章(老師),來自古寧頭的李國華(電信局),來自田墩的黃廷川(少將),來自后浦東門的許乃宗(老師)、黃聰山(福建省選委會總幹事) ,來自后浦南門的許乃煌(老師)、許清堯(校長)、莊根朝(老師、忠誠先生妹婿)………等多人。各人家庭環境或有好有壞,但意氣相投、心性相惜才是重要。有緣相聚,放言高論,天南地北,掽風太過,朋友此時給他「臭屁烈」的稱號,到六十歲時他尚以此稱呼自嘲。這些好友直到今日仍是經常見面,把酒言歡,仍見昔日情誼。 民國47年中共發動舉世震驚的「八二三砲戰」,金門遭逢人類有史以來最強烈的炮火轟擊,國民政府為顧及金門中學學生之安全與學業,乃將九二一位學生疏散到台借讀各高初中,時忠誠先生恰好高中畢業(金門中學第五屆)。由43年的遷校到47年的流亡、借讀台省,其中炮火所帶來的辛酸苦難,點點滴滴、歷歷在目。畢業夜的聚餐,十幾個人在北門顏家庭院,菜色甚差,連花生米也上桌,但酒有高粱、五家皮、烏梅等,想想前途,將各奔西東,所以舉座狂歡,滿桌皆醉,一時顏家哭聲、歌聲交加,有手舞足蹈的、有靜默沉思的、有哭爹的、有喊娘的,少年情懷,人生難得幾回? 在中學時代,有幾件事令忠誠先生念念不忘,其一是:初中暑假之時為增加家中收入至冰店當管理員,負責製冰工作,至今與冰店的另一員工王金龍先生仍時相往來,彼此工作雖不同,但惜情如一。另一事就是:高二時,為統一學制,曾利用學校停課到太武小學擔任春季班代課老師,時間雖短,但對當時一教育界老前輩陳春祺先生甚敬重,日後只要任職金門之時,必往拜訪。而對所教過的學生也大都牢記名字,想著這些自己教過的學生,有的已為人父母,甚至為人祖父母,不禁感慨! 初中、高中畢業都曾面臨升學就業的抉擇,初中時忠誠先生考上軍中播音員,但至誠先生說:「要當兵,等高中畢業再說。」因而作罷。高中時,亦曾為居家附近閩南工作處發掘吸收,擬將他送往台灣受訓,再派赴南洋轉赴敵後工作。但翁太夫人重視教育,主張升學,升學方面亦面臨抉擇,忠誠先生以第三名成績,在當時保送制度下可保送台大電機系,但若上台大,未來四年所需的費用將來自何處?再望著至誠先生嗷嗷待哺的幼兒們與戰火燎原、滿島瘡痍居民的苦況,最後翁太夫人說:「讓國家去培養吧」,這個台大電機與陸官砲科的拔河,最後忠誠先生選擇了陸官。決定後,當時已念台大的表哥林朝文先生曾來信要他再考慮,不要輕易放棄,但最終仍是選擇陸官。在半個世紀前的金門,在烽火連天的金門,若說是忠誠先生的抉擇明智,不如說是翁太夫人的做法勇敢。 有一件事永遠忘不了,第一次與黃廷川、林水美先生到機場報到,準備赴台就學,但因炮火猛烈,飛機下不來,取消改期。回到老家,想到一離開,全家老小就在炮火的攻擊下,總不能每天冒著炮火奔往別人家的防空洞,於是和至誠先生商量家中必須有防空洞。就在飛機逾期的幾天中,兄弟二人不分晝夜,挖了一座全家可躲的防空洞,並且與前面人家互通,就近照應。而後忠誠先生放了心,在家屬、朋友的歡送中飛向台灣。近代金門第一次有三個高中畢業生申請入軍校就學,是破天荒的壯舉,更開金門子弟「讓國家培養」之先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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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片羽翁翁浯江夜話傳遞音緣劉亮雅掌台大中外文學
●翁翁浯江夜話傳遞音像因緣 四月二十七日,翁翁在《金門日報‧浯江夜話》一篇〈音像的極致與美麗—記錄遺疏的島嶼聲響〉,引起極大迴響;金門縣長李炷烽當日大早閱讀後,當即致電在台北的翁翁,盼能與文中所載長榮交響樂團團長張逸士及拍攝《山海台灣》紀錄片的導演吳明達聯繫,邀訪金門,共同致力金門音樂的採擷、保存、演奏。時隔一個月後,五月二十七日,吳明達一行四人在金門縣政府交通旅遊局的安排下前來金門,趕上浯島城隍出巡盛典的記錄,翁翁亦於當日以私人行程陪同友人返鄉。一九六一年出生於金寧盤山、主持不倒翁視覺創意工作室的翁翁(翁國鈞),在〈音像的極致與美麗〉文中透露,因參與長榮交響樂團新作《山海‧台灣音樂電影系列之一—美好台灣》影音DVD專輯製作,與樂團團長張逸士及專輯導演吳明達有過接觸,從中引發對金門音像保存、演出的話題,吳明達提議長榮交響樂團不妨拉拔到金門島上,也許是擎天廳的表演場地,甚至找一處適合的戶外場景露天演奏,重點在於取景金門的閩鄉村廓與地域風貌,並結合大型交響樂的磅礡氣勢與典雅氛圍,以當前優質的影音器材收錄編製,必定可以成就一次音樂與影像經典傳承的完美記錄。吳明達的構想引起張逸士的興趣,列入採行計畫,再經翁翁行文披露,獲縣長李炷烽重視,親自打電話給翁翁、吳明達、張逸士等人交換意見,初步促成了赴金門拍攝影像的行程。長榮交響樂團如能在《山海‧台灣音樂電影》系列之外投射金門的音像流傳,透過演奏、出版、發行,並在長榮國內、國際航線上播放,無疑是行銷金門藝術文化、刺激觀光發展的大好機會,也將帶動金門音樂的風尚,一些過去留存在傳唱記憶中、象徵不同時空環境的老歌如〈太武雄風〉、〈金門春曉〉、〈莒光月夜〉、〈太湖長澤〉、〈榕園曲〉、〈古崗湖畔〉等,甚至葉佳修所作的〈金門之歌〉、李子恆所作的〈燈〉、〈番薯情〉等,都將賦予新的詮釋精神。 ●謝金安讀哲學編大學國文選 台灣學界中,從事哲學研究的金門學人仍屬少見,知名者如曾任教於政治大學與輔仁大學哲學系的教授李增,以及以《易傳的倫理與道德》論文獲文化大學哲學碩士學位的李增城;近年來,再有謝金安一頭栽入哲學世界不可自拔。一九六三年出生於金湖料羅村的謝金安,在金湖國中就學時受到陳清纓的影響即已產生哲學探索的興趣,金門高中畢業來台考取文化大學哲學系,再入中央大學哲學所攻讀,以《老子與陶淵明的藝術精神》論文獲碩士學位,之後又留在中央大學哲學所博士班就讀,最快必須以七年時間方能取得的哲學博士學位,目前已進入第四年,隨著年初通過博士資格考,謝金安拿到博士學位的距離越來越近了。苦讀哲學之餘,同時任教於環球技術學院通識中心的謝金安,國學底子夠文學了,今年亦參與大學國文選的編選行列。 ●黃昭能的博士論文鎖定金門 離鄉多年的黃昭能,近來為了撰寫文化大學中山所博士論文《金門在台海兩岸關係中角色之研究》,又積極與金門人、事接觸頻繁,包括去年底返金參加「金門學學術研討會」。出生於金沙西園村的黃昭能,先後畢業於金門高中、輔仁大學及政治大學東亞所,長期在法務部調查局任職,並曾派駐福建調查處在金門工作七年,因此對金門事務有一定程度的熟悉,現在也每天上《金門日報》網站閱覽;在高輝教授指導下的博士論文《金門在台海兩岸關係中角色之研究》,黃昭能希冀能為金門在兩岸中的定位、發展,提出新的論述。 ●李明珠史博館研究主任退休 出生於金門後浦,四歲時遷台的李明珠,今年元月自國立歷史博物館研究組主任職位退休。幼年離開家鄉、金門記憶模糊的李明珠,在史博館工作期間,卻讓她拉近了金門的情感距離,二○○二年她曾參與史博館考古小組《金門地區陶瓷史、城牆遺跡、喪葬習俗調查研究》、《金門水頭、官澳、瓊林歷史考古試掘報告》的專著出版計畫,二○○三年十二月六日代表教育部回到金門出席「閩南文化學術研討會」的金門文化論壇。 ●劉亮雅掌台大中外文學社長 由台灣大學外文系發行的歷史悠久文學刊物《中文文學》有了新氣象,社長一職由金門籍的台大外文系教授劉亮雅接任。父母來自金門、一九五九年出生於台北的劉亮雅,台大外文系畢業、外文所碩士、美國德州大學英美文學博士、學術生涯外、亦曾在《雄獅美術》當過編輯。筆名「蕭鄂」的劉亮雅,同時是位女作家及文學、文化論述者,著有《慾望更衣室》等書,她對當代台灣文學、英美現代主義文學、美國黑人女性小說、女性主義文學與理論、同志文學與理論等領域的探討,已建立了論述風格,今接掌《中外文學》,讓她更能掌握現代文學的脈絡,為這份老牌刊物創造文學新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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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賢王道顯與金門「何厝王」
王道顯是明代同安鄉賢,他與金門瓊林蔡氏、金門何厝王氏有著密切的親緣關係。 同安自古英賢競立,科甲蟬聯,明代出文官,清代多武將,立功立德之人,都「增雙溪(東溪和西溪)兩島(金門和廈門)之輝」(民國版《同安縣志》卷四十二)。在眾多鄉賢名宦中,「官家聯婚」是一種普遍的社會現象,這自然是受歷代門第觀念的影響,以至民間有「龍交龍,鳳交鳳,溫龜(駝背)交抗憨(傻子)」的俚語流傳。這種例子不勝枚舉,如:驛路潮州令李春芳孫女嫁五省經略蔡復一。蔡獻臣長子謙光娶中左所(今廈門)南京右副都御史傅鎮之女、四子孚光則娶大嶝大同巡撫張廷拱之女,蔡獻臣的妻子(誥封淑人)是鷺島太常寺少卿池裕德之女。東橋浙江道御史劉存德(蔡復一夫人外祖父)次子劉從龍娶陳甫吉(三郡知府陳健長子)之女,劉存德曾孫光先娶烈嶼庠生林夢得之女。洪厝武進知縣洪覲光(侍郎洪朝選胞侄)之孫邦偉娶會元許獬孫女,三等男邱良功之子邱聯恩(河南南陽鎮總兵官)娶澳頭四川總督蘇廷玉次女………地緣加上血緣,濃縮了「無金不成銀」的文化內涵,也印證了這樣的一首民間歌謠:浯江潯海水相連,金門同安共祖先;兩地火薰看現現,往來嫁娶結姻緣。據筆者不完全統計,歷史上由於自然災害,倭寇作亂,成功抗清,清廷遷界等多種原因,現在同安、翔安境內有八十八個自然村,他們的祖先來自金門;而金門七十二個自然村的居民,則是由同安(括現在的翔安)播遷繁衍。每個姓氏家族,幾乎沒有近戚也有遠親,形成了曩日「金門廈門門對門,娘家婆家家連家」頻繁的走親活動。因此「兩門」宗族文化交流活動,今後仍有相當拓展的空間。 王道顯(一五五○──一六一六)字純甫,號瞻明,一字當世,是同安南亭王氏十世。「南亭」是王氏地名燈號,據蔡獻臣為其表兄王道照(號日近,王道顯之弟)所撰《明邑文學日近公暨陳孺人墓志銘》記敘,「王之先自光州固始遷吾同嘉禾山,三徙學宮右稱南亭」。當時的「南亭」屬在坊里,後來又移居縣城西南隅從順里二都樸塘保西湖塘(今屬新民鎮西湖村委會,一千多人口)。自十一世起,南亭王氏貞房開基祖王淵(五世)的子孫啟用王獻士所編的字芸:鳴伯應先令 衣冠奕 亨 賢能欣踵起 簡策煥徽聲。 王道顯的祖父王濟(一五○○—一五六三)字汝成,號愧予,嘉靖三十四年(一五五五年)貢生,以子貴封承德郎南京戶兵二部主事,娶妻嶺下葉誠甫之女,誥封太安人,生三子,即三錫、三接、三聘。長子三錫(一五二一—一六○三),也就是王道顯的父親,字允升,號師齋,因子貴誥封朝議大夫雲南布政參議。王三錫妻蔡氏坤娘(一五二五—一六○一)誥封恭人。蔡氏是浯洲瓊林梧州府通判蔡宗德獨生女,也就是光祿寺少卿蔡獻臣姑母。蔡氏生有二子一女,二子即道顯、道照。道顯長蔡獻臣十五歲,是蔡獻臣的表兄,蔡宗德就是王道顯的外祖父。蔡家非常注重道顯、道照的教育,母舅蔡貴易(浙江按察使)特聘晉江蘇紫溪到同安梵天寺為兩位外甥授經課藝。兩位外甥天資聰穎,文筆敏妙,被稱為「王氏二雄」。王道顯於萬曆七年(一五七九年)得中第七十八名舉人,十一年(一五八三年)與李獻可為同榜進士。李獻可是同安浦園人,他的祖父李應祥於永樂元年(一四○三年)二月避居浯洲十九都烏沙頭(今古寧頭),成為金門古寧頭李氏一世祖,相傳古寧頭海灘豎蚵石養牡蠣還是由李獻可傳授。一六○二年李獻可謝世後,王道顯為之撰寫《賜故文林郎禮科都給事中松汀李公墓志銘》,足見二人生平交情深厚。王道顯進入仕途後,初任台州府推官時,關心民瘼,「慮囚多平反」。以後在貴州監察御史、山東僉事、雲南參議、浙江兵備任上,整飭軍紀,選用人才,維護治安,抗擊倭寇都有非凡的業績,故民有菩薩之謠。他累官至湖廣按察使,居家三十年,清正廉明,「家無媵妾之奉」,被《同安縣老》列為鄉賢。王道顯妻黃氏誥封恭人,生子四:軸、輳、軒、轍。長子王軸字鳴玉,號去非,與堂弟王晃(道照獨子)同為萬曆年間的貢生。王道顯的三子軒(一五九○—一六三八)字鳴衡,號景瞻,名京舍,分支金門何厝。據葉鈞培、黃奕展先生所著《金門族譜探源》記載:「明中葉有王道顯者,自同安路(盧)嶺遷居金門何厝,分居耍頭(尚義)、西吳」。同安盧嶺(今屬汀溪鎮褒美村)也是金門賢聚盧氏的發祥地,至今當地的「道德寺」還奉祀著「道顯祖」,九月十三為神誕日(與《南亭氏族譜》所載王道顯生辰吻合)。王鳴衡雖然徙居金門,被奉為「何厝王」的一世祖,但他和原配戴氏、繼室楊氏的合葬墓卻在盧嶺寨腳。王鳴衡有四個兒子,依次為馳、騶、亨進、駕。他的孫子王應起「外出金門」,但王應起的父親王騶(字伯祥)和母親楊氏的合葬墓也在盧嶺;王鳴衡的另一個孫子王勵舍(亨進長子)和配室葉氏(欽賜恩養)也合葬盧嶺。而王鳴衡的侄孫徐生(字公天)與妻子陳氏合葬浯洲嶼十七都劉浦保何厝鄉。徐生的兒子先旺、先生從戎定居金門,先旺卒後與妻子許氏合葬浯洲嶼劉浦保山內埔。到了清代康熙年間,王鳴衡的曾侄孫先楚、先齊、先趙甚至舉家徙居台灣葫蘆墩。由此可見,先期的移民不少人歸葬原籍,後來的人也就永久「身在他鄉即故鄉」了,所以形成了清明兩岸民眾互往祭祖的習俗。 王道顯的弟弟王道照,雖然沒有當官,但他得娶德慶州知州陳榮祖(三郡知府陳健孫)之女;他們的妹妹又嫁廣東按察副使陳基虞(浯陽信房二十世)。可見南亭王氏與金門瓊林蔡氏、陽宅陳氏的姻親關係由來已久。 南亭王氏還有一位列入同安鄉賢的王三接,他是王齊的次子,王道顯的叔父。王三接(一五二六—一五五七)字允康,號晉齋,自小精研易經,大器早成,十七歲參加鄉試中式第二十二名舉人,嘉靖二十九年(一五五○年)與蔡復一夫人祖父李春芳同榜進士。初授南京戶部主事,後擢廣東韶州知府。任上「洗留獄,雪無辜」,病卒時,「韶民縞素,哭踊如失所生」,是一位愛民如子的清官。可惜英年早逝,年僅三十二歲,「時咸憫之」。王三接妻葉氏,誥封安人,生有四子:道熙、道蒸、道默、道煦。長子道熙和次子道蒸「搆山房於縣西湖塘,手植荔紅百株,優遊其中」。至今西湖塘村北尚有這座明代的古民居,這就是王三接的故居,實際上也是王濟這個望族遺留的建築物。這座坐落在西湖里三四三號的王氏古大厝,佔地面積約一千五百多平方米,為二進加後界雙護厝圍合式磚瓦建築。廳堂十一架樑,共有三十多個房間。大門門楣有鈐印「晉齋」的「紫氣東來」泥雕陽字匾額,門埕有兩副旗桿石,是家族子弟科舉成名的標誌。簡約的燕尾脊布瓦頂和三合土的牆體構造表現了明代中葉的建築風格。這座大厝不但是廈門地區保存較早的明代古民居,同時又是金門與同安歷史上王、蔡、陳三個家族血緣關係的物證。 丁亥年勞動節於古莊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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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碑
「軍以戰為主;戰貴有備!有關釣魚台事件,相信各位都很清楚,本部擬案:編一特遣隊死守釣魚台,引起國際視聽,爭取政府談判空間。所以特遣隊的指揮官必須受過特戰訓練;更必須有成仁之準備。各位都有家室,我不想用命令,不知那位志願擔任此次任務?我只能以母校門口壯語:貪生怕死莫入此門相勉………」總司令啜了一口茶後,開門見山說出這個眾人意想不到的事。一時間,大家面覷無言,軍門更是直盯對面柱聯不語,那是子靖先生的真跡,聯語錄的是林則徐名言: 苟利國家生死以 豈因禍福趨避之 「這不急,一時要各位決定不容易,決定後休假一週,辦好交接,交代後事,即至總部向參謀長報到!」總司令深沉地說著,轉向主任,示意他發言。 「各位都是本軍特選優秀幹部,軍人以身許國,本就應有為國犧牲的心理準備;家屬我們更會破例從優撫卹………」主任委婉的說辭,此刻卻極其模糊,眾人各想心事,空氣似乎凝結起來,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又一分一分地過去……… 「報告總司令!王于興師;脩我戈矛!職願率本部死守釣魚台!」想起詩經「無衣」,我眼眶泛紅霍地挺立;突然想起孩子們! 「好!好;但這可是有去無回的任務!你想情楚?」主任溫和地說道,一口台灣國語,聽得出充滿欣慰及鬆一口氣的心情! 「一寸山河一寸血;寧失千軍不失土!只希望職等成仁後能入祀忠烈祠………」說到此,似乎看到孩子們在撒嬌及向他同學示傲,最後竟不由地哼起在陸院受訓時最愛唱的楚辭「國觴」: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子魂魄兮為鬼雄。 參謀長見狀,起身示意我停止;但隨即被總司令阻止。 「看我們英勇的戰士,血染山河,誓死保國………」 或許受到感染,先是坐在我身旁空降旅的李國靖學長,這位當年特戰63總隊的袍澤跟著哼唱軍歌「赴戰」,最後大家都不約而同站起來怒唱,總司令見狀,呆坐在位,似有無限感慨! 「貪生怕死莫入此門;升官發財請走別路!請各位學長高唱校歌為指揮官壯行!」原本不語的軍門,突然引吭校歌: 怒潮澎湃,黨旗飛舞,這是革命的黃埔!主義須貫徹,紀律莫放鬆,預備作奮鬥的先鋒。打條血路,領導被壓迫民眾,攜著手,向前行,路不遠,莫要驚。親愛精誠,繼續永守,發揚吾校精神!發揚吾校精神! 一時間,原本嚴肅的會議室竟宛如太子丹為荊軻送行畫面,引得室外憲兵頻頻探究! 會後,眾人在總部享用了豐盛的晚餐:貴妃雞、醉蟹、無錫排骨、紅燒魚翅、糖醋黃魚。主任特別端了杯紹興酒:「各位,菜普通,但這伙房可是台北中泰賓館的大廚,來,咱一齊敬指揮官!」 當夜,我與軍門連夜驅車南下。出總部營門時,李國靖學長早已帶他傳令併立門口,倏地舉手向我軍禮送行,肩上三顆梅花閃閃發亮,昏光下,見他早已淚流滿面,我強忍淚水回禮: 「謝謝學長!請學長保重!」乘著酒興奔唱: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脩我戈矛,與子同仇………」 一路上,軍門閉目不語;我則是百感交集。「你神經病!幹嘛去?」車至后里收費站時,他終於吐出話來,滿口酒氣。 「我不去!誰去?對了,你不是高唱校歌壯行?」 「真不知要說你清高?還是白痴!在那場合,………你幾歲了?還如此情緒化!你怎麼向燕婉說?可別又要我去溝通;我怕死她了!」看得出他很生氣。望著車外斑斕的燈光,心想還能看幾回?尤其是;怎麼向燕婉啟口?想到這裡,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駕駛小張繳過票後,偏過頭來,一臉納悶:「報告長官:能請問………」 「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再多嘴,把你編進特遣隊!」小張話未玩,就被軍門一陣搶白,嚇得他閉嘴不語,我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你沒看到當你站起來時,多少人暗爽;希望王金平巡視釣魚台案能成立,留你一條小命!」軍門又再度邊閉目不語,不久即打起鼾來。……… 「我再說一次;反正誰當政我就聽誰的;換換軍歌有何不可!」軍門幾乎是用吼的「碰」一聲掛掉電話;打斷了我的回憶!拿著電話,心痛如剮,有一段時間不接軍門電話。 「不錯,我雖沒陞上將軍,但無負君子風骨;不愧軍人武德!乃真將軍也!」想到此,才發覺天已暗沉,湖畔薄霧輕纜,發動車子,逕向延平郡王祠馳去,雲霧中引吭: 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