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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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火餘生錄》一串香蕉救兄弟兩命
民國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傍晚六點三十分左右,金門對岸的共軍砲兵部隊,集中各型火砲數百門,在同一時間向金門島展開奇襲式砲擊,兩個小時內連續發射五萬七千多發砲彈,駐守金門的國軍部隊在六分鐘後展開還擊,雙方砲彈一群群呼嘯來呼嘯去,揭開震驚中外的「八二三砲戰」序幕。 此後連日砲擊,戰況空前激烈,直至十月六日國軍在美援大口徑巨砲加入參戰,給予對岸砲陣地迎頭痛擊,總計在四十四天砲擊之中,共軍總計對一百五十三平方公里土地的金門島發射四十七萬餘發砲彈,平均每平方公里落彈三千一百餘發,金門每一寸土地都快被打翻了,卻仍無法達成封鎖金門的目的,因而宣布「停戰一週」。金門防衛部胡璉司令官為減少民眾、學生傷亡,於十月九日派軍鑑疏散至台灣,成行者每人發給生活補助費三千元。 當時,也有許多鄉親捨不得離鄉背井,選擇留在金門。而留下來的民眾,男丁編成自衛隊,支援國軍作戰、岸勤運補搶灘、及自然村自衛戰鬥等保鄉保土任務;未婚女子則編成婦女隊,支援國軍作戰救護任務,而老師則被編入宣撫隊,擔任文宣作戰工作。 由於砲戰期間,金門防空避難掩體不多,砲彈來時只能靠簡陋的土洞或壕溝暫時躲藏,很多傷亡民眾,並非被砲直接擊中,而是被砲火威力震撼壓下的土方活埋。或許,砲戰期間瓊林村比較沒有落彈,在島上算是比較安全的地方,因此,金湖國小校長江思明,將教職員工撤至瓊林村避難。記得當時家父任職於湖小,外公正巧是瓊林人,所以,我們全家也順理成章跟著暫時搬到外公家居住。 那時,家父擔任學校總務主任,八月底依例必須去縣政府領員工薪水,可是,瓊林到金城有七、八公里之譜,島上沒有公車、也沒有摩托車等交通工具,唯一的方法就是沿途攔軍車。值得一提的是,當時胡璉司令官很愛民,命令軍車行駛路上,遇百姓舉手攔車,一定要停車讓百姓搭乘。曾經,有一個鄉下婦人挽著包袱回娘家,途中遇到軍車,立即揮手攔車,口裡還連聲喊:「我要坐你的車子」,但因沒有上學不識字,也不會講國語,,本意是要「坐車子」,可是,聽在「北貢兵」耳裡,竟是「我要作你的妻子」,讓駕駛兵高興大半天,才發覺是誤會一場! 那個時候,金門到處童山濯濯,中央公路從瓊林到雙乳山往西一帶也不例外,放眼皆為光禿禿的平野,凡有軍車通過,必揚起漫天塵煙,對岸的瞭望哨可以一目了然,砲彈即隨之而來。因此,路過的軍車都加足馬力疾駛而過,很多軍車都不敢息火停下來載人,少部份不敢抗命的司機,也只能減慢速度讓乘客跳上車。 根據家父回憶敘述,當年那一趟領餉之旅,真是膽戰心驚,有幾次即將跳上車時,對岸砲彈立即呼嘯而來,如雨般落在附近下來,軍車見狀立即急駛而去,家父則趕緊跳下路旁排水溝躲避砲彈,眼睜睜的看著軍車加速離去,一路上走走躲躲,一直快走到雙乳山(就是現在的中山林)附近才跳上一部中吉普,身上的中山裝已經污穢不堪,好不容易才到了縣政府領到薪水。回程時,想到大難不死,值得好好慶祝,於是,兼程跑到市場買了一串香蕉,希望讓孩子嚐嚐香蕉的滋味,一路轉折,回到瓊林已是午後三點多鐘。我跟二弟與表哥、表姊在大排水溝的橋頭玩耍,家母興沖沖的跑來要我們快回去,儘管玩得正起勁,聽到爸爸買回一串香蕉,兄弟倆立即拔腿飛奔回去,就在我們要踏入家門時,突然晴空霹靂巨響,連續三發砲彈落在附近,香蕉還來不及吃,就聽到屋外紛紛擾擾的喊著:「阿明(表姊)被砲彈打到了」,沒多久,渾身是血的表姊和表哥都被抱進屋子裡,表哥只受輕傷,表姊卻已回天乏術了,要不是家父突發奇想的買回那一串香蕉,我和弟弟肯定還在橋頭現耍,勢必難逃浩劫。 這次砲擊傷亡事件之後,說明連只住平民百姓的瓊林村也遭砲擊,島上無分市街、或鄉村,都是砲擊的對象,金門已經沒有安全的地方,因此,我們一家五口決定遷回山外老宅,每天躲在又濕又臭的泥土坑洞裡,常常是吃著燒焦的飯,因為老媽只能利用砲戰稍停的時間,用煤油爐燒飯,往往飯燒一半,聽到砲彈落在附近,趕忙躲回防空洞內,等到砲聲稍歇再回家,飯已燒焦。 如今,砲聲已遠,兩岸人民藉「小三通」恢復往來,重啟交流新頁,儘管隨著歲月更迭,年華逐漸老去,但四十幾年前砲火下的一頁頁的影像,卻依然縈繞腦際,特別是家父買回的那一串香蕉,讓我們兄弟逃過一劫,更是心有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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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打雙不打──導讀螢火蟲映像體
我揣想著,當他揮汗執導的時候,會不會突然像吳鈞堯先生一樣,想起那些幼時、童年的往事,然後對著那些年輕的歲月會心的一笑,彷彿已經離開很久遠了,因為連日夜開鑿的翟山坑道都已在民國七十六年移交國家公園管理處,近十年,開放觀光,河道淤積的很嚴重,已經可以判斷出此時此地的翟山坑道都已不利於任何船隻的運行,而整個坑道取景最佳的地點是在坑道盡頭由外往內拍攝,而且十萬大軍已經不再,除了遊客的嬉鬧聲外,僅剩下濕潤的牆壁上經過掩飾開挖鑿洞時死傷阿兵哥的感念木牌,不知所以然的觀光客還在上面簽個名,以示「到此一遊」以資留念,如此糟蹋往生者,死者何堪,實令人感慨萬千。 烽火煙硝的歲月已經遠離,我們現在只有一群熱不起來的阿兵哥,已經沒有戰爭,但不是必須先要有敵人才能培養戰鬥意志嗎?沒有敵人就要有假想敵,而我們沒有,也希望沒有,所以未能誇張、抹黑、努力膨脹,擴張上網,才能劃分敵我陣營,這令我覺得現在身在金門的阿兵哥,角色及處境都相當尷尬。 在這部八十分鐘的電影開頭首先打出曾經出資贊助此部電影的鄉親人名,然後漸漸消失,然後再出現另一個人名,大約三百餘名,最後畫面出現鮮紅斗大的十個字「人民的力量,百姓的電影」。其實對於那個時代活過來的人們來說,如果你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的話,那真的是太好了。 故事由民國三十年夜裡的一盞油燈開始,那種油燈像是在玻璃罐頭上打個洞,底下放滿了油,以供燃燒,但火是點在蓋子外頭,所以一拿到戶外就燭影明滅,一不小心,火就熄了。從日軍來了之後,金門百姓從那之後就不能要求什麼公平的待遇,對於日軍,必須十分順從,對於駐紮的國軍,必須義務襄助,心裡儘管苦的不能說明,卻也不能掉淚,對於戰火下的日子安之若素,電影中那些由鄉親們演活了的角色總讓人覺得他們的眼神是認命的,是無所謂的,只因為他們真的經歷過,然而沒有經歷過的,也沒有因為生澀、疏於練習,每個人都演活了自己應該扮演好的角色,然而這些遠比他們在大時代中所想像中來的遙遠而且艱難-讓你去自衛隊你就去自衛隊,你沒有說不的理由,抓你去料羅搶灘運補你就得去搶灘運補,你沒有拒絕的權利。我想,與其說他們是不抱怨也好,認命也好,想通想透了也好,也許他們唯一選擇除了舉家遷台,重新開始以外,否則留在這裡就只是深知抱怨只會讓烽火下的日子更難捱,反正,讓你做什麼,你做就是了,其餘的,似乎不宜與聞。 這部片中,除了演員們外,還不時穿插著一些真實經歷過那些烽火歲月老人們的談話,強烈的燈光打在他們的臉頰,彷彿像是抽象的圖騰上,顯現出詭譎的氛圍,那是歷史的昇華,也是青春的光澤,與演員們形成強烈的對比,他們雖已年華老去,偶爾的恍惚,但仍是沈穩謹慎,說話仔細,似乎他們從不知道自己在一夕之間將會突然被派給誰了。 這片是從民國三十年開始的,在日本統治下的某一天,日本人嚎著說日本國被美軍丟了兩顆原子彈,戰爭瞬間結束,日本人哭的很傷心,然後日本人走了,有些老人們仍記得日軍離開的那一天,日本阿兵哥的綁腿還是綁的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當初是他們自己莫名其妙的就統治起金門來了,但走了之後,民國三十七年,國軍一批一批的來了,一片亂七八糟,苦不堪言,金門百姓,不放心、不明白,國軍想要什麼東西就自個兒拿去了,百姓吭也不敢吭一聲,一片忠心,施恩厚待,從來不會想要將對方的言語嘲諷,例如「死老百姓」,突如其來的一陣攻擊徹底的反擊回去,就像甘地所說的-「努力在做是我們的責任,而結果通常在上帝手中。」但能送走的孩子,就儘快後送了吧!氣氛畢竟很不一樣的呀!大人們只知道戰爭來了,家鄉在一瞬之間就成了戰區,還是前線,誰知道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情勢局勢天天在變,於是只能雙手合十,到廟裡去求乙紙平安符給獨自離家的孩子掛在胸前、或是揣在上衣口袋裡,一遍遍的殷切叮嚀:「去吧!一切小心。」 也許在那個時代,離家越遠越好,若想要活的安全,這是一種必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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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歷史提前一萬年發現打製石器
福建省有長達二三○○多公里的海岸線,一二五個大小港灣、島嶼一四四六處。地理上金門是位於福建東南沿海,晉江、九龍江兩大流域出海口外的島嶼。如︽海國見聞錄︾一書上所寫的:「金為泉郡之下臂、廈為漳郡之咽喉」。文化淵源與泉州、漳州及廈門密不可分;早期文化的發展也與粵東,包括韓江流域所在的廣東潮汕、梅州及福建龍岩三地,有著可排比研究的聯繫關係。 一九八九年底,大陸漳州市文化局文物科科長曾五岳,在漳州北郊調查,採集到一批小石塊,經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尤玉柱等人鑒定為舊石器。之後在漳州市北郊近一○○平方公里的更新世台地上,找尋到十七處石器地點,得標本三百件。一九九O年二月,針對新台地的第四紀地層進行考察,認為出土石器是兩個不同時代的文化層位:(一)下層是約距今四至八萬年前蓮花池山紅土層中的礫石條帶,含有用石晶體和脈石英硬砂岩製作的石製品,約為地質時代的晚更新世中期,這是福建地區至今發現最古老的舊石器。(二)上層是約至今九○○○年至一三○○○年前,覆蓋在紅土層之上的一層紅黃色砂質黃土,接近表土層,其中含有燧石質原料製成的小石器,絕大多數為黑色、灰黑色、淡黃色燧石,其次有玄武岩、脈石英、石英晶體等。推測石器的加工法是經過錘擊、砸擊而獲得小石片、小石核,再經過二、三步驟多向加工製成各種型態的石器。其特點是:石器普遍薄小,絕大多數在一至二‧五公分,重十克左右;石器類型複雜,加工精細,有石核、石片、刮削器、尖狀器、鏃形器、雕刻器、石鑽、石斧等。其中刮削器數量最多,約占數量的四分之一強,形式多樣,包括單邊直刃、單邊凹刃、單邊凸刃和凹缺刃等類型,成為富有地方色彩的工具之一。這些特徵明顯的石製品,存在約為地質時代的晚更新世晚期至全新世早期,經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多位專家鑑定,命名為漳州文化,代表福建省沿海地區,介於舊石器時代和新石器時代之間的一個過度階段文化。 漳州文化的小石器製品,與中國其他大約同時代遺址或地點出土的石製品,有不同的文化特徵,而在福建省內同一時代發現的文化遺存,還有清流縣的人齒化石及東山縣的古人類肱骨化石。尤玉柱認為漳州文化的各種性質,說明它應歸入小石器傳統之中,由於沿海的環境與其石器組合顯示出地方色彩;小石器傳統適應的生態環境是近山草原、近山湖海區,其經濟以狩獵(包括漁獵)為主,兼營採集。 漳州文化的分佈範圍,除在漳州市郊台地的一一三個地點外,在龍海、平和、東山、華安、詔安、龍岩、廈門等市縣都有發現,在鄰近粵東的南澳島,也曾發現過與漳州文化相類似的石製品計一五O件。 金門地區發現的小石器,無論顏色、質料、打片方法、大小、修理技術和器物類型等,都與漳州地區發現的打製石器相同。目前發現地點有瀕海的后豐港及已闢為農田的賢厝台地,後者是在休耕的農地中發現的,材料大多數由黑色、灰黑色、淡黃色的燧石打製而成,出土石器附紅黃色砂質土,研判紅黃色砂質土層的形成時間,有可能從晚更新世晚期到全新世早期;因為形成至今的時間較短,尚未完全風化為紅土,屬台地較高的層位,接近於地表,經長時間的侵蝕、剝蝕作用,容易受到嚴重的破壞;兩處採集的標本,即是暴露在地表上,不久之後該地點便因與改良土質的客土拌和,再度恢復為農民的耕種地。從發現地點散落的距離不遠,都在附近的一、二十公尺範圍內,應是遺留在原居住地的可能性較大。新石器中、晚期的文化遺存沿著水頭港、后豐港、后浦港一帶的出現,顯示居民長期的在此區域居住活動。石錛、凹石、礪石、石網墜等石器製成品,是用來從事漁獵、採集的相關行為,與中國東南沿海相同的印紋陶文化,更是此地居民發展文化內涵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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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人明信片風景
有些夢是不容許醒來。 晨霧中的橋影,倒懸著浮世幽邃虛幻,這是詩的實景,我讀覽如夢的城市,翻閱每篇章節,有驚艷的人文風華。這裡的人,美得如雕像,這裡的樓檯都供奉汩汩盛開生命的花魂。晴藍白雲蒼穹下,每棵曼舞搖曳的樹影,顛躓著旅人的心,死亡與重生,在每片落葉裡聽到一場人生的對白。夜,浸游浮蕩無常,我沿向隱隱的燈火,走,忘了你遠方的撩撥,向自己一整片混沌真想求得足夠沉睡,這是星期一我心底風景。 ‧ ‧ ‧ 這裡是一條遺荒多年的神秘巷子,只為一則傳說,我探訪夢的秘境,碎石鋪地,空裂零亂,每一步都有囤積的迴響,想像鋪石工人那時修路的心情一定是陷落在失神狀態。其實我的造訪,多少也是為這虛擬的存在,在找一種現世的假設安隱,藉此想穿越在永不可測的時間裡去發現可能的感官接近,您,已接近我大量的想像,寵溺、暗情、傾覆,這是星期二我心底風景。 ‧ ‧ ‧ 城市末梢,疲憊的紅綠燈閃著流離冷然的孤寂,向左彎或向右走,無法確定位置座標,忽然一輛晚班公車閃速從眼前拋去,許多時候,我想,獨處是一種心智的隱匿,掏空一切的煩苦,像速度一樣流失,在這空殼的城樓漫走,不斷呈現來自寂寞的剖白,就如密黑天際裡的星子,低吟、咆哮、潛意識湧出的愛恨情仇彷彿可以聽到我們共同清醒的呼吸,您聽到嗎?這是星期三我心底風景。 ‧ ‧ ‧ 回旅店,整理一天的經過,而後思空,獨處是我唯一能揭露自己的本質,除吃食營生,坐忘,一明一滅,這是星期四我心底風景。 ‧ ‧ ‧ 鐘聲十二響,教堂熄了燈,告解贖罪的人都得到原諒,神父背脊的十字架,莊嚴、沈重,彷彿是虛無世界的澄明之境,甘願為我們尋求復活。夜,晚了,教堂漆黑的岸邊,隔了一條河,河的左角有一排黯灰小酒館,俗世的苦,在這裡同樣可以得到福音永生,重金屬昔樂流淌在十一月冰冷寒夜,沸騰的心開始騷放,侍者端了一杯黑色威士忌,脈脈眼神交會在那個失意浪人的無語深眸。而我,靜靜想等您曾經為我點火一根根的萬寶路,再一次,淹沒我們共同的真真假假,玩一齣我們醒來的真愛,這是星期五我心底風景。 ‧ ‧ ‧ 週末,慵懶。 醒來,太陽已在床身鋪上草原似的暖光金燦,忽然生命覺得輕盈起來,安頓累了行程。今天,又是另一個起始,漫步兩旁翠綠林蔭,林蔭的兩側延續無際大塊的薰衣草,紫色,令人震憟。紫色,讓人有入世的亂和沈落,接近中午,接近一家雕縷著詩的餐館,四壁都是詩人的靈魂,雪萊、艾略特、聶魯達和鵝肝醬和奶油龍蝦和煙燻鮭魚。一碗一碗口腹之後。醉醺醺,影像不斷的重複,您和我,巴黎和台北,我想回家,這是星期六我心底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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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管秘辛》村公所的擴音器
昔日戰地政務軍管時代,每個村公所均冠上「戰鬥村」的頭銜,村公所的編制,有村長、副村長、民政幹事、戰鬥警員及官職最小的村丁,當時村公所多為幾個庄頭共同組成,故村轄幅員可謂不小,由於時局艱難,莫說有汽機車等交通工具,村公所與各庄頭之聯繫,因無電話聯線,除了靠村丁跑腿通知,最有效便捷的武器,便是村公所的擴音器,又稱為「呼哈頭」,而平時職司「擴音」重責大任,並非正副村長,或其他成員,因為彼等官銜皆比村丁大,且有語言腔調的障礙,例如副村長皆為官派,多數為北貢仔(外省人),講話南腔北調,若其執行擴音放送,村民無疑鴨子聽雷,所以擴音放送工作,仍非村丁莫屬,而放送工作看似輕鬆,實則是一件苦差事,因舉凡金門縣政府政令宣達,各庄頭之婚喪喜慶服務、村婦生產、環境衛生、急難救助等等日常發生的瑣碎事務,可謂無所不包,皆要透過擴音放送,而孩提時期的記憶,總是最鮮明深刻,對於放送內容,總有抹不去的記憶,其中有幾則趣聞,及庄頭感人的急難救助事件,作如下的敘述:(一)趣聞之一:通報各庄頭注意環境衛生之內容:某某村各家戶請注意,下埔(下午)防衛部有大官要來巡視,請各家戶將雞鴨關好,不可讓牠黑白走,否則會被罰錢,你就知苦。(二)趣聞二:庄頭村民結婚,通知村民準時赴宴,適巧村丁重感冒,發不出聲音而委由其八歲上小學的兒子代打放送,內容:阮爸燒聲,有人娶某,叫恁來呼阮請。本則放送導致不知情的庄頭村民,至村丁家赴喜宴,才知搞錯了,一時「騙請害餓」訐譙聲不絕於鄉里,今日憶起,晚上作夢還會笑哩。最後一則較為嚴肅的救人放送通報:五十年代的炎炎夏天某日,有一群五、六歲的孩童於庄頭池塘邊戲水,其中一名不慎跌落池塘沒頂,村公所獲悉消息後,村丁火速作擴音放送,若以手錶計時,不到三、五分鐘,各庄頭村民,不分你我,拋下手邊工作,以跑百米的速度趕赴現場救人,現場目擊至少百餘人,不約而同卜通卜通跳下池救人,最終因打撈費時,搶救到小孩已冰冷一具,徒留憾事,惟令人動容的是家鄉父老兄弟,不分彼此,捨我其誰的那一份救人真情,絕非現今台灣功利社會,同棟大樓,互不相識,所能比擬與理解,今日時間雖然飛逝四十餘載,家鄉村公所那具擴音器,終因時代進步,有部分放送工作,已被手機與電話等通訊器材所取代,而村丁的工作,多數因政府精減人事,遭到裁撤的命運,然對於您們昔日勞苦貢獻,在此表達由衷的謝意與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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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偉哉吾母慈恩浩蕩
民國五十八年十月二十八日,這個永難忘懷的日子,正是父親長期住院、對抗病魔的開始。隔了數日,同村同學克強兄,偷偷告訴我,聽說令尊胃出一點血,正在住院,由於我住校,他通車,他怕我驚嚇,故意說得不嚴重,其實吐了一堆血,後診斷為肝硬化;母親總是這麼堅強與堅定,如此重大危急之事,仍不願讓正在就讀高三的我操心,而獨自一人承受、一肩承擔。 父親住院之後,由於數度大量吐出,衛生院存血不足,母親乃與護士夜闖軍營,乞求睡夢中的軍人,趕快醒來,大發慈悲,賜我救命之血。父親經此折磨之後,已是不成人樣,開始陷入肝昏迷階段,連續四十幾天,不省人事,右手打葡萄糖食鹽水,左手輸血,手臂臀部被針打得百孔千瘡,結成硬塊,痛苦的呻吟聲,聞者無不流淚,到院探望的親友,絡繹不絕,無不搖頭嘆息,久久不忍離去,感嘆上蒼無眼,何以用此「酷刑」,折磨一位人人誇讚的好人。母親終日以淚洗臉,愁容滿面,不眠不食,從未躺過床鋪,傷心之餘,每天還要清理父親排出的黑色血塊,衣物床單盡是,為了怕人見血,還要利用夜深人靜時,偷偷拿去井邊清洗,還要牽掛寄居人家正在號哭的稚弱子女,是否吃飽穿暖?是否思念不在身旁的爹娘?還要擔心父親病情是否有起色的一天,還要托人四處拜佛求神,賜我奇蹟,還要:::,母親如此牽腸掛肚,勞心勞形,長久下來,已使母親身心交瘁,即使鐵人,也有倒下的一天,無怪乎,當年衛生院所有員工,無不動容,無不敬佩,紛紛豎起大拇指,為此堅苦卓絕的女性嘖嘖稱奇。 由於父親使用藥物昂貴,家中一度陷入拮据,母親曾跟當年前來探視病情的閻縣長表示,即使賣房子賣小孩,也要治好父親的病,如此一說,著實讓閻縣長深深感動,拍了拍母親的肩膀說:我會來設法,加上衛生院醫護人員悉心診治,父親病情漸漸有起色,第一次住院即住了漫長的八個月零八天,好不容易,終於可以出院,可以回到久違的家了。 出院之後,並非痊癒,仍是一位隨時準備住院的病人,母親學會打針注射,變成父親的貼身護士;懂得肝病病患食譜,成了父親的私人廚師,難怪父親戲稱母親是半個醫生,也是一位出色的營養師。 出院之後,負責盡職的父親便迫不及待地恢復上班,即使每天拖著疲乏的腳步,帶著浮腫的臉龐、昏沈的頭腦,頂著迎面而來的淒風苦雨,父親仍是咬緊牙關,不願請假,直到再度病倒、再度住院、父親始終如一,說到做到,以教育工作為己任,置個人病情於度外,一生堅持其教育理念,即使人臥病榻,仍在批公文、念校務,直到走完人生的最後一天!一位金門教育界的伙伴,一位吾家最大的支柱,一位疼我愛我的父親,就此永別了。父親病逝之後,母親幾度昏厥,日哭夜泣,呼天搶地,仍喚不回我的父親,我的父親從此也只能在夢中相見了。 勇哉!吾母,由於您的堅強與勇氣,節衣縮食,我們兄妹五人才得以繼續完成學業;也由於當年閻縣長的愛民如子、金門教育界的熱心資助、各方好友的精神鼓勵,我們一家人才有今日;也由於當年衛生院趙院長暨全體醫護人員之全力救治、仁心仁術,我們才能持續擁有六年的父親;也由於當年親友鄰居的照顧我年幼的弟妹,他們才得以順利成長。陳之藩曾說:「因為需要感謝的人太多了,就感謝天罷。」今藉貴報賜此良機,感謝當年這麼多恩人,賜予我家再造之大恩大德,千恩萬謝,今生今世,沒齒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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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憶舊》老彭燒餅
當下沙美有家燒餅店紅透半邊天,除了其料好實在、口感佳,再拜第四台美食節目推波助瀾挖掘地方美食,使得燒餅成為地區最具代表性的美食之一。 其實在六、七○年代沙美燒餅早就有了,在童年有記憶開始,街上就有一家道地用北方製作的燒餅,沒有店名,但大家都稱「老彭燒餅」,他是一位與金門日報長篇小說「夏明珠」尾聲出現人物「老海」一樣;等待反攻大陸無望的「北貢兵」,憑著其在軍中餐廳點心師傅,看上沙美這個小興市鎮,那個年代是沙美的黃金時期,復興街專做大白天生意,博愛街及三民路則與菜市場連成一個商圈做早市,每天天未亮三、四點就開門做生意,車站廣場排滿二大排軍用大卡車,負責載採買阿兵哥,把整個市場擠的水洩不通。而復興街白天的生意更好,那時十萬大兵,放假總不能全部放,於是除了星期四莒光日,每天都按照規定,安排阿兵哥放假,金沙戲院是復興街指標,每天從早場開始連映五場電影,光是購票就有四個窗口,排隊購票大排長龍到復興街與博愛街的交接處,除了戲院復興街什麼都有,冰果室、撞球店、洗衣店、理髮室、小吃店、包子店、五金行、飯店、照相館、國軍福利站,商家店家市場攤販生意好得不得了、個個眉開眼笑嘴巴都合不攏。 老彭就是看上沙美生意興隆,便在復興街與人合租店面,開起燒餅店,除了燒餅,尚有豆漿、油條、餡餅、兩相好,但他祇負責製作燒餅,其他就是合伙人的事。說起老彭做的燒餅,以現在的眼光您一定不敢吃,他那一身發亮的衣服,是被燒餅的油漬沾亮,還有那條圍裙好幾百年沒洗,要上工時抖抖兩下就可以,最不敢領教是一邊做一邊擤鼻涕,然後往圍裙一擦,因為火爐高溫,造成鼻子較容易流鼻涕,時時可見奇景。然而「老彭燒餅」並不因不衛生而沒生意,那個年代有誰講究衛生呢? 「燒餅」是道地北方點心,老彭便以他多年軍中伙房及大陸家鄉經驗,也不必大費周章,只要一個鍋爐便可做起生意。但談起這個鍋爐,燒餅要好吃學問就在這裡面,這個鍋爐是用一個五十三加侖廢油桶,先將桶蓋掀開,再將紅泥土加水泥攪和,置入桶內四壁,形成一個中空橢圓狀態,便是一個鍋爐。做燒餅除了基本皮、餡,烘烤才是大學問,目前沙美燒餅烘烤是用烘烤機全程中溫控制,一次可以大量生產,「老彭燒餅」只有一個鍋爐,要先燒好木碳,置入桶底,當桶內橢圓四壁微溫後便可將做好之生燒餅,一個一個往桶內橢圓四壁貼上,只見老彭熟練身手將燒餅沾水入爐壁,再加一點木炭,蓋上鐵皮蓋,這時老彭會點根煙,和等候來買燒餅顧客閒話家常,約數分鐘就見他掀開鐵皮蓋,這時燒餅的香味四溢,我的口水也不聽使喚猛流,只見他拿一支長長鐵夾,將燒餅一個一個夾出來,甜的、鹹的任你挑食,那香甜、鹹酥入口,總讓人無法忘懷。 「老彭燒餅」不知是何時消失在沙美,我在七十二年赴台半工半讀前,「老彭燒餅」搬到車站對面三民街(現在鎮公所大樓),七十八年回金就不見其蹤影,也不曾向父母問起,畢竟那是童年的美食。國軍近年撤軍,使得沙美生意一落千丈,大白天整個街容看不到一個阿兵哥是常有的,常常和小孩在金沙戲院前打羽毛球,告訴他站的位置曾是排四條長龍等著買票阿兵哥,他說那有那麼多人,現在戲院早是一個廢墟,打死他也不相信。 老彭燒餅並沒有傳人,自他走後,他的隔壁小吃也兼賣燒餅,但是用機器烘焙的,味道口感差太多,好一陣子要吃燒餅要到山外新市,這幾年沙美復興街開始做燒餅,畢竟燒餅是很好的下午茶的點心,拜觀光之賜,沙美燒餅,在老闆苦心研究,不斷的研發,及媒體助瀾下,一炮而紅。現在生意著重包裝,沙美燒餅也不落人後,生意更好,包裝盒經過設計師指導,燒餅十個一盒、十五個一盒包裝、六小盒裝一箱或四大盒一箱,再加上精美手提袋,在金門機場處處可見,在金門的下午茶,您應該會選擇─燒餅,但最讓我難忘的還是老彭燒餅剛剛掀起鐵皮蓋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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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鬼了
育樂中心是金城地區第一家有冷氣空調的電影院,也是僅有的一家。不知陪伴著多少人成長,在保守的年代裡男女看場電既是戀情的開端,不知那份沈澱許久的記憶此刻是否在你腦海浮起,至少每次經過那裡的時候我總會想起那則深刻的往事,當年大姊夫在救國團任司機一職,那時救國團的辦公室就在育樂中心旁,常常會有幾張電影招待券,有免費的電影可看有如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一般。 輕飄的細雨讓十二月夜裡更添幾許的寒意,記得那晚正上映著幽靈船。或許是上映多日或許是寒冬雨夜,難得拿招待券還有座位坐。不知是天冷抑是影片太過緊張恐怖,整場電影令人汗毛直豎驚悸得可以。而散場的時間彷彿來得特別的快,走出戲院細雨依然綿綿。冷風吹得頭皮發麻,眼見雨勢有增大的趨勢,我抄了近路從金城國小「現今的中正國小」後門那條路左拐向八三一「昔日對軍中樂園的稱呼」和林家花園旁的小路走,在沒有路燈的雨夜那時伸手不見五指,到了八三一門口左轉有一個鐘樓,一盞雞心「兩燭光的燈泡」卻讓這條路多了幾分陰森,傳說中這裡曾有兩個八三一的軍妓上吊死亡,電影恐怖的畫面此刻又在心中上映著,隨風搖曳林家花園的竹子嘎嘎的作響,好像為電影配樂一般,若不是懶的可以和沒有較近的路可以回到模範街還真的沒勇氣向前走,挨過了鐘樓心中的恐悸並沒有減少,正將要到前方轉彎的時候看到一雙如雞蛋大般的眼睛在動,嚇得我雙腿發軟連回頭跑的力氣都沒有,下意識的蹲下在地上摸了塊石頭向牠砸去,傳來哞.哞.哞的聲音;哇勒!剛剛我竟然沒發覺那是隻牛,對於從小餵牛的我來說還真是諷剌。剛剛快從嘴巴跳出來的心臟吞了回去心跳慢慢的減速,快步的轉入窄巷到了中興街時,對自己剛才的膽怯不禁莞爾。試想著如果剛剛往回跑,那金門豈不又多了一則鬼故事。而以後那條路我還敢走嗎? 雖說事隔多年景物全非了,八三一已廢除,昔日的林家花園現已新樓林立,但每每途經舊址我總是會想起及會心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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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打雙不打──導讀螢火蟲映像體
這書的誕生以及VCD的製成只是證明了一件事實,難做並不代表做不來,而且,董振良先生製作︽單打雙不打︾所展現的毅力的象徵物傳、意連世界各地,以鼓勵人心,金門曾經是經歷過這樣一段的島嶼,事實上,這島嶼她所遭遇過的磨難我們無從而知,而她的苦難即使寫給你讀你也未必能夠理解。不過我很高興獲得董振良先生的同意,將劇本以散文的方式發表,而不是只寫那些死硬硬邦邦的砲戰、磨難、後送、痛苦。 這書寫的是某些人的人生,也許他們已經永遠的離開了,安全了,遺忘了,現在的金門,彷彿真的不曾發生過什麼了不起的事,所以也不必特別的憂傷,只不過在危難走到安全的路上,的確曾經有些小瑕疵,而這些瑕疵帶走了無數軍民的性命,我只是意識到曾有一位朋友,逝於一場車禍,我是拖拖拉拉的個性,很遺憾的跟他還不怎麼熟他就這麼突然過世了,起碼我們也是有著數面之緣的朋友,而且連我都知道他是一個很好的人,讓我突然覺得生命無常,想做什麼就得趕快,於是這是我寫導讀最主要的動機。 而此劇此書得以完成,明白表示著,鄉親們,沒有一個人袖手旁觀,反倒是這樣複雜的情緒我想肯定是讓董振良先生一度不知所措了,因為任誰都知道,沒有多少人會支持這樣非商業性、甚至沒有聘請漂亮電影明星所拍攝出來的記錄片,村民、學生,都成了劇中裡面的人物,我想,尤其是飾演老村長的蔡良善先生、陳瑞娥女士將會有特別的感觸,對於蔡良善先生與陳瑞娥女士而言,這是一場來自於從他十二歲,她二十六歲被迫識事以後,來自於日本、國軍、砲戰、運補的感觸,而其他的演員,有的是去學校甄選的,那時候的他們還很年輕,雖酬勞不多,但大夥兒沒有怨言,他們不過是要齊心努力的要讓所有人知道他們曾經戒慎惶恐的這樣挺在前方生活,捍衛大後方的家園,讓台灣經濟起飛,社會祥和。 寫到這裡我想到鄭豐喜先生曾經說過的一番話,如果我們先天上的條件不如人,那就要更謹慎、要上進、肯吃苦、更努力。 而董振良先生一直用身體力行的方式在實踐這句話 導讀之前,我們先來瞭解一下董振良先生的背景,他是道地的金門人,於一九八九年成立了「螢火蟲映像館」,而這個單位也舉辦了相當多關於家鄉的活動,也長期以金門為題材,紀錄金門的種種,包括一九八七年的︽以前到現在︾、一九九○年的︽返鄉的尷尬︾、一九九一年︽再見金門︾、一九九二年︽回家找日子︾、一九九三年︽反攻歷史︾(此片入圍中時晚報電影獎非商業映演類,獲特別推薦)及一九九四年籌拍的第一片電影─︽燈︾(後改名為︽單打雙不打︾)。他出生於一九六一年(民國五十年),今年也不過是四十二歲,還是相當不錯的年紀,跟他聊過之後,更覺得他是一個相當爽快、開朗的人,不過顯然的,他很忙,因為我輾轉打了好幾次電話才找到他,但董振良先生相當爽快的就答應了我的要求─將劇本改寫成散文?沒問題,只不過因為他曾在金門日報上讀到我的名字,不免多問了些我的背景以及用它劇本寫作的動機,我坦誠不諱的說了─因為我覺得這是一本好書,我想用不同的風貌讓它呈現出來,讓那些不看VCD、不看這本書的人(我相信這本書應該已經下架了),對於這本書都有一點起碼的認知。 董振良先生出生的那一年,翟山坑道方才開始挖掘,而且將在五年後才會興建完成,但翟山坑道的完成使得運補的死傷可以減少一些,不過目前圍起的欄柵是為了觀光客的安全,以前,在搬運運補物資而不小心掉下去,來得及的,就救,來不及的,也沒法子。那時候仍是屬於戒嚴時期,仍是很封閉的一段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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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火餘生錄》向砲戰伙伴敬禮─追懷「八二三」勝利四十五週年
民國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一個燠熱的黃昏,晚飯後,大家在金城鎮北門,金門政委會圍牆右後側的洪家四合院古厝的天井納涼聊天,幾個月來金門、馬祖與台灣海峽兩岸情勢已經繃得緊緊的,海上、空中、陸地已經進入緊急備戰狀態,先總統 蔣公親臨巡視所實施的「祥和演習」剛剛結束,救國團金門支隊雖不是第一線的作戰單位,但是在戰地政務體系中,青年組訓與社會服務仍納入戰時管制,參加「滅共保鄉」是當時的中心任務,我與支隊部的同仁,幹校畢業剛分發到救國團服務的粘振友、李 萍、藍德茂,以及那天剛好休假到金城的李麒麟、杜松柏一起晚餐後正聊得高興,忽然一陣陣狂烈的砲聲震碎寧靜的長空,「咚─咻」、「咚─咻」不停地呼嘯而過,直覺與本能地反應這是密集的群砲,非同小可,一定是對岸開始對金門發出攻擊行動了,一場空前慘烈的戰事正在進行中,李麒麟與杜松柏是陸軍戰鬥單位的軍官,聞聲立即作返營地的準備,但幾分鐘後又傳來「咯咯咯咯」的聲音,像是高砲,又像機槍,他們又以為是演習,我們也安慰他們不要緊張,等確定再說,可是砲聲越來猛烈,也越來越近,聽音判位,好像西門與北門附近都落了砲彈,那時他們才匆匆趕回營區,其結果也證明了在短短兩個小時中,中共向我大小金門瘋狂發射五萬七千多發,動用各型火砲三百四十多門,是空前最大規模的砲戰,全國即刻進入戰鬥階段,也使中外震驚,新聞媒體都以「台海戰爭開始」作為頭條新聞,等到李麒麟電告安全抵達營區並告知我砲兵已全面反擊,我們馬上作隨時戰鬥的準備。這時已近晚間九時,大家都心掛城區的狀況,有沒有傷亡,有沒有損失,我與李 萍比較好動,相約出去走一圈,看看附近的情形,於是沿珠浦北路、政委會右側水井附近,到中興路口的老正氣中華報社、基督教堂、老金防部政治部(即現在法院宿舍與浯江書院),遶到「文厝內」,從莒光路、中興路回到救國團,我們戴鋼盔,李 萍佩手槍,一路走來,沒有發現損失與損害,街上燈火全熄,好一幅蕭索刁斗的戰場氣象。 粘振友與李 萍日後均調到正氣中華報任編輯、總編輯,李麒麟在擔任師主任之後,受擢任馬祖縣長,並一路升任至聯勤總部主任及總政戰部副主任,以中將備役,杜松柏一再進修,得博士學位,研究佛學,在台灣新生報闢「禪是一盞燈」專欄,他們都是優秀的政戰幹部,有幸與他們相交、相識,相知、實屬機緣。 八月二十四日,幾乎在相同的時間,對岸繼續對大小金門猛轟三萬六千五百餘發,局勢的發展已很明顯,中共的目的就是要以一波波密集的砲火意圖打垮金門,打不垮也要孤立金門,封鎖金門,可是金門卻是愈打愈強,民心士氣越打越發,許多軍民間的問題也在砲火硝煙中化為烏有。一時,「軍愛民,民敬軍,軍民合作一條心」的口號已化為具體的行動,在同仇敵愾中,一個「金門滅共保鄉支援委員會」的民間組織,迅速在九月一日成立,政委會委員陳卓凡先生擔任主任委員,縣黨部主委兼救國團秘書謝廷森擔任副主任委員,社教館館長王秉垣擔任總幹事,各機關社團首長及地方仕紳數十人為委員,以支援軍勤、協助軍運、募集物資、促進軍民團結為宗旨,短短一個月中即集四萬多條作沙包用的麻袋與二十餘萬元的捐獻,出現了空前未有「軍民一體,共生共死,支援前線,消滅共匪」的沸騰景象。 當時救國團的核心任務是鼓舞青年愛國救國報國,協助軍勤,救護傷患,敬軍勞軍,振奮民心士氣,並全面動員青年在各角落宣傳愛國教育,組織具表演歌舞專長的男女青年擴大秋節勞軍,縣黨部的許伶俐、蔡麗碧、救國團的李芸芬、薛碧月、洪牡丹、金山鄉的陳秀寶、金沙鎮的劉翠嬌、金盤鄉的翁珠衣、趙捌治、政委會的許羡昭、婦女會的王雲卿等等,都是在砲火中出入碉堡陣地不讓鬚眉的戰地巾幗,這些現在都是祖母輩的金門兒女,令人欽敬。 我在砲戰後第四天的二十六日晚間九點左右,乘水陸兩用戰車到小金門慰問團員,當時在後頭上岸,摸黑前往西方借宿好友趙水生的岳家,翌日一早即到青岐、上林、上庫、東林、西路與分隊長林江河,團員洪水得、洪水龜、洪文株、蘇天賜、林登惠、李登碧、方金憑等人見面,烽火患難,情深意重,四十五年後每每憶及,無限的感懷,也無限的感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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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風情》血濃於水的凝聚
對金門人來說,「原鄉」並非一個抽象的名詞,而是一個具有清晰形象的社會關係(宗族)與空間(宗祠)。在原鄉的召喚下,春秋祭典的日子,不論是離散到何地的鄉族,總會返回宗祠,不忘世系,並敦宗誼。宗族認同力量的強大,促成了金門宗祠建築的蓬勃發展,尤其在傳統聚落中,宗祠是社會生活的中心,其建築也是藝術表現的大乘之作,相對於台灣聚落多以宮廟為中心的建構,大異其趣。 後浦城區有兩座重要的宗祠,一為珠浦許氏家廟(高陽堂),一為陳氏大宗祠(潁川堂)(除此之外,尚有閩王祠、六桂堂等宗祠)。後浦許姓於宋末自丹韶(今福建韶安)來浯,初居之村名曰丹韶。早期的移民經常將原鄉的地名移植到新開墾的地方,以玆紀念與懷想之意,丹韶即為一例。之後,元代徙居塗山(今後浦),傳為六房。在明嘉靖二年(1523年)時,丁口已達四千餘,蔚為大族。時值治安不靖之際,舉族同心協力構築土堡,以防倭寇焚掠,傳為歷史佳話。許氏家廟建於嘉靖十二年(1533年),座落於後浦南門。當時的︽珠浦許氏族譜祠堂記︾載「計經費之出自族人者,七十兩有奇,買兩傍隙地,一十五兩,而四壁土工與連瓦石之役,皆族人之樂助:::」,可見宗族之凝聚力。清雍正九年(1731年)曾大事興修(此次興修,大小廣狹規模悉依舊,共費銀一千二百六十二兩八錢),嗣後亦經幾次小葺,最近一次的整修落成於民國六十四年,但仍維持了明中葉以來的傳統風貌。 珠浦許氏家廟的建築為三落大厝,與瓊林蔡氏十一世榮生公宗祠相同,均是第二落(中落)高度最高的格局。中落最高(而非後落)乃泉州式宗祠建築的慣例,金門一地,三落大厝的作法屬此系統。前落山門的面寬有五開間,屋頂採「斷簷升箭口」的作法,亦即將中央入口處的屋面整個升高,形成高低錯落、主從分明的美學效果。建築正面留有步口,並施以劍柵。門板上的木刻聯對揭示慎終追遠,石鼓雕工亦相當精緻,以鹿、馬、喜鵲、麒麟、竹、梅等為主題,寄寓吉祥如意。中落正殿為四點金柱三通五瓜帶前拜亭、十五桁(屋頂步架)的構架,中間的神龕供奉感天大帝許真人、普庵佛祖、關聖帝君,內並懸有「鄉賢」、「會元」、「傳臚」、「翰林」等匾額。後落則奉祀開浯始祖五十郎忠輔公暨二世東西菊祖、先賢十九公,垂範後人。建築外部之左側隙地,立有石碑,風化斑駁顯得十分古樸。 除宗祠外,散步於後浦,還會發現一些關於許氏的線索。東門城外(今東門圓環、金城公園週遭地區),可說是許氏先祖的祖墳地,稱許厝墓園。始祖忠輔公、二世東菊祖、西菊祖、長房五世祖、州司馬和之公、確軒公、振威將軍、福德將軍等均葬於此。另外,在金城公車站後方路邊,地上有一不起眼的低矮花崗石碑,刻有「許府大宗課山始祖封塋□址」(□為風化不明之字,疑為(界」字),說明了這裡曾為許氏墓園用地。不過,這一帶現已建築林立,車來人往,甚為熱鬧。從城外墓地到繁華市街,城市的變遷充滿了戲劇性。 陳氏大宗祠則是金門「十三陳」的總祠。陳姓為金門第一大姓,族人先後移墾至此,雖在各地建立聚落,但一直缺乏一座可以奉祀開閩始祖及各派開基祖的總祠。清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在陳佐才等人的倡議下,族人共議於後浦官商匯集之地興建總祠。當時,位於西門頂街頭的右營遊擊署已遷返同安,陳氏看上這塊基地的風水,思圖購置。幾經交涉,光緒二十八年十月(︽金門縣志︾另載二十九年)以銀二千兩繳付公家,承買了衙署。爾後,陳佐才等族長進一步籌募建築經費,終於光緒三十年動土,歷六年的工期,宣統二年(1910年)完工落成,花費了銀元二萬七千零三十九元四角八分。同時,因為興建大宗祠的工作繁多,故依當時全金門陳氏各派下,分為十三股,各司其職,這即是金門「十三陳」說法的由來。 陳氏大宗祠為二落大厝的格局,施工細膩、裝飾精緻,完工時間稍晚於山后海珠堂及王氏宗祠(光緒二十六年),均為晚清時期成熟的建築作品。前落三門為三開間,各開有門,構架採九桁前後步口的作法,屋頂施以三川脊,強調主從。建築正面門柱各刻有聯對,揭櫫了祖德流芳的意義。石雕部分更是精采,泉州白石及青草石的運用展露了匠師的巧思,各吉祥主題搭配得十分和諧。木料部分,不論是步口檐柱垂花飾的富麗、花鳥雀替的生動或斗拱的力勁,亦見功力。正殿建築的構架為四柱三通五瓜帶前拜亭、十五桁的作法。木料部分,透雕鏤空或施以彩繪的處理,也維持一貫的細膩。其中,點金柱上的金箔貼字,並以擂金之花鳥飛蟲襯底,乃金門建築少見之作,精緻且高貴。近年,陳氏大宗祠前立有四柱三開間的花崗石坊,則是已故台灣養樂多董事長陳重光所捐建,表露了血脈相繫的情感。 我常走在後浦的巷弄間,去感受一些喧嘩都市所沒有的靜謐及清澄。我尤愛於太陽西沉前逗留在許氏家廟的寬闊前埕,聽老人們說古,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小孩在這裡學會騎腳踏車。我想,只要宗祠存在,血緣的濃度即不減,地域的認同也不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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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髮感懷
每個人對於第一次大概都印象深刻,第一次去台灣、第一次燙頭髮、第一次參加聯考:::我第一次發現頭上長白頭髮,是什麼樣的心情居然沒有印象,可能當時太忙,沒有留神白頭髮已悄然來臨,也可能因為不是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容貌,頭頂上來了不速之客,自是渾然不知。 誰知這不速之客竟是呼朋引伴、排山倒海而來,不消多久功夫,就見它大剌剌的盤據山頭,你幾乎無法忘了它的存在,從前攬鏡自照,總是擠眉弄眼,看看能否「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於今,只想速速將這群不受歡迎的「報馬仔」驅逐出境,設若驅逐不成,至少要令其躲藏隱匿才好。 一代詩人陸放翁甚且感嘆:「鑄得黃金猶有術,掃空白髮定無方」,我何德何能就有「捉拿白髮」的能耐呀?與友人同逛超市,她指著一種盒面上印有一頭烏黑秀髮的染髮劑,說她就是用這個牌子的,興沖沖地:「妳一定要染,會讓妳年輕十歲。」哇!十歲,多迷人的誘惑,真想「以身試法」,可是,不合乎自然的方法,對身體會有不良的副作用!我堅持不染,從小到大,醜也醜習慣了,犯不著為了「防止更醜」,拿健康交換! 染的不成,那就用「拔」的吧!然而拔白頭髮並不能一勞永逸,你聽,詩人朱杜這麼說:「白髮新添數百莖,幾番拔盡白還生」,何況,我早就聽了傳說,拔一根會長出九根呢!誰還敢動它一根汗毛。 就在我對它束手無策,想要舉旗投降之時,一句話激起我不得不再對它施以青睞。到姊姊上班場所,她的同事看到我,問她:「這位是妳姊姊?還是妹妹?」我們兩人相差十多歲,我才是妹妹!這麼大的差距,居然還讓人無分軒輊,就不得不痛定思痛了,姊姊認為一定是頂上的白髮作怪。她的工作性質不像我帶班級常常要動氣,因此,白頭髮不及我多。聽到了溢美之詞,她倒也不想沾沾自喜,把快樂建築在妹妹的痛苦上,當下拿了一把剪刀,在我頭上翻找白頭髮,然後一根根剪下,她的手腳俐落,原本張牙舞爪的「煩惱絲」,不一會兒功夫,就已束手就擒,在陽光照耀下,顯得欲振乏力而且了無生氣! 白頭髮並不因為主人的埋怨而拒絕生長,眼見又要威脅人們的視線了,於是我訂定獎勵辦法,慫恿兒子到我頭上「工作」,原以為這只是一件輕而易舉的「囡仔工」,小小年紀就可以勝任愉快,卻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剪刀既要貼緊頭皮,以免頭髮只剪半截,又要在毛髮叢林中,殺出重圍,剷除異己,那就不只是個「準」字了得。兒童的手、眼還又有發展到極度協調,只有將「左鄰右舍」的黑頭髮一起「卡擦」而下。 老公烏黑的頭髮叫我又羨又嫉,「剪不斷、理還亂」我的白頭髮時,我就怪他:「都是你,讓我操持太多家務,才會華髮早生!」他百口莫辯,只好陪笑著說:「白頭髮一點都不難看,是智慧的象徵哩!」我心裡嘀咕:「歲月催人老,不僅頭髮轉白,記憶力跟著減退,不知道智慧在哪裡呢!」直到有一次,他見到我那任職中央銀行的堂哥,才五十開外,就已滿頭白髮,終於如獲大赦般,說:「你們這是遺傳,不要怪我─」 幾年前,在台灣一家美容院洗頭,到櫃台付賬時,赫然看見眼前女孩,額頭上有數根白頭髮,一問之下,方知刻意「挑染」。對付白頭髮,我向來「不遺餘力」,恨不得除之而後快,而這不識愁滋味的妙齡少女,卻是「為賦新詞強說愁」,豈不怪哉! 前幾天,學校戶外教學,遊覽車上坐於身旁的學生,很得意的問我:「我已經八歲,老師幾歲?」我語帶俏皮的回答:「不告訴妳!」小女生鍥而不捨,一臉疑惑:「我已經告訴妳,為什麼妳不告訴我?」的確好不公平哦! 孩子,我在「黑暗前的夏季」書中,讀到一段話:「變老只是個歲數增加的問題。起初年輕,然後就到了中年,但你卻很難說得清楚,從一個狀態到另一個狀態的過渡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最後你老了,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變老的。」總有一天,妳會明瞭的!莎士比亞也說:「智慧,越是遮掩,越是明亮,正像妳的美貌,因為蒙上黑紗,而十倍動人。」老師沒有「智慧」可遮掩,只有遮掩年齡,妳不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