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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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小雨落瓢盆
童年的家居生活,非常儉樸,雖然父親務農,但是只有幾分薄田,又是向大地主租來的,直到現在父親依然是,三七五減租條例下的佃農身分;所以在收入有限的情形下,有木板屋可住就不錯了,哪敢奢盼華屋美舍呢? 木板屋的特色,就是「冬寒夏暖」;尤其下雨天,在屋瓦錯落,無多餘金錢可修葺下,天空下著大雨,屋內可就要下著小雨。所不同的是,屋外千根線、萬根線,下得天地間迷濛;屋內則是到處滴滴答答,為免於泥土地面泥濘不堪,拿出家裡所有能盛水的器具,鍋碗瓢盆全部上陣,以便拿來接住頑皮躍動的水滴,一時之間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盤,在鏗鏘有聲中,譜出大自然最真切的奏鳴曲。 每逢颱風季節,更是膽顫心驚,只要是強颱,噩運鐵定躲不掉;一陣狂風掃過,木板牆應聲被吹走,只留下數根房屋的柱子。既然風姨已經光臨寒舍,也就毫不客氣的順便將屋瓦一併掃落地面;每當瓦片掉落地面,被擊碎的聲音,便與父母的心跳聲結合在一起。 屋瓦碎得越多,父母的心跳就越快,瓦片碎得越大聲,父母的心跳聲也就越強烈;這時還加上弟妹害怕得嚎啕大哭的聲音,也一併溶入颱風嘶吼的狂流裡。當時年幼的我們,懵懂無知,只能躲在餐桌下,避免被瓦片擊中外;還不時的雙手合掌,祈求上蒼,快快的將潑辣的風姨早一點趕走。 在沒有屋頂沒有牆壁庇護的夜晚,晴天還好,滿天星斗為伴,苦中作樂一番,順便享受以「藍天為帳,大地為蓆」的況味;要是下雨,夜神統治下的天地,那可就慘不忍睹囉,不但聽不到過去「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節奏,只能撐起家中唯一的破傘,加上餐桌底下的小天地,全家人就這樣蜷曲著身子,竟夜不敢闔眼,苦候黎明的到來。 又到了颱風季節,年幼時對颱風猙獰的面貌,依然清晰難忘;願上蒼展現慈懷,讓窮人家也能夠平平安安過日子,不是很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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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江南─杭州‧西湖
遊湖的時間,應該有半個多小時。遊船不小,大約可容納二、三十人。一大票的遊客,乘坐在這樣簡單造型的遊船,與自己想像中的西湖畫舫,或一葉扁舟輕輕滑過西湖水的情景,有很大的差距。 遊船在湖面上,緩緩前行。經過湖中的阮公墩,但見翠木扶疏,古樸幽靜。據說,這是清朝嘉慶年間,任職浙江巡撫的阮元,利用湖中淤泥所堆積的一座圓狀小島。八0年代,中共當局在島上整建成山莊小築的模樣。取名「阮公墩」,也是用來紀念當年任巡撫的阮元。現在,阮公墩上已是綠樹參天,一片碧綠。西湖新十景中──阮墩環碧,就是這裡。 遊船在接近湖心的時候,位於西湖中央的「湖心亭」,便在咫尺之間的距離而已。想到歷代文人作品中,有不少詩、文是以湖心亭為題材的,心中便多了幾許熟悉的感覺。湖心亭在西湖中央,面積比前面所經過的阮公墩大些。明代,知府──孫孟,曾建振鷺亭,後改稱清喜閣,也就是現今湖心亭的前身。 遊船過了湖心亭後,遠遠便望見較阮公墩、湖心亭更大許多的「小瀛洲」。 阮公墩、湖心亭、小瀛洲,合稱「蓬萊三島」--阮公墩是「方丈」,湖心亭為「蓬萊」,三潭印月即「瀛洲」,亦即西湖十景中的「三潭印月」。三潭印月,建於明代萬曆年間,是一座利用湖中淤泥堆成的島中湖。湖的四周,圍以環形堤壩。南北以九曲橋相連,東西則有土堤相接,把湖劃成一個「田」字形。湖中,有三個建於明代天啟元年的「塔」。 我們的遊船在靠近這三座塔時,船夫特別放慢了速度,讓大伙兒仔細瞧一下。原來,塔內是中空的。塔的外形呈球面體,上面清楚可見五個圓形小洞。遊船上負責解說的導遊小姐告訴我們:每逢皓月當空,就可以看到「月光映潭,影分為三」的奇景,所以名為──三潭印月。 我們一大早出來遊湖,無論如何是看不到「月光映潭、影分為三」的奇景。 導遊小姐大概看出眾人有些失望,便接著告訴我們:這「月光映潭、影分為三」的奇景,天上人間算一算,總共可看到三十三個月亮。 「三十三個?」 眾人不約而同的,投以不相信的訝異眼神。同時看到三十三個月亮,可能嗎? 原來三塔中的五個小洞,點上燈火,就有十五個圓的亮光出現。亮光映在清澈的湖水上,也有十五個之多。天上明月,與映在湖面上的,就又多了兩個。至於第三十三個呢? 就在大家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導遊小姐用甜美的江南口音,微笑著對我們解開了謎底。 「第三十三個月亮,就在你們每一個人的心中呀!」 的確,何必一定要在月兒當空照的夜晚,只要心中有「月」,一切的美景不就全在我們眼前嗎? 船過三潭印月,先前遠遠看到的雷峰塔,高高的塔身已清楚可見。只是,塔身仍有大半被叢叢綠樹遮擋。雷峰塔,是築在西湖南畔夕照山的雷峰上。據說,每當夕陽西下時,常可見彩雲繚繞的美景。因此,處在一片晚霞彩光中的雷峰塔,古樸的韻味,更別有一番迷人的情調。「雷峰夕照」的特殊景觀,自然也成了西湖十景之一。 其實,著名的雷峰塔早已毀於祝融。我們眼前所見,是座重新整建後的雷峰塔。雖然少了一股悠久、古樸的韻味,不過比想像中的高聳、壯觀了許多。特別是它那金色耀眼的高高塔尖,在遊船慢慢靠近的同時,便由遠而近、由小而大的,在蒼茫山色中若隱若現。點點閃爍的金光,彷彿在提醒著我們,不要忘了那個許多人心中,印象猶深的〈白蛇傳〉故事。還有,那位被法海和尚壓制於雷峰塔下,永世不得超生的──白娘娘。 遊湖之後,我們一行人有說有笑的,隨領隊一起在幽靜的蘇堤上漫步。凜冽的風,從湖面上吹了過來,又是陣陣寒氣襲人。 雖然,我們一大清早前來,是既看不到「雷峰夕照」的美景,也見不著「三潭映月」的奇觀。不過,在早春的清晨,在淡淡雲煙籠罩四周,湖光山色一片迷濛中,能在幽靜的蘇堤上,放鬆心情,欣賞周遭清新怡人的景物,我們已能深深感受到,為什麼「蘇堤春曉」被列為西湖十景之首。 特別是,能與孩子、同事一道暢遊蘇堤,即使少了那幾聲的鶯啼,也是日後永難忘懷的一段快樂回憶。 蘇堤全長2.8公里,較白堤多出將近三倍的長度。蘇堤之上,共有六座石造拱橋。從北山路到南山路,依序是──跨虹、東浦、壓堤、望山、鎖瀾、映波等六橋。錢塘十景之一的「六橋煙柳」,景色之美麗,是歷代許多文人雅士,所喜愛與吟詠的題材。晚明小品文大家袁宏道,他的名篇──〈晚遊六橋待月記〉,文中的「六橋」,亦即在此。 蘇堤的一邊,是一望無際、我們適才遊船所遊的西湖。另一邊,分別是岳湖、西里湖與南湖。岳湖較小,大約在跨虹橋到東浦橋這一段。西湖十景中,「曲院風荷」的美景,就在跨虹橋的西北角一帶。佔地大約半畝的荷池內,有紅蓮、白蓮、各式荷花,當夏日風起時,荷花清雅之氣四溢,芳香千里飄送。可惜還不是盛夏時節,湖面上但見微波輕揚,卻感受不到半點的風荷送清香。 西里湖的湖面最是狹長,從東浦橋一直延伸到鎖瀾橋、映波橋之間。其後,就是三者之中最小的南湖了。南湖一帶的花港公園,是由魚樂園、牡丹園、花港三部分所組成。其中的魚樂園有一個紅魚池,蓄養許多的金鱗紅鯉,遊客們池畔投餌觀魚群爭食,因而成了西湖著名的觀魚勝地,「花港觀魚」也同時是西湖十景之一。 走過「六橋煙柳」的最後一座──映波橋,差不多就是蘇堤的盡頭了。 西湖南畔的蘇堤盡頭,臨近寬廣筆直的南山路。路口的地方,一邊有高高挺立在寒風中,一身仙風道骨似的石雕東坡像,座落在四周花木扶疏的公園邊。另一邊,是座落在小平臺上,寫著「蘇隄」二字的一塊石碑。 「蘇隄?寫錯邊了。」 「蘇堤的『堤』,怎麼寫成了『隄』?不會是簡體字吧!」 許多遊客看到石碑上的「蘇隄」二字,臉帶驚訝的發出不解的疑惑。來自繁體字使用地區的人,一到大陸的確最容易聯想到簡體字。堤和隄,其實是異體字。蘇「堤」寫成蘇「隄」,既非錯寫了邊,也不是簡體字。對中國文字稍有認識的人,大概都了解什麼是異體字。 蘇堤盡頭的這個路口,也是許多遊客候車的地點。在等車的同時,許多人又忙著拍照。也許,這是臨別美麗的西湖,大家依依不捨的心情所使然。我們也和其他人一樣,一邊候車、一邊聊天,當然也忙著拍照。下次,有機會再來西湖,又不知是在那年那月了。 南山路上,筆直的四線車道,景色依然是相當迷人。不遠處,一列列挺直的樹木高高矗立。一季寒冷的嚴冬,彷彿把所有綠葉掃盡似的,只見細細長長的枝椏挺立在半空中,映著煙雨江南灰濛濛的天色,格外顯得挺拔孤高。緊臨南山路的兩旁,各有一長排的法國梧桐,沿著道路兩側整齊的樹立著。一樣是綠葉落盡的法國梧桐,一身枝幹特別白淨地迎風而立。枝幹上,但見幾片和殘冬搏鬥了一季的枯葉,迎風搖曳。幾顆梧桐子高掛枝頭,點綴枝椏。遠遠看去,殘葉、梧桐子,與鄰近高掛在路燈上那一盞盞的小銅鐘,相互輝映出一股淡雅、幽靜的古樸之美,相當引人注目。 前年十一月中旬,當秋風把一株株梧桐樹偌大的葉片,吹落得滿地飛舞的季節,在韓國第一次看到充滿詩意的梧桐樹。當天夜裡,我感動得久久不能自已。如今,西湖畔這古樸之美的法國梧桐,一株株在陣陣刺骨寒風中,一身白淨如雪的枝椏,竟流露出一片蒼勁、古樸與盎然詩意,更深深感動了我。 蘇堤對面,南山路的另一邊山巒,就是南屏山。南屏山麓慧日峰下的淨慈寺,寺中舊有的一口大鐘,每當暮靄籠罩大地的傍晚時分,便會悠然響起動人的鐘聲。這,就是西湖十景之一的──南屏晚鐘。站在「蘇隄」前等遊覽車,雖已是中午的用餐時間,但卻不是傍晚時分。「南屏晚鐘」悠揚動人的鐘聲不響,我們自然也無從聽到了。不過,轉身遠望西湖西北角的群山,這才發現一片薄薄的雲霧,四處迷漫。霧靄籠罩的山景,與一湖幽靜的湖水相映,西湖的美真是藏也藏不住了。 原來,西湖十景中的「雙峰插雲」,就位在西湖西北方幾里外的九里松一帶。所謂「雙峰」,指的就是湖西群山裏面的南高峰與北高峰。每逢群山雲霧迷漫時,南、北兩峰只見雙尖高高挺立,宛如峰插雲霄,因此取名「兩峰插雲」。後來,清康熙皇帝到此一遊,改為現在的──雙峰插雲。如今,靈隱路洪春橋畔,還有一座「雙峰插雲」的御碑亭。 煙雨江南。昨夜到今天清晨的幾場濛濛細雨,正好讓我們親眼目睹了西湖一帶,雨後、陰翳多雲的天候,遇上欣賞「雙峰插雲」美景、欣賞湖光山色最佳的時刻。當年,白居易有〈春題湖上〉詩:「湖上春來如畫圖,亂峰圍繞水平鋪;松排山面千重翠,月點波心一顆珠。碧毯線頭抽早稻,青羅裙帶展新蒲;未能拋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字裡行間,道盡詩人心中對美麗西湖的喜愛之情。末尾的兩句,更見一片依戀不捨之意,洋溢其間。看來,唯有真正到過西湖、欣賞西湖美景的人,才能深切體會出歷代文人雅士,對西湖之所以情有獨鍾的主要原因。 中午,用餐的地點,是在西湖畔頗具歷史的著名餐廳──樓外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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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老何,咱倆沒有任何顧忌。我問你,你是不是對王芬有意思? 他低下頭,嘴角露出了笑意。京劇上有句道白:「我想紅娘,紅娘想我,那才是相思病;我想紅娘,紅娘卻不想我,那就成了單思病啦。」 我哧地一笑,差一點鼻涕噴出來。「你說,紅娘想誰?」 伙計端上一盤醋溜黃魚,紅澄澄的,發著吱吱拉拉聲,濺出熱的油星。我拿起筷子,催促為霖:「趁熱吃!」 掏出心底的願望,我內心期盼紅娘的心,放在何為霖的身上。 他年紀大,在台灣舉目無親,沒有人疼惜他,關懷他;他還有一個秘密,這個秘密連杜潞莊莎幗都不知道,只有我一個人把它深埋在心底,那便是為霖過去患過憂鬱症,曾看過精神科醫師。我是多麼盼望他過起幸福的家庭生活! 你說,紅娘想誰?我想問此事,為霖一直沉默無語。半晌,他才說了話: 據我所知,紅娘目前尚待字閨中,她已經二十七歲,到了這樣的年紀,應該有對象了。高不成,低不就,而且事業心強,我還真是為紅娘發愁…… 你這真是彈琵琶掉淚──替古人擔憂。老何,她到底喜歡哪一個人,作過調查研究麼? 依照何為霖的觀察,有兩個比較適當的對象:一是年輕有為的任達,另一個是訓導主任周琳;論條件,周琳佔優勢,論雙方交往論斷,任達的成功率大。 周琳是台北人,師大體育系畢業,他父親是台大醫院外科主治醫師,綽號周一刀。周琳家庭環境不錯,曾經參加職業籃球隊,因為他父母反對,只得來弘志高中服務。最初杜潞猶豫不決,他知道周琳志不在此,只是過渡而已。 我忍不住想笑。何為霖只說假想敵,卻不暴露自己的心理狀態。 你呢? 我什麼? 你甭在我面前裝傻,你是不是想追人家? 何為霖被我戳穿了底牌,噗哧笑了。 十 弘志高中的校園,向來是一座平靜無波的池塘,水面浮現出一片綠藻,增添了莊穆的氛圍。王芬,她無意間投下一塊石子,卻使池塘掀起浪花,綠藻不見蹤影,風從水面掠過,吹起蕩漾的水波。 周琳是金童,王芬是玉女,他倆漫步校園,讓無數天真未鑿的追星族,無心聽課,眼睛投向窗外的林蔭大道,爭睹俊男美女的風采。 每逢週末,王芬聽課的教室,高朋滿座,她聽詩歌,同學聽詩歌;她聽散文,一群小青年挾著朱自清、琦君的書,朝屋內擠;尤其任達上課的時候,王芬總會坐在前排,偌大的禮堂呈現滿座現象,比那年台北來的楊駑,熱烈十倍。許多文藝小青年注意任達的演講表情,一顰一笑,彷彿都像給坐在前面的王芬打暗號。他倆才是最般配的一對情侶,個頭也好,身材也好,都挺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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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可以說好幾個月了。」那個高個子,頭髮紅紅的有些鬈曲,左手拿著帽子,注視著福爾摩莎,很有禮貌的回答。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福爾摩莎聽到他們航行了幾個月,而且又從歐羅巴洲來,露出了訝異與興奮的表情,她朦朧中好像記得自己也是從歐羅巴洲來的,姐姐蒙娜麗莎也曾一直叮嚀著她,要她不可忘記歐洲名門的血統,好像怕她忘本一樣。現在她油然昇起尋親的一絲曙光,說不定可以打聽出姐姐的下落,因此,迫不及待的說:「我在歐羅巴洲也有親人,我想跟你們打聽打聽。」她擺了一個手勢,姿勢優雅端莊,令人肅然起敬:「請喝茶,這是上好烏龍,此地的特產。」 「小姐,請問妳要找的是甚麼人,請給我有這個榮幸回答您。」 「我有一位久未謀面的姐姐蒙娜麗莎,不曉得諸君可認識。」 「蒙娜麗莎,喔!蒙娜麗莎,認識!認識!那有不認識的道理,她是歐洲的名媛,王公的貴婦,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啊!」說罷!大家睜大眼睛注視福爾摩莎,看得福爾摩莎有些緊張。 「怎麼樣?她還好吧!我很想跟她見一見面,只是兩地乖隔,音訊不通,想煞我了。」她露出渴切的神情,增添了幾許的嫵媚。 「好!好!真太好了!萬豆腐﹙wonderful﹚!她是歐洲第一大美女,與聖母瑪麗亞齊名。」紅毛就一五一十把蒙娜麗莎的勝績講給她聽,並且大大稱揚一番,心想:「我在歐洲土生土長,怎麼沒有聽說蒙娜麗莎有一個這樣漂亮的妹妹呢?我孤陋寡聞,差一點失之交臂。以前我苦追蒙娜麗莎,都未能得手,無法佔為己有,總算上帝仁慈,聽到我的禱告,即使得不到蒙娜麗莎,能夠得到她胞妹福爾摩莎,於願已足。」他再仔細的打量眼前這位美女,越看跟蒙娜麗莎似乎越有幾分相似,他已經深信不疑了,只是兩人一個紅髮,一個黑髮,稍許不同罷了。 百年因緣,千里相會,福爾摩莎小姐熱情的款待,殺豬宰羊,擺了宴席,大會賓客,找了十三家族及客居在這兒的漢族作陪,酒酣耳熱,觥籌交錯,雖然彼此比手畫腳,不過酒是共同的語言,霎時水乳交融,十三家族興奮過度,喝的酩酊大醉,漢客也躺平了。 福爾摩莎也喝得雙頰酡紅,有如芙蓉出水,牡丹滴露,更增加她的豔麗。她輕啟朱唇,唱道: 「姑娘一十六, 長在深山人不識, 我吸吮著日精月華, 誰箇知道我美豔如花。 姑娘一十七, 長居深山空寂寂, 我吸吮著日精月華, 誰知道我是人間奇葩。 姑娘一十八, 長在深山鎖空扉, 我吸吮著日精月華, 誰知道我小姑獨處尚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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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英雄組曲演出的感動
晨起晤昧中,滿滿胸懷依然為昨夜在演藝廳加緊練習中的英雄組曲所震撼! 什麼時候,我們的地方團體有了如此大的表演水準?是我心中的驚詫。練習結束,指導的郭孟壅教授,直對演、歌、舞員們嚷著:「你們真是天生的演員!」我腦袋直回轉一幕一幕的心情,看到「英雄」段,想到「一定要請胡將軍家屬來看!」看到「回家」段,想到白髮望鄉的悲淒老者與華麗洋樓的對比、看到砲彈鋼刀,想起江教官逗趣的海盜神情,耳畔響起一雙兒女給予全場滿滿的笑聲與「敲吧」的手勢與歌聲。 郭教授看到了演台上下的互動參與,用贊許而含蓄的聲音對孩子說,散場,能留給孩子們傳唱的歌聲與手勢就可以了。 「唉呀,真差!」昨天沒有大聲的跟演員們說聲「加油!」則是今早胸中最大的遺憾。以金門合唱團為底,組合舞蹈老師們的共同演出,我要真心誠意的跟你們說:你們的演出真行,真的讓我很佩服!雖然在肢體呈現的演出中你們顯得有些羞怯的不自然,但真的,你們讓我看到了金門民間團體的大好希望。 想想,金門,真的是仙山佛地,竟能擁有如此多的在地人與外來人共同為這一塊土地付出,而且是在資源短少的艱難環境下,能有如此的成績,真的該為金門謝天。 聽聞郭孟壅教授為金門英雄組曲演出,從籌劃內容、尋找作詞、編劇、攝影名家共同創作,奉獻作曲,要求台北藝術家文教基金會合唱成員練唱,動員人力資源錄音灌製,拜託兒子幫老爸日夜一起連趕剪輯影片,密集投入時間超過二百小時以上,再到金門給合唱團排練這一部以金門參與戰役的曾經、濃烈的高粱酒、落番客與家人的生活、情意綿長的麵線、鋼韌的砲彈菜刀等為內容,結合詞、曲、唱、演、舞、影的共同創作,排除萬難要使演出有震人心弦的效果等等,心中除了感動、感謝外,更驚訝「金門」我的故鄉有這樣的能量凝聚這些人的付出,身為金門人,對於金門文化工作環境,實應容有更大的省思。 聽說英雄組曲,是今年論劍.煮酒.話英雄的系列活動,是首次以金門為內容的歌劇型態創作品,十月一日的首場開演,安排在難得一見、價值新台幣二億元,同時也是另一個外地人、全球排行前十名的收藏家王度先生與金門人—金合利鋼刀廠吳增棟先生結合的因緣,以無私的奉獻精神,提供金門辦理全國首次的、個人收藏的古今刀劍展,聽說有元朝從中國出發打到歐洲,影響歐洲發展的中國皇帝—元朝的成吉思汗所用的刀、明朝東廠雙刀等的展出,整體的串連活動演出,從一大早的香港動感亞洲基金會主辦,有一百二十餘位來自世界各地選手的挑戰賽開始,當天下午四時假文化局展開的古今刀劍展、李鳳山太極功夫表演、英雄組曲演出,金門的秋天是一節奏有致、值得親近、跟著起舞的飛揚旋律。 如果你不知道這麼一件事,記得找時間一定要來看!錯過了十月一日,展出與演出在十月的金門依然可以不缺席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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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江南─杭州‧西湖
今年過年,真是大大小小繁重、頊碎的事務,齊聚一時。室內、室外的整理與打掃,除夕夜到大年初二,一連串的祭祖、拜拜,讓人累得連喘氣的時間都沒。雖然,平時也是勤打掃、也常有拜拜、祭祖。可是,一到農曆新年,感覺上就是大不相同於平日。想想,中國人的年節,對家庭主婦來說,豈僅是「辛苦」而已!每逢過年過節,還真如以前長輩們常說的:「大人煩心,小孩高興。」 難得的是,年節之後有一大段的假期,可以好好休息、輕鬆一下。與孩子們來一次大陸旅遊,應該是很不錯的選擇。於是,我們一起加入學校同仁組團的——江南旅遊。 大年初三,湛藍晴空居然一片豔陽天。下午兩點左右,大伙兒齊聚水頭碼頭新的候船室內。過多的候船人潮,使船班時間延誤了許多,也把整個候船室擠得如炎夏般悶熱。我把厚厚的大外套脫下,汗珠還是不聽使喚的,從額頭上冒了出來。一水之隔的廈門,天氣也一如金門。午後四點多了,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陽光、熱氣依然熾熱地籠罩四周。我們只好先找陰涼的角落,等候其他手續尚未辦妥的同伴。 往杭州的飛機在晚上七點,廈門的全陪——小陳,一看時間還早,便先帶我們到廈門的大型百貨公司逛。想到蘇、杭、上海一帶,二、三月的天氣,仍有攝氏一、兩度的低溫,我特地叮嚀孩子,不妨順便挑幾樣禦寒衣物,必要時可派上用場。於是,圍巾、帽子、手套等小件禦寒物品,讓我們的行囊頓時豐富了不少。 傍晚七點多,飛機從廈門國際機場,飛往杭州的蕭山機場。抵達時,已是晚上九點左右。一走進蕭山機場的航廈內,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走道兩側壁上的長幅風景。最搶眼的,當然是杭州西湖一帶的名勝古跡。還有,蘇軾〈飲湖上初晴後雨〉的詩歌名句:「水光瀲豔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煙雨江南,果然是名不虛傳。走出機場航廈大門,江南早春的細雨,便綿綿密密的擺出歡迎姿態,熱情地擁抱著我們。 蕭山機場位在錢塘江南岸蕭山區新街鎮東,距離杭州市中心有27公里,距離蕭山區中心則有15公里之遠。從機場到我們下榻的旅館——東方假日酒店,車程也有一段距離。出外旅遊,最興奮的就是孩子們。尤其是過年,姐弟能一起結伴出遊,更是開心。等一切就緒,早已過了晚上十二點以後了。 第二天一大早,飯店內早餐一過,我們便直接前往杭州最負盛名的風景名勝——西湖。 西湖,這個不知夢了多少回的美麗湖泊,如今終於有機會去遊覽了。內心興奮的情緒,隨著遊覽車的不斷前進,便愈是澎湃難抑。「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前往西湖的路上,我們經過了岳王廟,只可惜行程沒有安排。好不容易,大老遠來到了杭州西湖,卻只與岳王廟擦身而過,無法親自前往岳墳,祭拜西湖畔的一代忠臣、名將——岳飛。心中,多少有些悵惘。 西湖畔,遊湖的人潮早在我們到達前,就已大排長龍。地陪先讓我們在湖畔自由活動了一、二十分鐘,隨即要我們排隊等候,否則愈到後面遊人更多。在我們大半小時的等候中,果然如他所言,後頭陸續前來排隊的人潮,日愈增多。年節剛過,煙雨江南的西湖天氣,仍濃濃地瀰漫著嚴冬的氣息,每個人身上盡是層層厚重的冬衣。春寒料峭的清晨,刺骨寒風陣陣。也許是昨夜的綿綿細雨,西湖一帶的湖光山色,遠遠近近,盡是一片淡淡的迷濛之氣,映襯出一股幽靜出塵、清新脫俗的朦朧美。 西湖,三面環山一面城。湖的形狀,略呈橢圓形。湖中,有著名的白堤、蘇堤,還有四座島——孤山、阮公墩、湖心亭、小瀛州。比起大陸其他著名的湖泊,西湖的湖面仍不夠寬廣,然而平靜如鏡,自然美麗。西湖四周,山多卻不高。不過,山巒綿亙蜿蜒,景色清新自然,優美迷人。湖山相依傍,嫵媚而多姿的西湖,喜愛她的人、歌頌她的詩文作品,自古及今真是無法以數計。因此,西湖同時也是一個集「歷史、文學與藝術價值」於一身的美麗湖泊。 美麗的西湖,除了得天獨厚的自然景觀外,更是歷代苦心經營的成果。令世人喜愛的西湖,南宋以來,就有馳名中外的「西湖十景」——蘇堤春曉、柳浪聞鶯、曲院風荷、平湖秋月、斷橋殘雪、花港觀魚、南屏晚鐘、雷峰夕照、雙峰插雲、三潭映月。現在,美麗的西湖一帶,杭州人又有了「西湖新十景」——黃龍吐翠、雲棲竹徑、滿隴桂雨、虎跑夢泉、龍井問茶、九溪煙樹、吳山天風、阮墩環碧、玉皇飛雲、寶石流霞。 看來,一趟西湖之旅,恐怕非三、五天的時間,是無法盡覽湖光山色之美的。我們只有半天的時間,當然也只能隨著團隊,來一回船上遊湖而已。 西湖北面和西側,著名的白堤與蘇堤,把整個湖面分隔為西湖、北里湖、岳湖、西里湖及小南湖等五個部份。白堤又叫白沙堤,是盛唐詩人——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時主持建修,因此稱為「白堤」。白堤位在西湖北面,全長約一公里,是一條可供遊覽的長堤。一邊北里湖、一邊西湖,湖光映著四周秀麗的山色,景色相當優美。堤西,有「梅妻鶴子」之稱的詩人林和靖,當年隱居的地點——孤山。孤山北麓、九曲橋邊的一座「放鶴亭」,就是紀念這位淡泊一生的詩人。 每到春天,白堤一帶處處細柳垂楊,湖光山色一片清新綠意。當朵朵桃花盛開,山青、水綠、花紅,風景更是美到極點。遠望白堤,直如湖中錦帶,幽靜、清雅中,洋溢著一股美麗迷人的情韻。當年,白居易〈錢塘湖春行〉詩,就清楚呈現了這一幅令人陶然忘歸的美麗春景:「孤山寺北賈亭西,水面初平雲腳低。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裡白沙堤。」 西湖十景中,「平湖秋月」就在白堤西端的終點。當地,有八角、四面廳和湖天一碧樓。樓前的一處平台,就是遊客們駐足賞月、眺望西湖夜景的地方。想想,在這早春時節、在這煙雨迷濛的清晨,白堤岸「平湖秋月」——皓月當空的美景,我們是不可能看到的。只有寄望日後有機會,先挑個秋高氣爽的季節,再來西湖白堤一遊。 西湖十景中——斷橋殘雪,就在白堤東頭的斷橋。 斷橋是一座獨孔的環洞橋,熟悉〈白蛇傳〉故事的人應該有印象,其中的男女主角——許仙和白娘子,就是在這座橋上相會,斷橋也因此而更出名。可惜我們來的時令,已過了寒冬下雪季節。因此,只能在遠處眺望著一片山巒映襯下的斷橋,從想像中去捕捉殘雪下的斷橋美景。 蘇堤的位置,就在我們候船的西湖西側。這是北宋時期,蘇軾兩度任杭州知州時,主持修建的。他先用二十萬民工,疏浚西湖淤泥,再利用湖泥葑草,築成了這一道——從西湖北邊棲霞嶺,到西湖南邊南屏山的長堤。取「蘇堤」為名,當然是後人為了感激、紀念這位偉大不朽的大文豪——蘇軾。 我們先在蘇堤北山路這一頭的跨虹橋附近,排隊候船遊西湖。漫長的候船時間,有人開心的聊起天來,有人靜靜地站在隊伍中,藉此欣賞西湖四周清新怡人的美景。遠處,西湖南岸方向有一座高高的塔,最是吸引眾人的目光。那,就是大家熟悉的——雷峰塔。由於座落在叢山綠樹中,又與我們有一段距離,雷峰塔給人的感覺,是既遙遠又高聳特立。 地陪要我們望向對面遠處,—座在迷濛視野中的拱橋——西冷橋。他還特地告訴我們,橋上的那座小小的亭子,就叫「慕才亭」。亭的附近,就是南齊時的江南名妓——蘇小小安葬的地方。 蘇小小,一位許多人熟悉的杭州錢塘名妓。據說,她的祖先曾在東晉朝廷為官,晉亡之後才舉家流落到錢塘。長得嬌小玲瓏的蘇小小,是一位既聰明、靈慧又能書善詩的才女。她不僅才華橫溢,還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可惜在十五歲時,經商致富的父母便相繼過逝。蘇小小只好變賣在城中的家當,帶著父母親留下的豐厚財產,與乳母移居城西的西冷橋畔。 西冷橋一帶,山景青翠,湖水清澄、平靜。多了蘇小小這位才女之後,從此西冷橋畔車馬聲,不絕於耳。仰慕蘇小小美貌及詩名,登門造訪的的遊客,更是絡繹不絕。 自視甚高、性情孤傲的蘇小小,冷豔脫俗,宛如一朵美麗的寒梅。這朵寒梅,在西冷橋畔孤高的盛開著。她那一身芳潔的香氣,總吸引著眾多的愛慕者。但是能讓蘇小小傾心的,卻只有一個從建業來的名門公子——阮郁。名門公子與錢塘名妓,這是一場不可能有結局的感情。不僅注定要以「失敗」收場,也同時讓蘇小小因而常懷憂鬱。最後,竟以二十四歲的年華,香消玉殞。如今,物換星移,事隔好幾代了。唯獨慕才亭上,題著的那一副楹聯:「千載芳名留古跡,六朝韻事著西冷。」總讓後人憑添無限哀思之情。 寒風陣陣,再次從湖面上迎面吹來。我把毛領的大衣緊緊地裹上,衣領也拉得高高的,靜靜地站在湖邊眺望前方。遠處,那座落在西冷橋上的小亭子,在四周蒼茫的湖光山色中,竟顯得格外的孤寂與淒清。 也許我們來的時候,不是理想的季節。因為,寒冬的腳步尚未走遠。不僅斷橋上的殘雪不容易見到,早春的氣息,似乎也還沒捎來新意。湖面四周的垂柳,但見細細的柳條迎風搖曳,盡是一片殘冬的枯寂景象,卻毫無半點新生的綠意在枝頭點綴。這樣的場景,想聽幾聲的鶯啼,恐怕也是一種奢望吧!因此,即使我們現在是置身在西湖東南岸湖畔,那個遍植柳樹、佔地三百畝的南宋舊御花園,恐怕也一樣是見不到、也聽不到西湖十景中——「柳浪聞鶯」的動人畫面了。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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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片羽》陳榮昌榮獲時報文學獎李宜藍主編侯老師週刊
●陳榮昌榮獲中國時報文學獎 第二十九屆時報文學獎今天(十月二日)揭曉!《金門日報》採訪主任陳榮昌以〈痲瘋島〉一文榮獲時報文學獎鄉鎮書寫類評審獎,可獲獎金五萬元,頒獎典禮定十二月九日星期六下午二時在台北市徐州路四十六號市長官邸藝文沙龍盛大舉行。一九六四年出生於金門後浦的陳榮昌,父親陳春元曾是金門稅捐處處長。陳榮昌畢業於金城國中、金門高中、淡江大學機械工程系;一九九○年在跨領域報考不被看好的情況下,與九十幾人共同報名國立政治大學東亞研究所,結果他出現在僅錄取十六名的榜單上。一九九四年經由傅豐誠教授指導下,以《中共的產業績效分析──以鋼鐵工業為績效研究》論文通過碩士學位,隨即返鄉任職國民黨金門縣黨部、《金門日報》記者、金門縣政府計畫室課員,也曾在空中大學金門學習指導中心及國立高雄科技學院金門分部兼任講師,擁有碩士學位及高考及格的陳榮昌,兩年前重返曾當過四年記者的《金門日報》擔任採訪主任一職。自幼即產生寫作、繪畫興趣的陳榮昌,念金城國小,獲世界兒童畫展特優獎,就讀金門高中時獲全校美展油畫佳作,淡江大學時期獲五虎崗文學獎極短篇小說獎暨MARK設計比賽第一名,回金門先後以〈東門員外〉、〈囡〉獲第一、二屆浯島文學獎散文佳作,並有《浯土浯民──浯島金門人的真情故事》、《金門印象三部曲》、《金門傳統工藝匠師臉譜》等著作。陳榮昌此次獲獎作品〈痲瘋島〉書寫金門古八景之一「董嶼安流」、俗稱「痲瘋島」的建功嶼的一段歷史、地理、人文滄桑、有強大的歷史圖象,現實衝擊及人道關懷,加上巧妙的結構,詩化的語言,因而在一百多件甄選作品僅取兩名的「鄉鎮書寫獎」裡脫穎而出榮獲評審獎。九月八日一行參與《伏碼‧流影──盧根影像藝術創作展》的藝術家被安排至建功嶼(痲瘋島)參訪時,陳榮昌湊巧在此時接獲《中國時報》得獎通知,起初他不可置信,以為是「詐騙集團」神通廣大的新招術,特別又回撥電話至報社「查證」,因此,他的得獎感言寫的是〈甜蜜的『詐騙』〉;九月二十五日,一群在台北明星咖啡屋參與金門文化局《來金門作客》徵文決審的作家陳義芝、封德屏、吳鈞堯、劉克襄、楊樹清、顏艾琳,包括《中國時報‧人間副刊》編者劉克襄在內,紛紛在電話中向他道賀,陳榮昌這時才更確認「我得獎了!」繼吳承明、楊樹清、吳鈞堯、林媽肴後,陳榮昌是時報文學獎舉辦二十九年來,第五位金門籍得獎者。 ●黃天強兩岸攝影家合拍山東 一年之內,三位金門籍攝影工作者連續三回參加了在中國大陸舉行的三大重要攝影活動,包括三月間蔡顯國赴浙江參加「兩岸攝影家合拍──浙江二十四小時」、八月間翁明哲赴北京中國美術館參加「彼岸,看見——台灣攝影二十家一九二八—二○○六」攝影大展,九月間黃天強赴山東參加「兩岸攝影家合拍—山東二十四小時」。與漫畫家季青(蔡海清)、陶藝家吳惠民及新聞人李木隆、董智森等是金門高中時期同班同學的黃天強,現任《中國時報》攝影記者,曾獲市政攝影金橋獎,九月二十八日與攝影家莊靈、鐘永和、楊永智、謝三泰等一行十五人在山東時適逢至聖先師孔子誕辰,因此特別到孔子家鄉曲阜參加祭孔大典。 ●顏艾琳任九歌出版公司副總 金門籍小說家吳鈞堯的夫人顏艾琳,是知名的現代詩人,四月一日向台北聯經出版公司請了一年病假,身體逐漸康復後,她決定不回到曾責任編輯兩輯《金門文學叢刊》的聯經了,轉換東家,接受九歌出版公司發行人蔡文甫「觀察了兩年」後的盛情邀請,九月四日起出任九歌出版公司副總編輯,在九歌的「地位」已與金門籍的聯經出版公司副總編輯方清河「相等」。 ●李宜藍南台主編侯老師週刊 李宜藍回來了!二○○五年七月「星期三的文藝課—向文藝導師王金鍊致敬」課堂上點名的呼喚,人在高雄的當年城中文藝社學生李宜藍聽到了,喊「有!」同年八月四日在《金門日報‧浯江副刊》發表一篇〈那一年,我在〉,宣告她回來了;但再經過一年沈寂,今年九月十九日《浯江副刊》才又出現她的三十九行詩〈偷跑的孩子〉,這一次應該是真的回來!以文字回到她的生命原鄉、文學世界。一九六六年出生在金門金湖湖前村,四年後搬回金城後浦的李宜藍,家族曾在山外開西藥行,在後浦城隍廟旁開東陽文具社;自小熱愛寫作的她,從《金門日報》金門兒童園地一路寫到副刊,就讀小學時的文采即被一九七八年在金門服役的軍旅作家陳義棟(覺民)看好,多次把稿費轉贈給她;金門高中畢業,李宜藍考取東吳大學中文系,竟然與當年鼓勵她、再回校園的陳義棟成了東吳同學。於台北三民書局當了多年編輯,李宜藍轉戰南台灣,目前擔任已有二十餘年歷史的高雄《侯老師週刊》主編;念小五的女兒承傳了她的文學心靈,無所不讀,連侯文詠的長篇小說《白色巨塔》都一字不漏看完,李宜藍寫得少、看得多,目前每天打開電腦的第一件事就是瀏覽《金門日報‧浯江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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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我安慰莎幗,聘請校醫是一件難事,尤其在僻遠的台灣東部。只要杜潞不講話,其他人都不會有意見。何況學校的醫務室,聾子的耳朵──擺設而已。 有一次,杜潞在董事會上,竟然誇獎王芬,既懂醫學,又熱愛文學,莊校長怎麼聘了這麼一位難得的人材?莎幗聽了喜出望外。杜潞偶而到醫務室去量血壓,跟王芬聊了幾句寒喧話,便清楚王芬的事情,讓莎幗感到佩服,稱讚杜董事長真是目光如炬。 我是旁觀者清,卻不願饒舌。自從王芬進校,引起幾個單身男教職員的矚目。由於王芬週末聽文藝課,常到圖書館借書,跟何為霖、任達兩人接觸時間比較多,因此他們兩人開始進行感情上的追逐與磨擦,依我判斷:國共寧漢分裂的日子不遠了! 為了避免發生這場愛情風波,我建議莎幗快刀斬亂麻,把任達調升教務主任,依舊擔任《台灣作家及其作品》課程,讓國民黨駐守重慶,共產黨保衛延安,否則雙方坐在圖書館,朝夕相聚,一定造成親者痛仇者快的悲劇。 在愛情漩渦掙扎的人,不論男女,思維敏感而且細緻,莎幗將我派任圖書管理員,讓別人無法傳播閒話,同時也展現出莊莎幗對教職員升遷的魄力。 那天,何為霖請我吃晚飯,他是館長,我是管理員,兩人感情融洽,從無發生爭執,因此三杯下肚,為霖就進入了主題。 于光,你過去一直勸我找個對象,可是我的生活圈子小,沒辦法接觸適齡的女性,我已經快四十歲,我琢磨著自己若想結婚,恐怕寡婦死了兒──沒指望了! 乾杯。我拿起酒杯,喝酒,心裡覺得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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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這些都無妨她跟他們十三家族自在的生活,因為福爾摩莎身體健壯,乳汁很多,養料很夠,只要他們腳踏實地的工作,她都不吝惜的供給。 他們這樣的日子,不曉得過了多少晨昏,多少朝夕,因為沒有文字,也沒日曆,即使跟蒙娜麗莎後來的關係,她也常常說得顛顛倒倒,真真假假,讓人如陷五里霧。不過大家寧願相信她是真的,因為相信她也無害,只要福爾摩莎高興就好,誰又會真的在乎? 有一天她在睡夢中,太陽老爹從東邊穿過雲層,打著閃光燈把她喚醒。 「甚麼事啊!老爹,妳叫我到底有何貴事啊!」因為許久以來,太陽老爹都沒有這樣親切的打招呼,福爾摩莎睡眼惺忪,不禁的要問。 「妳有客人上門了,還不趕快起床招呼?」 「甚麼客人啊!」福爾摩莎許久沒有訪客,突然聽到這樣的話,不免有些納悶。 「妳起來看就知道,快快起來吧!不能再睡懶覺了。」 聽到太陽老爹的話,福爾摩莎雙手向上高舉,露出雪白的玉臂,伸一個懶腰,趕緊起床,梳妝打扮,準備會客;起初她以為是失散的姊姊,千里迢迢的找上門來,結果不是,是一些紅髮碧眼的不速之客,雄赳赳氣昂昂,讓她大失所望。不過她仍強顏歡笑,以禮相待。 「請問你們是那兒人?要去那裡呢!」福爾摩莎右手掠著秀髮,繼續問道:「你們登門造訪,真是稀客,可有甚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 「我們從歐羅巴洲來,是海上的巡行者,承蒙妳的慷慨與大度,希望能提供糧食與飲水,我等將感激不盡。」 「你們走了多久,應該說航行多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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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火
中共射擊,干擾運補,砲彈落海,像餃子入鍋,撲通撲通,水柱衝高。海面通紅,恍如朝霞瀉地,運補小艇載浮載沉。落水者,人浮在海面,手張舞,像張嚷著什麼:: 董能伯拿舊報紙,讓兒子董文佐讀。報紙寫著,「廈門、澳頭、蓮河、大小嶝向金門射擊,落彈三萬三千餘發,民眾死亡三人、重傷三人,房屋全毀二百餘間,半毀一百多間」。 兒子讀著,一字不漏。屋內黯淡,只廚房跟房間一盞小燈。鍋鏟聲一陣一陣,嘩啦嘩啦響,蔥花香味盈溢,進客廳、轉房間。董能伯聞著,肚子咕嚕作響,不好意思地咳了幾聲。他問兒子,還有金門的其他消息嗎?兒子翻閱報紙,報頭寫著四十八年元月十日。時近六月,不知期間再有何事?報紙舊,也許包過包子、水果,不知流落幾手,被父親拿來包蔬菜。董能伯不識字,但記牢「金門」兩字筆劃,特地抽出來,擱在三輪車旁邊晾乾,待賣完菜,再帶回家。兒子翻啊翻,已見破損。 董婦開了客廳的燈,擺好碗筷跟菜餚,嚷著父子倆,出來吃飯。平房矮,僅兩公尺高,雖高出董文佐,但每次立起身來,頭顱似要被屋頂削去,讓人喘不過氣。董文佐不自禁彎腰,等適應高度,再站直。 餐桌上,蔥花炒蛋、菜脯乾、小黃瓜,跟一大盤青菜。青菜盤裡,有花椰、高麗菜、白菜,有的是賣剩的,有的是幫客戶析理菜葉時,特地留下。門外有人按電鈴,董文佐開門,見是姑姑。姑姑年近五十,氣色甚好,嗓門也大,一進門,便大聲讚嘆,蔥花炒蛋炒得真香。伸手,撿了一小塊炒蛋,放進嘴裡嚐。董婦說,大嫂,一起吃飯。說完,往廚房拿碗筷。婦人說,別客氣了。董婦擺好碗筷,婦人卻未取用,拿出信,交給董文佐,讓他讀。 信,是董能伯弟弟寄的,寫著,政府擔憂軍隊地瓜、蔬菜等副食不足,已不鼓勵居民遷台。董能伯吃一驚,喃喃地說,怎會這樣?當初來台灣,拿戶口名簿登記就可以,登記的,政府且集中輔導,還發放慰問金。董能伯又問,怎會這樣子呢? 民國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中共連續砲擊金門四十四天,董能伯夥同榜林村民防隊,前往料羅起卸補給品。中共射擊,干擾運補,砲彈落海,像餃子入鍋,撲通撲通,水柱衝高。海面通紅,恍如朝霞瀉地,運補小艇載浮載沉。落水者,人浮在海面,手張舞,像張嚷著什麼。軍艦停泊海面,朝廈門方向回擊,雙方火網交錯,像蜘蛛網,毫無商量地,大大張開。民防隊員以麵粉袋跟糧袋,沿搶灘路線,製作掩護,砲彈來,急忙臥倒,砲彈劃過,再起身搶運物資。砲彈不停轟,破壞腦海裡的睡眠時鐘,董能伯等民防隊員搶灘許久,未得休息,也不覺得累,只是糧食跟水都缺,趁著火網密集,吃乾糧、喝水。 四十四天連續砲擊後,中共突然停火,政府決定疏遷老弱到台灣,居民亦可登記。董能伯打理兩天,逕從料羅灣搭船赴台。董婦問他,等女兒作完七七法事,再去?董能伯搖頭。子女未盡孝道而逝,已經是不孝了,不能因此耽誤。董婦哭著說,女兒可憐,那有不孝?董能伯自知失言,低低地跟妻子說,女兒已走,兒子還在啊!再不走,誰知道再下來,能有什麼事?董婦一聽,無奈點頭,拜託弟媳,給女兒燒金紙。董能伯勸弟弟同去,弟弟說,他不怕被砲彈打死,倒怕給餓死了。董能伯生氣地說,到台灣還有機會,炸死,就什麼都沒有了。 那晚,董能伯躲入掩體,胳臂、雙腿疲乏發抖,精神卻亢奮。他眼睛通紅,眼皮仍眨啊眨,不敢小睡。呂主權、呂主賜、王天生三人,在附近運補,也躲著,等砲彈稍息。砲彈似乎歇了,他們紛紛探頭,默契地頷首,拔腿奔向海灘。呂主權率先衝出時,砲彈跟著喧騰大作。彷彿那是舞台,呂主權的舞台,大地當背景,砲聲當伴奏,紅光作效果,呂主權奔著、跳著,如同巨人,奔向洪荒。呂主權越過一個一個麵粉丘,巨人則越過一座一座山頭;巨人挑戰太陽、要追日,呂主權要從死神那兒,討回一袋麵粉、一箱口糧。呂主權跳,砲彈追,呂主權看著海面一片紅光,海面上,卻沒有太陽。 呂主賜、王天生見呂主權被砲彈轟開,急去搶救,董能伯呆了呆,見著戲子常掛嘴邊說的,一道紅光劃過,卻是三太子騎上風火輪,槓上東海龍王。原來,沒有三太子,卻有風火輪,眨眼間,三人炸得破破爛爛,就像女兒那樣。其餘民防隊員搶救呂主權三人時,董能伯額頭貼著麵粉袋,嗚咽大哭。 弟弟說的,他也想過。世居金門,守著田產、祖產,哪能說放就放?堂姊、堂姊夫,多年前到台灣發展,不也過得好好的?弟弟說,堂姊夫捧公務員飯碗,不愁吃穿,他們能幹什麼呢?沒田、沒地、沒有海,他,董能伯就是兩條胳臂、兩條腿,至少能搬、能走。還有,能吃、能喝,能夠看著子女,健康長大。 董能伯問兒子,叔叔真不能來嗎?董文佐還沒提,堂姐就接口說,也不是不能來,你姊夫問過了,政府管理趨嚴,必得有店家擔保,才能過來。董能伯不禁發怒,來就來,還擔保什麼?堂姐說,得保證被保人能獨立生活,且無匪諜嫌疑才行。董能伯苦著臉,世代務農,哪認識什麼有頭有臉的人物?堂姐說,人到台灣,她可以幫忙找工作,但人在金門,就愛莫能助了。董能伯點頭。堂姐離開後,他讓兒子回信,除了寄些小錢,也不知如何安慰。 董文佐說,沒郵票,得出去買。父親抽菸,點頭。董文佐走出屋子。因為地緣關係,金門移民,南部以左營、鳳山為主,北部屬三重、中和跟永和。公務人員、教師、商家多遷往永和,賴勞力營生的農夫、漁民,則搬遷三重、中和。姑丈原應落腳永和,圖三重地價便宜,就此落腳。三重沿淡水河附近,蓋了低矮平房,姑姑幫忙租房,送了一個電鍋當禮物。姑姑說,地方小,但便宜,撙錢容易。平房不僅低矮,只前邊客廳、後頭廚房,兩片小窗,白天陰,入夜森。董文佐出門,沒了屋頂,豁然開朗,但望著門窗後一盞燈光,依稀覺得他們仍在金門陰暗的防空洞裡。 有一個星期天,董文佐陪董能伯到台北橋下打零工。董能伯前一晚說,他跟豪伯提了,讓兒子打零工。董婦說,兒子正值發育,別扛太重。董能伯點頭。豪伯也是金門人,姑姑託他照顧父親,曾來家裡坐過幾回。董能伯父子等許久,未見豪伯。台北橋是外來人打零工本營,建設公司發包工給工頭,工頭再帶工人完工。董能伯說,豪仔就來了,就快來了。董能伯抽菸、抖腿。父親以前沒那個習慣的,董文佐忽然想到。董能伯心神不寧。董能伯湊到別的工頭身旁,工頭正跟他人說話,等了好一會,才低頭、鞠躬,拜託他們幫忙。工頭不知道董能伯底細,卻不敢用。八點多,人潮散去,豪伯沒來。他們騎上自行車,到豪伯家,才知那天豪伯上橋時,給機車撞了,上了石膏,得休息個把月了。董能伯呆了一呆,想到弟弟說,他不怕被砲彈打死,倒怕給餓死了。 父子回家,董婦訝異他倆衣服怎這麼乾淨,問兒子,挑磚頭累不累?父子都沒吭聲。隔許久,董能伯才提起豪伯發生車禍。豪伯請朋友照料董能伯,但做一天、沒一天,也不是辦法,儲蓄都快使完,堂姐建議,不如頂輛三輪車,賣蔬果。那天夜裡,董能伯夫婦,從床底下取出一只便當盒,一塊錢、一塊錢數著。董能伯說,要是不夠,再跟堂姐借些。董婦數啊數,不禁哽咽。董能伯也不制止,雙腿抖啊抖。董文佐在門後瞧著,突然推開門,跟父母說,要是過不下去,就再回去? 董能伯喃喃說,回去,回哪兒去?董能伯,是再也回不去了。那是火的島、血的島。董能伯眼見紅光劃過,卻呆了呆。眼前,人影一個一個跑。人影跑過去,大喊救人了。董能伯再眨了眨眼,呂主權三人,就那樣沒了。還有,他如果制止女兒,別管裡的地瓜,趕緊逃進防空洞,就沒事了。他卻說好,快去。女兒撈地瓜,拉裙子盛著。她快要走近,她就要走進防空洞,紅光忽然逼近、劃過,女兒做了風火輪,什麼都沒有了。 姑姑不知道,下火車時,問道,文芬呢,怎麼沒看見文芬? 董能伯垮著臉,遲遲才說,文芬,沒了。 不只文芬沒了,呂主權、呂主賜、王天生,都沒了。 還有誰? 董文佐買了郵票回家。門檻明明高過頭,迎上前,卻似撞過來,總得低頭,才覺安然。回房,打開燈,正要寫信,董能伯又拿報紙讓他讀。董文佐看了看,開始讀,「陸軍總司令彭孟緝上將,陪同美國太平洋區懷特上將、及美國軍事援華顧問團杜安少將等,訪問金門;小嶝匪砲向金門射擊,金沙鎮民死亡一人。」董能伯忙問兒子,那人是誰?董文佐說,姓黃,叫做國廉。董能伯細細思量,左腿貼著書桌,右腿空出,輕輕地,抖啊抖。 董能伯再問兒子,還有其他消息嗎? 董文佐深深吸一口氣說,緩緩說,沒了,報上再沒有親友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