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林徑上的小精靈
憶起陽明山上賞望的巒湖風光,綠藍為主色澤的方格一塊一塊在海馬迴集結拼裝,有些區隔分明,有些相互暈染,其它組成不知名的樣貌。我隔著影像重溫往昔種種,目光好似穿透橫豎構成的鐵窗,看到的總是不完整。我和小精靈的相遇不再清晰,然因窗框陰影遮掩,裁切出殘缺的夢幻。正因為沒有看透,更顯完美。 沉入相片世界,迷茫的白霧布散開來,清新我鼻端一番。不遠處送來微風,替林徑淨身梳洗。花兒的芬芳、青草的翠綠、鳥叫蟲鳴優美得無以復加。我行走於廊道上,樹影搖曳浪漫,光影交錯之際,一刻白占滿我黝黑的瞳孔。三步、兩步、一步,我的步伐不再移動,用充滿新奇的表情和牠對視交會。不同的高度,不同的角度,這是場跨越物種的寒暄。我輕巧蹲低身姿,拉近鏡頭之眼與牠的距離。 牠是這兒的居民,而我是位攜著相機的過客。 鏡頭前,牠擰身錯步,雖算不上矯捷,但另有一種淡淡的靈動可愛,牠奇妙的行為吸引我的注視。我經過的路上一陣青、一陣黃、一陣灰,從不缺色彩,卻唯獨這短暫的一瞬白色深刻停駐在記憶長河良久。我依循牠爬行的旋律,舞動鏡頭,呼吸、動作、思緒時而一致,時而不一致,特殊的舞動在無酒精的催化下,造就微醺的構圖。 邂逅自然界的瑰寶,著實難得,我按了數下快門,寫真留念。走過環湖步道,瞧見海芋、小油坑盤旋的濃煙。光用人類視角即可仰視一片偌大的天地,遑論對牠而言,居住在牠眼簾裡的世界肯定是難以想像的無垠樂園。 千萬物種齊聚一堂,我不感擁擠,反倒覺得熱鬧非凡,日光沐浴得恰到好處,嶄新的觸感啟動我渴望體會的開關。我花錢到園子裡繞繞,巧逢繡球花盛開,豔麗的鮮花一朵挨一朵,吟詠旖旎綻放的翩翩詩章,之後我似乎登上望景臺俯瞰風景,享受片刻的遼闊。跫音漸啞,我知道章節的篇幅即將用罄,因此轉換成準備休憩的節奏。 某些片段我想也想不起來,導致敘述的口吻無法全數肯定。 小嗅脆枝落葉佐清恬泥香的拼盤,陽光烹煮過的食物,暖暖的,沒預想中的燙。旅行的溫度會持續到何年何月?不確定,但至今令我回味無窮。我放下相片,跳回現實,感受到腳底細胞逕自走動起來,曾經接觸山路的每一個地方都傳遞悠遠,彷彿還置身山中,不,我成了山的一部分。頭崖沉入睡枕,腦谷彌漫空白。這片白顯然沒有牠那麼純淨天然。
-
冬日賞花暖人心
立冬過後,氣溫驟降,儼然寒氣侵肌,如果沒有穿上冬衣,不足以禦寒!依常理判斷,冬日的郊野,也應該是「寒風摧樹木,嚴霜結庭蘭」,呈現「隆冬到來時,百花即已絕。」的孤寂景象,但當我實際瀏覽郊野時,所見證到的竟然並不盡然,澈底顛覆了我原本的刻板印象!因為,仍然有一些花朵傲霜耐寒,凌寒盛開;金盃藤、辛夷,就是寒冬裡不畏風寒,昂然挺立的典範! 就在冬雨綿綿下過幾天後,那一天早上,天氣突然放晴;我當然不會放過到郊野悠遊的機會,便騎車外出徜徉於產業道路上,當我游目騁懷時,視線猛不防被道路旁的罕見花朵吸引住目光,好奇心驅使我下車看個仔細! 但見陽光照耀下,綻開在綠葉叢中,呈現筒狀下垂的幾朵金黃色花冠,鐘型的花苞內長有細小花絲,讓人看了非常討喜可愛,但卻不知其芳名,便先行拍照存檔,留供日後查對搜尋名稱。 後來在臉書認識周遭植物社群請教達人,很快就有熱心的網友示知是金盃藤。並且從所提供的資訊中得知:這花名稱為金盃藤:別名金盃花、金杯花、金杯藤、聖杯藤、卡里斯藤、鬱金喇叭花、金凌霄喇叭。原產地係中美洲,一九五○年被引進台灣。花冠大型,由分枝末梢開出,花苞呈鼓起,像吹了氣的汽球,花萼鐘形,花淡黃色具有香氣,因其形狀似金色獎盃,乃以名之。 真的想不到因平時自己也喜歡賞花,而在臉書上加入社群後,在認識周遭植物社群上,除了看到網友分享花卉照片外,竟然也可以對自己不認識的花卉,上網請教花朵名稱,真是讓我喜出望外! 當我繞經圳頭,從公路回程時,驀然瞥見路旁一棵樹上,幾朵狀似蓮花的花朵映入眼簾,當即下車定睛一看,原來是辛夷花綻開了! 辛夷花冠顏色,乍看和蓮花有幾分相似,但是花瓣較小些,此刻在微風輕拂中迎風招展,搖曳生姿,真是美極了! 據相關資料記載:辛夷又名望春花,屬木蘭科植物。色彩鮮艷,花蕾緊湊,芳香馥郁。辛夷有散風寒的功效,用於治鼻炎、降血壓;辛夷又是一種名貴的香料和化工原料,亦是一種觀賞綠化植物。 關於辛夷用於治鼻炎,有個傳說故事。相傳很早以前,有一位姓秦的舉人得了一種怪病,鼻孔經年流鼻涕,鼻子常被塞得頭昏腦脹,聞不到香臭,而且其鼻臭,連妻子兒女聞到了也避之唯恐不及。於是秦舉人成了「邊緣人」,他萬念俱灰,心想這樣活著太沒有意思,不如一死了之。也許,真的是天無絕人之路,正當他到山裡去,準備尋短見的時候,恰巧被一位路過的樵夫看見了。樵夫勸他,螞蟻尚且珍惜生命,依舉人的才華,平白死了,實在不值得,不如外出求醫也許還有一線希望。舉人一聽覺得有理,於是謝了樵夫,立即準備費用上路。他爬過高山、渡過江河,不知走了多少地方,有一天他到了南方夷族人居住的地方,終於遇上能治這種病的醫生。夷家醫生對他說,這種病好治,於是到山上採回一種像毛筆頭形狀帶茸毛的花苞,煎湯給他服了半個多月。結果鼻子不再流膿,頭腦清晰,香臭氣味也能聞到了。秦舉人病癒後,對夷家醫生感激不盡,還帶回一把這種樹的種子種在自家院裡,以紀念夷胞治病之情。此後,凡有患這種病的人來向他求藥,秦舉人都慷慨施與,治好了不少此類病人。有人問他:「這種藥叫什麼名字?」秦舉人一想,忘了問夷家醫生了。又一想,這是在辛亥年間從夷人那裡引過來種的,就回應說:「這叫『辛夷』。」 想不到冬日出遊,會讓我在生活中,體驗到賞花不僅是閒情逸致能增廣見聞,也能溫暖人心,真的是賞心樂事呢!
-
Last Night in 北京
「ONE NIGHT IN BEIJING,我留下許多情,不管你愛與不愛,都是歷史的塵埃……」夜宿北京朝陽區,不自覺就想唱出這一首耳熟能詳的歌曲,這的確是我在北京的最後一夜。對我來說北京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城市,既是中國古都,是擁有三千餘年建城歷史、擁有八百六十餘年建都史的歷史文化名城,並且有遼、金、元、明、清五個朝代在此定都是非常重要的戰略位置,還有豐富的自然及人文薈萃,大江南北的人齊聚北京在此努力。 稍早已去龍慶峽冰燈了!位於延慶區的龍慶峽冰燈是華北地區的一大景觀,是冬季旅遊的理想選擇,每年的冰燈主題都不一樣,但都吸引了大量的人潮前往朝聖。整個園區人潮很多,幾乎都是家庭或情侶來著,這裡聽說每年都會舉辦冰雕節,對於沒有看過雪與大型冰雕展的我來說十分特別,這裡已經儼然成為了打卡聖地,園區內有些體驗是需要收費的,很多家長會帶小孩來此遊玩,當然網美、情侶們,也都會來打卡拍照。來北京已經很適應這裡的天氣了,看著燦爛明亮的燈火,佐上冰雕的鬼斧神工,心裡真的很放鬆,燈火映著冰雕,大大的龍慶峽深深記憶在我心中,除了觀光客般地拍照留念外,一個人也靜靜地觀察著周遭的一切,有點溫馨有點捨不得旅行就要這樣的結束了,心情就像關園後的燈光,從閃亮到黑暗,期待下一次旅行能帶著家人一起來遊玩。 正值春節前夕,北京的街道充滿了十足的年味,大紅燈籠高高掛,街上房子都又整齊的規劃,很喜歡這種簡約的感覺,胡同內、街道上人們都為著春節的前置作業在忙著呢!抄著一口流利的北京腔,問著我們從哪兒來、什麼時候回去。來到北京一定要品嚐的就是北京烤鴨了,以全聚德的掛爐烤鴨和便宜坊的燜爐烤鴨最廣為人知,吃過一次烤鴨真的讓我印象深刻,除了沾甜麵醬、蒜苗畫龍點睛外還可以沾白糖!沒錯就是白糖!很特別,不同於宜蘭的櫻桃鴨口感,北京烤鴨讓我到回來還念念不忘那味道,那脆皮那香氣,跟配料、麵皮合而為一,那口感一絕啊!真的到當地旅行一定要多做功課,吃當地美食,除了烤鴨外,北京熱呼呼的火鍋也讓我食指大動,冬天就是要來鍋熱湯,配上當季蔬菜肉類,不管怎麼樣都好吃!喝口熱湯暖暖身子,真的很幸福!而北京人把糕點鋪稱為餑餑鋪,餑餑鋪的產品品種,季節性很強,到什麼季節賣什麼時令糕點。身為吃貨當然少不了甜點滿足一下口腹之慾,來到北京除了走長城、吃烤鴨、逛故宮外,還要嚐嚐老北京最推薦的小吃!印象最為深刻的非「驢打滾」莫屬了,為什麼這麼印象深刻,是因為它的名稱很特別,為什麼叫「驢打滾」呢?聽說這是一種形象比喻,驢打滾製得後放在黃豆麵中滾一下,如同郊野真驢打滾,揚起灰塵似的,故而得名。豌豆黃兒和棗花酥我也很愛,還有棗泥餅、牛舌餅……。 北京人送茶點是種心意,有時候並沒有固定是哪幾種糕點,網路上查到:「『京八件』是在宮廷糕點的『大八件』的基礎上研發出來的,傳統的『大八件』是京味糕點之中具有代表性的糕點,從清朝皇宮裡傳出來的著名糕點,本來就是皇室王族在重大的節日典禮中,要擺上餐桌的點心,同時也是他們之間互相饋贈的必不可少的禮品。不但在用料上考究,還蘊含著儒雅的文化色彩以及皇室的高貴氣派,後來從宮廷傳到民間,就受到各界人士的喜愛,成為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京城百姓禮尚往來的首選禮品。」由此可見北京人不管對大小吃食都是非常講究的!流傳下來各式各樣的糕點,各家販賣不一,但傳統的還是各家都有,說真的,北京的糕點我還沒全都嚐過一遍,只是品嚐些比較有名氣的。而糖葫蘆也是我在北京攤販中常見的販賣物,是我住北京的同學很喜歡也很推薦我要試試的,只是對於糖葫蘆我始終不太敢嘗試,第一:怕太甜,我無法接受太甜的糖,對我來說糖葫蘆就像糖果,第二:我吃完東西後都會想要刷牙,我怕糖葫蘆黏牙又難刷,以上僅代表我個人的立場,也是我小小偏見,人總是有害怕不敢嘗試的事物啊!有試過的人再分享讓我知道味道如何吧!(上)
-
反身而誠一少年
歲末掃除時發現一張泛黃的小紙條,標題寫著「希望你能體諒我」。仔細閱讀,原來是國中生小武(化名)寫給同學的懺悔信,用很小的字體寫滿一小張,足足寫了五段。 開頭直言「我是想跟你說對不起,我利用你的好心,但我想請你以後不要借我錢或幫我買便當。……」之後說「在我寂寞的時候,是你在我身邊聽我說心事,你真的是我的好朋友。」 中間述說同學們的家境,我兒和某些同學考上公立學校,而這位同學沒有考上公立學校,家中的房貸可能還要大約二十年才能還完。最後,小武強調他是有苦衷的,「希望以後我們就不要做朋友,不然我又會心存不良,從現在你看信以後,我們就不是朋友,而是陌生人。」 讀完這封信之後,我才知道十八年前兒子在國中畢業時,曾經因為借人錢和買便當給同學,而失去一位朋友。同時為小武感到心酸,他因為擔心自己「又會心存不良」,而忍痛與朋友當陌生人。 事實上,這樣的小紙條信,我不是第一次看。數年前整理多年堆積雜物,亦曾看到過小武的信,內容陳述他曾向兒子借兩千元,但是無法還,非常抱歉云云。猶記得那個時候我上全職班,沒有即時注意到需要幫助的小武,甚至沒有看到這些展現良心的信。直到現在,我終於可以騰出手來慢慢整理雜物,才發現小武寫的既坦誠又可愛的道歉信,雖然其中有些文句需要再精練,我卻視之為珍寶地保存起來。 幸好,一切都會過去,兒子未曾再提起過小武。時隔十八年,小武應該已經上班好幾年,家中房貸也快還清了。孟子云:「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孟子‧盡心上》)人若反省自己,做到真誠,就是最大的快樂。很高興兒子在國中時已經懂得為朋友付出,不求回報;在世界上處處詐騙的氛圍中,相對於能騙就繼續騙的失德行為,小武自我反省之後,展現良知的陳述彌足珍貴。相信長大後的小武仍不忘初心,願意善待宅心仁厚的朋友,不需要再為了經濟因素放棄好朋友。
-
葉珊(楊牧)的另一個故鄉
收錄葉珊進金門作家之列,我雖在心裡也曾經有所疑慮。但隨著獲知其文星叢刊版《燈船》書中的〈佳人期〉、〈菜花黃的野地〉、〈馬纓花〉等十八首情詩都在金門寫成,接著閱讀《葉珊散文集》,我心境即坦然、篤定了。葉珊在1962到1964間軍旅金門,寫下了多篇以金門戰地為背景的散文,即收入集裡的〈水井和馬燈〉、〈在酒樓上〉、〈綠湖的風暴〉、〈料羅灣的漁舟〉、〈給東碇島的伙伴們〉……等等: 「 ……第一次我去的時候,那「六合三十幢」接合的村莊埋沒在戰地的黑夜裏。風很大,我甚麼也看不見,幾盞馬燈從小小疏落的窗戶裏洩出來,樹葉像雪花一般飄飛,有時打在我臉上……。」 「……我心跳著給遙遠的友人寫信:「我終於看見一座宋朝的村莊了!」第二次我去的時候,是一個陰霾的下午,那村子叫「山后」,在一叢又一叢的相思樹、木麻黃,和苦楝樹後面………。」(〈綠湖的風暴〉) 誰能忘了從葉珊瞳仁映現出的那座金門島嶼呢?誰又能忘了從島嶼眼中俯瞰著的青青子衿者葉珊呢?至此,誰敢否認葉珊沒涉水渡過「金門文學」的海域,留下一串迤邐的履痕?可我翻頭又想:即以最具代表性的這篇〈綠湖的風暴〉為例,葉珊是在寫金門嗎?不,葉珊不過是借金門之風物,澆自己胸中的塊壘。〈綠湖的風暴〉收在書中第二輯「給濟慈的信」單元,他在文章一開頭就說: 你該不會想到百餘年后的今夜,濡濕的今夜,我突然憶起那村莊,在破敗淒涼裏聯想到你。你知道宋朝嗎?宋朝的美,古典的驚悸。那一次我一腳踏進一座荒涼的宗祠,從斑駁的黑漆大門和金匾上,我看到歷史的倏忽和暴音的烟霧,蒙在我眼前的是時空隱退殘留的露水。我想到你。 一個半世紀以前的你,想到你詩裏的中世紀,想到你憧憬的殘堡廢園……。 濟慈1821年去世,而葉珊這篇文章1962年落筆,中間隔了約「一個半世紀」,兩人遙相對話,葉珊濡慕於濟慈,以遠方那位偉大浪漫詩人自況,有怨哀,有矜傲,定音槌落在詩人對時空及美的奧窔的沉思,而這隱含著自由、命運,與秩序的追求。前者凝注於浪漫,後者遙指向古典--及如文章結構也拋顯了古典形式的美,題目是「綠湖的風暴」,內文說看到濟慈坐在普魯斯第的小樓上,膝上擺著一本斯賓賽的史詩「仙后」,文章最末,您以「像遞過一片彩色的雲朵,我心猛跳,我該如何把你引帶到那夢幻的綠湖呢?讓我們共划一艘輕輕的菲蜢舟。我走到那裏你便在那裏─連綿的灌木林,嵯峨的山石,狹窄的水道,寒冷的碉堡;在馬燈下,在燭光下,你恒在,你是無所不在的詩人。「那雙唇,我親吻的雙唇,何以如此蒼白?……憂鬱的風暴。」作結語。綠湖的風暴、憂鬱的風暴,古往今來兩場風暴,前後呼應。那就是葉珊以一雙神奇的巧手,縫織古典主義與浪漫主義文學的錦繡。 浪漫和古典--或者說浪漫主義和古典主義之間的辯證關係。在時下一般認知裡,浪漫主義被窄化成和古典主義或新古典主義相對立。這樣的分別未免僵化,其實,早在十九世紀裡,斯湯達爾對浪漫一詞就別有解讀,他的解讀是奠基在現代性歷史意識發展下的,雖說是他別具慧眼,獨特的解讀,卻或是涵容最廣延,也最精確的解讀。他認為浪漫主義不是某個特定時期,也不是一種特殊風格,卻是一種當代生活意識、時間意識。他在《拉辛與莎士比亞》書中談論了古典主義和浪漫主義的界說。他「竟然」聲稱古希臘悲劇劇作家、詩人索福克勒斯和歐里庇得斯在他們的時代是浪漫派。為什麼?他所持的理由是,浪漫主義就是藝術地傳達出來的現時感,有別於古典主義著重非時間性的共相(普遍性)。斯湯達爾是「現實主義」派作家,他常公開反對浪漫主義,所以他上面對浪漫主義的推崇,我們很容易受困惑,我們必須釐清斯湯達爾認知下的兩種浪漫派,一種是他所謂的「耽溺於空洞的未來性修辭」的浪漫派,一種是前面那種傳達出現時感、趣味、時尚,就像莎士比亞比拉辛古老,卻比他更時尚、更具現時感的浪漫派。而這也就是為什麼索福克勒斯和歐里庇得斯雖然是西元前四、五世紀古希臘時代作家,是古典主義藝術的源頭,但也可以被視為浪漫派一樣。依循斯湯達爾這理路,楊牧在葉珊時代的文本--以《葉珊散文集》為例--何嘗不是現代與傳統、浪漫與古典,可前後兩包、左右逢源的? 所以我稱金門毋寧是葉珊的另一個故鄉--不折不扣,文學的故鄉。因為在那裡,集現代與傳統、浪漫與古典、同時也集即時感、非時間性完美永恆於一身的島嶼,正是他文學心靈的皈依之地。鄭政恆說散文集《年輪》是座分水嶺,1972年是葉珊時期的盡頭,下開楊牧時期。我則說不然,葉珊時期有楊牧,反之亦然,楊牧時期豈無葉珊?不必縱橫觀察半世紀,直探其軍旅時期戍守的彼一島嶼而寫下的這冊《葉珊散文集》、那源頭之水即足矣!我願遙告葉珊的楊牧,您其實不必悔其少作,在這本散文少作裡,正埋藏著一顆弔詭而飽足的心靈,託在那座遙遠的,您曾經寄生其中的島嶼,那是揉雜著現代浪漫與傳統古典於一身、正反若合的,您心靈的故鄉。 (下)
-
楓紅醺秋
秋天可以造訪各地楓情,透射出色彩斑斕的光層疊影,處處都能感染到濃濃秋意,在秋時宜人的九月,熹光微亮濕冷,山林還披掛一襲霧嵐薄紗,隱綽透露墨綠底襯。那股絲絲暖懷,微醺著大地,散滿整個人間,閃爍出耀眼光芒,猶如風霜,輾轉纏綿。 此刻,好友一行人帶著平和賞楓心情,踏上阿里山最佳賞楓地點「小笠原山觀景台」,也是看日出的絕佳地點之一。儘管樹冠茂密遮隱天光,溫柔金黃絲線仍穿透葉隙,土面形成或大或小的光圈,我們踩踏過光影走進楓林。 不遠處的高山湖泊,雙眸向湖中望去,可以欣賞滿幅迷人的湖畔楓紅,伴隨著從遠方傳來的汽笛聲,震耳的磨鐵聲混合長長一聲「汽……」,行駛的火車會穿越山洞脫穎而出,山洞、鐵橋、火車和楓紅縱橫交錯,共同演繹出的動人楓景,眼裡盡是滿滿感動,不知如何捕捉。 秋意正濃,滿山遍野儼然一副濃墨紅彩的天然畫卷。賞楓季節的牆影,楓葉和黑牆拼湊成的紅與黑的典雅的美,噤聲陶醉如深淵。一時興起,依稀記得小學時期音樂課,所教之「秋楓」應景歌曲,琅琅上口旋律,引起眾人高聲齊唱,倏然間深情抓住我的心。 傍晚夜色如濃墨般潑灑開來,此時正以「楓」情萬種的筆觸感受,用那飽經風霜的色彩點燃人間嫵媚。驟然間,徐徐微風輕拂面頰,充斥沁人的涼意,從這份浪漫中追尋美好,這趟楓紅醺秋行旅,是多美麗簡單的紓壓啊,告別楓葉相逢,期待來年再赴約。
-
微光
天色微暗的時候,遠方的微弱光芒閃耀著,在完全的黑暗中緩緩地發出光芒,秋天的芒草在狂風中搖曳。昨夜夢見了那樣的場景,似乎是你默默地在告訴我,你在那裡很好。 夜歸,當天空佈滿星子,路的左與右車子穿梭個不停,抬起頭看著天上的星子,現在這樣的日子這樣的自己還開心嗎?這個過程如果門檻跨不過,是不是就不停地不停地需要一次次面對。 夜裡穿過城市的熱點尋找熱食,彷彿回到從前在夜裡買了熱粥直衝那遙遠地一片海,坐在那岩石上吃著熱呼呼的粥,髮絲被海風吹得紛亂,海浪一波波地衝上來,夜暮雖然深沉,月光灑在沙灘上,是一種純粹的生活感,細細碎碎地混成一片。 很久以後的我們,不再聚在一起喝著紅酒,現在的我們各自為著各自的生活努力著,往左往右、在不同的城市裡,共同也看著那片天空,海串接成了各自地回憶,微微亮著的夜裡的燈光閃爍,很像微小的我們看著那廣闊。 不知何時已經脫下那細根的高跟鞋,已經放下那紮起來的長髮,夜很深很沉了,心裡的若有所思讓人無法入睡,倚著陽台看著對岸彼端的光芒,閃爍不停,似乎很近但卻很遠。這樣的夜很需要來點伏特加,讓情緒被蒸發,讓所有的事隨著風去吧。 遠方的微光,是距離拉開的美感,在遠方的渺小是當地的強大,打開BBC的新聞播放著,讓異國感充斥,好像你們全都在身邊一樣的美好。前幾次有人說著你們的離去與距離,那種傷悲感似乎迅速蔓延成一片,只是那些氣氛都瞬間在打開視訊的那一刻消失。 一眨眼也清晨了,清冷的大地與奔騰的涼意湊成一塊,煮上一壺咖啡讓濃濃的香氣佔滿一屋子,週末的早晨特別適合發懶,推開那四散的書籍,披上毛毯,已經不再狂歡的夜,選擇在書堆裡沉醉。 微小的幸福在生活裡發生,在生活裡那微小的幸福感,還是稍微能抵抗那些生活裡的碰撞,在自己摔得鼻青臉腫的時候,還能平靜地站起來說,走吧!我們繼續。 我們要坦言生活不是一帆風順地天天順利,但也不是艱苦地說過也過不下去,取捨生活裡的美好與荒唐,褪去那些生活裡的不平靜與崩潰感。好好地生活,好好地熱愛自己所擁有的那一切,遠方的微光裡,也是有很多人一直一直地在努力生活著,我們也是。
-
阿嬤的外家 在黃宣顯六路大厝
久聞黃宣顯六路大厝建築氣派,也曾聽過同事提起整修時的甘苦,更曾多次在古蹟遊覽的活動中,進入古宅一探內部風華。總以為它僅僅只是金門文史資料上的一頁。 去年的那天,途經金沙,便帶著父親與大姊前往朝聖,父親遠遠地說道:「那是你祖母的娘家啊!」原來,我們和黃宣顯也有這樣的因緣。 六路大厝歷史久遠,現在的模樣,是由黃家子孫-新加坡僑領黃卓善出錢整修的,他是祖母(黃氏)的叔叔,我的曾叔公。後來又經文化局斥資修繕,始有今日的面貌。 位於金沙鎮後浦頭三號的黃宣顯六路大厝,創建於清朝乾隆五十年左右(約在一七八五年),至今已有兩百二十餘年之久。民國九十五年六月公告為縣定古蹟,建築面積為四百九十二平方公尺,整體空間配置有前廳、深井、後廳、面寬有二十六公尺。 史料上是這樣記載:黃宣顯(十三世)生於清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卒於清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父親允俊公(十二世)曾官拜「翰外郎」,允俊公生七子,宣顯排行第七。 黃宣顯家族不僅為地方望族,也積極拓展海外事業,曾孫熙懷(1842年-,十六世),於中國開放五口通商後不久便前往印尼地區發展。熙懷的兒子帝宣、帝善分別於印尼與新加坡發展。 為展現黃家家境的富裕,古宅建築為六路大厝加雙護龍格局,因建物興建年代久遠,民國三十年左右,左護龍開始倒塌。三十八年國軍駐金,此宅約住四、五十位士兵,拆除門窗為床板與柴火,又損毀大量建築木作。 整修後的六路大厝,現在已活化利用為行醫濟世的「卓家老舖」。高聳的樑柱、氣派的佈局,仍處處流露出非凡的富貴氣息。父親進進出出、左瞧右看,原本的小廚房,已經變成樓梯間,原來的小廂房,又成了公共空間。有時,會駐足思索,想穿過記憶,留住當年的一景一物。 父親說,母親黃氏每年大年初二都會回娘家,探望外祖父母,父親約莫六、七歲時,他母親在洋山老家屋頂曝曬安簽時,不慎摔落身亡。後來,每逢大年初二,父親都會代替母親回黃宣顯六路大厝,帶著半隻雞、麵線,向外祖父母拜年。 「眼盲的阿嬤都會在大厝廚房內烹煮海蚵麵線給我吃,味道好極了」,躺在床上的父親,半睜開眼地回憶著,「那時,一碗海蚵麵線就算很好料了」,父親閉起眼,彷彿外祖母面帶慈祥地端著一碗麵,熱情地招呼著這位從洋山走到後水頭的乖外孫。 那年,正是日本軍即將敗退的時刻,也許知道大限已近,住在六路大厝左前的日軍,對周遭的孩童還蠻友善,有時還會拿些吃食如鍋巴,給父親他們這些小毛頭。 祖母早逝,祖父辛苦拉拔大大伯和父親。祖父陳沾交,六甲鄉親都稱他交伯,一來是形容他不積極的個性,二來是形容他不和人計較的真性情。 祖父在洋山村開個小雜貨鋪,有一些土地,租給人耕種,收成時,很多人自動來幫忙,是鄉里有名的善人,鄉人沒錢,會來跟他借錢,祖父也不會去索討,有還就還,不還就作罷,至今還有鄉人會感念。 祖父七十幾歲過世時,父親還是青少年。當年適逢政府推動耕者有其田,所以有些土地就記在洋山鄉親名下,對方落番到南洋後,音訊幾失。 這幾年,用心的堂哥、堂嫂花了大把精神下南洋一一尋訪,又與父親分別花相當多的錢購回失落在洋山、呂厝的祖產。我曾對斥資購回這些荒山野嶺上的祖地不以為然,父親卻堅定地認為,祖產不能賣,祖地不能外流。 父親穿梭在黃宣顯六路大厝間,試圖尋回童年的點點滴滴,朔風野大,人事全非,我閉上眼,卻彷彿還可以聞到些許黃家當年的況味,迎著面輕拂過我的臉龐、我的身軀,直入我的心靈深處。
-
葉珊(楊牧)的另一個故鄉
話說2020年4月份,古添洪教授在第80期《觀察》雜誌上有一篇題曰〈楊牧與葉珊〉的短論,據古教授說,1987年,他為了探討台灣現代詩裡的現代主義,曾對11位前輩詩人發出問卷,請教他們與歐美現代主義的接觸與影響。楊牧的答卷如下:「流派方面我幾乎未曾肯定追隨過,雖然我心目中的現代詩大師包括了葉慈、艾略特(後略)。這些詩人的觀念和技巧在多方面都或多或少對我產生了啟發的作用」。當被問及吸納過程的可能改變時,楊牧只說:「我一方面盡力捕捉現代主義之意識與精神,一方面絕難忘懷古典之美。這也許是「某些『改變』所在」,而未做進一步的申論……。 古添洪和楊牧這段一問一答,證實了我對葉珊(楊牧)的一得之愚,那就是,楊牧在葉珊時代文本的內在質性是揉雜性的、互文性的,不可一概而論。我的意思是說,抒情浪漫的葉珊時代,典律化古典的楊牧已影綽綽具現,二者互涉、摶合在他早期文本--稍後我們可簡約地以《葉珊散文集》作為例證。 文本內在質地的揉雜性,不妨試舉一個文學史上的例子,譬如現代主義和浪漫主義二者,不能說不是各自旗幟鮮明的兩個派別,依據英國觀念史學家以撒.伯林( Isaiah Berlin)的觀察,浪漫主義脫胎於對啟蒙主義的反抗,反抗啟蒙理性的普遍、客觀、恆久,強調獨特和精神意志……。可是,依我看來,倘若從精神自由意志引申出來的個人主體性的強調,誰能說現代主義和浪漫主義二者不也有相互唱和的地方呢?假如根據這種觀點,我們就可以說在葉珊文本裡,現代主義和浪漫主義二者,毋寧是可以通約的。現代主義和浪漫主義二者關係如此,那麼,古典和現代的關係又如何呢? 且再引1963年2月1日,葉珊發表在第74期文星雜誌上的一首詩:〈過關渡〉: 過關渡,江海頓成一羽/你摘葉東行,像負著禪機/今夜只好面對漁唱和山影/但不知道如何歸去/綠草地飛起一隻鷺鷥/水波退去/你將去繫纜的岸邊/多少面容在暮色裡滌洗/倏然升高,像布幃掀起/一陌生的塞上廢隘/揮袖多少洪荒的愁緒/蒙眼行過─但聽得/晚風颯颯飄飛,如鶴對殘堡/一點歷史的水漬/滿耳仍是馳過雨地的馬蹄(詩末葉珊特地署了「寄自金門」幾個字) 全詩滿懷著浪漫主義情調,即使如此,我窺出時間語境此刻已隱隱然展開,這時間語境是日後逐漸發煌的歷史之感與古典主義的主體,詩的葉珊如此,散文亦然。個人正在撰述金門現代文學史論,我問自己,可以容許我把葉珊收為某個時段或議題下的金門文學作家嗎?就像當初我決定收錄張讓一樣?某位文壇前輩對我收錄張讓進金門文學行列有些意見,我在心裡也兩頭拉扯,我首先聯想到張愛玲在台灣文學的處境。葉石濤《台灣文學史綱》裡接納她為「四零年代優秀作家之一」;陳芳明《台灣新文學史》特闢一章節〈張愛玲小說中的現代主義〉,誇她為台灣文學擴張了境界。葉、陳兩人,都是台灣本土意識強烈的創作者及史家。日後張愛玲,一般人接受了她為台灣作家,迨無疑問。可張愛玲平生唯一描寫台灣的文章,只有完成於1963年的散文〈A Return To The Frontier〉,根據1961年張愛玲先到台灣,再訪香港的經驗寫成。80年代後,她以中文重新書寫,題為〈重訪邊城〉。此外她再無一冊無一篇以台灣為題。她的書寫背景原是內心人性的荒野呀!張讓同樣是把眼光投向荒原的現代派,她對金門的牽繫之寡,尤有過之張愛玲於台灣。張讓雖在金門官方單位出版過一冊《高速風景》,然題材內容竟無一涉及金門者。那麼,我還能把她歸納為金門作家? 張讓傑出的文學成就,終究使我在作者的身分認同問題上,寧可採最寬廣、最包容的標準。我參照且採用了楊松年和黃得時的意見。楊松年〈給書寫台灣文學史提一些意見:整理新馬華文文學史的經驗〉一文,關于作家、作者的身分問題,他說:「凡是在某個地方,努力文藝者,曾有文藝作品或文學活動貢獻于某個地方者,無疑地我們應該承認他是一個某個地方的地方作家或文學工作者。」職是之故,在《金門現代文學史論》一書的書寫大綱裡,我把張讓擬為「金門海外僑鄉作家」。而把葉珊歸納為「金門軍旅作家」--和公孫嬿、洛夫、商禽、阮囊、一夫、管管、菩提、大荒、沙牧……等人同列。(上)
-
觀賞虎年郵票展
雖然虎年要在農曆過年後,才算正式開始,但筆者路經居家附近的郵政博物館,櫥窗皆已換上老虎的各種圖案,而且從1月11日起到3月20日止,還舉辦一項「虎嘯生風鴻運照,歡喜迎虎年」的大展呢! 筆者進去參觀一下這展覽,的確布置得很壯觀,而且可知道許多郵票的歷史和老虎的一些有趣典故,頗覺很有收穫。居家附近,因有這個郵政博物館,郵幣店竟然開了許多家,儼然成為郵幣街了,可見寫信、寄物用的郵票,雖然沒落了,但集郵的人並沒有減少。 郵政博物館這項年度大展,可供人懷念起以前寫信的年代呢!展覽以虎為主題,我首先看到的虎年郵票展。才知道自民國57年起,郵局才正式發行生肖郵票,當年是雞年,故到民國62年才輪到發行虎年郵票,當年只有0.5元和4.5元兩種郵票,可見那時寫平信只要五毛錢,掛號4.5元,這不是可以了解當時和現在物價的相比嗎? 第二輪到第四輪的虎年郵票,分別在74年、86年、98年底發行,設計、印刷都越來越精美。第五輪,也就是110年底發行的虎年(壬寅年)郵票,則有6、13、15元三種,若只從最低票值來看,可見物價大約漲了12倍左右了。 除了歷年虎年郵票展外,還展出神話中的老虎,故事中的老虎(如周處除三害的故事,老虎是三害之一)、藝術裡的老虎(著名畫作中有老虎為主題的作品)。最精采的一幅是電腦輸出大畫面,則是世界各地的老虎分布圖,各國老虎都呈現得很逼真,但在分布圖上,可知道台灣山上並沒有老虎,我想,父母親大概不能再以「不聽話,就把你丟到山上餵老虎」來威嚇小孩了。 最令人吃驚的是各國虎年郵展;我才知道,原來除了日本、韓國外,連泰國、紐西蘭、非洲的利比亞、尚比亞、坦尚尼亞、尼日……等國,也都曾發行虎年生肖郵票哩!可見中華文化影響之深遠和廣闊。 即日起到春節年假,甚至於3月20日前,民眾都可到郵政博物館參觀這項大展。
-
人間有情,天長地久
1988年來美國的第二年,孤家寡人一個,最後一天百般無聊,開車到市區看跨年活動。廣場擠滿人,倒數計時終了,響起「往昔時光」(Auld Lang Syne)這首曲子,周遭的陌生人向你說:Happy New Year!第一次聽到這首曲子,是在費雯.麗的電影「魂斷藍橋」,在異鄉的寒冬,木立街頭,它不由興起了我的孤獨感。 「往昔時光」的歌詞原是蘇格蘭文,意指逝去已久的日子,也被翻譯為「友誼天長地久」。18世紀詩人羅伯特.彭斯(Robert Burns)根據當地父老的口傳錄下字句,後來被譜了樂曲,流傳廣泛,套用不同國家的語言,成為不朽的國際名歌。中國音樂教育家鄧映易也翻譯為國語的版本,成為學校畢業生的驪歌。 無論是愛情、友情、親情,天長地久,畢竟是一個無垠的數字,年輕時遊蕩四方,朋友成群,經過時間的考驗,存留下來的還能小酌品茗的人雖所剩不多,但彌足珍惜。好朋友的照片,贈予的小禮物,甚至書信,迄今我多有保留,成為日後相逢時的驚喜,勾沉一連串的回憶。 現在的人幾乎不再寫信,一票難求,一位以前教書的同事知道我喜歡集郵,特地送我一本泛黃的集郵冊,兩枚五、六十年代的郵票,立刻令我想起兩件事。馬來虎的那一張是伯父自馬來西亞仁丹寄包裹來的時候貼的,內有一套集郵工具;另一張有英國女皇頭的是貼在牛皮紙上,她是在香港教小學的姑姐,得知我正在讀高中,買了一本精裝的「納氏英文法」給我,兩位老人都已撒手人寰。 結婚前交過兩個女友,第一個是在高中時期,她在我20歲生日時送給我一盞別緻的檯燈,我不敢帶回家,在同學處寄放了一年,後來媽媽將它擺在縫衣車旁邊,用來穿針引線。另一個是大學時期,編刊物時認識的女孩,某日逛書店時,她買了一本但丁的「神曲」給我,那本書很深奧,沒看完,扉頁留有她手繪的圖畫。唸研究所時,實驗室的液相層析儀必須按時關掉電源,晚上為了和未婚妻約會,她買了一個「大同」的定時器給我,是金龜子的形狀,於是情定終生。 祇要是性情善良、品格高尚的朋友,都是一輩子的朋友。與人交,受人恩惠,當知感恩,不一定要以禮物相贈,酒食相待,縈記在心,偶爾提及,讓人覺得你念舊。每年到了歲末,凡是交情深厚的朋友,都是寄一張賀卡,附上幾句問候語絮,「永保安康」車票流行時,也會夾入一張,表達惦念之情。我一向待人如此,但也遇到不知恩的人,只怪自己眼拙,他們祇是少數。 1987年我到美國進修前,先參加在木柵的「青邨」的5天講習,課堂中曾經教導當遇到對岸的人士,要如何應對?既來美國遇到的「老中」不少,有的是系上的同學,有的是短期的訪問學者,久而久之,互動良好,避不談敏感的政治話題。來自江西的一位副教授跟我最熟,臨去時期盼此生能夠再見,浮雲一別,流水二十四年。2015年第一次到中國旅行,我在南昌的昌北機場出關,就看見鵠候的老友,在他家的書房竟然發現整疊書信,是我歷年寄去的。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縱使外國人也可以成為好朋友。一位在1981年認識的美國女筆友辛迪,我幾次翻譯過她的詩,在台灣的雜誌發表,她的父親是二戰的飛行員,故對軍人頗有好感,我僅在紐約見過她一面,最近又收到她的近作。庫勒是1984年和我同在美空軍基地受訓的德國軍官,過去在5個不同的城市重逢相聚,包括台灣與德國。辛迪送的對筆,庫勒送的啤酒杯,如今仍存放在客廳的櫥櫃裡。 2019年5月,我回到肯塔基州Lexington,以前的接待家庭(host family)主人Dare和老師Randall都不約而同前來接機,作客的那9天8夜,我祇好在兩家輪流住宿。Dare和他的太太來過台灣一次,他們的客廳擺放著許多我寄去的中國風藝品。Randall總共來過台灣兩次(講學和過境),今年復活節前不幸病逝,傷感之餘,略感安慰的是在他健康時還能見到一面。我將所有遊蹤的照片,附註英文說明,燒錄成光碟寄給師母。有一晚我夢到他,在一處林蔭的郊外,我們有片刻的交談,他說是墓園,我將這個奇怪的夢在信裡告訴了師母。 退休前教過三十幾年的書,也教到福建的學生,從此成為「微信」上噓寒問暖的朋友。2018年以「小三通」到廈門和他們聚首,一位設計文創商品的學生特製一個印有「林野」的購物布袋給我,這件太中意的紀念品,我捨不得帶出去招搖,他住在莆田,說下次來要帶我去湄洲島給媽祖上香。每年的年終常有畢業學生寄來喜帖,告訴我已情有所鍾,找到幸福,我都照例赴宴為他們祝福。 我從來不去101大樓廣場跨年,原因是不喜歡熱鬧的地方,也趁此忘年,不欲感到馬齒徒增。然而,總是會思念那些有情有義的好朋友和生命中的恩人,人情不該澆薄,人間需要有愛。LINE的群組傳來那首「往昔時光」,懷人當此時;同時也有一段火車上的風景,旁白:再過一天,你所搭乘的2021次快速列車即將到站,請你整理好自己行李與心情,準備換乘2022次高速列車……。 在迎接新年的前夕,我多麼盼望社會祥和,人生靜好,也願衷心祝福所有的朋友,旅途平安,滿載喜樂,而且不要提早下車。
-
台北101大樓
台北101大樓以節節高升的雄姿屹立在世界摩天大樓的行列裡,也成為台灣顯著的地標。每在跨年之際,更是眾人的焦點。那倒數計時後的煙火秀,五光十色配合著音樂,真是生動魅人,熱鬧的氣氛一波波湧起,歡騰著無數的人們,也鼓舞著大家信心滿滿迎接新的一年。 那一天,我來到國父紀念館參觀「陳朝寶--大朝大寶藝術朝代之寶」。這先前在國內紅極一時的漫畫藝術家,在去國多年後,將新面目呈現在眾人面前,尤其是那些女性裸體的作品,更是有著強烈的風貌意味。在幅幅的畫前,有時瀏覽而過有時駐足良久,總是給人莞爾啟發還有深思。看了畫展後,接著去欣賞兩位女性書法家的展覽,豪氣舒放或從容閒逸,也都留下了印象。 看完了展,出了館來到迴廊。幾組棋局正在廝殺,一些人圍觀著。我巡看了一會,本想畫下,但怕沒事先告知引起誤會就作罷。這時看見南洋杉間的101大樓,就倚著欄杆畫了。 在展場遇見的三位女子這時也來到迴廊拍照,對她們有印象,主要是在展場時總議論紛紛間雜笑語,引人側目。而在廊下拍照時,也都說個不完笑個不停,這真是一個屬於她們快樂輕鬆的午後。 後來有位觀棋者過來,像發現什麼似的說「喔!原來是在畫圖。」我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也稍微瞄了這有些蓬首的男子。他靜靜在旁看了一陣子,臨去時說著「這麼高的大樓被你收在小紙上,真是筆下天地寬。」好一句「筆下天地寬」這麼有內涵的話,讓我忍不住多打量那離去的身影。 棋局還在對峙著。那三位婦女走了,換了一對情侶也走來拍照,他倆靜靜自拍,偶有嬌嗔的話語。終於,101大樓被我「收」在紙上了,也畫上南洋杉和些樹木旁襯,讓樓不那麼孤單。然後再瞧瞧高樓幾眼,闔上寫生簿,走仁愛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