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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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嫂子,我也是一個身心健康的男人啊!我壓抑的性也需要紓解、需要發洩,但身處在這個傳統的社會,以及職業的束縛,甚至還有一份特殊的工作要完成,以致不敢胡思亂想,只好透過夢遺讓它自然地發洩。」張永福雖然滿口仁義道德,但面對眼前這個豐滿成熟、敢於說出自己內心苦悶的真心話的小婦人,又何曾沒有多看她一眼,又何曾不想體會男女交媾時的歡悅。 即使他未婚,但在大陸老家時,不也曾經跟著他們那群搞地下組織的狐群狗黨去尋花問柳,並非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啊!儘管潛伏在學校想替祖國效力,但依目前的局勢來看,想解放這座島嶼已是不可能,他亦只能按兵不動,以免壯志未酬。 而面前這個標緻小婦人,他的丈夫卻是被他利用、趁著黑夜去張貼反動標語,被政府以為匪宣傳的匪諜罪名逮捕,但他卻能信守承諾,並沒有說出是受到他的指使,以致讓他如置身事外,這點恩情他必須記住。但是,即使他必須受到道德的束縛,不能對恩人之妻有不禮貌之處,也不能違背他為人師表應遵循的法則。 然而在這個風雨交加的颱風夜,在高粱美酒的助興下,縱使是為人師表也難於抗拒性的誘惑,他決定把道德擺一邊,性的滿足為優先。於是他輕輕地拉起同樣是性飢渴的小婦人的手,而她卻大方地把身體靠過來,隨後兩人同時站起。她雙手環過他的腰,立即仰起頭,他深情地低下頭,四片紅唇已緊密地貼在一起,兩人的舌尖交替蠕動,不一會,張永福的下身已起了巨大的變化,充血的陽具已把褲子撐得高高的,而春蘭那泓盈滿春水的湖泊也泛起了漣漪。(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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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角處遇見感動
107年7月,金門縣榮民服務處處長呂媽定及一群核心幹部協商,想成立榮民服務處榮欣志工隊公揹婆。這個活動可以凝聚志工們的向心力和發揮團隊精神,理念正確,值得鼓勵。大家分工合作,合力促成,邀請東門代天府公揹婆團長陳媽愛及幾位資深成員共同指導。年輕的志工們,清新、亮麗、活潑,努力集訓後,果然心想事成,圓滿達成目標。 菁英出擊,銳不可擋,12月初由呂處長親自領軍,帶著這群別具特色的公揹婆前進台北,參加國軍英雄館107年榮欣資優志工頒獎典禮。典禮中,秀出的舞藝,風靡全場,爆破的掌聲,台上台下歡聲雷動,成為活動中最閃亮的星星。 任務達成後,我們參訪了幾處景點和板橋榮民之家。榮家院內,寬廣的園區挑高的四棟四層樓房,座落於翠綠大地,一棟一棟漆成不一樣的顏色,以顏色區別,分自理組,養護組,失智組,夫妻同住組,組別清晰,一目了然,各得其所,老有所終。 這群榮民弟兄曾經是國家棟樑,社會的中堅,兵馬倥傯時,穿起戰袍,櫛風沐雨,枕戈待旦。如今,年華老去,午後陽光溫暖、和熙,推著輪椅,拄著拐杖,獨步花園中,吹吹風,曬曬太陽,聽聽蟲鳴鳥叫,看看過往的人潮,低迴自己曾經有過的年輕。 偌大的活動中心,是公益團體巡迴演出的大舞台,經常帶給榮民弟兄無限的歡樂,精彩的節目,用心規畫,細膩安排,就是要長者活絡筋骨,舒心健康。看那漂亮美眉,長髮披肩,秀麗飄逸,曼妙的身材,婀娜多姿的旗袍,幾首經典老歌,挑起榮民弟兄最美麗的回憶。記憶深處的阿哥哥、妞妞舞、機械舞、馬舞、恰恰、吉魯巴等等……勁歌熱舞,熱鬧非凡,彷彿重回50年代夜上海。輪椅上的阿伯,奮力站起來,在年輕美眉扶持之下,隨著動人的節奏,動動手,動動腳,滿足阿伯開心的霎那。 休閒區的時間迴廊,設計精美,體貼周到,像迷藏一樣,轉角處總有不一樣的驚豔!長長的看板,貼滿年輕風光的照片,偶而,拿著放大鏡,趴在泛黃的照片尋找往日的榮耀,年代可以久遠,沉思、回味的笑容卻特別甜美。 再轉個彎,大大的海報映入眼簾,遙想萬人鑽動,讀你千遍也不厭倦的梁三伯與祝英台電影劇照,讓人怦然心動,像一齣演不完的大電影。中間安排的電視櫃,播放鄧麗君和鳳飛飛的歌曲,百聽不厭的何日君再來,鳳飛飛的流水年華,創意者的用心,令人發出內心的微笑。 再轉個彎,陸、海、空三軍將士的制服掛在牆壁上,英挺的制服,散發光榮的標章,它有說不完的精采故事。年輕歲月,呼風喚雨,登峰造極,哪知,紅塵滾滾,四季輪轉,霎那間,如日中天的魅力已委婉下架,留下星光點點,燦爛輝煌寄在牆壁上,回首前程,綺麗與嘆息,點滴在心頭。 再轉個彎,豪華的對號入座是頭等車廂,窗外的景色美的如此熟悉,閉起雙眼,山坡上的小花在眼前流連?池邊的晚風吹呀吹,青蛙的叫聲依然清脆?引頸深盼的雙親是否健在?哇!思鄉的列車已發動,望著火車售票口,何處是兒家? 漫漫人生,喜怒哀樂,悲歡離合輪番上演,版本不同,演出的人生大戲也不近相同,平凡最幸福,不爭不吵,不怨不恨,「煩球」一來,大腳一踢,快樂入門,漂亮得分,多美的人生。 呂處長感性的說,世上人兒這麼多,處處都是臥虎藏龍,人才濟濟,唯一不捨的,就是時間不留情,留不住永遠,日復一日,垂垂老矣。大環境中,好不容易建立互信互諒可以互訴衷情的情誼,大限一到,不說一聲再見,從此人間消失,令人感慨萬千,心中的不捨久久難以平復。 人生的波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永不停息,世間的紛紛擾擾,過往雲煙,看到人世間的快速翻轉,還是珍惜現在,在平淡中,穩穩活在當下最實在。 (稿費贈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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軌道願景館
林森地下道與桃園火車站之間,靠車站這邊有一排房子年久失修,門窗只剩框架;一直荒廢著。去年初突然被整修為尖頂的古色古香建築,牆壁上塗有關於火車的現代藝術畫。開幕後造訪新館,知其為「軌道願景館」。一進園區入口,首先看到的是退役的圓筒「潛盾機」,一邊有切刃盤,用以挖掘隧道。它象徵未來鐵路地下化的遠景。其旁有台舊式火車引擎,它代表火車過去的歷史。「軌道願景館」的前身是火車站的舊倉庫。全盛時期其內僱有兩千名員工。 進入願景館大門,第一眼看到的是日治時期桃園驛的大型木雕;它是日式唐破風建築,而其門窗採用英式木造框架;美輪美奐,氣勢雄偉;雕琢細緻;單單想一想屋頂上有千百片曲瓦需雕琢,即知欲完成此精心傑作非精湛的技藝及長期的專注不為功。影片區播放鐵路的過去(輕便車)、現在與未來。在「軌道玩城市區」借助一群小朋友的相應動作與速度玩互動遊戲:在「聲光感應軌道劇院」中藉敲打座椅增加鐵軌長度、踩踏地面的建材圖影,將其送出蓋車站、起立坐下造列車、拍手鼓掌集人氣。大家一起下場踩圖案;有人玩久了悟出光對圖影的影響,僅僅在圖影上方晃手也能輸送建材,而且晃手的輸送速度比腳踩快。有競爭對手踩起來比較有勁,笑起來比較開心。當時間到時,總計鐵軌長度、車站數、列車數、人氣數來獎勵參加民眾的努力;遊戲在小朋友的歡呼聲中結束。還見到金髮藍眼小女孩在劇院內地面上蹦跳;言語雖不通,但肢體語言一看就會。其母抱著嬰兒在旁為女加油;鄰座的父親是其女的忠實粉絲。另一回造訪,劇院中只有我這年近七旬的老翁與五歲小男孩比賽,他的得分高出我三倍;我踩得滿身大汗,氣喘如牛,好像打了場籃球;而他卻不當回事,令我自慚形穢,深感後生可畏。在比賽中,他還糾正我:因手未拍到椅箱前方的紅點,所以無法增加鐵軌的長度。「少年易老學難成」,誠哉是言也! 「光影積木城市」旨在建捷運線。把積木放在玻璃板上的中壢區,中壢地圖便亮起來,表示車站已建成。中壢、桃園、台北三大站用大塊積木。其餘小站用小塊透明積木。當所有積木都放好,整片玻璃板便發出五顏六色的閃光,表示各路捷運線均已完成。一位尚不會走路的娃娃趴在檯面放積木,媽媽伸出手機自拍桿對準這位未來的工程師,留下珍貴的邁入職場第一步。另有小火車桃園號可供小朋友乘坐,環繞全館。對他們而言,大火車反不如小火車真實。 從播放的影片得知軌道願景館在高速公路完成前,對全台日用品、農產品、工業用品等的運輸厥功至偉。現在交通如此便利,未來還要實現「北北桃一小時生活圈」的願景。羅馬非一日造成,這些都需要從先前的既有基礎上一步步擴展開來。飲水思源,我們得感謝先人的慘澹經營,並應從前輩的經驗中吸取教訓,例如影片所言,不讓鐵道過陡坡等,方能對未來的遠景做出高瞻遠矚的規劃。所以修復軌道願景館作為歷史古蹟除了娛樂、觀光之外,尚具承先啟後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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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
關羽,一個霸氣的名字,永留青史,三國時代的生死戰場上,他驍勇善戰,揮舞著青龍偃月刀,打遍各路英雄好漢;而今人們建廟膜拜,不僅推崇他的膽識過人,更仰慕他忠肝義膽的精神,當然,我的偶像非關羽莫屬。 關羽字長生,人言他身長九尺、丹鳳眼、臥蠶眉、面如紫玉,頗有大將之風,話說關羽曾水淹七軍、生擒于禁,他利用天時地利人和,將河水上游堵住,滂沱大雨使河水暴漲,隨即波及到在下游紮營的魏軍,七軍亂竄,全軍覆沒。關羽更曾單刀赴會見魯肅,儘管處境艱難,他仍面不改色、穩若泰山,威風凜凜的氣概懾得魯肅不敢直視。充足的勇氣和臨危不亂的態度,正是我所需要學習的。 雖然關羽建立許多豐功偉業、汗馬功勞,但我更欽佩他義薄雲天,誓死效忠劉備,當他因戰敗落入曹操手裡時,曹操賜予他錦衣玉食、美人名馬,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想網羅關羽至他旗下,但他絲毫不為所動,一心只想著如何找到劉備,如何脫離曹營,對朋友有義氣、面對誘惑能堅守原則、不屈服於威武或利誘,關羽的這種種優點,實在值得我們效法。 反觀現在有些人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牆頭草,兩邊倒,依附權勢、勾心鬥角樣樣來,社會上瀰漫著一股不信任他人的風氣,關羽的真情真義,就更顯得彌足珍貴了! 我要仿效關羽,成為一個有義氣、有勇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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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回,絨
翻開蒹葭那頁 懷思水媚向南 度過山與海 駐停 在大海中之島 美麗的正月 在蒹葭水域 那朵 纏綿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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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娘,妳聲音那麼大,好像在跟老師吵架似的。」一旁的海山說。 「不會啦,娘怎麼敢跟老師吵架。你吃飽就回房寫功課,然後洗腳睡覺。」春蘭囑咐他說。 「老師你慢吃。」海山向老師鞠躬後離開。 「酒後吐真言這句話蠻有道理的,有些話平常說不出口,藉著一點酒意則可暢所欲言。老師,不怕你笑,我是一個身心健康的女人,田裡笨重的工作我能撐,受到別人的羞辱我能忍,可是我才三十歲啊,又有誰知道我還有一顆寂寞的心,而我這顆寂寞的心怎麼辦呢?誰來可憐我,誰來幫我撫慰!」春蘭激動地說。 「不錯,人都有七情六慾,大凡健康的男女都離不了性,甚至古代大思想家告子也說:『食色,性也。』這莫非就是人的本性,所以我能理解妳內心的苦悶。希望萬枝哥很快就能回家,讓你們一家早日團圓,到時妳壓抑的性就可得到紓解。」張永福安慰她說。 「老師,並非我不知羞恥,也不該在你面前說這些話。但自從萬枝被抓去關後,親友們為了避嫌,為了怕被牽扯在匪諜案中,所以都離我遠遠的,想找一個人話話家常都有困難,遑論是聽我講講內心話。今天可說是我這段時間以來最感愉快的時候,終於有人願意聽聽我的內心話,讓我感到無比的舒暢。老師,雖然我們不同性別,但都是身心健康的成年人,難道你這個男人沒有性需求,只有我這個女人才有?」春蘭毫無顧忌地說。(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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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追想曲
「身穿花紅長洋裝,風吹金髮思情郎,想郎船何往,音訊全無通,……」爸爸的收音機裡傳來古老的旋律。 第一次聽「安平追想曲」是在田埂邊,那時大約小五或更大一點,頭戴斗笠,陪著一頭老牛聽蓮姐輕輕唱著,她的聲音略低,唱起歌來婉轉有情,尤其最後那句「啊!不知初戀心茫茫」,纏綿動人。 我們成長的年代雖還是農業社會,但孩子們只要一到了學齡,還是都揹起書包上學去,沒人像父執輩般,小小年紀就得放牛除草,雖然偶有被威脅功課太差就放牛去,但沒人當真成了牧童,只有蓮姊例外,但那也只是假日的副業。 假日是理所當然的賴床日,睡到「日頭曬屁股」也不會有人來三催四請,這麼美好的日子,睡神偏偏總是早早開溜,平日沉重得睜不開的眼皮,一遇假日,天窗還濛濛亮就自動清醒,面對黑板呆滯的眼球這時也靈動得很,像腦海裡轉個不停的雜念。 但再多的雜念也得等整理好內務才能去實現。 平日趕著上課,被單一掀就起床,摺被、掃地、擦桌椅等家務事雖輪不到頭上,但只是欠著,假日得一次總結,所以我的星期假日特別忙碌,尤其這天,還答應了陪蓮姊去放牛和灌「肚伯仔」。 匆匆忙忙趕完家務,我提起水桶就往蓮姊家跑,她早已把牛稠打理清潔,正在梳理那一頭烏溜溜的秀髮,雖然一樣是西瓜頭,但她永遠光潔整齊,不像我亂成一團雞窩,連條髮線都劃不齊;她有二道濃眉,一雙大眼睛上是二扇長又翹的睫毛,聽說這樣的人比較「恰」,不知準不準。 放牛其實不算是工作,只要找著片青草地就可以放牛吃草了,平常我們會在田埂上或坐或臥,有時看雲有時唱歌,但這天我們要「灌肚伯仔」,沒空唱歌,也不能守著老牛,所以蓮姊找了株堅韌牢靠的牛頓棕草繫好牛繩,吩咐我去水渠提水後,就一腳高一腳低到處找肚伯仔洞穴了。 找肚伯仔洞穴得有經驗,看準了,把水徐徐往洞裡灌,有時不過二、三碗水就會有肚伯仔探頭,有時好幾桶水,還得外加鏟子挖,並不是想像中容易。據媽媽說,她們童年時只要下大雨,田間草梗上到處爬滿被雨水逼出洞穴的肚伯,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通常外婆的做法是灑點鹽巴大火快炒,香脆又下飯;但阿嬤的作法不同,她把番薯籤塞入肚伯腹腔內再放到油鍋酥炸,這作法麻煩了點,算是豪華型的吃法。 我們沒趕上肚伯盛產的年代,儘管蓮姊努力的找,我不厭其煩的提水,忙個大汗淋漓也只得寥寥數隻,想起出門時對媽媽誇口晚上幫她加菜,真不知如何交代。 無法交代就不用交代了,蓮姊到附近工寮找了條鐵絲串起杜伯,再找塊平坦的地面,左右各架根Y字型枯枝,放上鐵絲就開始生火了,用這架式烤杜伯簡直是殺雞用牛刀,路過種田的阿伯還以為我們要烤全雞呢。 小學畢業後,蓮姊沒繼續升學,家裡的經濟從牆上那永遠還不完的欠債數字就可略知一二,從小她就看著父親常對著那面牆塗塗抹抹,有時寫上幾筆,有時擦掉一些,但總沒有乾淨的一天,所以她很清楚,家裡不可能再供她唸書,傳統重男輕女的觀念,讓她理所當然被家裡犧牲,就像四個哥哥唸書是天經地義一般。 沒跟其他未繼續升學的人一樣到工廠去,她認命的留在家裡打理家務,午後只要稍有空閒,就拿起鐮刀、拖著板車到處割草,犁田以外,蓮姊父親有空就駕起牛車幫工地運溪沙,全家的經濟命脈都繫於老牛一身,輕忽不得。每天晚上,她固定得伺候老牛吃草,有次我陪著她守在牛稠裡,看她把蔗尾一根根對折紮好往老牛嘴裡送,一坐一、二個小時,耐心得讓人佩服,這工作不繁重,但枯燥乏味,尤其那千軍萬馬的蚊子嗡嗡聲實在嚇人,有時蓮姊會燃一些乾草燜熄,藉著煙燻驅蚊,雖然有點效果,但人也被嗆得七葷八素,我只陪著一次就再也不敢了。 大概十八歲那年吧,蓮姊父母收了一筆聘金,將她許給一個老兵,我有點訝異,那正是一個少女做夢的年紀,面對一個比父親還大上幾歲的人,蓮姊能築夢嗎? 「妳以為每個人都像妳一樣?」媽媽敲了我一下頭。那時我的書包除了教科書,就是瓊瑤小說。 在婚期前幾天,蓮姊約我有空到家裡聊聊,「以後大概難再見面了。」她說,嫁雞隨雞,她得到東部去。 我挑了一個週末午後去看她,那時她正在幫母牛接生,那牛似乎有點難產,印象中蓮姊曾喚我幫忙,但我大概嚇呆了,只是愣在一旁,看她費力的把小牛從母牛體內拉出,好像家常便飯般,眉也不皺一下,直到小牛犢平安離開母體,她才鬆口氣,洗洗手,笑我膽小,我想,面對這場景,很少有不怕的吧! 我反問她:「不怕嗎?」她沒回答,只說以後不用再做這些事了,不知這算不算她的夢。 那一個下午,我們把小時候的夢複習了一遍,談談笑笑間我問了句一直不解的問題:「為什麼要嫁年紀那麼大的人?」 大概沒料到我會問,或是猶豫著如何出口,好一會兒蓮姊才摸著自己的腳說:「他答應幫我換新義肢。」 還在學步的年紀,蓮姊母親下田時將她安置在田埂邊牛車下陰涼處,沒人發現獨自玩耍的孩子什麼時候爬到了鐵軌上,待五分車司機發現,剎車已來不及,汽笛長鳴聲蓋過摧心裂肝的哭喊,火車碾過她一條腿,也碾過她的命運。 這以後,蓮姊的人生路就像她單腳走路般,崎嶇不平,一直到了上小學時,父母才籌了筆錢幫她裝上義肢,在這之前,她總是像跳房子般,支著單腳跳呀跳的,除非走長路才拄拐杖,有時頑劣的孩子會以學她走路為樂,無知的天真有時比成人更殘酷。 裝了義肢,蓮姊可以平平穩穩的走路了,她抬頭挺胸的走進校園,也許靠著知識可以改變未來,但隨著年紀增加,身量抽長,原來的義肢變小了,雙腳一長一短讓她走起路來高高低低,步步艱辛,原來命運不是單憑一隻義肢能改變的。 蓮姊的婚期恰巧碰上雨天,傳說那是新娘子小時候在屋簷下小便的緣故,眾人聽了一陣嘻笑,為些微冷清的送嫁場面勉強添了一點喜氣,其實那算不上婚禮,沒有禮車正式迎娶,只是拜別祖先和父母,她甚至連白紗禮服都沒能穿,只著一襲紅色洋裝。 簡單與親友話別後,蓮姊慢慢走出家門,當她彎下身子跨上車,隔著水氣迷濛的車窗向眾人揮手時,我似乎瞥見她眼裡有淡淡的淚光,在那原該屬於新嫁娘幸福和不捨的眼淚裡,有一些我當時年紀無法解讀的東西,現在想來,或許是茫然或不安吧!那時,我曾想握著她的手,跟她說些什麼,但畢竟沒有,只是對她微微笑,想起昔日坐在田埂上,她微蹙雙眉悠悠唱著「安平追想曲」的身影,感覺生命中屬於蓮姊的那部份正慢慢的逝去。 直到鞭炮聲響起,蓮姊的車子離開,我才回過神,撐著傘慢慢踱回家,大雨滂沱中,不知田裡的「肚伯仔」是否正急著竄出洞穴?水來了,牠們憑著本能逃生,只要能離開水面,不管是枯枝或草梗,攀上了,就緊緊依附,至於前途,是寬廣的未來,或成了盤中飧,就看造化了。我想起蓮姊。 以後我再不曾見過蓮姊,初初幾年,還偶會想起,久了,也就淡忘了,歲月倥傯,人間俗務把年少記憶越埋越深,讓人幾乎以為已遺忘,但就像蟄伏地底的蟬蛹,不管時間多久,終究要破土而出的,只要一個不經意的觸引,如「安平追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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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吃不動老得快
不聽老婆言,吃虧在眼前,退休生活步調放緩,三十坪「好窄」空間,動作越來越像樹懶,除吃飯上廁所,窩電腦桌前少離開椅子,足不出戶曾一個月沒露臉,進出經由地下停車場,大樓管理員問是否在坐月子,開玩笑要燉雞湯探望哩! 天生食量驚人,可吃三、四人份餐點,盤中飧一掃而光,摸摸肚子卻才七分飽,天天三餐過量,年輕代謝好怎麼都吃不胖,乃自負於「天生麗質難自棄」,這暴飲暴食吃法營養補充夠,但傷胃傷身,廣告說腸胃不好外表老的快,似乎不假,甫年過半百已兩鬢變白,稀疏微禿,老人斑雨後春筍似的冒出一堆,佈滿手腳、肚子及兩頰,幸好臉皮厚沒皺紋,否則豈不更老態龍鍾? 典型退休宅男,太座看不下去警告要活就要動,再久坐不動肚子堪媲美彌勒佛,腰圍愈來愈粗,它跟壽命成反比,這樣下去甭說當不成人瑞,七十古來稀都很拚,認為過去有上班,身體狀況不能同日而語,我舉烏龜爬行慢,鶴立紋風不動,鶴齡龜壽皆形容高壽予以反駁,她也駁斥謬論,不聽老婆建言將來莫後悔,我確實馬耳東風不當回事。 也不過「七年之懶」,變老已然在「潛移默化」中悄悄進行,暴肥的不成人樣,BMI值陡升,早年「還算」翩翩美男子,如今少女殺手男神英姿不再,降級淪為師奶殺手,標準身材如何多出二十幾斤肥肉呢?曾幾何時親友還誇「你好像不會老喔」,區區數年放縱造成不可逆蒼老,頗懊惱當初不聽另一半「少吃多動」忠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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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 蚊
若跟人說蚊子變聰明了,一定被當「87」,但感覺上牠們越來越會玩躲貓貓,也愈來愈會鬥智耍心機,牠懂察言觀色猜敵人的心,也懂地形地物利用「保護色」,沉得住氣不曝露行蹤。 蛻變的「新新蚊類」善於偽裝,夜裡冷不防偷襲,「現代蚊」報復性真的很強喔。 亦正亦邪?嗡嗡聲響警示獵物,看似不屑背後偷襲,不作暗箭傷人小輩,黑夜殺手不全然晝伏夜出,偶而拂曉出擊,白天也出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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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風雨
千家萬戶的燈光, 漫天繁星,各在各的座位。 拉不近彼此的距離, 眨眼會意著寂寞, 越熱鬧越悽涼。 獨自光華的容顏, 皎潔的明月, 在旅人的思念中, 輕移蓮步,翹首低眉, 隨著心情憂喜,陰晴圓缺。 晚風吹來了花香, 清新若戀人的芬芳。 漂泊無定的靈魂終於停駐, 這味道是故鄉, 是等在家門內的一盞幽光。 分離的時刻已到, 憧憬的未來在他方。 異地的雨常來得突然, 這斷續的水滴是天使的淚珠, 暫時打斷了祝福與愁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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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夠了,謝謝妳。」張永福打開瓶蓋,倒下小半碗,輕啜了一小口,不禁興奮地說:「花生香,酒更香啊!」然後看看春蘭,「嫂子,妳也喝一點好嗎?」「這樣好了,我敬老師一杯,謝謝你對海山的照顧。」春蘭在自己的碗裡倒下少許,端起碗一口飲盡,不一會雙頰已如三月盛開的杜鵑花,在煤油燈的映照下更顯得嬌艷。 「嫂子酒量不錯啊!」張永福笑著說。 「那有,我的臉頰已經熱烘烘了。」春蘭摸摸自己的臉頰,不好意思地說。 「萬枝哥的酒量如何?」 「他不抽煙也不喝酒,只知道耕田。」 「標準的國民。」 「就因為太老實,才會被人利用。而且前後只幫人張貼了幾次標語,才賺了幾十塊錢就被抓,成為人家的替死鬼,真是冤枉啊!現在好了,我這個弱女子既要上山耕種,又要料理家事,每天可說忙得團團轉,還得背上匪諜家庭的黑鍋,半夜三更還要被叫起來查戶口,搞得我全家不得安寧。幸好海山在學校有你的照顧,才不致於讓他成為問題學生。」春蘭說後,竟為自己再倒上少許酒,然後端起碗說:「老師,我再敬你一杯。」又是一口喝下。 「高粱酒較強烈,要慢慢喝才不會醉。」張永福提醒她說。 「老師,你沒有發覺我喝了一點酒,不僅話更多、聲音也更大了嗎?」 「所謂酒後吐真言啊,不就是因此而來的麼?」張永福說。 (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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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的竹編烘爐
騎著單車漫遊在河畔公園,路過重新橋下的跳蚤市場時不禁停下來,牽著車緩緩沿著一攤攤擺在地上那什麼都有什麼都賣的的小攤閒逛起來。據說,許多人來此尋寶,比如搜尋兒時的鐵皮玩具,或找尋便宜的家庭工具,即便心中沒有收藏的心儀對象,那也是一個很適合溜達閒逛的地方。 那天,路過時時間還早,許多賣舊貨的小攤才剛剛鋪起貨,人潮尚未聚集,我的閒情逸致也就讓自己的腳步變緩了許多,能好好仔細觀察審視每個小攤所賣的舊貨雜貨,但很快的我隨即在一個擺在地上的小攤所吸引,那是一個看來賣許多雜貨舊貨等跳蚤小物的攤子,而一個我非常熟悉的竹編烘爐就出現在眼前,我停下駐足,那小攤老闆是一位老爺,他正忙著整理擺放即將營業的舊貨,忽然他指著攤子前擺的一個小鐵製舊水壺對我說:「拍謝,你能幫我把它遞給我嗎?沒錯,就是你腳邊那小鐵製舊水壺……」。 我有求於他,當然樂於幫忙了,所以很快彎腰拿起那小鐵製舊水壺給他,接著順勢央求他說:「老闆,那個竹編烘爐可以讓我拍張照片嗎?」 他自然爽快答應了。 「這是新的嗎?」我發現那竹編烘爐內的火缽看似未曾使用過的痕跡。 「是啊,這一個是新的,老的舊的現在已很難找到了……」。 但即便是新的,他還是第一眼就吸引了我的視線,像記憶一樣忽然間都湧向我腦海,因為我小時候,我的祖母就是在冬天天冷時雙手手腕掛著它,取暖,她經常坐在後院屋子裡的籐椅子上,雙手手臂擱在藤椅的靠手上,手腕上就掛著它,竹編烘爐。我一眼就能叫出它的名字,因為當年孩子的我總是好奇的取下祖母手腕上的竹編烘爐玩,惹的祖母也不禁呼叫我小心,免得被竹編烘爐裡的火紅熱燙的炭火傷到我了。我也經常趁祖母不用時,悄悄拿著它點上炭火,讓一股暖流慢慢從火缽上升騰,烘烤溫暖我的小手,然後等祖母出現時再遞給她,那時她總會露出和藹的笑臉,一邊誇我,另一邊又作勢不准我以後私自拿著竹編烘爐添炭生火,以免發生危險……。 在跳蚤市場裡,我沒有問老闆那竹編烘爐多少前,因為它對我來說,已無新舊之分,而且已相隔超過半個世紀之久了,自從我少小離家後就已不再見過它了,如今意外再見到它的模樣,內心哪能不驚喜又懷念? 回家後,我趕緊查閱了資料,有人稱這種竹編烘爐為火龍或竹火龍,因為跟它外觀被竹編為籠有關,而且很有可能類似造型的器物早在南北朝時期就出現了,南朝人謝朓在〈詠竹火籠詩〉中就寫到:「庭雪亂如花,井冰粲成玉。因炎入貂袖,懷溫奉芳褥。體密用宜通,文邪性非曲。」可見,在南北朝時,民眾已使用竹火龍當成寒冬生活中用來暖手禦寒的器物了。在清末民初徐珂編撰的《清稗類鈔》中,提到浙江昌化當地風俗時記載「冬日,人皆攜一火籠『以竹編為籠,內置火缽。』以禦寒」,可見竹火籠這種竹編烘爐到了清末民初已經是很普遍了。 有資料記載,民國40年至民國60年的20年間,竹編烘爐已經被台灣地區民眾廣泛使用了,它是臺灣早期一種用竹編成的取暖用具,是臺灣早期的烘爐器物,其製作的工序是先取經夾門後的細長桂竹篾,進行包甕編織;接著再取烏竹竹篾編織管口、編織火沖腳,將竹編烘爐腳部的竹篾摺捲,即完成收編的工作;最後再使用一麻竹片,用瓦斯噴槍將竹片烘烤變軟,而後將竹片兩端摺為內彎,插入底部、綑綁,裝上提把即完成了竹編烘爐的外觀。不過,這種令人懷念的老器物竹編烘爐,卻因為其他取暖器物的出現而逐漸退出人們的視野。 如同懷念的心思一樣,失去的總是猝不及防,在我們還來不及懷念時已不知曾幾何時一去不返了;而難得一見的竹編烘爐是否總是才讓人懂得珍惜,我不知道,因為我只記得,我祖母總是靠在藤椅上不禁睡著了,而竹編烘爐還會依舊掛在她的手腕上,擱在膝蓋上,就這樣,火缽上的炭火繼續燃燒著,而暖暖的暖意也繼續烘烤著,祖母適然安詳地進入夢鄉,那時我總覺得祖母總有個好夢。然後,我會慢慢悄悄將竹編烘爐從祖母的手腕取下,以免造成祖母的危險。 記憶中祖母的那個竹編烘爐,好奇的我小時候曾對它的編織研究了許久,但最終也不敢將它上面看似簡單的竹編拆下來。為何沒去拆解它,我不記得了,只記得那是祖母唯一的竹編烘爐心愛之物,除了我以外,沒人會輕易將它從祖母手上帶走,而我也只能趁祖母不用時或熟睡後,得手,然後做有限度的觀察罷了,因為,那被祖母使用多年的竹編烘爐,在竹編把手處與烘烤環繞的竹篾處都已泛出發黃卻滋潤的顏色了,那是祖母的手經常觸摸所留下的痕跡,泛出一種親密的溫潤的油性感。它,屬於祖母生前最鍾愛的物件。 如今,即便還有人能精細編製出新的竹編烘爐,但它也已變成一種裝置性的收藏或裝飾物了,但如果當年祖母的竹編烘爐能幸運地留存下來,那麼歲月的時光也會在上面繼續閃現泛發那種親人手感的溫潤油光的美好顏色,觸摸起來,那應該是最讓人思念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