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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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夜簫聲 ──追念父親怡來先生
父親於民國七十三年自金門社會教育館(現改制為金門縣文化局)主任一職退休,因子女都已在台就業或求學,為期家庭團聚,乃於七十五年與母親自金門遷居來台,卜居於新店市青潭竹林路的翡翠園公寓,四周青山環繞,一灣小溪繞社區而過,環境尚稱清幽,父親維持每日讀書的習慣,朝夕與子女相處,寒暑假期間則常偕同子孫赴大陸旅遊,名山勝水,留下不少行跡,生活愉快。有一個清朗的夜裡,父親在屋頂陽台吹起洞簫,悠遠清雅的簫聲在夜空中迴盪,今人心怡,隔日不少芳鄰詢問簫聲來源,母親一笑言之,但之後我們就沒再聽過父親的吹奏。 父親幼年失怙,家道清貧,但天性愛讀書習文,在農忙之餘,僅入私塾數年,之後全靠自修,最後竟能成為金門的文史專家,著有名聲。而父親對於南管曲藝更是精湛,洞簫、琵琶、三絃、二絃均為擅長,在金門頗有名氣,來台後曾有南管名師邀約入團,父親均婉言相拒,曾問父親何以不再參與,他說曲藝雖可作為雅賞娛樂,但畢竟還是應以讀書為要。而父親愛讀書是出了名的,民國四十三年金門的「九三砲戰」,家鄉古寧頭遭受砲火重擊,鄉人逃難,大都攜走家中貴重物品,父親卻擔著兩擔書籍逃離,直到數十年後,我在金門參加一次會議,在場的鄉紳耆老,問起父名,竟有人直說「喔,你父親就是那個擔書逃難的人呀!」可見此事頗有流傳。而小時候,在金門沒有電燈的年代,冬夜北風怒號,霜凍異常,卻經常在夜半醒來,仍看見父親在一小柱昏黃的燭火下埋首看書,那個背影迄今記憶猶新。 由於父親讀書識字,且頗有文采,故自民國三十八年國軍退守金門後,即被延攬開始擔任公職,先任保區鄉鎮幹事,於古寧頭大戰勝利後,國軍清理戰場期間,曾陪同軍隊逐屋逐村清理,以鄉音呼叫逃躲於屋內、床下甚至古井中之鄉人現身,免遭國軍誤擊,救人無數。時局安定後,於四十年間即出任金寧鄉農會幹事,主辦農會事務,推展四健會活動,之後短期任職於金城鎮公所,再於民國五十年間調職金門縣立社會教育館(兼圖書館)直到退休,大半生奉獻公職。 因為博覽群籍,父親國學功底深厚,舉凡詩詞歌賦、文史典故、地理風物、民情風俗,父親都博聞強記,有所問者,均能引經據典予以說明,無不滿意而歸,人稱「怡來仙」而不名,例如金門的風獅爺研究、金門閩南建築規制、風俗禮儀的介紹、華僑移民史的整理,都是父親首為發文,相關文章迄今仍多有人引用,甚至作為博碩士論文的素材,日本學者亦有遠道來台訪談遷日華僑歷史者。而父親的律詩絕句用詞樸實無華,淺白易懂,頗有白居易「老嫗能解」的風格,曾多次在早年發行遍東南亞及美、日「中華藝苑」的詩課中獲獎,例如詠清明的「杏花春雨細,楊柳曉風斜」,描寫螢火蟲的「點點晶瑩熠熠煇,花間草上亂穿飛」,形容官場的「宦海風波惡,仕途險峻難」,談禪的「閒雲野鶴忘機久,明月清風引話綿」,讚美新加坡聖淘沙水舞的「五光十色迴旋轉,百態千形變化奇」都是。但父親最擅長及聞名的還是對聯,「好書悟後三更月,良友來時四座春」是說自己的樂事,「放懷智水仁山外,立品渾金璞玉間」是對子女的期勉。「梵宮傍太湖,不遜西湖秋月景。寶筏航浯海,時聞南海早潮音」「前鯉湖後龍山鍾靈毓秀人文盛,明御史清提督繼往開來世澤長」是分別為金門山外護國寺及古寧李氏家廟的題聯,「勤儉為居家美德,謙恭乃處世良方」是他題作南山老宅的家訓。因為寫得一手好聯,求之者眾,金門許多宗祠、寺廟的楹聯都是出自父親的手筆。也由於文史的造詣,父親任職文化社會教育工作,堪稱如魚得水,除曾擔任「金門縣志」的多任編修,及金門文獻委員會的編纂組長、編寫「金門叢書」外,亦曾主持「金門先賢史蹟研究隊」帶領隊員上山下鄉探查考證及整理金門各地文史遺跡,更樂於推展民間的國語文教育,於民國五、六十年代,擔任金門防衛司令部所屬金門戰地政務委員會在浯江書院開辦「四書講座」及「民眾論語研究會」的教席,之後成立「耕餘詩社」作為老師,傳教古文詩詞,學生遍及社會各階層,對提振金門文風,頗有成績。更曾編寫劇本,組設「莒光閩劇社」到台灣全省各地公演,宣揚傳統閩南的高甲戲曲,當時頗為轟動。因為這些對國語文社教及地方文獻、民俗古蹟整理的貢獻,先後於六十七年及七十七年獲頒教育部的獎狀及教育文化獎章。而父親因對金門文化歷史的瞭解,亦一生以身為金門人為榮。 不過父親澹泊名利,不善逢迎,最愛與家人團聚,喜歡與學生們談古論今,把酒言歡,更關心故鄉及宗親事務,退休前後,婉拒再去金門高中任職及金門大學開課的邀約,自稱「致富由來非我命,浮名早已畏人知」、「老來凡事隨緣過,樂得悠閒息仔肩」。對於母親相伴一生的眷戀及兒孫的相聚一堂,更寫下「白頭偕老猶堪慰,鴻案相莊不寂寥」、「繞膝兒孫娛晚景,合應稽首謝蒼天」一生早已知足。 父親捨不得我們,以九七高齡的孱弱身軀,勉強支撐多與家人相處一年多,一生書寫無數文字的他,在病床上向看護索筆,以顫抖之手寫下的最後四個字竟是文不成形的母親姓名,足見他對家人的眷愛之深。但最終還是了卻塵緣,回歸自然,往生極樂。就像那一夜的簫聲,在星空中遠去,但嫋嫋餘音將縈繞在我們的心中,直到永遠。 感謝父親在戰事頻仍物資匱乏的年代,以微薄的薪水養育我們成人,供給我們讀書;也祝福我們敬愛的父親,在另外一個世界中,安祥快樂,我們感恩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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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尾花的邂逅
一天,我來到台北植物園裡的一座幽靜的小木橋,我在那兒遇見了梵谷畫中的鳶尾花(Iris)。 在我眼中,愛麗絲是一隻靜默的蝴蝶,閃爍著詩意的靈動。雖然在希臘神話中,Iris是彩虹女神,是眾神與凡間的使者。但當我與她悠遊對望,人們看到的只是其花體纖維大而美麗,而我卻找出最好的視覺角度,仔細地觀察其外形和擺動,開始想像著:梵谷是如何運用波浪紋以及弧線,勾勒出多樣的搖曳風姿? 瞧,那夢幻的藍紫色,讓每一光葉都釋放出一種眼睛感受得到的能量卻無法描摹它的啟示光芒。 據說,西方人士也稱這種鳶尾花為兔耳鳶尾(Rabbit-ear Iris)。這讓我對愛麗絲有了更多繽紛的奇想,而我也注意到聯想在觀察中所起的作用是十分有趣的。 比如,希臘人把Iris,意為「彩虹」,並藉此比喻鳶尾花的豐富花色。作為一種讚美,這想像力簡直太完美了。 我不得不承認,鳶尾花是池中的天使。 我願每一次相遇,一如往昔,回望那記憶中定格的清晰畫面。我喜歡鳶尾花,是因為我心中的潔白看到了它不染塵埃的一面,──常引我各處尋覓。無論在池畔、濕地或浪漫的花田……它都帶著高貴、優雅的氣息。 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時間卻一刻也不停留。一年,兩年……僅僅過了十年,第二次邂逅就已出現。 這次,Iris像披上紫霞的仙子,像飛得最高的那隻白蝶,在步道林蔭最茂密的一隅……然後靜定地,停在那兒,等待我的到來。 喔,我們是如此貼近。風,也沒有絲毫騷動……時空彷若凝固了一般。於是我明白,這不是人生偶得,而是另一次真正的機遇出現。我只能藉由鏡頭的吉光片羽去探究彼此的想念,──單純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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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最珍貴的友情
位於金門東北海岸、距離福建省大嶝島不到兩公里的西園村曾經有這麼兩位年齡相仿的童養媳;一是翠嫂,一是篇嫂。 這兩位命運猶如油麻菜籽的童養媳從小就被抱到養家。不要說沒得進孔子門了,才七、八歲的小小年紀就要開始下海拿海蚵。 她們在養家地位的卑微自不在話下,當然也是吃不好、穿不暖;因此她們彼此就更加的惺惺相惜。工作中,她們的腳雖然浸在冷冽的海水裡(有時低於攝氏10度),但口中卻仍哼著童謠、唱著兒歌;在苦難的日子裡,她們靠著彼此找到了一絲童年的歡樂。 翠嫂喜歡長住金門,但後來在子女的要求下,就搬到台北與他們同住。每回她回金門時,第一個想要找的人就是她的麻吉篇嫂;而篇嫂一聽說翠嫂回來了,也急忙的要跟她相見。她們之間深厚的友情沒有人可以取代。 前天篇嫂剛平靜的走完了她的一生。祝願阿姨到了天上能享受著一切極樂。當然,我相信她也已經找到了先她一步上去的麻吉-翠嫂;也就是我深愛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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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弱的道統
根據《漢書.眭兩夏侯京翼李傳》記載,西漢漢宣帝有一次想要替曾祖父漢武帝建立廟樂,也就是宗廟音樂,多用於祭祀、頌德。在詔書一連串稱頌漢武帝各種功德之後,群臣廷議當然絕大部份認同。 只不過有一位儒者發出質疑,這個人是夏侯勝,曰:「武帝雖有攘四夷廣土斥境之功,然多殺士眾,竭民財力,奢泰亡度,天下虛耗,百姓流離,物故者半。蝗蟲大起,赤地數千里,或人民相食,畜積至今未復。亡德澤於民,不宜為立廟樂。」簡言之,漢武帝雖然有拓境之功,可是其在位期間,整個國家虛耗無度,百姓流離失所,對於民眾來說並不是一位好皇帝,不值得替他立廟樂。夏侯勝的言論,立刻遭到群臣的攻擊,連帶著丞相長史黃霸也寧願不舉劾夏侯勝,結果兩個人一起入獄,在獄中夏侯勝依然講課給上進的黃霸聽聞。 包含夏侯勝抱持異議的言論、黃霸抗衡群臣壓力的態度,正是儒者的真正風範。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又曰:「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夏侯勝、黃霸,無疑是上通先秦儒家精神的大人之儒。相形之下,其他諸位大臣不免庸庸碌碌,甚至落井下石。又不禁讓人聯想起,東漢的時候崔駰曾經遊太學,與孔僖論及漢武帝後期的施政問題,剛好鄰房的梁郁聽聞,便挾恨報復,進一步告發「誹謗先帝」。世間小人往往如是,縱使飽讀儒家之書也僅是白讀一場,竟然罔顧道德價值問題。 道統在政治面前,就是如此脆弱。 失去了使用「民生」進行評價的角度,所有藉由「戰爭方式」席捲宇內的歷史人物都將得到很好的評價。反正,發動戰爭,只要別打得太差,再怎麼樣都有軍功,都有拓境之功,即使背後流淌著多少人的血淚,付出了多少人的生命。……心態方面,就好像在玩現代的「戰爭遊戲」,攻城掠地,資源、人口都只是個數字而已。最高統治者往往就像是這一位長不大的孩子,無法體會、感受其他人的痛苦。都想要掌握權力,率領大軍、揮舞令旗,彷彿一位元帥,彷彿一位將軍,多殺幾個外族敵人來過過乾癮。那麼……為什麼不來當個小兵、小卒試試看?為什麼不來當個砲灰試試看?刀刀見血、刀刀見骨,普通人民死亡,就等同完全消失在世界上,往往連個名字都沒有留下。 唐代李華〈弔古戰場文〉:「亭長告余曰:『此古戰場也,常覆三軍。往往鬼哭,天陰則聞。』傷心哉!秦歟?漢歟?將近代歟?」秦漢帝國成形以後,國家實質的精神面貌是法家的那一個套路,無疑前承秦始皇,再使用儒家包裝門面。朝廷不斷壓榨人民、刻薄寡恩。將人民視為仇寇,不停地壓榨、防範,至今依然如此。幸虧,總有一些儒者抱持著反抗暴政、強權的原則,後世才可以看到一些「正常人」的言論。而且,「漢武帝的禍國殃民路線是一以貫之,至死方休的。知道自己要死了,也還要安排忠實執行既定國策的接班人接著來禍害蒼生百姓,凡是自己定下來的,都要按既定方針辦,一樣兒也不能改。」(辛德勇《製造漢武帝》,二○一八年) 只可惜,近代頗多知識份子不察,一昧遵奉官方敘事,歌頌漢武帝。彷彿再罪惡滔天者,只要符合大一統的論述,就可以完全洗清罪孽,供奉在神壇上。現今民間一提到漢武帝依然是正面形象居多。積非成是,無疑將誘導一次次視人命如草芥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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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 庫
「像是曾被什麼字傷過,就一直以為它是鋒利的。從沒想過講出那個字的人,當時在心裡已經長滿了刀。」--陳繁齊《脆弱練習》 一束光一束光射--過--來 快樂被削短,憂傷根根扎心 你看燦爛背後,貼滿 愛的傷痕。 (稿費贈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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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厝懷舊
兒時居住的古厝可能有百年的歷史。這是一棟一落四櫸頭的閩南式大型房子,即一般所說的大九架(金門閩南語),其右側還連接護龍,護龍頭的頂房加蓋有一間小樓,家人習稱為樓仔頂。 樓仔頂的空間約兩張舊式雙人床大,祖母常對我說那是你三叔以前讀書的地方,後來到集美中學就讀,絃外之音是希望我也能用功努力,這樣的鼓勵方式頗有激勵的作用。我小學三年級曾經留級,後來利用樓仔頂當書房,可能是專心的緣故,升上五年級後,成績突飛猛進,畢業時,還一舉考上當時位於陳坑的金門中學初中部,頗令人跌破眼鏡。 小時候常於暑假時日,端著一碗地瓜餐上樓仔頂的平台吃早餐,平台的圍牆以紅磚塊切成,留有很多的十字形小通風口,陽光從這些整齊的通風口進來而影射在平台地面與大厝的牆上,隨太陽上升而移動,那種情境與形狀變化,宛如停留在我腦海裡的影像而歷歷在目。上樓的土梯沒有欄杆,且有幾個台階甚至向前傾斜,下樓時頗為危險,還好梯的一側靠大厝牆,習慣了,也不以為意。樓仔頂的右側(也就是整棟古厝的屋後)有棵大榕樹及一大片空地,地面幾乎與古厝的屋簷同高,榕樹的根部盤根錯節,莖粗大且彎向空地,鬚根下垂,葉子夏天茂密而冬季枯落,榕樹下是鄉人夏天中午休閒的好去處;樹的附近有一座土窯,專門燻製木炭,記憶中每隔一段時日就會燻製一次。土窯過去約十來公尺處是我家菜園,在那裏種植蔥蒜以及各種小菜,每天隨祖父母前去澆水。民國38年,國軍進駐金門時,我家住的是坦克車部隊,屋後空地遂成為坦克車的停車場,記憶中,古寧頭大戰時,半夜裡,哨音一響,所有坦克車全部出動,我坐在床緣,聽到槍聲,整夜不敢入睡,事隔七十年,回想起來猶如昨日。後來有段時日,家住步兵,屋後的停車場變成了運動場,有單雙槓、跳遠、跳高以及爬竿等項。不久,部隊都住到郊區的碉堡去了,家的大廳空曠起來,廳裡的大方桌是我繪圖與書寫的桌面,過年前就在桌上寫對聯,推算起來,當時應是小學高年級了。 樓仔頂令我最感溫馨的時日是民國49至50年,當時剛讀完高一,休學在家種田,夜晚住樓仔頂,白天大多時間是在田裡工作,中午休息時,獨自一人在樓仔頂書寫毛筆字或看報,頗為自得其樂,晚間沒有電燈,無處可去,唯一的娛樂是偶而去金東電影院看場電影。此時年滿十八,須參加民防隊,由於我在學校曾參加樂隊,遂被邀請加入鎮上的樂隊,編入防毒班,實際上,公家吹奏的次數並不多,反而是受邀參加多次私人的迎親或喪事的吹奏。晚間在樓仔頂,練習吹奏多種樂器,屋後是大片空地,不用擔心吵到他人。小樓另一令我難忘的時段是大一暑假,整日關在樓仔頂閱讀原文課本,足不出門,原因是英文閱讀能力不佳,大一兩學期的成績在班上幾乎墊底,既沒錢留在台北補習英文,又須回家陪伴年邁的祖母,於是就帶了四本原文書回金門家,一方面自我訓練閱讀能力,另又強記英文單字,其結果是大二時,閱讀能力大有進展,即使上課所發的英文講義,理解也毫無困難,且成績衝到前面。這些都使得我對樓仔頂特別有感與懷念。 護龍尾的最後一個房間,原本是用於養牛,後來雖不再養了,可是屋裡的糞土仍在,是非常好的肥料,只是獨自一人挑去田裡,頗花時間,一天充其量也只能完成十來趟,即使如此,這些土肥卻在這一年內被我全部清光,有點難以置信。另有一事是八二三砲戰期間,在自家挖了一個防空洞,從大厝與護龍兩處的天井各挖約四公尺深,然後橫挖互通,至少可躲二十人,然而,完工後卻從未使用過。這些挖出來的紅土堆佔了大半的天井,伯母在這堆紅土種植各種植栽,南瓜長的好大,川七的葉子也是肥厚碩大。後來,請人將這些紅土清除後,大厝的天井才恢復了原貌。 自從伯父母仙逝之後,每次回金門,都會回古厝探望,然卻從未進住,原因是久未住人,潮濕且霉味重,多年後,古厝兩側廂房(主臥房)的後半都塌陷下來,然樓仔頂卻外觀完好,護龍頭的門也都緊閉,鄰居對我說,你家的護龍與樓仔頂還滿堅固的,可是,去年底卻發現護龍頭的後門是開著,我很好奇,走近一看,原來樓仔頂的平台已部分塌下,以致門框稍微變形,使後門無法關閉,依此推斷,樓仔頂很有可能在不久倒塌,心中有些不捨,如果修理,花錢是一回事,主要的考慮是護龍的地勢很低,雨水常從戶龍頭的後門流入,又難以流出,使得整個護龍的地面全泡在水中,修復之後,仍是無人居住,要如何去照顧與維護是個很大的問題。 古厝孕育我長大,樓仔頂藏著諸多的記憶,如今老舊不堪,卻沒能去修復與維護,實在令我難過與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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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脊上的行旅.阿爾卑斯山脈】 昔 人
旭初的慵懶與渙散 因初陽亮灩而沸騰成一湖潮騷 雲杉煙嵐冷河映影 把行旅暈染成一幅如幻境的卷軸 秋天就要結束 昔人已遠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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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 碗
在學生時期,我很少洗碗,在學校就吃便當,晚餐回家吃,母親都會有妥善安排,總會叫我們吃完飯趕緊去寫作業、念書,碗她來洗就好。家中有五人,不知道見過多少次杯盤狼藉,或是充滿油漬的碗盤、筷子,但隔天還是恢復得十分乾淨。 我曾有幾次想幫母親分憂解勞,然後自告奮勇洗碗,但一碰觸到那些油漬,就覺得噁心,油膩膩的觸感與廚餘的味道,像是道難以跨越的高牆,自己雖不是從未做家事的人,但洗碗時,噁心感油然而生,讓我邊洗邊噁,讓母親在一旁看不下去,她遂自己接手洗碗,叫我去洗手,然後趕快去寫功課,不要浪費時間在這邊。 自此之後,我便很少踏入那個洗碗的地方,一方面是不想給母親帶來麻煩,另一方面是確實自己難以跨越那樣的味道,雖然心中不斷說,那還不是自己所吃的。 直到自己獨立出外求學、工作,才跨越這道高牆,因為在北部生活,外食相當不便宜,只好把家中的瓦斯爐帶上去,買一些廚具,定時到大賣場採買,就每天自己下廚,節省生活開支。所以,自己會下廚與洗碗,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克服的。 當然也跟當時的女友有關係,我們常一起吃飯做菜,但分工明確,如果今天是誰去買飯或做菜的,另一個人就負責洗碗,這是女友的原則,因為她說,總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攬在一個人身上,這樣不公平。基於這樣的公平性原則,我只好乖乖的洗碗,一開始免不了那股噁心感還在,只能戴口罩,後來隨著時間漸漸克服了。 在連假時返回老家,母親已經準備好一桌豐盛的料理已經等著我。我食指大動,跟家人一同把桌上的菜全部吃光光,接著我就默默地把桌上清理,把那些餐具通通拿去洗,在外面看電視等我們吃完的母親,突然走進來,看到我把餐具都洗得乾淨,放在他們該放的地方,然後輕聲對我說,長大了,再也不是怕洗碗的人。 直到現在,我一回家就幫忙母親洗碗,因為我知道,洗碗背後的辛苦,我也想要幫忙母親分憂解勞讓她輕鬆,然後來享受把那些餐具洗的乾乾淨淨的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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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在反共最前哨│獅嶼
有離島中的離島之譽的金門大膽島,自民國107年7月26日開放觀光,並號召曾經在大膽島上服役的老兵重返島上。而47年前(民國61年),我服役於同樣是離島中的離島─獅嶼,則至今仍是是戰地祕境中的祕境,鮮為人知。 獅嶼位於金門西北方的金廈水道中,距離小金門與廈門大約各為1000與4000公尺,全島面積只有0.007平方公里,亦即大約只有2000坪大小,整個島就是一塊大型礁石,是目前國軍駐守的島嶼中,面積最小的一座。民國96年2月2日《金門日報》的新聞版(金門風光躍上日劇大銀幕)一文:「金門縣政府特地開放讓日劇「詐欺遊戲」電影版取景,金門九宮坑道、成功坑道、建功嶼都是電影取景地點」,其中提到的建功嶼有誤,應該是我曾服役的所在─獅嶼(如圖,取材於電影劇照)。 當時我隸屬92師,我們一個加強排(42人)上島換防,包括指揮官中尉排長皆是初次來此,島上僅留存一隻「資深狗官」,是一條經過嚴格訓練的德國狼犬,體型魁偉,走起路來,虎虎生風,牠曾多次嚇跑過水鬼,有一次,更和水鬼進行過肉搏戰咬掉了水鬼一塊大腿,因而累功升「上尉」。 我們這支海上雄兵守這如堡壘的孤島天堂,雖無五千公尺的障礙賽,但基本的劈刺、單雙槓等各種戰鬥技能仍不斷鍛鍊,晚上有七個海邊哨所據點。而我們白天要操課、做工,晚間容易打瞌睡,半夜「上尉狗」會來巡查,若有人打瞌睡,「上尉狗」會把槍枝叼走。「上尉狗」不僅吃得比我們好,還有專人飼養,每天另加一個豬肉罐頭,「上尉狗」對每天應得的豬肉罐頭很會計較,罐頭的空罐要放在一塊,待月終經過牠點驗無誤後,才可處理,有一次飼養兵拿了牠一個豬肉罐頭,月底,牠就把數量不夠的空罐,叼到排長那裡去,飼養兵還賠償一個罐頭才結案。 島太小本是無法打靶射擊的,但當冬季來臨,北雁南飛來過冬,在近岸邊游憩時,這時便是我們打靶試槍時,打中了,就請「上尉狗」下海叼回(人員禁止下海),煮熟的野雁,「上尉狗」要最先吃(牠很會計較的)。「試槍」少掉的子彈要記錄回報營部,營長剛開始不知在獅嶼為何要常「試槍」,後來登島吃過後才知曉。 蔣經國總統曾經來巡視獅嶼,並提了「殺匪立功偉蹟長留獅嶼島;同仇敵愾精忠無愧岳家軍」銘言。在島上的「振軍廟」是弟兄們焚香膜拜、祈求上蒼的地方,當然還有抵萬金的家書也是帶來心靈的平和。 金門縣政府正在辦理「部隊集合─大膽老兵回島當志工」活動,只是我們這些同樣是離島中的離島的獅嶼老兵,何時才有機遇回獅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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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壽山農場逍遙遊
前去年暑假期間帶家人上福壽山農場,遠離都市叢林的繁囂,呼吸高山上清淨的空氣,啜飲甘醇的合歡冰泉,放鬆心情,逍遙終日。 小木屋雨夜 夜宿農場小木屋。與孫子約好:夜晚觀星,因山上光害較少,群星在藍天裡閃爍,精采可期。 晚飯後回到小木屋,竟然下起雨來,越下越大,沒有停歇的跡象。孫子與他爸媽同一個小木屋,打電話告訴他:觀星不成,明天早起,看日出及壯麗的雲海吧! 晚上山上氣溫攝氏十幾度,泡熱水澡,全身舒暢。打電話問櫃檯小姐:自來水煮沸後,能否泡茶?她溫婉的說: 當然可以,水源來自合歡冰泉,水質好,泡茶最棒了。 煮開一壺水,以熱水瓶泡茶,倒在杯裡,茶汁溫潤甘甜,家裡帶來的茶葉,泡出來的茶汁果然與自來水不一樣的風味。 妻勸我別喝太多,以免太多的咖啡因,影響睡眠,明天早晨四點半起床,上天池觀日出,恐怕起不來。 喝夠了茶,因疲累,在風雨聲中安然入夢,睡夢中夢見從華崗走「合歡溪步道」,走到源頭,帶一小瓶合歡冰泉回家泡茶。 雲海 日出 昨夜大雨,夜半起床,開窗看見滿天星斗閃爍,今天必定是好天氣。 清晨四點正,電話鈴聲響起,櫃檯小姐甜美的聲音: 「早安!今天是好天氣,準備上山看日出。」 四點半,兒子來敲門,帶一家三代人上山,沿途先看雲海。找寬闊路旁停車。 孫子最興奮,第一次看到滿山滿谷雲海的演出,無聲無息,飄浮翻騰於青山翠嶺之間。他大聲叫喊: 「好壯觀啊!」 到達觀日地點,遊客們有的架起腳架,準備拍攝日出的精釆鏡頭。幾乎每人手上都拿著一台相機,對著東方的山頭凝視。 繽紛色彩染就璀璨亮麗的朝霞,烘托日出的前景。 遊客興奮的叫喊:「出來了!太陽出來了。」 相機卡喳!卡喳!按個不停,捕捉太陽公公陽剛的身影。遊客一一下山,繼續今天的行程。 高山上的太陽花 黃昏時,走到果園步道,發現一大畦香水百合,可惜大部份都凋萎了。 旁邊種植幾十棵太陽花(向日葵),開得正燦爛,金黃的色澤,鮮麗得引人注目。我有點疑惑:2200公尺的高山上太陽花怎麼能長得這麼好? 一位農婦在花園裡工作,我們以太陽花為背景攝影留念,慶幸到了高山上意外觀賞浪漫的夏日風情。 問阿婆:高山上種太陽花,開得這麼美?她說: 「今年春向朋友要來一包種子,屬於外國溫帶的品種,沒想到長得這麼好,好多遊客很喜歡,拍照留念,遊客喜歡我也很高興。」 她在夕陽餘暉中,扛起農具,互道再見。一位平凡的農婦,懂得為別人付出,就是生活快樂之道。 蘋果王 到福壽山農場必遊景點之一,就是在農場本部辦公室前一棵全世界最奇特的果樹-蘋果王,一棵樹上嫁接43種不同品種的果實。 民國60年技術人員以圓葉海棠品種做為原木,嫁接第二種品種成功,陸續嫁接成功,欲罷不能,多達43種才停止。暑假期間,果實還沒成熟。果樹下頂著許多根柱子,頂住樹枝,承受纍纍的果實。 每年5月開花到10月果實成熟,到訪遊客與蘋果王為背景合照,成為人氣王。 貓兒菊 貓兒菊原生地歐洲,屬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現在繁衍到世界各地。 福壽山農場是台灣最多的地區,每年6到7月盛開期間,藍茵湖,露營區附近草原,黃澄澄貓兒菊攻占草原,聲勢浩大,形成綺麗繽紛景觀 ,吸引賞花民眾上山。 筆者八月上山,花期已過,看不到花海,零星的黃花,竄出綠色草原,彷彿蒲公英的姿態,迎風招展。 貓兒菊喜愛陽光,光線越強,開得越熱烈,碰到陰天,羞答答,花瓣閉合一半,太陽一下山,全部閉合,等天亮,太陽把她們從睡夢中喚醒。 合歡溪步道 園區內除了果園,也有茶園、菜園,必須大量水分來灌溉,農場附近缺水源,後來找到合歡山西峰發源地豐沛泉水,水質清澈甘冽,終年不絕。 農場為埋設大水管,先闢建道路,引水到農場內,道路成為山友健行步道,稱之為合歡溪步道,素有全台最美步道之一。 帶一家三代人同行,孫子年幼,妻子絕不能走太遠。全家走了一小時折還,兒子多走半小時,過過癮。 步道旁原始鐵杉林,濃鬱蒼翠,生機蓬勃。走過樹下,純淨鮮潔的空氣,沁涼無比,張開雙臂,盡情呼吸,不虛此行。 盛夏福壽山農場宜避暑,秋天品嘗生鮮水果兼賞楓,冬天宜賞雪,體驗北國萬種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