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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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開口笑」的難忘往事
整理地下室舊時的資料,一疊舷號201的登陸艇老照片映入眼簾,那種曾經的熟悉感和鋪排在時空走廊的往事,有如久別後在街頭轉角的偶然相遇,讓我心頭有說不上來的漾動,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搜索回憶的舊匣子,這些泛黃老照片顯影的是一段發生在料羅灣畔,已不為太多人記得的塵封舊事。那是1999年的七月底,這艘曾參與二戰「諾曼第登陸」戰役和1958年「八二三砲戰」運補任務,在料羅灣海戰遭共軍砲艇的魚雷擊中後舵房,造成重大傷亡,有過赫赫戰功的軍艦,在當月27日完成物資裝卸作業後於沙岸「坐灘」動彈不得。 金防部動用工兵、海龍蛙兵和海軍指揮部人員共300餘人,在時任司令官朱凱生的坐鎮指揮下,於坐灘處挖掘一條深槽,引導海水增加艇體浮力,並動用海軍552、563救難艦在高潮時分進行拖離作業,數日後才離灘脫困。 這些二戰遺留下來,由美軍撥交國軍使用,被稱作「開口笑」的登陸艇,在兩岸軍事高度對峙時,擔負運補前線的重要任務,也是當年軍民往來台、金兩地的主要運輸工具。它是老一輩鄉親共同的記憶,多少個在夜色掩護和軍艦護航下,破浪前進的日子裡,老弱婦孺暈船癱軟,吐得昏天黑地,一趟下來苦不堪言,更是他們難忘的回憶。 後來,軍方也有「萬安523」、「太武518」與「凌雲522」等幾艘安裝冷氣,乘坐舒適許多的交通船,比坦克艙內有如大烤箱,悶熱又臭酸味四溢的登陸艇好得多,但不是人人可以搭乘,我和許多同學就未曾坐過一些鄉親口中的好船「冷氣船」,總是搭乘登陸艇來回兩地。 當年,大家為了那一口帶著海味的新鮮空氣,搶著窩在甲板四周隱蔽處,特別是可以遮陽避風的砲塔下方,還曾因海浪滔天,艦體載浮載沉,被海軍官兵以安全為由趕入船艙。夜裡耳邊不時聽到悠揚笛聲和「航行第一(二)班準備接更」的聲音,心中不停盤算著還要多久才能靠岸。 但就算搭登陸艇也不是次次順利,大二那一年暑假依規定完成報名程序,就因碰到軍方緊急任務,到了碼頭才發現臨時被取消登記,只得背著逃難般的帆布袋,慌慌張張找車子回家,一整晚搞得灰頭土臉,但也莫可奈何。緊接著又碰到颱風拖班,等到搭上十來天後的登陸艇,學校已開學一個星期,還好李文曲學長在二周前就提前赴台,熱心協助學弟、妹新生解決住宿問題,也替趕不上開學的舊生向校方說明原因,加上有打電報請假,才未因延遲註冊遭到曠課處分。 另外,當年坐登陸船有時也會遇到演習船,有一回上船才聽說有演習任務,明明就快到達高雄港外海,突然掉頭往回開了快2小時,搭載人員全被要求進入船艙。當時好奇心驅使,找了一處暗黑角落偷看,原來是機關槍砲打空中飛靶,黑暗高空的彈列曳光,十分好看!只見年輕水兵一直打不到,氣得老士官罵罵咧咧,不斷口吐芬芳,最後索性一把搶過來,三兩下就擊中目標,在空中迸裂出一團火花。這趟不一樣的海上航行,也算是坐登陸艇難得的體驗。 有一回,班上一位女同學交代買上幾盒貢糖,準備送給曾在金門尚義機場工作,士官長退役的老父親回味一下。結果因為登陸艇一直泊停高雄港外,不知何故遲遲不進港,船上福利社的泡麵、零食都賣光,在幾個同船的人要求下,只得將貢糖拿出來充饑。 後來,這位女同學進入華航當空服員,她說在各地航點只要吃到花生甜點,就會想起這件往事,還說所幸大家在船上沒將2瓶高粱酒也喝掉,不然對金門念念不忘的老父,沒吃到貢糖也沒能喝到金門高粱,那一次肯定會很失望。 一疊泛黃老照片,許多難忘的回憶。時間輪軸未曾停止運轉,往事依然教人低迴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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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簡報逢貴人─永懷許老爹的恩澤
令吾輩尊敬的許歷農上將以107歲嵩壽與世長辭。在軍中,許上將溫文爾雅,人稱儒將,後又受到尊崇為「許老爹」。認識這位長者的人皆以「痛失國士」表示難過與不捨;政戰學校19期的宋轅田先生說「在一般人眼中(許老爹)『幾無負評』四字敢說當之無愧。」 「老爹」稱謂的由來有多個版本,惟據長期追隨他的舊屬轉述,是在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主任委員任內,視榮民如同袍,謙沖為懷,以仁慈與寬厚的愛心體恤榮民弟兄,秉承經國先生開放老兵赴大陸探親德政,制訂諸多政策給予充分的照顧,以及他走訪榮民時散發出那股「望之儼然,即之也溫。」的人格特質,讓人感覺「如沐春風」,榮民弟兄私下就以如親人般的「老爹」稱之,「許老爹」稱號自此不脛而走。 軍人經常強調彼此間的革命情感。老爹有識人之明,追隨他五十幾年的張贊宗學長對老爹有著一種亦師亦父的情感,從獲選為官校教育長侍從官開始,以至其後的各個單位一直到輔導會,老爹對他不次的拔擢與關照。老爹公職退休後,他則如同家人般,仍然不離不棄隨侍左右,未曾有所間斷,陪伴至終老。他說「親愛的老爹已放下世塵牽絆,5月24日安息在五指山忠靈殿……數十年的相伴,熟悉的身影與聲音,如今已成了記憶中最溫暖也最遙遠的存在,我們思念一個人之所以珍貴,是因為他只能在回憶中被尋到,卻無法再次出現在我們的眼前……」。 我雖不曾追隨在許老爹麾下,原本不曾有過任何交集,但是,他擔任總政戰部主任時,也算是我們政戰體系的大家長。其後,因為一場工作簡報,有幸能夠獲得不期而遇的機緣,承蒙嘉言訓勉,許是老天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當年在嘉義軍服務時,民國73年與政戰學校19期同時晉升中校,隨即考取政校研究班55期,一年後回嘉義,軍部每半年依例保薦旅級政戰處長職,核派權責在陸軍總部,當時還有些未具研究班等指參學歷者也可以派任,但是,我在總部沒有長官,也沒有可以幫得上忙的學長,因此,雖然具備任用條件卻遲遲未能派上斯職。 民國75年冬,老爹到嘉義軍聽取民事工作簡報,我是政二科承辦人(負責撰擬簡報),軍主任口頭報告後,他指名問我有關眷村服務狀況,大概很滿意,以濃厚又帶點磁性的安徽口音當面嘉許,讓人感覺和煦而溫暖;簡報畢,下來跟與會者逐一握手,在我面前駐足良久,又問了一些問題,頻頻微笑說好,語帶關心地問我是哪裡人?回曰金門人,即詢問家鄉事務,答說您曾在金防部擔任司令官,接任總政戰部主任後,曾於最近回到金門為許氏宗祠奠安典禮點主,他說「噢,你對家鄉事情還蠻關心的喔。」復問起認識張贊宗否?回說他是我金門沙美同村的學長,也是我官校入伍時隔壁連的排長,看他頻頻點頭微笑著嗯了一聲。後面接著的是陸總部主任馬家珍中將,握著我的手問「幹過旅處長沒有?」回說沒有,他拍了拍我肩膀說「好好幹」;數日後,總部通知去召見,馬主任逐一提問,當時兩位坐在我前面的中校,各被問了15分鐘的問題,點到我時,說「你就是嘉義軍那個施中校吧?」回說是,二話不說,就看他拿了紅筆在名冊上打了一個勾,又說了一次「好好幹」,就這麼樣派任了旅級處長。 人生有太多轉折,沒有老爹當年訓勉與鼓勵,以我專修班的身份,即使具指參學資也難出頭,中校大概就到頂了,所以,當年原本打算報考軍訓教官,圖個安定生活。孰料,一場簡報的特殊機緣就改變了命運,之後有機會在總政戰部二處服務、晉升上校及派任師級主任等要職。 許老爹是我軍旅生涯中的貴人之一,長者風範令人無比的景仰、感佩與懷念。老爹雖然大去,前塵往事已成記憶,他的高風亮節與行誼事略必將垂範後世,吾輩將永懷恩澤,長留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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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安瀾少棒隊候補球員
民國六十年代,少棒熱潮如潮水般席捲台澎金馬,那是一個充滿夢想與激情的時代。鄭百勝、許金木這些閃亮的名字,伴隨著他們揮棒的英姿、全壘打的弧線、三振對手的霸氣,都成為我們心中英雄的圖騰。 這股狂潮滲透到每一個角落,包括我和我同村的同學們,每天放學就來到村莊的中正台前的籃球場打棒球。沒有正式的球棒、球和手套,就拿一根木棍來當作球棒,然後拿一個塑膠皮球來當作棒球,至於手套呢,就是手掌。但簡陋裝備場地都沒有絲毫減損我們的熱情,每個人呼喊奔跑,直到暮色四合,球影模糊,才在家中大人的叫喚下,戀戀不捨的回家。 金門的每一所小學都擁有一支棒球隊,每個男孩心中都燃燒著成為棒球隊一員的夢想,在每年舉辦的金門少棒錦標賽上競逐最高的榮耀。我們班上有李文成,他是主力投手,臂力驚人,球速快,是全班同學的偶像。還有其他的打擊高手、守備高手……,而我,只是安瀾國小棒球隊的一名候補球員。 候補球員的任務很簡單,主要是協助搬運球具、在場邊為隊友加油吶喊,還有就是在正式隊員受傷無法上場時可以替代上場,當然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然而,即便如此,能夠成為球隊的一分子,我內心仍充滿著難以言喻的光榮感。每當比賽日到來,我都會跟著搭上學校安排的軍用卡車跟著球隊來到金城的棒球場。 「為什麼你是後補球員?」孩子總是這樣直接問。 「因為我不夠強啊,」我回答,「投球不夠快,也沒辦法把球打得很遠,跑壘的速度也慢,所以只能當候補選手。」 「沒有人受傷其實也蠻好的吧?」 「對啊,沒有球隊希望選手受傷而影響正常實力。」 「這樣你就不用上場,其實也滿好的。」 「每個選手都希望能夠上場比賽好嗎?」我說,「如果是你,你會希望一直坐在板凳上嗎?」 「如果是我,我比較希望坐在那邊看別人打。如果有人受傷,我就趕快逃走。」 「這對膽小的人來說或許是個好主意,但如果是我的話,我是很期待可以上場打球的。」 那一年,安瀾國小棒球隊實力格外強悍,隨著一場又一場的勝利,安瀾國小逐漸殺出重圍,最終挺進了決賽。金門日報每日都會詳細報導比賽結果與精彩花絮,報紙上不僅記錄著比分,更詳細描述投手的表現、打擊策略的運用、安打數的統計,這些文字對我們而言,比任何課本知識還要重要。冠亞軍決賽當天,緊張與興奮的情緒在每個人心中激盪,只要再贏得一場比賽,我們就能捧起那座安瀾國小歷史上從未獲得的冠軍獎盃。 決賽那天,比賽進行得異常激烈。前幾局雙方投手都發揮出色,不斷讓對方打者三振出局或者內野接殺。到了第五局,雙方投手體力下滑,投球沒有之前的威猛,打者開始能夠擊出安打。遺憾的是,我們的安打過於零散,無法形成有效的得分機會;而對手的攻勢則較為集中,連續的安打為他們帶來了兩分的領先優勢。最終,安瀾國小以微弱劣勢敗北,獲得亞軍。 「真是糟糕!」孩子忍不住叫道。 「其實在運動場上輸贏是很正常的,得到亞軍已經很不容易,我還是覺得高興。」我說。 「如果是我,就直接quit,再也不打了!」 「你想想,全世界也許有幾十萬人在打棒球,只有幾個人會得冠軍,沒有得獎才是常態。」 「沒得到獎,我會說:『哎呀哎呀我們輸了再也不打了』。」 「一個球隊只要有一個球員這麼消極,就會讓整個球隊受到影響,士氣變得低落,也會影響以後的球隊練習,大家都不想要努力了。」 「聽起來不太好。」他承認。 「即使他是主力球員,如果我是教練,我也會把他fire掉,然後對其他人說:『今年就差一點,你們再努力一點,明年一定有機會拿到冠軍的。』」 「好吧,如果現在安瀾國小還有棒球隊,我也去當候補球員。」他以這句作為今晚的浯江夜話故事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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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屋的故事
少年時代我真不知道「祖屋」兩個字的神聖性。望文生義,以為只是簡單的「祖先居住過的屋子」;在南洋讀初中時,父親與我們談起在金門的祖屋甲政第,說一個姑姑在看守著,你們兩個姑表姐妹小時候都住在那裡。父親言之鑿鑿,但我們覺得那是一個很遙遠的故事而已;我們這些在父輩飄洋過海、在南洋撒下的種子,從這個島嶼搬遷到另一個島嶼,屋子對我們來說,只是遮風擋雨的居所,離去、出售、搬遷,都是很普遍的事情。父親去世以後,母親繼續向我們說起金門後浦的祖屋,說非常漂亮,但黃家沒人居住……讓我們對「甲政第」更增添一份好奇、疑惑和神秘感。 這樣一來,無論如何,哪怕取道臺北再飛金門,第一件要事當然要見見祖屋和文氏姑表姐妹了。那是2004年。忘不了第一次看望祖屋的情景,文友陪同我們這對「半番仔女」,還有幾位作家跟隨來到採訪。我們還爬上木梯子觀看屋樑上雕刻的建築年份,拍攝下來,再放大來看,非常震驚於建築年代的久遠;當然也為部分已經殘破失修而惋惜;然其外觀的整體,架構的宏偉龐大,依然可以想像到當年落成的氣勢,完全可以媲美同類三落大厝的美麗和規模。作為甲政第的子孫,沒有理由不自豪和驕傲。我們在祖屋前留影,成了最初也是最後一張照片。 可是多麼快速和突然!2006年我們再來時,祖屋已經夷為平地,空地上只是殘牆敗瓦,讓人欲哭無淚。從2004年到2006年,我們知道有關的幾家長輩們因為「無人居住」而欲處理之,唯後輩們無權異議;我們也提出過希望當局修葺後列為保育古建築(文物保護單位)的申請,但事情不了了之,終於釀成一齣古厝命運的悲劇。 甲政第在地平線消失後,其負面的影響遠超我們的想像之外;許多捕風捉影的猜測也隨之而來,不少責問令我們驚愕。仿佛我們成為了罪大惡極的不孝子孫。比起第一次瞻仰祖屋的時光,沒有了祖屋的一代回到金門島臉上確實無光;沒有了祖屋蔭庇的子孫回到故園多少也帶著絲絲愧意!從那之後,我們才從有關的網路上看到種種議論,甚至還有一種旅遊經典路線的設計,將甲政第作為「產生兩位作家」(黃東平、東瑞)的一個參觀景點(古厝)讓人參觀,雖然我羞愧難當,卻也認為這樣的設計和構想很有新意思,也不妨有成功的一天。可惜,祖屋消失得太快,充滿文化氣息的景點故事最終還是化為泡影。祖屋沒有了,粗暴破壞保護單位的事件惹起大熱議。我再次反省「祖屋」兩個字,原來具有千萬鈞之重,它是指家族世代相傳、具有傳承意義的舊居,一般是家族祖先所建並最早居住或長期居住的房屋,承載家族記憶、傳統習俗、感情連接的場所。 甲政第的身世很特殊,子孫們都在南洋繁衍和紮根;甲政第的風風雨雨也密集而漫長。當樹清兄建議「你應該可以在紙上重建它!」我心頭那點痛被觸動,也感到無限驚喜。是的,多年前我花了大半年時間,大量閱讀資料,加上我知道的一切構成線索和脈絡,終於寫成了12萬字的長篇小說《風雨甲政第》。我不敢寫成事事有據的報告文學,而是在原有的事實上輔上大量的想像和必要虛構。我想,得失當可批評,卻應該作為小說來批評,考據哪些與真實或細節有出入就毫無意義了。但無論得失如何,我如釋重負,終於在紙上讓甲政第再次矗立起來,完成了一次歷史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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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楊木之戀
從塞浦路斯的東南岸最大城市─拉納卡登陸,往南走第二大城也是首府─利瑪索,順時鐘到西南邊的帕福斯,一路爬坡蜿蜒而上,走進了山林裡。 山林在四面環海的塞浦路島,位於中部有名的特羅斯山上。 白日,陽光燦爛,美麗的山野,澄澈的天空,獨成一處靜謐的空間。冬日是旅遊淡季,人跡杳然,暗自慶幸來得正是時候,無眾聲喧嘩也無人干擾。獨見白楊木樹群,枝椏又長又細,看似單薄,卻直挺挺,不畏冷風,孤傲地站立於路旁。 相對我們瑟縮著冷脖子,望著白楊木一柱擎天的大氣,為自己禁不起一丁點的冷冽,真是赧然。 不禁遙想過去許多流汗的日子,披星戴月趕路途中,白楊木就像眼前這樣出奇不遇地出現了。 從廈門的小三通上岸,經武夷山一路北走,鄭州下飛機,沿著高速公路直抵安徽界首。行舟走馬,沿路車聲轟隆呼嘯而過,一日將盡,突見路旁不斷出現旅遊專用咖啡字體的路標,醒目誘人。從小教科書上出現史地名詞,倏地就這樣具體出現在眼前,令人又驚又喜,真想跳車旅遊去。 但是,那個年代一天24小時當48小時用,時間除了工作還是工作。當時生活充滿了緊張與油煙,必須心無旁騖的工作,滿腦筋想的是訂單、生產、出貨,倘若一切順利,孩子在美國的學費就毋須太擔心。兩旁的白楊木,默默、急速地後退,狀似無聲卻有聲似地安撫我心。於是在這繁忙喧囂不已的公路上,車流的廢氣,一波又一波,白楊木始終在不遠的一方,深情注視著我來去,一次又一次。 白楊木,在這兩個不同時空裡出現,卻令人無來由地萌起愛戀,真是費解。 直到年前不慎跌倒,日日復健,效果不彰、萌起倦怠之際突生感悟。母親離世前一些鏡頭閃入腦海,每天每日,她佝僂著身軀,拄著柺杖,左右各一,繞著屋子前後行走。 叩叩叩,柺杖著地的聲音,形成一步一個節奏,迴盪於靜謐的巷道內。尤其生命後期,肉體的老化,加上她年輕時因洗排油煙機摔地傷及脊椎之舊疾,導致行走困難,一米路,於她像是萬里長途跋涉。即便如此,不管晴天或雨天,母親總是挺直腰桿,拄著拐杖,叩叩叩,拍打著路面,叩叩叩,同時也是叩問生命的深淺可能。 偶而她偷懶不走,一旁父親溫柔的聲音便響起:「每天加減走,免得有一天不能走,躺在床上隨人擺佈?」母親聞言,默默不作聲,隨即起身,拄起拐杖,繼續踽踽獨行。 後來,她晚間如廁時不慎跌倒受傷,從此每天父親載她上烈嶼衛生所換藥變成一門功課。有一次我陪同前去,從背影看她瘦小的身軀,一步一步艱難的邁前,心底總是一陣抽搐,龐大的恐懼感,深深地籠罩……。 換藥持續了一段時間,不久我便旅行塞浦路斯,白楊木就在那時出現。那天的場景記憶特別深刻,蜿蜒而上的山頭,幾株白楊樹林立風中,我目不轉睛的注視。凝望深處,彷彿是母親的身影,自山頭走出,奇幻的是她佝僂的身軀已被拉直,施施然走來,陽光亮得通透,如沐金風。 冬季樹木,枝葉不華,然樹幹挺直,是一道風景。正如母親一輩子不屈不撓的個性,也因是這種個性,母親直到往生前,都不曾臥床過一日。 叩叩叩,我彷彿聽到拐杖落地的聲音,可惜已經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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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花棋盤腳─培苗達人蔡英舜
前些日子,輩份頗高的英舜叔公,分享他的穗花棋盤腳苗,我十分雀躍! 我們一向頗有話聊,因為我們都喜歡生態,尤其對植物特別鍾情,他每次回金門,愛運動的他常常造訪中山林,而那時我還服務於金門國家公園,所以常常相遇,有一次,他特別送我一款種子,說是穗花棋盤腳,我帶回瓊林培苗,可能是我沒有用對方法,一直沒有成功,有些失落;最近聽說他的苗長得不錯,還想,有機會再上他位在台北的家,瞧一瞧,我曾經去過他家,很佩服他那種執著的精神,那裡有種子,他都有興趣用心培苗,我也是那種一粒種子,就是:「一花,一世界。」 最近,他說台北永和的仁愛公園,他送園區一批培苗成功的穗花棋盤腳,要我有興趣可以去看看,他特別帶老婆和孩子去公園見證一下,那美麗的穗花棋盤腳的苗,拍了照分享我,我等不及,就找了時間前往。 我之前也常到仁愛公園散步、運動、聽蟲鳴鳥叫,那裡陽光很溫柔,環境宜人! 這次前往,正是阿勃勒鵝黃的花飄香的季節,隨風搖曳,招蜂引蝶,淡黃蝶不時飛舞其間,順著叔公指引的方向,來到表演台左側的草地,果然看見綠油油的草地,種滿了新的苗木,原來就是穗花棋盤腳樹;仔細巡禮一番,每株都有植樹人的標示牌,有永平高中、莊敬高職等多個單位參與植樹的行列,看見了英舜叔公的植樹牌,那一株牌子上書寫的是「樹苗捐贈人:蔡英舜手植」。 再仔細數一數,竟然有五十四株,植株大約有一公尺多的高度,是在植樹節來種植,鼓勵大家來綠美化環境,為地球的環境盡一份心力,共同守護美好的地球! 在台北這樣一個生活空間,可說是寸土寸金,叔公卻可以堅持自己對生態的熱愛,從一粒種子的澆灌,到看見它破土而出,再從芽尖初冒,一直到枝葉繁盛,可以長到一公尺多的高度,想像那彷彿拉拔嬰兒般的百般耐心,如今還被永和區公所看見,共同為穗花棋盤腳找到一個美好的家,並且成為永和地區大家的共享資源,發揚了金門人分享、傳揚的精神,這裡也有很多金門鄉親因為工作、讀書等原因移居台北,歡迎大家來仁愛公園走走,分享一處如桃花源一般的美好環境,來一窺穗花棋盤腳的獨特生態。 穗花棋盤腳,又名水茄苳、玉蕊,是一種熱帶植物,台灣有一屬二種,北部可見到的是穗花棋盤腳樹,南部則為棋盤腳樹,每年約從六月到九月綻放它美麗的花朵,因為它的果實,有如圍棋盤桌的桌腳,因而得名;但棋盤腳樹的果實是四個稜面,圍棋棋墩腳則有八個,因而,名稱還另有一說,其形狀指含苞的花朵,取其觀棋不語真君子的含意;或許還有更多的奇妙之處,等待大家來發現! 穗花棋盤腳特別的是,它是每日的傍晚,花朵才會逐漸伸展開來,一直到午夜時分,就會全然綻放,花朵會散發強烈的氣味,可能藉此吸引授粉者;研究者觀察後發現,花朵會有一種特別的味道,透過氣味,有一些小型蛾類會受到吸引,而在花的附近飛舞,但它的花,則在隔天清晨就會枯萎、掉落,綻放時,一串串隨風搖曳,非常的美麗;特殊形態更有如轉瞬即逝的燦爛煙火,所以也被人們形容成:「夏夜的煙火」,感覺夢幻,所以吸引大家的目光。 從穗花棋盤腳樹,可以看見一個奇妙的生命,它的花朵充滿了繽粉的色彩,它的造型又是那般的獨特,為大自然帶來了豐富的元素,造物者的奇妙,讓人嘆為觀止!尤其為悶熱的夏季,帶來一場場的夢幻之旅!歡迎大家走進永和的仁愛公園,見證穗花棋盤腳的新生活,等待「夏夜煙火」的綻放,歡迎它成為園區的新朋友! 感謝英舜叔公,這樣多年殷勤的培育,未來我自己也想再試一試培育穗花棋盤腳的行列,享受那種育苗成功的喜悅,有機會加入綠化環境園丁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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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風殘照最後一個古代
1984年秋天。我自中華民國海軍退役,漫長的三年役期,看著晚報到卻比我先退伍的大專兵,心裏挺不是滋味,我自嘲當了三年「海軍陸戰隊」。因為專長,一出左營新兵訓練中心,就被一位才華洋溢的學長點名徵調至台北大直海軍總司令部,展開漫長但還算游刃有餘的三年役期。總部的軍官比士兵多,不成文的規矩是迎見校官級以上的長官才需敬禮問好,一般尉官級別能省略就省略,否則在營區繞一圈,敬禮的手都不必放下了。至於服了三年海軍艦艇兵役,從不曾也沒有機會踏上軍艦一步。有時候忍不住懷念早期從金門料羅灣到高雄十三號碼頭,每年兩回晃盪的海路經驗。 臨退伍前一週,正埋頭準備參加補習班的資料,想報考初創的台北藝術大學。但畢業多年再加上兵役三年,面對學科只剩心虛。接獲時報出版公司柯元馨總經理來電時,為我原本掙扎了大半年的升學計劃又攪起一池春水。補習班才繳過報名費,但想起報社的工作環境,無疑更具吸引力,那是能夠一展精專的理想崗位。柯經理轉達中國時報人間副刊高信疆總編輯的盛情,詢問我重返時報系服務的意願。回想起入伍前高先生主動的承諾,他說服兵役是光榮的義務,當然要去接受磨練,但希望我退伍後能夠再回來報社服務,我只當是一番激勵,並沒有刻意存念,畢竟那還是報紙媒體的強權時代,進報社工作是多少人心目中的夢幻首選。沒想到事隔三年,高先生信守承諾,我當即決定放棄升學念頭,重返工作崗位。 從原本人間副刊的美編職務,改調至時報出版的美術編輯。隔壁就是人間副刊辦公室,所以工作上我們經常互相支援,往往人間副刊發表的作品,集結成書之後就交由時報出版公司出版發行。優質作品加上報紙的強力推波,創下不少優異的出版銷售紀錄。印象深刻的是高先生精心策劃的《中國歷代經典寶庫》。作為一名小美編,親眼見證了一套大部頭鉅著,從最初的念想,幾經眾人討論研議,再徵求過各方專家學者的意見,才逐漸有了初步的雛形。傳統經典著作不勝枚舉,如何篩選集結便成為艱鉅的工程。高先生的意思,許多經典鉅著,深奧艱澀並非常人可以理解融會,既然要普及推廣,以白話重新詮釋傳統,便成為當務之須;既要傳承先賢的智慧,同時要符合現代人的思想價值,重要的是能普及閱讀層面,讓經典的傳承從青少年紮根。 常見已屆下班的夜晚,編輯室裡各路好漢齊聚,為套書的篩選取捨與命名爭論不休。讓我理解到,所謂的文化傳承,是需要經歷過多少時間與智慧的沉澱。高先生更進一步發想,為提高讀者的興緻,計劃邀請彼時國內的插畫高手,為每一冊經典配置插圖。《中國歷代經典寶庫》最終以62冊成套,陸續出版過豪華精裝版、普及版、袖珍版等不同開數的版本。並藉著報紙副刊每日推介一書,造成當時出版界的一則傳奇。別人是一本兩本的販售,但《中國歷代經典寶庫》是一套一套的出清。一直到2012年,我還幾次獲得邀約,為改版的套書,設計新的封面。 1984年秋天,我承接了一套書籍設計案,兩冊滄桑瑰麗、頹敗感傷的古老中國攝影集。在攝影還不普及的1868-1909年間、在皇朝瀕臨結束的古老中國大地上。兩位西方攝影家,為了探尋這個古老神秘卻又詩情畫意、高深莫測的國度,先後以攝影為廣袤傾衰的帝國留下最後的珍貴遺容。 英國探險家約翰.湯姆生(John Thomas)從1868-1872年間跋涉中國四千里路,拍攝的《中國最後一個古代》; 以及德籍攝影家歐斯特.柏希曼(Ernst Boerchmann)在1906-1909三年時間,足跡遍及中國12省份,拍攝紀錄的《西風殘照故中國》。十分震撼而感動的影像,看似陌生卻熟悉的山水、寺廟、庭園樓閣、顏容……根據年輕的譯者,詩人羅智成的說法,那是他和高信疆在美國逛書店時意外的發現,迫不及待的翻譯並且帶回台北出版。 湯姆生擅長人像拍攝,《中國最後一個古代》約250幅作品裡,人像的比例近六成。在封閉傳統的古代,除了跋山涉水與交通不便,很難想像如何排除諸多封建社會限制,真實記錄了官販走卒、百工百業的群像,甚至是廣場上被囚禁在粗牢籠裡的重刑犯,他的窘況與等待死亡的驚疲眼神。我最終選擇了一艘擠滿船夫正享用早餐的作品為封面,頭綁白布巾的男女聚坐在擁擠的小船上,大部分眼神都聚焦於鏡頭,難得的是帶著質疑與羞澀的表情裡,還有幾張淺淺帶笑的臉。 至於柏希曼的《西風殘照故中國》明顯的是以旅行者的視角勘查衰敗中的末代帝國,人物著墨不多。但取景佈局都見用心,畢竟時間落在百年之前,不難想像彼時攝影器材裝備的簡陋,光是扛著笨重攝影道具,遊走三年在沒有飛機、鐵路、輪船的時代,期間的艱辛與難度。重點是,當我們屏息注視這些大半已經消失的歷史遺跡,在那個相機只能忠實記錄而不會作假的年代,影像便成為古老中國最真實,值得追悼的真相。 著作權尚未規範的八○年代,台灣大部分外來出版品都是經由譯者自行選書,或是出版社指定,然後經翻譯校訂之後,直接與出版社合作出版。以現今的電腦修圖技術,這些飽經歲月洗禮的古老中國照片,大部分呈現的效果略顯模糊,明暗層次也不盡理想。但四十年後我仔細檢視圖片,意外發覺,大部分圖片還算完整,就連老照片裡常見的殘缺破損、折痕、雪花白點都沒有。可見當初對於攝影作品的保存極其細心,但畢竟我們只是翻印美國的出版品,並非引用原始相片來印刷,關於畫質畫素也就無從挑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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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槽裡的睡蓮醒了
有那麼一些老物件,它不僅是一件物品,也是一種文化和一段歷史,更是一份情感和記憶。老家保存幾樣石頭製作的槽、磨、臼、杵、缽,其使用途徑折射曾經的生活方式,記錄一個農耕時期與一代代人的故事。 如今有的擱置在角落,有的作為景觀擺飾,失去原本的功能。回望這些石器,是對當下生活模式的省思,亦懷念當時與石器一起打磨的時光。 以前我家的豬圈有兩個長方形的石槽,長約八十五公分、寬三十九公分、高二十五公分,內裡深十七公分,花崗岩材質,原本是灰白色,使用多年色澤變得暗沉,不過依舊堅固穩重。細看石槽雕琢的紋路,可以看出石匠是根據石頭的紋裡和肌理,決定鑿製的走向,斜紋、豎紋、橫紋都順著石性,鑿痕幹練流暢。因為豬吃東西的時候會亂拱,又愛爭食,容易把食槽打翻,用石槽當作豬的食器,又重又穩,不怕被拱翻或拱壞。 我以為用石槽餵養豬是尋常的事,後來發現別家的豬圈是用木頭、磚頭或水泥製的豬食槽。原來,這兩個石槽,是乾隆時代的祖先蔡卯建大六路厝時留下的,用材講究,做工精實,已有兩百多年的歷史,怪不得如此古意盎然。在那個年代,能興建雙落大厝加左護龍和右護龍,需要相當的財力和人力。石匠一手榔頭一手鑿,錘落鑿進,鑿進痕現,咣當咣當的粗礪聲響,震撼有力,每一道工序都刻劃著斑駁的光陰。 現在不養豬了,兩百多年的食器退出常民光景,石槽前少了豬吧唧吧唧的進食聲,盛著一絲清靜。 老家門口埕左側有一口水井,井邊放置一個正方形的石槽,黃褐色的花崗岩,其中夾雜著黑色的星星點點。母親會在這裡洗衣,她半蹲在石槽前,先用破布塞住水眼,把水倒入石槽,接著在洗衣板上搓揉浸透的衣服,直到石槽內的水變得混濁,放掉髒水,再加滿水、洗滌、放光水,反覆幾次。洗衣板在石槽的中間,整石打造,一體成形。洗衣板一道道堅硬的棱好像生活的顛簸,母親的手在上面來回揉搓,搓洗的不止是衣服,還是灰頭土臉的日子。 這個石槽還是我童年的泡澡池。炎夏的傍晚,我把冰涼的井水倒進石槽,石槽經過一日曝曬有些溫熱,冷熱調和,一池溫涼的水既驅散暑氣又舒緩身心。我泡在石槽裡,倚著洗衣板,打著水花,聽著蛙鳴,多麼清新舒爽的夏日。 隨著洗衣機的使用和衛浴空間的改善,新的生活方式剔除以石槽做洗衣槽、澡池的日常。捨不得這些石槽被摒棄,我思索如何跨越固有認知的束縛,擺脫陳腐、無用、不合時宜等感覺,讓它們存在的場景重新形成一種物境,營造新的情境。 舊物曾經也是新物,從新到舊就是一種時間研磨,無形的潤物過程蘊含著美的樣式,我希望它們被珍惜、被看懂、被欣賞,最好能觸發審美意趣,讓人們可以去索引、去回味、去想像。 微風輕拂,石槽裡的睡蓮醒了,滿槽舊夢逐著清晨的陽光,綻放。細長的花瓣層層疊疊,紫與黃的花色交織,看上去那麼舊,卻又那樣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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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鄭愁予
鄭愁予(1933-2025)辭世。這位影響幾代人,讀者遍及臺灣、香港、中國大陸、東南亞及北美各地的現代詩人,離開了塵世。如〈偈〉這首詩所寫,「地球你不必留我,這土地我一方來,將八方離去。」我相信,他出發去當逍遙的宇宙遊子了。 鄭愁予老師從美國退休返臺後,有一段較長時間住在金門。當時作為閩南文化研究所所長的我,得到李金振校長的支持,請他在所上開課。我自己有空時也經常旁聽。有一次,鄭老師並不在教室裡上課,師生們商借了水頭一幢帶有小院的洋樓上課,課間鄭老師問誰會唱他的詩所譜的歌?有些同學唱了〈錯誤〉,有些同學唱了〈偈〉,那天下午,金門南風漸起,薄霧抹過眼前,但詩歌的共鳴迄今仍十分難忘。 我則哼起了〈牧羊女〉……。 「哪有姑娘不戴花,哪有少年不馳馬,姑娘戴花等出嫁,少年馳馬訪親家。哪有花兒不殘凋,哪有馬兒不過橋,殘凋的花兒呀隨地葬,過橋的馬兒呀不回頭……。」我會唱〈牧羊女〉這首詩歌的原因,除了喜歡詩本身外,譜曲的張世儫是我大學西洋建築史的老師,多才多藝。他與鄭愁予的合作,讓人真正理解「建築是凝固的音樂」之真諦。 在金大創校初期,學校常向海外僑親募款,我無役不與。為了節省經費,他與我常分配在同一間房間,吃盡了「窮遊」之苦。正因如此,在新加坡、雅加達、泗水等地,我們常常夜談至深宵;我傾聽他那細膩入微的觀察,他也毫無保留地分享自己的寫作心得。鄭老師曾提及,1980年代他與多位在北美執教的華裔文學教授應總理李光耀之邀,來到新加坡為華文教育出謀劃策。夜晚得閒之際,在新加坡河畔的克拉碼頭半戶外酒吧,鄭老師啜飲著虎牌啤酒,他的神情似乎扛著文化十字架,訴說著話語未盡的沉重與遠方的召喚。 我曾在課堂上問過鄭老師一個笨問題,你16、17歲時如何寫出那首雋永的「情詩」〈錯誤〉──「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他聽了哈哈大笑,然後緩緩地說:馬蹄聲是逃難的情景,是他在1949年從北平跟隨父親坐著馬車一路顛簸到上海,準備搭船至臺灣的畫面。原來,〈錯誤〉不是情詩,而是逃難詩;一大部分的讀者「錯誤」地讀著〈錯誤〉,包括我。 1951年鄭愁予寫了一首〈老水手〉,這是他在臺灣正式發表的第一首詩作。鄭愁予從臺灣省立行政專科學校(中興法商、臺北大學前身)畢業後,進入中央陸軍軍官學校預備軍官班就讀,之後到基隆港務局工作了許多年。〈老水手〉就是在港務局工作時,日日望向大海的一種文學體悟。在基隆港務分公司於基隆基港大樓籌建一處展示館時,我將這首詩推薦給港務分公司。經過鄭老師的同意後,這首詩現在展示於館內,成為基隆港歷史的一部分。 鄭愁予曾告訴我,他原本志在建築,卻因生計轉讀商科。數年前,我協助整理他的文物時,看到愛荷華大學致港務局的信函,說明學校借調鄭愁予赴美深造。這個契機,開啟了他在文壇與藝術界發光發熱的旅程。 在我擔任金門景觀總顧問期間,曾提出「大學城」構想,期望金門大學帶動後戰地時期的島嶼發展。鄭愁予聽後建議:「我們來提『大學島』好嗎?」我深受啟發,進一步整合為「大學島」規劃,也成為日後「島嶼博物館」系統建置構想的催生基礎。雖然這些計畫仍未受到足夠重視,但鄭老師對金門的建言,至今仍閃耀著思想的光芒。 他寫下〈煙火是戰火的女兒〉,為金門和平展望寄語。詩作引發多方詮釋,我不贅述,只想提他的兩位女兒:美娃與帝娃。鄭植(帝娃)為耶魯大學藥學博士,現任該校附屬醫院藥學部。文學家的女兒同樣出色。鄭老師的弟媳林彩桂曾對我說:「他已是天上的星宿。」我相信,鄭愁予未曾殞落,他的文字與靈魂仍照耀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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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季‧成果展
6月7號,在文化局的展場,一邊是金城國中的,另一邊是中正國小的,同樣是美術班的畢業成果展,值此畢業季,各校以不同的方式來歡送畢業生,在學校走廊,也善用空間,展示了含在校生在內的各種作品,更有畢業生結合AI對未來的自己所作的宣言,老師、運動員、醫護人員、廚師等等。 開幕當天,當不少人看完了「城人之美」,讚嘆學生的潛力無限啊!而再一次有人跟我分享時,「有狀元學生,無狀元老師」,我們共同的感想,一進展場,114年推廣雲端發票辦理租稅繪畫創作徵圖參展作品,內容有電子繳稅、反詐騙等創意在內,「烏丘堡」,這主題特別,讓我很自然的想到班上的高姓同學,有一回在某場合遇到她的鄉親,於是向他打聽同學的消息,從城中畢業至今已匆匆過了近39年,一聊之下才知原來二人的奶奶還是姐妹淘呢,他說:現在人應該是在臺灣,我想也是。而小學生的「未來世界」,與其期待未來不如充實現在,學生的作品多元,又有自己的風格。看展後另一個聲音出來了,美術班應該早點開始的,我心想有開始總比沒有好吧!主辦單位特別安排,由作品的作者一一現身說法,說明創作的心路歷程,尤其是老師指導後,自己改變了什麼,當然也是學到了什麼,有大將之風。 學校的畢業典禮,不會只是藝術推展的成果,當然還包括運動相關社團的成果,一一展現在家長與師生面前,琳琅滿目,而主角畢業生一路走來的過程,點點滴滴,都是成長,照片、文字、影片的收集與精彩回顧,這是新的里程碑,同時也是新階段的開始。 同一天,演藝廳有場「2025金門首屆海峽兩岸舞蹈大賽」,大人、小孩、兩岸各地的團體同臺較勁,不同曲風,熱鬧滾滾,看到大家自信滿滿,這真的是一場別開生面的比賽。 一個禮拜後,6月15日,同樣的場地,胡璉將軍逝世48週年紀念音樂會,由金門酒廠及胡璉文化藝術基金會主辦,胡璉將軍對金門的貢獻多,此基金會致力於辦理各類文化藝術展演、宣揚金門地區固有文化和文化資產及著作之保存等,活動開始是烈嶼樂齡東西千歲團的表演,接著是成立不久的兒童合唱團,還有成人合唱團的歌聲,以及學校推動的成果呈現,中正、金湖國小、正義、賢庵、金鼎、寧小等校,各有其特色,看著平日辛苦的成績展現在大家眼前,相關人員歡喜收成!尤其是受到大家一致的肯定,讓自己成長,也更有勇氣走下去。 準備一個舞臺,製造一個機會,正所謂「臺上十分鐘,臺下十年功」啊!這裡、那裡,大家開心的忙著,高手果真在民間,這就是當下六月的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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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音樂到文學
維璐要出第五本散文集了,為她高興,十分佩服。 維璐是一個高中音樂老師,從前她的舞台是在學校、在社團的合唱團,以一個從小愛唱歌,有老師的相護,有同儕的相挺,愛唱歌的她,擁有許多快樂,也勵志讀完特師科,當了小學老師之後,更上一層樓,就讀師大音樂系。 從小在大哥督導之下的維璐,寫得一手工整的硬筆字,教職退休後,常在報刊發表文章,多年不輟,一本一本的散文集,逐漸問世。 學音樂的人本來就比較敏感,維璐擅長以聆聽的敏銳,捕捉生活的節奏,她在音符與文字之間游移,是音樂的耕耘者,也是文字的旅人,將平凡事物譜寫成一篇篇生活的樂章。 我喜歡她文筆中那抹細膩的情思,喜歡她文章中半寄詩情半寄哲理的文脈。 如果要用音樂來形容她的新作──《情繫浯島人間愛》,維璐確是以音樂家的敏銳,將生活中平凡的事物,寫成一篇篇錦繡文章,讀她的文章,彷彿聽見一首首自由揮灑的即興曲。 在《情繫浯島人間愛》一書,維璐寫同窗情誼,不像獨奏,反而像似合唱的默契,每個人物都有自己的聲部,但又如瀑布一般,大小聲部能和諧共鳴;寫愛唱歌的點滴,又似是『降E大調』的溫暖色調,鋪綴出絲絲的晨光,讓人很容易回味那歡愉的時光;當大多數人忙著為生活分節拍、畫小節線時,維璐不忘以「散板」的自由來看世界,寫養寵物的心情變化,寫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維璐倘佯於運動,跑馬拉松、游泳,也讓人想起貝多芬手稿的反覆擦痕,那種在生活中的突破與堅持,應了生活藝術,藝術生活的道理。 根本的說,這本散文集動人之處,在於維璐是以音樂的節奏來鋪陳文字,以看得見的文字,表達看不到的聲音,那是一種深藏在腦海中,閃閃發光的音符。 我喜歡她文字中的一些流動記憶︰「軍車停靠到我家旁邊司令台前的廣場,我們三姊妹見狀,立刻機警的拎著小包袱,緊隨賢明的領導一馬當先的登上卡車,為家人佔位子,沒想到母親在後一聲聲叫喚我們下車,因為家中尚有年邁、臥病在床的祖母需要我們照護,生死抉擇之際,親情是我們唯一的選擇,於是我們下了車,和家人一起固守家園,與金門共存亡。」,這是寫她家,也是寫金門人共同的苦命。 為了維護愛犬「路基」(一隻小型狐狸犬)的性命,維璐與她的先生冒死相救︰「有一回帶路基回后沙放風,我們輕鬆地走著,後面突然衝來一頭脫韁的黑色大土狗……張牙舞爪的撲向路基……護狗心切的外子用肉身去擋惡狗,被咬了不下數十處……外子慘叫不已,聲聲淒厲,直到狗主人出來強力將牠打走。外子後來送急診就醫,傷口多日後方得痊癒,然而那一幕驚險畫面所刻下的傷痕永在心頭盤旋……」,主人護狗如此,那真是前世情債,他們家「路基」死後還有甕塚,台金兩地飛機飛來飛去,對於也是愛狗族的我,自嘆不如,真是人間處處有真情。 維璐個性平和,不多話,不擅於隱藏,真情平實,文如其人,人如其文。讀她的文章,如聽她閒話家常,行雲流水間,讀得到一份赤子之情的溫度。 套用蘇軾「答謝民師書」的文字:「大略如行雲流水,初無定質,但常行于所當行,常止于所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態橫生。」,如果您展卷一讀,會發現此話可以用在她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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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甘露
不知道從甚麼時候起,幾位居住北台灣的大學男同學開始了每個月固定一次的餐敘。基本成員5、6位,偶有旅居海外歸來的同學,再加1、2位。每次聚會,熱心同學都會將一道道令人垂涎的美食佳餚拍照記錄,再搭配大合照上傳社群媒體,讓人看了,除了羨慕男同學情誼深厚聯絡密切,也不忘搜尋同學打卡的餐廳,列為往後聚會場所名冊,以備不時之需。 緣於新加坡籍的大學同學D來台灣度假旅遊──Covid-19疫情大爆發前,我曾經二度在新加坡與他碰面,一次約在烏節路的大葉高島屋百貨公司、一次約在歐南園地鐵站附近的外婆家──這個月大學男同學的例行小聚我居然被指定受邀參加,收到通知的當下意外且驚喜,對於中年男子們的聊天話題,更充滿了好奇。聚會地點在大安區的甘露花園餐廳,上網查詢,是一家網路評價不錯的無菜單料理花園餐廳。 出門前,隨手帶了一本《屋頂上的少女》以及最新出刊的《金門文藝》第79期給D當伴手禮。《屋頂上的少女》有幾篇文章是因為與新加坡的親友聯繫交流而書寫;當期的《金門文藝》專輯「從赤道北望金門南洋僑鄉與金門文學」中,特邀寒川、李寧強、王淑貞三位原籍金門的新加坡人,分別寫就〈文學回原鄉〉、〈根的畫卷〉、〈遠方的鄉愁〉,文章中充滿華人對於原鄉的孺慕與渴盼親近之情,希望能引起身為新加坡媒體人的同學的關注與青睞。 第一次參加中年大叔的聚會,我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些認識超過三十年的老朋友。歲月有情,並沒有在他們身上鑿刻太多痕跡。聽著座中同學的分享,很訝異中年大叔都好會聊天,每一件看似平淡無奇的生活小事,都可以鉅細靡遺詳述,彷彿搬演一齣連續劇。 K同學說起社區過去多年來網速過慢、家裡買了一年多的沙發品質不良,分別與中華電信跟沙發業者打交道聯絡的過程;高齡80多歲的母親腎結石就醫,二個醫院診斷處置的建議方案、最後採取措施都講解得好清楚。末了不忘慎重提醒眾友:「要多喝水!」 L同學新近買了屋齡超過40年的中古屋,台北市居高不下的房價加上裝潢費,總金額令人咋舌;加上他晚婚,一雙子女還在念小學,可以想見接下來的經濟負擔之沉重。班上「最年輕」的M終於從「老虎」公司離職,超過25年的職場生涯,他很享受目前無業的自由自在,未來如果要再找工作,「巷口的便利商店也是不錯的選擇!」 R同學花了幾天時間陪伴到台灣旅遊的D,宜蘭的太平山、翠峰湖,再到台中、日月潭,享受風馳電掣的快感,也沉浸在大自然森林中的愉悅。全職奶爸的C,與大家分享高敏兒的外顯現象與這幾年的諮商經驗,讓我們對高敏兒有進一步的認知與理解。D跟K也分享到國外旅遊時,親眼看到泰國人與日本人對不同國籍遊客的差別待遇。 我們在甘露花園從傍晚6點入座用餐一直聊到晚上10點半,老闆洪姊不時補上茶水:黑豆茶、檸檬冬瓜茶、熱咖啡……。 中年男子的例行月會,不僅分享生活資訊,也適時抒發各種壓力與情緒,甘露、甘露,不啻人生甘甜的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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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嶼人悲與歡:走讀洪玉芬的《島嶼星空下》
雨夜青岐。一陣大雷雨,坐在一家名為「三閤院」的小館。我眼前坐了二個人,一個台灣來的客人郭冠英,一個烈嶼自成號的女兒洪玉芬。 「金馬人的命運實在很荒謬,他們本來是福建外島的一些漁民、農民,與本土之往來就像淡水與萬華,卑詩省與溫哥華島一樣的頻繁。但一個光榮的古寧頭戰役,他們與對岸隔絕了,咫尺天涯。有人去對岸買瓶醬油,就回不來了。五千個金門人,就被留在對岸,還有望夫村。金馬,成了台灣的外島,反攻的跳板,標語處處,銅像林立,一個島挖空了,而他們卻被迫逢五逢十就要歌頌那使他們骨肉分離的戰役─古寧頭」、「金門人楊樹清在〈烽火歲月番薯情〉一文中說:『古寧頭』三個字,官方眼中,是勝利與大捷的光榮戰記;金門人心中,是浩劫與災難的悲情戰記」、「荒謬嗎?某角度看是、某角度看又不是。」郭冠英寫在〈腳踏兩條船〉的一段。 「當我探索了世界,領悟了事理,再回眸,心底揪起如團棉絮。島嶼之人,戰爭下,他們所受不公平的對待與委屈,向誰訴說?若有怨,時代悲劇的帳又該如何算?戰爭,關起島嶼的門,人在門後的陰影,不知外面天空的陽光。憨厚的鄉人,遵照四時更迭,安分守己過日。人人心裡,自築一座銹蝕、風雨不侵的堡壘」,洪玉芬一段烈嶼人悲歡描寫,書中呈現了〈夢迴家鄉斷南國〉、〈她的童年,如一部朝代更迭史〉、〈罌粟花開時〉、〈渡口〉、〈揚帆於起風時〉、〈行走的搖鼓聲〉、〈迷霧,從海岸線升起〉、〈當火光閃過天空〉、〈井湄風雲〉、〈宣傳彈下的南管樂〉等島嶼系列悲愴交響曲。 1987,少作《渡》面世,我送了本書給參與推薦的小說家蔡素芬,她又轉贈予後來寫《推開文學家的門》的成寒,如同一艘筆墨船載著流浪的《渡》,再又登岸、歇腳洪玉芬的書房一角。「交換圖書」下的友誼、鄉誼,也是奇妙因緣。 2009年,洪玉芬散文初書《希望不滅》出版,我以〈洪玉芬鄉關路上希望不滅〉為題,行文報導、介紹,書分三輯:〈緣起:我的故鄉烈嶼〉、〈畫圓:職場母親與孩子的對話〉、〈異域行走:是過客也是歸人〉,我評點道,「嚴格說來,文字還帶點新綠的生嫩、文采也還在火爐中燒烤,但她舖展出的商旅經驗結合生命情境自有動人處,能不時將異地行走的風景拉到內心深處的原鄉作觀照對比」,書中出現不少動人的描述,「過往,父親,他的重櫃,一村又一村,造就了今日我的『samsonite』一只皮箱,我重疊著父親巨大的影子,跟著他的足跡,一國又一國,一洲又一洲的步伐堅定,走得更遠」、「因為從他身上、從他的重櫃,我一直看到斗大燦然的四個字:希望不滅」;來自林媽肴筆下「穿越鐵蒺黎與軌條砦」的烈嶼島鄉一只皮箱走天下所輻射回來的土地情感與文學能量,「《希望不滅》的洪玉芬,文學步伐剛踩動,她的下一步,仍充滿著未知的探索與發現」。 「呂先生,蔡小姐:請告知洪玉芬小姐,她的〈天使與魔鬼〉一文寫得很好。有結構,有內容,所選細節皆有深度,長此以赴,就是一條可行的寫作之道了。謝謝12日的盛大招待。王文興5.17」。以《家變》、《背海的人》享譽文壇,書寫的苦行僧,精讀慢寫,一天只寫三十五字的王文興,某日突然請開書店的朋友代轉一封手寫函給洪玉芬,傳遞他讀了《希望不滅》其中一篇〈天使與魔鬼〉的心得,含標點、落款超過三十五字、達八十字的手寫函,給了洪玉芬莫大的鼓舞。字裡行間,看得出不只是日常的問候語,王文興應是從一位作者的處女作,看到了一些知與未知。 迭經十五年歲月淘洗,我原本期待走過百餘國度,獨具貿易經驗的洪玉芬能專注經營出「商旅文學」,成為文壇欠缺的「商旅作家」;繳出《雜貨商的女兒》、《多情應笑我》、《馬背上的舞步》等文集後,遠鄉近情,她終究還是回到未完成的島嶼,及至進入家族書寫的《島嶼星空下》,我再讀到的她,已是新芽長在春月日裡,文采洋溢,文字也火烤出味道了。 《島嶼星空下》的家族、島嶼就是洪玉芬整座田野調查現場,帶出日據、下南洋、烽火離亂等章節,又以父母為原型創造出「天陽」和「炭治」二位「假設」主角,虛實交錯,拉出一條主線,散文體語言具有小說章節。從〈陵水湖的秋天〉到〈傳承〉,五十七個篇章,每一小篇都是一個獨立的故事,篇與篇串成一個「小長篇」。讀之令人興感。已不止於家族筆記,而是島嶼、時代之書。 「海水沉沉地淹沒蚌殼,蚌在水中吐納,一開一闔,粗礪的、細緻的沙,隨著浪潮,一波又一波地侵入殼內。被包覆在殼內柔軟的肉體,逆來順受,無法反抗,情不自禁地淌出淚水,一次又一次」,「很久以後,我方明白,天際浩瀚,星河無數,我渺邈如微塵,人世間成不了耀眼的珍珠。隨著時光的流逝,眷戀的島嶼,親愛的家人,像是蚌一再分泌的液體,凝固成圓。我們,終於成為彼此的珍珠」。 喜歡洪玉芬這段文字,讓《島嶼星空下:烈嶼人的悲與歡》有了完美落點,也讓我的序有了驚嘆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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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上的瓦將軍
屋頂上的瓦將軍,也有人稱它是屋頂上的風獅爺。 曾經替手繪本童書《幫風獅爺穿衣服》寫過導讀,介紹探索金門島上風獅爺的謎樣身世,這一切源自好奇成性的童心出發,展開一段精彩有趣的童話故事。 從小喜歡仰望著古厝屋頂的瓦將軍,放置的數量可以高達到3尊。看上去像古代武士一樣裝扮,頭戴著高聳的虎盔,身穿冑甲,屏氣凝神注視前方,側身威武地彎臂張弓對準前方;胯下則騎著獅型坐獸,大頭獅首怒目豎起雙耳,張嘴吐舌,露出兩排凶狠銳利的齒牙,四足跨開,處於蓄勢攻擊的戰鬥雄姿。 屋頂上安置瓦獅的習俗,見於宋朝陳直撰寫的《韋居聽輿》說;「福州舊有讖云:『獅兒走,狗兒吼,狀元在門首。』皆莫曉,至黃朴賜第之年元日,其相對屋上瓦獅墜地,群犬從而吠之,已而黃魁天下。」古代琉球與福州通往交流頻繁便利,房舍屋頂也立紅瓦站獅,用來辟邪鎮壓風害。 金門向來受風災之苦,有「吃十三省風」俗諺,南宋太武山建寺奉通遠王,用來祈風禱雨,保佑商舶來往平安。祠西有影塔,夜間放火照明指引航道。泉州祈風時間每年舉行兩次,夏季為4月,商舶乘南風從南蕃回航,冬季為10月、11月或12月,北風利於商舶順風南下,泉州府尹真德秀多次到料羅巡視督導航海及治安情況。漳州方向的南太武山與浯洲嶼的北太武山遙遙相對,同樣是船舶出入泉州港的望山,用「颳到南太武」來形容無法躲避的強風肆虐,民間更惶恐居住的屋宇為強風破壞,故而請來瓦將軍來鎮守,周遭安置烘爐、太極八卦牌等鎮邪制煞物,以增加其法力功效。 瓦將軍究竟是何許人也?連橫說:「台人屋脊之上立一土偶,騎馬彎弓,狀甚威猛,雅堂曰此蚩尤之像也,用以壓鬼。」相傳蚩尤是上古時代九黎之君,具有呼風喚雨的本事,古玉中有蚩尤環,刻有4個非人非獸的紋飾。在《山海經》一書描述:「黃帝命應龍攻蚩尤,蚩尤請風伯、雨師以從,大風雨。黃帝乃下天女魃,以止雨,雨止,遂殺蚩尤。」《龍魚河圖》云:「黃帝攝政,有蚩尤兄弟八十一人,並獸身人語,銅頭鐵額,食沙石子,造立兵仗刀戟大弩,威振天下,誅殺無道,不慈仁。萬民欲令黃帝行天子事,黃帝以仁義不能禁止蚩尤,乃仰天而嘆。天遣玄女下授黃帝兵信神符,制伏蚩尤,帝因使之制兵,以制八方。蚩尤歿後,天下復擾亂,黃帝復畫蚩尤形象以威天下,天下咸謂蚩尤不死,八方萬邦皆謂弭服。」 傳統的磚瓦建材俗稱紅料,一般瓦將軍也是出自紅料供應處。隨著環境變遷及老房子翻修重建,瓦將軍逐漸減少,似乎是功成身退的時候到了,它將化為風中無數的身影,永遠守護這一片土地上的世代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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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感懷
六月天、七月火,夏才初至就感受熱風的襲擊,幾場告別式不同以往的傳統觀念在村莊辦理,現代人少了繁文縟節,朝簡約模式在殯葬所送先人一程,既方便、亦不必多花費,不似昔日動輒上百萬的開銷,人尚未離世,必先存足棺材本,免後輩子孫發愁。今昔對比,以前花車排滿滿,現在多以毛毯、被子、平安米較實在,除讓喪家答謝協助者,不必額外再花費,亦讓子孫可分配。 平日常見面的幾位老人家,總把我們當作家人般信賴,嘴邊掛念孩子們,這樣的情感比自家人還親上數倍,亦因此我們更勤於走動,無論春夏秋冬,寒風與烈陽,都拆不散彼此的機緣。選了一個週末和數位長者小聚,比預期的還熱鬧。長輩的歡迎寫在臉上,家中的桌椅隨便我們搬,場地隨時出借,在那個農業時代所培養出來的韌性與人情味,這樣的天候不熾熱,反感謝上蒼恩賜風和日麗。我們在談笑中度過美麗的週末,相約只要大家不嫌棄,有空再聚。 除在群組分享慈濟共修處平日的環保再生、勤奮付出,不畏寒風、不懼烈陽的志工情懷,並鼓勵夥伴學習效法,同時亦以行動參與週末在浯江飯店聆聽幸福人生講座,所分享的課程,無論任何階段,都是一種學習。而慈濟在金門有口皆碑,尤其提供居家環境的舒適與安全,成效極佳,獲得不少鄉親的稱讚。 近些日子,總覺胸口疼痛,呼吸不適,偶爾冒冷汗,思前想後都是壓力惹的禍。有點年歲的人,就怕一個不留意,從此留下憾事。尤其懂事起,家教的使然、再加凡事求好心切,有些事物,與其要求別人,不如自身典範,最後傷的是急性的自己。嚴格說來,他人不會同情,只要還有一絲氣息,能利用則加減用。 在女兒的苦勸下,走進金門唯一的一家醫院,此處並不陌生,尤其前陣子的沸沸揚揚,名聲響亮到全國各地。但個人認為,證據會說話,優與劣、是與非,不能讓時間去沖淡一切,而是該理出頭緒,莫讓劣幣驅逐良幣。且權責的區分、業務的分配,公開、公平、公正,莫要會哭的有糖吃! 曾經,我和外子同在花崗石醫院上班,他是軍職,我則管理病歷,為了陪孩子成長,不能離譜的壞了規矩,三天兩頭請假能看嗎?因此離開了原本要升遷的醫院,省吃儉用一年過一年,四個孩子健康的成長,欣慰沒學壞,且擁一技之長,出社會後貢獻所學,為鄉親服務,迄今不後悔這樣的抉擇,終究對得起自己的良知,亦不會造成他人的困擾。 繼心電圖、X光檢查後,進一步安排空腹抽血、心臟超音波、運動心電圖,其實病人當久了,大概了解問題出在哪裡?雖然至截稿前尚未知道答案,但只要不是走著進去、抬著出來就好,終究,還有許多未完成的任務等著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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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學路上趣事多
每到上學時間到,必須要整理今天要上什麼課?那位教授?教材、水壺、傘、帽子、薄外套一一放進背包。繼之好整以暇在客廳玻璃大窗旁半躺著,一杯咖啡或茶,捧著老師授課前的資料文本先仔仔細細閱讀。進了教室老師授什麼當然極快吸收。 電腦這生硬新朋友,為了上學,選課,寫作業,上傳……這些必須自己完成。不會電腦的我,國語不標準敲鍵盤、錄音都不是好辦法,一位年輕的電腦工程師朋友出手救援。首先請他幫忙選購電腦。他得知我平常寫作都用ipad寫作,於是幫我把手機、ipad、電腦三者連結,也買了手寫小蒙恬。ipad寫的字即時連到電腦上的word,手機隨時可以寫可以修改,即刻電腦顯示。教室裡年輕的同學們聽起來咋咋稱奇,而我克服了「電腦宿疾」,之後一切自己操作,顯然有點自豪。 終於又遇到驚奇,名詩人方群老師出一道課外教學作業,他說親朋好友可以幫忙,題材內容方式不拘,時間13分鐘。這可好,為配合「創作」我選擇平生不曾接觸的「錄影」。錄什麼好呢?民以食為天,來錄一檔金門美食。最愛吃的紅粿太繁瑣,還要買模子、內餡、製作粿皮,末了需要蒸籠……藝不精的我應該很難完成。蚵仔煎好了,但是沒有金門蚵仔,番薯粉,想來想去最具文化感與受歡迎就非「七餅」莫屬。 決定了。取名<蜜食記>蜜取之金門人圍著吃七餅的甜蜜模樣。 分工如下:張姿慧用手機掌鏡,盧翠芳、陳妙玲來幫忙買菜、切菜。楊永斌夫婦請他們來當食客,啊一切安排就緒,行動開始……。腦子裡都是童騃時期吃「七餅」的年節景象,前一晚嫂嫂姊姊們先把次日要炒的青菜切成好幾籮筐,讓它們濾乾,水太多七餅皮容易破不好包。濾乾了第二天炒的時候蔬菜才不會出水太多。而今我不那麼講究,一切即時。沒想到現買現炒想不到鮮美無敵。 影片內容:五月一日上午11時南門市場集合,浩浩蕩蕩買了十幾種蔬菜,外加七餅皮,蝦仁、瘦肉、蚵仔。幾個人興奮搭公車回家。 洗洗切切邊錄影,真是一場盛宴。 先把葷的一一炒熟盛到盤子,再把素的依層次放入炒鍋,全炒熟忍不住每人先給一碗嚐嚐,鮮甜,大家讚不絕口,完美無瑕。擺上小菜,開瓶12年的高粱。電話催我弟夫婦趕緊來吃七餅。 熱鬧中錄影錄好了,內容包涵七餅的由來,仔細看涵蓋歷史、文化、親情、鄉情……。 以為沒事了,姿慧配了旁白說要請蔡美月女兒「睥兒」剪接。小女生剪接完畢,寄給我看,檔案真大,影片好玩有趣,配上我不標準的國語,百分之百「金門阿嬤」。 可是等我下載完畢電腦上影片竟啞了,沒有聲音,以我的程度是沒有辦法調出聲音。 這可是要在課堂上要播放給老師、同學打分數的。 近深夜影片的聲音仍出不來,call out求救,工程師遠端教學,一指令一動作,心焦如焚加上檔案太大上傳不了。明天再說吧反正明天又是另外一天。 拿了USB到捷運站與睥兒會合,檔案存好。回程重看「登陸艇」變成「登錄艇」,不能怪睥兒,她那麼小,那裡知道有「登陸艇」這種怪東西,時代的差距是我們這一代與下下一代之間的距離。 懂電腦的人覺得任何需求都易如反掌,不懂的人如我處處窒礙。總之,方群教授的功課往往是親朋好友可以共同完成,越如此越覺得陷阱深,唯每回完成了總覺得意猶未盡的有趣。 總之我請親朋好友來幫我做功課。老師說:製作很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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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協會的四季讀書會
金門縣寫作協會洪春柳理事長,上任以來,積極推動四季讀書會,每次的讀書會活動都有特色。三小時的讀書會分為三小場,除了主持人及理事長的開場致詞外,每小場仍有三十分鐘。在過去這一年半的讀書會中,我聽到很多內容精彩的演講,覺得不妨稍加介紹。 113年1月3日春季讀書會,洪理事長請前前理事長先正及前理事長陳為學校長先講,我以〈寫作協會的讀書會〉為題,和大家分享自87年成立以來辦理的多次讀書會。早年,讀書會是由會員自行推派主講者辦理名著導讀,之後曾請台籍作家及多位縣籍旅台作家來分享寫作經驗;小三通後,我們前往廈門、同安、大嶝等地進行兩岸讀書會,也曾在空中大學金門指導中心的教室推動影像讀書會。 當日第二位講者陳為學校長,講〈我所知道的筆名〉,他憑著好記憶談了不少人的筆名,也講自己的筆名來由。第三位講者洪春柳理事長以〈由親子合歌,談金門原創流行音樂〉為題,講她與其子許一鴻創作的流行歌曲。當天講演有一特色是大家應睿友學校金門文學館陳長慶館長建議,全程以母語-閩南語講演。 4月3日在烈嶼青岐自成號辦理春季讀書會,首位講者洪玉芬以〈我的非洲書寫〉為題,描述來自烈嶼青岐的雜貨商女兒,日後如何在國際商場上開疆闢土,她透過閱讀與書寫,銘刻生命中的重要歷程與印記。第二位講者許維民校長講〈金門人的家常海味〉,他喜愛收藏飲食相關書籍,擅長料理的他常下廚,也常在金門日報分享心得。中午洪家以盛宴款待賓客,那天讀書會的特色,是有得聽,又有美食享用。 7月3日上午在文化局三樓會議室舉辦夏季讀書會,首場由陳榮昌博士講〈報導為體,文學為用─淺談報導文學」,第二場林靈作家講〈一個七年級生的寫作學步〉。這半天讀書會的特色是兩位講者都是傑出的報導名家,陳博士成名較早,林靈近年所寫藝文及美食報導都甚受矚目。 10月3日秋季讀書會在太武山植物園的中山室舉行,首場吳啟騰校長講〈金門地理景觀〉,第二場陳西村老師講〈金門中草藥〉,第三場周志強教授講〈金門的鳥故事〉。這半天讀書會的特色是在大自然中,聽專家講地理、中藥、各種鳥,讓大夥聽聞鳥語花香、心曠神怡。 114年的讀書會增加了聯誼社團,1月5日在金門高中中正堂後棟大樓的會議廳,與金門高中退休協會聯誼,這場冬季讀書會,首場李瓊芳老師講〈金門高中與我〉,第二場蔡錦清老師講〈遊山玩水趣事多〉,第三場林金榮專家講〈原鄉的文學書寫〉。這半天的分享,讓金中老同事見識李老師肢體語言之生動,羨慕蔡師行千里路,林兄研究金門之深情。 3月18日(原本4月因故提前),金門縣寫作協會於金湖鎮夏興「太武山下」民宿舉辦春季讀書會,主持人陳為學校長事前做了縝密的準備與聯繫,當天活動是融合文學、音樂與文化的盛會。在陳校長的主持下,與會者聆聽首場王宏男教授講〈近年來我在民俗學的學思歷程〉,第二場蔣釆凌團長講〈我所認識的為學校長〉,最後,書法家洪松柏講〈我書法學習路上的貴人〉。安琪莉莎合唱團在會中獻唱歌曲多首,當天活動的亮點是文學與音樂結合,主持人贈送自撰,洪書法家所寫聯對,也是一種結合。王教授講授生動又辦有獎徵答,讓聽者更專注;洪董感念恩師,又帶美食分享,種種都讓本次讀書會內容更豐富。 7月3日上午九時起,金門縣寫作協會將在金門文化局三樓的會議室舉辦秋季讀書會,屆時邀請陳炳容老師講述<我對金門文史研究的淺見>,陳永富記者講<金門惠安石工的迢遙歸鄉路>,前中央社記者黃慧敏講<在金門遇見迦南信仰>,三位的學養及著作都令人佩服,例如陳炳容博士的《金門風獅爺》、《金門的古墓與牌坊》、《族譜與金門史研究》、《古地圖與金門史研究》都是享譽士林的學術名著。陳永富名記者的《鄉訊人物》出了五集、另有《戰地36-金門戒嚴民主運動實錄 》、東洲、榜林、西浦頭等地的村史、口述歷史如《國慶閱兵-金門民眾自衛隊》、《金門少棒風雲錄》、《金門將軍學校》。黃慧敏記者的《劉兆輝回憶錄》、《金門 我的迦南美地》都是令人愛不釋手的名著。 您若有空,7月3日當天前來聽講,必定收穫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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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穴中的男人與開台王顏思齊 ──黃克全文學講座後記
六月十日的睿友文學館有一場文學講座,由旅台知名作家黃克全老師主講、其愛妻文學人王學敏女士與談「從金門人的大陸性格與海洋性格,談金門文學的兩種類型」。由文學館館長暨金門文壇常青樹兼山外長春書店店主、著作等身的小說家陳長慶老師用流利及道地的金門話開場引言。長慶師也甫由第一、二屆中華金門筆會會長克全師手中接過第三任筆會會長重擔。 關於「大陸性格」及「海洋性格」的定義與特點,克全師也做了一些說明並舉數例金門籍作家在這兩種性格影響下的寫作所處位極,如著重描寫人與土地的鄉土作家,或是側重挖掘自己內心感知的現代派或後現代派。對於這些分類,除了鄉土作家比較直觀、容易理解,餘者如現代、後現代……等定義,我也不甚了了。 只是講到海洋性格,舉例金門旅日華僑的積極冒險、開拓的成就時,不由想起不久前(五月十八日),由胡璉文化基金會主辦,邀請「廈門市流行音樂協會」,及「海滄區青礁顏思齊文化中心」等歌舞藝術家,蒞臨文化局免費演出的組歌劇《顏思齊》。由於組織演出者顏建春及所有(十幾首)組歌歌詞創作者顏水榮,都是我海滄青礁顏氏宗親,他倆也是我顏氏分支、與有「開台王」之稱的顏思齊同屬一脈。雖然由於演出團體入境申請審查延遲,而致使六十餘名集美大學舞蹈團員未能成行;也使原本歌舞劇表演形式,臨時改成組歌(曲)形式,演出精彩度也打了折扣,加上行程倉促,未及宣傳,即便這些演出的歌唱家都是實力大咖,歌聲也確屬一流,可惜出席觀眾並不甚踴躍。 演出過後,歌詞創作者顏水榮與我微信來往,並傳來他的全部歌詞內容,以及他所撰寫的《青礁顏氏》、《祭同蘭》、《顏慥千年祭》及《手拓台灣之壯士》等大作,也讓我對顏思齊生平,有了全面及細緻的瞭解。顏思齊五歲習武,小有所成後又學習裁縫以維生計。出師後,帶著父親給的四塊大洋坐著小舢舨來到了海澄的月港,月港千帆雲集,是東南沿海唯一對外貿易口岸,也是海上走私貨物的集散地。 顏思齊在臨碼頭租了店面,開設顏記裁縫舖。店舖經常有一些船員水手、商賈人等光顧。其中運載貨物往來日本平戶、月港的陳衷紀、楊天生、楊經是顏記裁縫舖的常客。後思齊因失手打死索求好處費的課稅官員,而於萬曆四十年(1612)深秋,乘楊天生的貨船、經過十天航行,逃往日本平戶港。 數年後立穩腳跟,被日本平戶當局特任命為管理華人的甲螺(小頭目)。日本元和六、七年間(1620~1621),德川幕府第三代將軍德川家光施行苛政,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明天啟元年(1621)六月,顏思齊與楊天生、鄭一官(鄭成功父親鄭芝龍)等二十八人結為拜把兄弟,稱「二八兄弟會」。大家推舉思齊為盟主,決定參與推翻幕府統治的鬥爭。後因事機敗露,遭到追捕,又帶領起事同鄉二、三百人,連同財物裝上十三艘大船,駛離平戶港,經八晝夜航行,船隊於八月二十三日在台灣東南海岸的笨港區水林後寮灣的土厝大排登陸。 其時,台灣荒蕪之地,生齒不著,顏思齊一行入巢於此,始有漢人,之後才有荷蘭人跟著來。顏思齊等又從漳州月港和泉州刺桐港,招募了三千多人,並購置耕牛、農具、五穀蔬菜種子和生活必需品等移居台灣,台灣大開發序幕於焉拉開。可以說,顏思齊一行波瀾壯闊、冒險進取的人生,正是克全師所謂的「海洋性格」典型,而其扎根土地、生長壯大的圖謀,也透露著「大陸性格」的濃墨重彩。 文學講座會後餐敘時,與克全師閑聊,他說他的寫作多是「向內」挖掘自己內心的產物,他喜歡窩在家中、不喜四處旅遊,正是不斷的向內叩問,作品才能處處漾溢著深度的哲學思辨;而這樣的沉潛定靜,也讓我想起邇來讀過的那個蟄居在墓穴中二十載、完成千秋大作《說文解字》的男人,許慎。 這個二十歲就當上太尉府祭酒官職(負責教育文化典籍制定及編修)、被現當代文壇和史學界,公認在中華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史上,被嚴重低估的名字。在二千年前,因為得罪竇太后而罹死罪,其妻安排其假死、躲藏在潮濕陰暗的墓穴中以躲避官兵追殺。他以燭火為光、以筆為刃,筆耕不輟,潛心研究,鐫刻出華夏文明賴以傳承的漢字典籍;他匡正當時許多訛傳的漢字釋義,譬如:經常被諸多大儒誤解為止戈(停止戰爭)的「武」字,在其追本溯源、細考甲骨文後,發現武這個字當中的「止」,其實是通腳趾的「趾」,「武」實則是指扛著武器(戈)奔跑的人,是指士兵,而不是停止戰爭。 在陰濕滲水的墓室中,許慎早已忘卻官場的爾虞我詐、世俗的浮躁喧囂;他與文字為伍、與自己的心為伍,細細傾聽每一個文字的聲音。獨守寒寂墓穴二十載,迎來一部《說文》橫空出世。 這獨守本心、這空落與孤寂,不正是克全師這類喜歡獨處於一方天地、遠離喧囂濁世的純粹文學人寫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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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險擁抱荒謬
卡謬認為,人渴望尋求一切的意義、統一和清晰,而世界卻充滿著不可理解,這種「人與世界的對立,就是『荒謬』」。 第一次讀到卡謬對於「荒謬」作出這樣的解釋,我十分佩服。因為,卡謬此解一語擊中靶心。這比國語字典裡的釋義:「荒唐、錯誤」或「毫無道理、極端錯誤」更具象易懂,並且教人很快了解「荒謬」是怎麼回事兒?是的,世界確實充滿著不可理解,就廣義世界──家國社會言之,如:種族歧視、社會階級認同、族群意識歸屬,……等等。就狹義世界──同質小團體言之,如:目的評比、價值思維、利益取向……等等。人在其中是不容易尋求一切意義、統一和清晰的。如此看來,「荒謬」可真不是個簡單的詞彙。 「荒謬」一詞,因為卡謬名著《薛西佛斯的神話》而引起各界關注,並且形成一種獨特的現代哲學思想。只是,荒謬哲學所界定的荒謬與我們日常通俗定義下的荒謬是不一樣的。荒謬哲學其實有著多種內在矛盾,暫不在本文探討這個區塊。僅就一般人生活中會觸及、會感受到的荒謬,作一些關注與理解。 首先,試舉一個日常聽聞的例子:老覺得別人都錯嗎?精神科醫師說:這是躁鬱。哲學家說:這是荒謬。我們會怎麼說呢?筆者認為:這是本位主義。是傲慢者的延伸解讀。檢視我們生活周遭,這樣的人是否不在少數呢?不論我們將之視為躁鬱,或視為荒謬;他(她)們,有可能是我們家裡的長輩、親戚、鄰人、師長、同儕、晚輩、朋友,朋友的朋友……等等,我們應當如何與之相處?選擇逃避?或是保持距離?或者,冒險擁抱荒謬? 為甚麼說擁抱荒謬是「冒險」呢?冷靜想想,與這樣的誰相處或交往、互動,我們必然「永遠是錯的」,我們會是他(她)根深柢固認定無一是處的「錯謬者」──這張標籤是他(她)為我們貼上的永久性標籤。試問,我們承受得住這樣的荒謬嗎?一旦我們選擇繼續擁抱荒謬,究竟需要冒甚麼樣的險呢?答案是:無限捲滾而來更多、更離譜的荒謬……。我們真能承受得住嗎? 正困頓著,忽然想起王爾德的話:「要原諒你的敵人,沒有甚麼事比這更讓他們惱火的了。」我們不妨延伸這句話的基本精神:原諒老認定我們都是錯的那個誰,冒險擁抱荒謬。目的不是要他(她)們惱火,而是我們自己需要練習擁抱荒謬!本文開篇就說,人與世界的對立,就是「荒謬」。我們在狹義世界──同質小團體生活中,遇上老覺得我們都錯的人,與其逃得遠遠地,或假裝生活周遭根本沒有這樣的人存在;當鴕鳥。不如冒險擁抱荒謬,因為,不論大世界、小世界,總是充滿著不可理解,我們何苦要事事都理解呢?又何必一定要尋求意義?認知統一?一切事物都清楚明晰呢? 我們可以從卡謬筆下《異鄉人》這部存在主義的代表作品,探討人生的荒謬性、個體與社會的衝突及死亡的存在。小說開頭的第一句話:「今天,媽媽死了。也許是昨天,我不知道。」全書的荒謬就開始了。 小說主人翁Meursault莫梭,母親逝世,他冷漠參加母親的葬禮,隔天,他乘電車去海濱浴場游泳,遇見前同事瑪麗‧卡多娜,隨即與她尋歡作樂……。後來,又誤殺了一名阿拉伯男子,於是遭逮捕和審判。在法庭上,因為莫梭始終冷漠的態度和殺人罪行而受到嚴厲的譴責,最後被判處死刑。莫梭在經歷死刑判決和面臨死亡時,似乎有了一些成長,他意識到生活的荒謬性以及個體與世界的關係。 我心裡暗想,莫梭是否就是個冒險擁抱荒謬的人?或者,他根本甚麼都不想,甚麼都不在乎?包括「荒謬」?所以,也就無所謂甚麼「冒險」與「擁抱」荒謬。對他而言,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荒謬」是人世間的詞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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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車挑戰記
台電金門塔山發電廠為響應鄉土教學扎根計畫及敦親睦鄰活動,上個月17日上午在中山林盛大舉辦2025年「台電智網點亮金門」自行車活動,吸引上百位民眾熱情參與。之前報了幾次名但都沒有勇氣參加,今年在姐夫的鼓勵下,終於順利騎完,挑戰自己的極限。 「台電智網點亮金門」自行車活動今年在中山林自行車館前方廣場熱鬧登場,活動由塔山發電廠廠長李枝榮主持,在中正國小舞獅隊、金寧中小學寧鼓隊,以及多年國小獨輪車精彩的表演下揭開序幕。騎乘路線全長約20公里,沿途經過金門酒廠新廠、東洲與安岐風獅爺、湖南高地、瓊林聚落等具代表性的景點,展現金門豐富的自然景觀與人文底蘊。 早在三月中旬報名成功後,就趕緊把家裡放了多年沒騎的腳踏車找出來維修,可惜因長年沒騎又放在院子裡曝曬,前後輪都已經龜裂,只好請友人幫我載去金城換了兩個新輪子,老闆好心還幫我把車子加油、調整螺絲及剎車,然後我從金城騎回家。 當年上金門高中時,我的交通工具就是腳踏車,每天早上騎腳踏車上學,最怕就是鎮西那個斜坡,當時的腳踏車沒有變速功能,需要靠蠻力強蹬,好在那時年輕氣盛,三年的高中生涯就如此挨過。 上了大學在木柵,政大校園雖不大,但是那時常和學長晚上跑溝子口看二、三輪電影,搭公車還是不方便,所以跑去萬華人家說的「賊仔巿場」買了輛二手便宜腳踏車,千里迢迢從萬華騎回木柵,這輛單車陪伴我多年,一直到研究所畢業才功成身退。 打從出了社會就沒有再騎過腳踏車,直到回到金門看到很多週邊朋友都騎腳踏車健身,才又起意買了輛二手、前後有避震器,看起來還不錯的腳踏車,想有空也練練,剛開始還興趣勃勃騎了幾次,但沒有騎伴幾次後就沒了動力,車子也束之高閣。 報名之後,我姐夫鼓勵我多練習,還親自帶我騎嚨口到古寧頭北山播音站的產業道路,一趟下來應該也有十幾公里,感覺還可以勝任,所以一星期後我就帶著台灣來的朋友原路再騎一次,沒想到卻碰到產業道路開挖修路,一下慌了手腳,只能山不轉路轉,好不容易才騎到播音站,這趟訓練深深感覺很有成就感。 到了五月初,塔山電廠通知領取當天要穿的衣服,為了訓練腳力我姐夫又帶我從瓊安路騎到東坑,再沿著金門大橋下方河畔騎經同安渡口,到金城吃了碗廣東粥,再騎到水頭的塔山電廠,領完衣服及號碼牌,又從電廠騎回家,這一趟路程應該至少有20公里,算是熱身的賽前賽,一個早上騎下來雙腳發抖,雙手發麻,又深感自己的不足。 活動當天我姐夫是從家裡騎去中山林,我怕體力不濟決定把單車綁在轎車後車廂,載著姐姐七點多就提早出發,把車子停在中山林國家公園行政中心附近,再騎車前去報到處報到,現場看到好幾百位騎士,有的是全家總動,有的人還把家中的寵物狗都帶出來,有的騎士全副武裝,道具應有盡有,有的人則是把家中的休閒腳踏車就騎上陣,還真是人生百態,不過能騎上路就行。 主辦單位一再強調,安全最重要,沒有成績壓力,所以參加就是主要目的,看到大大小小的騎士都努力踩著風火輪前進,我自然不能落後,途中主辦單位有在湖南高地和瓊林保護廟附近設置補給站,提供瓶裝水、香蕉、飲料及餅干供與賽者任意取用,貼心程度也難怪每屆報名都是秒殺。 最後回到中山林出發處,主辦單位有提供參加者實用的伴手禮,還可打卡現場領冰棒解暑熱,在運動後大飽口福。塔山電廠舉辦這活動已經十年,我錯過了前九次,經過這次的參與我想明年祇要報上名我應該還會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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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春風 甲子流年 ──記曾永義院士「大道春風六十年」特展
2025年3月至4月,台大總圖書館舉辦曾永義院士手稿捐贈暨新書上架特展。 曾老師是我1960年代台大中文系「詩選」、「詞選」、「戲曲選」的老師。當年,正值盛年的曾老師上起課來神釆奕奕,熱情有勁,「步步生蓮花」即是他常用來鼓舞同學們樂觀向前的一句話。 由特展簡介,有系統地知道:1959年,曾老師以系榜首入學台大中文系。1980年代,出版第1本散文集《蓮花步步生》。1060年代至2020年代,曾老師以豪放有為的姿態,縱橫、徜徉於台大椰林大道六十年,不僅著作等身,且長年講學於台灣島內、島外諸大專院校,並多次率領台灣民間戲曲團遠赴海外作交流演出,活動力旺盛非常。2021年,出版了8大巨冊的《戲曲演進史》。 此次特展有四大主題:感恩師門、桃李春風、戲曲人師、党魁院士。總圖二樓以不大的空間,陳列著曾老師歷年的手稿、照片、文物,用以總結院士「戲曲宗師」的學術生命主軸。 感恩師門:曾老師受教於臺靜農、屈萬里、鄭騫、張敬、洪炎秋、孔德……等諸名師,深受諸師學術人格的薰陶。 桃李春風:曾老師門弟子多人,其中,60多名任教於各大專院校,情緣深厚,結輯成書《醉月春風翠谷裡》。 戲曲人師:1963年,我入學台大中文系,當時,創系的臺靜農等諸師已先後從大學部退職,接棒的是一批盛年的師資,系主任龍宇純老師、夫人杜其容老師擔綱「文字學」、「聲韻學」,張亨老師教「先秦諸子」,樂蘅軍老師教「現代散文」,曾永義老師教「詩選」、「詞選」、「戲曲選」……。 還記得站在講台上的曾老師總是意興風發,侃侃而談,談詩、談詞、談戲曲,充滿了熱情、豪情。更記得曾老師的期中考、期末考,題目開放,適合自由發揮,同學們總是在試卷上振筆直書,流利作答,時間到了,手指酸痛了,還欲罷不能。 1980年代,小兒許一鴻入學台大戲劇系,我好奇:「這個新興的科系到底在讀什麼?」後來,閱讀了廈門大學陳世雄教授的《戲劇思維》,更訝異於:「戲劇有思維嗎?」 2000年,原本隔絕森嚴的金廈海域,試辦小三通。2006年,沒料到,因緣聚會,我竟於年屆50時,藉著金廈小三通之便,入讀廈大中文戲曲博士班。 就學廈大期間,得知台大曾永義老師和廈大陳世雄老師的情誼深厚,多次參與二系的交流活動。我在廈大校園,在閩台兩岸的戲曲交流活動裡,藉著講座,多次重溫在堂下聆聽曾永義老師的課。 當然,年屆70的曾老師不復盛年的風采,講台上的授課,亦由站姿改成坐姿,但講起大陸諸省各地方戲曲的新課題,仍然滔滔不絕、聲音宏亮、條理清晰,讓人有「天縱英才」的驚喜。 党魁院士:党魁,什麼党?酒党也。詩仙李白,斗酒十千恣歡謔,但願長醉不用醒。詩與酒,一向是中文系的浪漫。院士,曾老師不僅以等身的著作、多地多校的講學稱霸於學術界,也以多次的率民間戲團赴海外交流,盛名於戲曲界。 此外,此次觀展,除了琳瑯滿目的專業書籍、戲曲碟片,我特別注意到2張小照片:一為1984年出版的第一本散文集《步步蓮花生》的書封;一為晚年的老師受洗為基督徒。 展場隨喜的書籤,有曾老師晚年提寫的「人間處處開心眼」詩句,其意境仍遙遙呼應盛年的「步步生蓮花」。大道春風六十年,2022年10月,力主《人間愉快》、《愉快人間》的曾老師終於安祥地回歸主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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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豐碩的自然生態文學饗宴
日前參加周志強博士在睿友學校的〈生態文學與金門自然寫作〉演講,深感共鳴,也更加肯定自己多年來在推動環境教育上的努力與方向。尤其是在金門這片獨特的土地上,自然生態文學展現了另一種面貌,金門的島嶼生態,豐富的生物多樣性與人文交織的故事,是生態寫作的絕佳素材。透過深入探索自然環境,捕捉金門鳥類的飛舞身影、融合文化與自然之美,生態文學從文字中可感受到對自然的讚美,亦可見人類與環境和諧共存的願景,不僅描繪美景,更深入探索自然界與人類心靈的交融,喚醒讀者重新思考人與土地的關係。 多年來從事環境教育,我始終抱持著人與自然是相輔相成的。人類生活發展與自然環境是密切相關,具有相得益彰之效,同時對科學、社會、人文的影響是深具意義的。因此,在攻讀博士學位期間,我以「金門環境變遷與社會文化的演變」為題撰寫博士論文,以自然生態為主軸,融合社會文化與心靈契合,致力於厚植金門文化底蘊。 周博士的演講勾勒出自然文學與生態文學的相輔相成,凸顯金門文化的獨特之處,從情感與美感出發,以文字捕捉自然環境的瞬間之美與生命力,用生態文學引領讀者進入更深層次的思考,關注自然與人類之間的生態平衡,思索如何在現代化進程中維護環境的完整性。 從這樣的視角出發,我深刻體會到,自然生態文學不僅僅是文字的敘述,更是一種行動呼籲,鼓勵人們參與環境保護,並重新審視人類在自然環境中的角色。自然生態文學除了注重景物的描寫和自然的純粹美感,更強調自然生態文化的情感,進一步延伸到環境議題的深層探討,關注自然與人類間的倫理關係和可持續性。由此可見生態文學體現了對自然環境的尊重與責任感,這與我多年來研究與實踐的理念不謀而合。 在文學的殿堂中,我只是品味自然的奧妙,希望能透過教育反思人類所擔任的角色,在學習生活中讓人們停下腳步,欣賞那無聲卻充滿生命力的場景。守護這片土地,是我透過金門深厚文化與自然對話所擴展出的教育視野,更是我在教育歷程中所承擔的責任與使命。因此,我深刻體會到自然生態文學的創作不僅是觀察,更是與自然心靈的共鳴。三、四十年前,我開始對金門的自然生態產生濃厚興趣,認為人們只要知道與自然共舞,人生將是美好精采的。早在古代,我國有關環境與歷史的相關觀念很早即出現,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們在解釋自然和人類歷史演化時,總陷入人或神施設造作的迷失,認為宇宙和生命是神創造出來的,語言、道德、教育、法律是人創造出來的,其實人天生是一張白紙,其人格的形成常受自然環境的影響。由此可見,人類社會及其創造文化的動力均出自與生態環境間的關係演變所產生的結果,此即「天人合一」之核心思想。 周志強博士分享「生態文學與金門自然寫作」,從金門野地裡對大自然的觀察談起,喚醒大家珍視金門自然環境中的瑰寶,進一步從環境反饋到對家鄉的土地、歷史、民情與過往雋永情懷。引領大家從金門野地裡動物的生態說起,除了關注的鳥類故事、水獺與鱟的保育現況,其他諸如昆蟲、兩棲爬蟲類、哺乳類、甲殼類及魚類也都是金門野地裡的要角。希望透過此次的演講能喚起人們對於金門生態的關注與喜愛,進而保護珍惜隱藏在環境中的自然寶物。我們也從對大自然的觀察反饋到人生百態的感悟,以及對家鄉萬物的深刻情感,讓你我一同用雙眼欣賞我們生活周遭的大千世界,雙耳聆聽悅耳的自然天籟,同時搖動手中的筆桿,書寫當下最美好的金門,這是我感受最深的一場豐碩自然生態文學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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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憶懷
又是一年端午,早晨的市場反覆著日常的節奏,甚至擺攤賣粽子的婆婆都顯得漫不經心。婆婆說,「再也不做了。老了,沒力氣了!」。面對棉線串起、形制古樸的粽子,我可以想像從中透出的味道,卻提不起那種「要過節了」的心情。小時候盼著端午,不僅因為那口熱騰騰的肉粽,更因為家裡那一股專屬節日的味道──艾草的清香、榕葉的濃郁、鄰家婆婆手縫香包時針線穿梭的聲音,以及大人們圍攏包粽子時,嘴角自然流露的笑意與溫暖。 如今,記憶中的老屋修葺成了民宿,多年不見香包的蹤影,人們更不興自己包粽子,那些熟悉的氣息早已淡去。每年五月五,不再是親人團聚的節點,而只剩下一筆「應景假期」的日曆標記。手機提醒今日端午,恰逢假日,我在清晨的鳥鳴聲中渾然不覺。 哀悼傳統的凋零或刻意地懷舊,俱顯矯情,只是每當節令來臨,心中總不免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那是一種介於缺席與存在之間的失落──節日還在,但承載它的情感、那份濃郁的人情與拘牽,似乎在時代的洪流中漸行漸遠。 記得兒時的端午總是忙碌卻充滿喜悅。母親會提前幾日囑咐幾個小毛孩去野地尋回大把的艾草、榕枝,懸在門楣上,說是驅邪保平安;我們還會圍在鄰家婆婆身旁,看她縫製一個個色彩鮮明的小香包,裡頭裝的是中藥粉與童年的驚奇。大人們會帶著我們看電視上的龍舟賽,隔著屏幕感受人聲鼎沸、鼓聲如雷、水花四濺,我們揮舞小手吶喊,那是一次又一次熱血與情感的交匯。 而今,手機裡的香包濾鏡與AI生成的龍舟影像,雖精緻卻無魂。社群網站上滿滿的粽子食評與折扣資訊,替代了廚房裡一家人洗粽葉、拌糯米、包餡料的手忙腳亂與笑聲連連。是我們變了嗎?還是這個時代,讓節日成了流於形式的記號?或許,兩者皆是。生活步調越來越快,我們追求效率、注重便利,傳統節日的儀式感逐漸被壓縮、簡化甚至忽略。孩子們用動畫認識屈原,透過教科書學習節令文化,但那情感的連結卻如走馬燈般稍縱即逝。那種深植生活的溫度,那種「過節」不只是「過日子」的儀式,彷彿在不知不覺中被時代輾平。 然而,每當我靜下心來,還是會想起婆婆手裡那一針一線的香包、母親汗水淋漓包的粽子、河岸邊龍舟激起的浪花……,記憶或許已成歷史,但它們仍然在我心裡活著。那是我們與傳統的羈絆,是無論時光如何變遷,也不願遺忘的情懷。 也或許,我們不該只是嘆息傳統的流失,而應該在現代生活中找到與它並存的方式。我們或許不再要求孩子背誦《離騷》,卻可以陪他一起做香包,用最簡單的布和線,講一段關於端午的故事;我們也不一定要自己包粽子,但可以和家人圍坐餐桌,探討誰家的粽子更對味,共享那份屬於節日的圓滿。 節慶的本質,是人與人之間的牽繫,是對過去的回望,更是對未來的猜想。我開始學會在日常的縫隙裡種下些微的儀式感,不是為了還原什麼,而是希望自己與這個世界保有情感的溫度。端午那天,或許我們也能點炷清香,在輕煙裊裊中輕輕告訴自己:「節到了,別忘了心裡的那份柔軟。」 在時代的洪流中與傳統並肩前行,是一場修煉;我更願意嘗試著讓自己轉換心境,用一份初心、一點溫柔,重新擁抱每一個端午的晨光。這樣,記憶才不會散去,心靈才能有所依歸,我們,也能更勇敢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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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美聲 締造和諧──安團之愛在沸騰
「聲之頌」音樂會,母親節前夕在文化局演藝廳溫馨登場,音樂會以合唱為主軸,結合中西樂器演奏,用音符精靈向母親致敬。演出者以動人樂音表達對母親的愛,為母親獻上溫馨禮讚。我是忠實紛絲,只要知曉有音樂會,即使地點是在島外島的烈嶼,也一定趕過去捧場。 這場由文化局主辦,安琪莉莎合唱團承辦的「聲之頌」音樂會,選在佳節前夕登場格外吸睛,除安琪莉莎合唱團、還邀請了台中市葫蘆墩合唱團、金門絃樂室內樂團及紫韻箏樂團協演。 可惜因天公不做美,當晚下起了綿綿春雨,甘霖喜從天降,卻也澆熄了一些死忠粉絲的賞樂心情。 音樂會中,安團演唱多首頌揚母愛的經典曲目,包括〈康乃馨〉、〈天頂的星〉與〈阿母寄的批〉,帥哥美女們以溫柔歌聲傳遞對母親的感念,除了上開溫情路線的曲目外,安團更帶來饒富現代感與節奏感的合唱作品──〈同一道風景〉、〈愛在沸騰〉及〈Mojito〉,讓觀眾如癡如醉、陶然忘機、耳目一新;來自台中的葫蘆墩愛樂合唱團,帶來多首滿溢舊情懷的經典歌曲,曲目包括帽子歌后鳳飛飛與小哥費玉清組曲、〈又見炊煙〉、〈朋友別哭〉、〈就要揮別〉、〈月亮代表我的心〉等,這些大眾耳熟能詳的旋律一經輕輕唱出,馬上勾起觀眾溫暖的回憶,台上台下的互動馬上熱絡了起來,音樂是沒有國界的,只要是好音樂,通常只消適當引導,就能引起共鳴! 金門絃樂室內樂團擔綱樂器演出,他們演奏〈滿山春色〉與〈我要歡唱〉兩首曲目,以古典與現代交融的迷人旋律,烘托出節慶溫馨感人的氛圍。另由紫韻箏樂團演出箏樂四重奏〈柳京之舞〉,成員包括王敦玲、張妤婕兩位老師與學生陳融宣、林品均,他們充分展現了音樂共融互賞的精神。壓軸好戲則由台金兩地合唱團攜手合唱〈再回首〉與〈城裡的月光〉,在 溫柔而深情的歌聲中,為這場風雨無阻的音樂會,畫下了優雅而圓滿的休止符。 接續這場的,是隔天登場的夏興社區母親節音樂會,安團在顧問陳為學盛邀與贊助下,在母親節當天一個個「拋家別子」身著剪裁合身的鳳仙裝,風姿綽約的翩臨夏興村,再一次精準的詮釋了迷人的曲風,我有幸近距離聆賞他們賣力的獻唱,真的,我感覺自己的愛,也在沸騰。 在林詠珍指揮那迷人優雅的揮灑動作下,安團的帥哥美女們一個個使出渾身解數,更加精準與專注的詮釋了心嚮往之的高妙境界,演唱完畢,一向律己甚嚴的詠珍,竟難得的道出「太完美了」的心聲。他總是如此的投入與陶醉,他的肢體語言豐富多元,引導功夫更是一流,能欣賞到他一舉手一投足之間的指揮神情,堪稱是人生一大享受啊! 對安琪莉莎合唱團的傾囊演出與無私力助,忝為顧問,我除了感動,就是滿懷感謝。多謝大當家蔣采凌團長這三、四個月對我的包容,我是無可救藥的急驚風,三不五時就要嘮叨她一下,而她總能如老僧入定,胸有成竹似的一點都不慌張。還有鳳英副團長的穿針引線、明舉的溫馨接送情和現場錄像、立梅的伴奏更如紅花綠葉,世聰宗弟與牽手瑞芬校長、以勒總務撥冗場勘,這些幕後功臣,我都會一一牢記在心裡。 親愛的安琪莉莎合唱團夥伴們,暫且不論將來的局勢如何發展,我既經選擇了安團,憑我的榮譽,我願盡力,此生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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駐縣藝術家 譚國智
台灣藝術家譚國智來金門,駐縣四個月,創作「時代風景」金門系列,12幅油畫作品。他走進金門的山涯水湄、海景山石,枝枝葉葉細描出海島的一框翠綠,駐縣創作成果展,展出於文化園區。 譚國智51年次,基隆中學、文大美術系、法國第八大學造型藝術系碩士(與金門黃庭超在巴黎同時期的同學,也同是紗帽山畫會)。曾任華岡藝校教師、中國文化大學美術系副教授,紗帽山畫會副會長、後立體派畫會理事長。 譚國智的「時代風景」,尋訪台灣風景系列,油畫寫實創作主題,多年來出版作品集有二大冊。他走遍台灣各角落寫生,寫盡台灣各地自然的景觀,他這次遠來外島金門采風,用彩筆新繪出現代的「滄海紀遺」,他在金門當過兵,時代的感情就已很深的植入。他認為藝術家是一個時代代言人,對一個時代的認知,要鮮活的抒發出內心的感受,環視四周景象,忠實地描寫出時代自然的風景。藝術的創作,是生活經驗的累積,美感的分享,是一種社會的責任,客觀寫實的表現手法,是最具有感染力的傳達方式。 藝術創作,反映藝術家落實在生活、生命裡最真確的所感所知,具象的表達視覺上真實感觀,及心靈上對大自然環境的關懷,掌握時代當下的色溫。詮釋一個時代風貌,創造一個時代的風格,成就一個時代風景畫家的定位。 畫出太武山望遠,一片碧湖翠綠。金門綠化成今日勝景,在戰火中植栽植被,覆蓋往昔的貧瘠荒漠,只裸露幾塊花崗岩在綠林中。遠去的煙硝,心靈中存在一片寧謐的翠綠,林林總總的建物,一幢幢冒出,記取一個新時代的開啟。 馬山沙灘,灘成一片柔黃淨白,海岸沙丘小草冒頭,點綴幾朵小野花。微風細浪,迎向無垠的藍天碧海,幾塊礁石沉浮。登山步道,路上原野有雜碎小石,野草花任意昭展,亂石顆顆寫實描繪,片片葉、點點花,隨風搖曳。到處隨眼可見,俯拾即得的大自然題材,寫實描繪在陽光下與島地的互動情懷,物象與情感的連接。 藝術的創作之餘,也不忘推廣藝術的教育活動,楊恭墉校長邀請他到述美國小去,將藝術帶進校園,與師生溝通創作學習的對話,引導學生加強對藝術的認知,提高學生對美術的興趣。他自費購贈三D列印機,並且教導學生立體列印風獅爺,三D電腦製作,列印多位學生立體的半身塑像,提升大家,對新科技與藝術創造結合的新體認。 實地采風本土民情,捕捉生活中細微卻深刻的瞬間,用彩筆記錄對這塊土地的情感,不加入個人過度的想像空間,繪畫實踐的創作,心靈的寄託於大自然的時光紀錄,瞬間即彙成一個時代的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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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姊,不只二三事
二姊家在山外,因為戶籍坐落她家,地址也記得熟切。她新嫁過去那幾年,我多次盤桓她的店面兼住家,姊夫親切客氣,嚷著說晚上就住下吧,說著就要上樓整理房間,供我住宿。 那時光,昔果山老宅人聲鼎沸,二伯父、伯母俱在,幾位堂哥尚未在村頭附近蓋自己的樓房,加上子嗣眾多,我十二歲離鄉、多年後返家,也不過二十出頭,剛好當起孩子王,帶領一群孩童挖瓷土,雨天時,泥濘踩上馬路,紅紅的鞋印有大有小。也帶他們探詢壕溝,洞開的潮濕空穴中,戰車已經不知去向,倒是在人去樓空的營區,看見幾具蛇的枯骨。我們研判軍營有人懂吃,而且懂得捕蛇。 昔果山這麼多好玩事情,我當然婉拒姊夫的好意。我不住山外,二姊只好訪來昔果山。許是姐夫載她來,又回去看店了,有一張照片久已不曾溫習,但印象深刻。我們在昔果山老家土坡前,挨著一輛單車,二姊的女兒已經嫁為人妻,育有一女,當時還是幼童。 二姊留存在我心頭,常常是這張照片的模樣。膚白、窈窕,眼神定靜,能夠三句話表達地的,不會說到六句,於是與二姊聊天,她常常就是聽,偶爾發言幾句,彷彿提醒大家,她一直都在。 二姊國小畢業旋即前往桃園南崁加工區上班,現在看起來,那是非法童工,在七○年代則是一個普遍的社會常態,有一年過年前,我們接獲信件,說了大約何月何日,會在高雄港登船返家。老家面對料羅灣,我走上斜坡張望,一回又一回,渴盼三位姐姐回家,帶回好吃的糖果以及豬肉乾。 等待時光容易幻滅,眼見過節在即,我掄著扁擔上山耙草、扛著鋤頭下田除草,一天一天過去,竟也忘記等待。我如往日,扛著兩布袋落葉返家,在村頭入口處,忽然被人喚住,竟是二姊哪,她已經返家,知道我勞務去,專程出來等著,二話不說,馬上接下我的扁擔跟兩袋落葉。 她那一刻的神情,說著,弟弟辛苦了,我不在家的時候,勞務都靠你們扛下了。 七○年代,離島人莫不嚮往本島,單號廈門砲擊金門、農務捕魚,沒有什麼好行當,離家而去常被以為過著好生活,多年後姊姊們的加工區生活才漸漸被我們知曉。芭比娃娃或者其他玩具的生產線,人體當了機器,一週放假一天,根本談不上是好日子。二姊嫁回金門,肇因有一年穿著我的高中運動外套返鄉,「南港重機」幾個大字,吸引姊夫注意,整個台灣,重機械修護科不過三所,姊夫於高雄就讀的職業學校正是其一,就此魚雁往返,種下愛苗。 很可能二姊懷著次女或長子時,我也找過她,雖然頂著大肚子,風情綽約,士官兵光顧買酒、買貢糖,二姊難得有閒下來的時候。 許多人對於自個兒的生理年齡,可能是二十五、四十,我記憶二姊,也常是她的少女與少婦時代,我曾經寫詩給她,「黑辮子,紅綁巾/庭院中與玩伴踢毽子金褐色雞毛沒有一根為她而飛/木麻黃樹下聽豬囝夢話/雞圈中撿起安靜的溫蛋立它在掌心/也是時間站立的樣子」。 又有一次訪她,她知道我愛喝,執意贈酒,「二姊多年後為我行囊藏酒/陳年,一如我與她/我們甚少討論形而上/餓了、暖否……/在我後背的手心裡頭/有一根雞毛藏得跟二姊一樣緊/她在門柱後數毽子/我則在這裡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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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陸法會的道德與功德
吾鄉金門將於今年八月十六日舉辦一場距前次已睽違十五年之久的「兩岸和平消災祈福超薦水陸大法會」消息經公告確定後,海內外鄉親聞訊喜不自勝,紛紛踴躍報名參加,希望能把握住這次難得的機會,為祖先做功德,為子孫消災祈福,祈求兩岸和平,戰爭遠離,永保家園清淨,安居樂業。 許多人不明白什麼是「功德」?做功德給祖先能起什麼作用?要用什麼方式和心態去做,才能真正達到超度先人、以及消災祈福的效果?坦白說,金門於二○○四年啟建首次的水陸法會,也是我生平第一次投入參與法會籌備工作,直到法會圓滿前,我仍持半信半疑的心態,就在法事休息片刻,我忍不住以恭敬虔誠的心,與王水衷師兄跪在主法和尚明乘長老面前請求開示;我直言道:「大和尚長老,我們都是六道裡的凡夫俗子,用一場法會就能把這麼多十方法界的眾生─包括我們的祖先,度到西方淨土嗎?」明乘長老和顏悅色,伸出了手,在我們兩人頭上輕輕拍了三下,接著用很堅定的語氣說:「肯定可以的,只要你相信,並且以誠心和用心完成每一階段法事,功德一定圓滿。」 果然,就在當日下午送聖(注:恭送與會諸佛)及先人牌位上法船火化時,萬里晴空中,從東方飄來一朵烏雲,瞬間雷電交加,閃光接海,疾風勁走,甘霖從天而降,暑氣解除,身心備感清涼,連續八天七夜、不間斷誦經念佛的疲憊剎時全消,由心底泛起無限的滿足與喜悅。 佛法以「眾生平等,相信因果」為核心思想,教化眾生,整個水陸法會課程也是以此為基礎,由淺入深、勸化被感召而來的祖靈先人,在場參與誦經念佛的法師及功德主,同樣得到饒富的法益與功德。 功德就是功業與德行,《法華經》〈分別功德品第十七〉至〈法師功德品第二十〉,特別闡述功德的原義與重要性,「諸佛一切功德,歷劫悲智宏願,盡聚功德行中」功德終極在令眾生入佛知見,確信利益天地萬物,教化眾生不絕;四書之中,「大學之道,在明明德」為同理之論,有「功行」,方有「德果」,乃源於道,道即真理,世界各大宗教皆設有教堂佈道,水陸法會也是講道,教人循自然理路進入正確的思維方向,是謂道理,以道法獲取個人的利益者為「功績」,利益眾生他人者,則為道德與功德。 凡參加法會的功德主,即代替其祖先行布施(助他),誦經念佛(覺悟),護持佛法(修建廟宇、造佛像)以及放生、隨喜等,行取功德,修行成果而達到智慧解脫(不再受輪迴之苦);傳統文化中的祖先,以五代(高祖、曾祖、祖父、父親)和己身為主軸,血脈同源,因果共業,繼承祖產,功德互補,法會上把五代名字都列上最為理想。 欲使法會功德圓滿,根據明乘長老指示:「入壇前把分別心、計較心放在外面,帶著感恩心、和懺悔心進入內壇,以誠心和用心發願篤行,一切善念不退轉」升起菩提心,行菩薩道,則報恩祖先的孝心與冤親債主的解冤釋結,以及普渡眾生的慈悲大願功德,也就圓滿完成了。(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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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南散步
五月中旬去了一趟台南,其實,台南大部分的景點都去過了,但以往的行程相當緊湊,總希望短時間內能觀賞到眾多的景區,因此,難免流於走馬看花的情況。這與我常強調盡量以步行認識景點才有深入印象,顯然背道而馳。 這回在台南停留的時間短暫無法四處遊覽,且台南的古蹟極多。後來,想到一個方式,以住宿的旅館為中心,就隨緣行走來觀賞遇見的景點。首先,就前往赤崁樓,雖然曾來過,但感覺沒此次的真確。入園便見大烏龜石雕背部馱著豎起的石碑共九座,極為珍貴的國定古蹟。赤崁樓四周正搭起鷹架整修,只能參觀其旁的文昌閣。後又觀賞了武廟、大天后宮,還有緊鄰的不少大型廟宇。人難免面臨一些不順與困境,就見不少信徒前來廟裡膜拜,長跪墊上,口中唸唸有詞,不停揮動手中點燃的香火拜禱,祈求神明化解。台南不但廟宇多,相關的產業也多,賣金紙的、雕刻王爺菩薩的,甚至,還有畫佛像的店家。 數量眾多的小吃也是台南的特色,早年享有盛名的石精臼、沙卡里巴的美食,如今已分散轉至各地。近日,幾乎大街小巷都有小吃店或餐廳。我走過西門圓環、永樂市場、水仙宮、海安路、神農藝術街……。遇見的小吃,有米糕、燒肉飯、鹹粥、小卷米粉、碗粿、割包、擔仔麵、鱔魚意麵、春捲、牛肉湯等,真是琳瑯滿目,蔚為大觀。在通過街道、十字路口,無論機車汽車都禮讓行人,這是目前台灣由北到南,行人才受到應有尊重的馬路文化。順便一提的,對於街道騎樓地面高低不平,有些意見。由於各棟建築騎樓地面各自為政,欠缺整體考量,騎樓地面忽高忽低。像我這樣喜歡徒步的人也被折騰得氣喘吁吁,踩空數回。對不良於行的人或是推著行李箱的遊客,絕對是一種挑戰。 「全臺首學」是臺灣第一座孔子廟,孔廟建於明永曆年間。園區紅色的圍牆及碩大的參天綠樹,烘托出一份肅穆寧靜的氣氛。跨過高高的門檻,進入廟內參觀大成殿及其他建築。聽義工說,每年孔子誕辰,清晨廟埕就擠滿了觀禮的群眾,觀賞「六佾舞」及參與「拔智慧毛」活動(拔取祭典所用牛身上的毛),象徵求取智慧。「全台首學」出口處外牆上嵌有一小塊石碑,上頭以漢、滿兩種文字刻著「文武官員軍民人等自此下馬」,可見對孔子的尊崇。跨過街道,對面有一石雕牌坊,鐫刻「泮宮」兩個大字,據說這牌坊原立於孔廟主要通道的出入口。後因道路拓寬,才移至現址。 孔廟附近還有幾個景點,無須搭車只要步行幾分鐘便可到達。以蒐藏、保存、展示及推廣臺灣文學為主要任務的「台灣文學館」就在附近,順道逛了一下。還有台南市美術一館,目前展出「蒲添生、蒲浩明父子雕塑展」,共計展出超過120件雕塑、繪畫及文獻。另外,新建的美術二館也在忠義路旁。 美術二館是一棟新穎、造型別致的白色高大建築,是我徒步這些街區所見最為突出的新建物,像是給了古老的街區帶來活力,是一座極為醒目的地標。據館方說,「主體建築以具臺南特色鳳凰花轉化為既純粹又強烈的五角造型,再以垂直堆疊、錯位的各式方型空間,創造自由彈性的參觀動線。」室內有五層,大都以透明材質及鋼骨建構。一至三樓有手扶梯,可以盡覽整個室內空間,動態的手扶梯本身也成了室內景觀之一;包含有十來個展間,展出「福爾摩沙時代-臺灣近現代美術的知識啟蒙」等。四、五兩樓,須搭廂型電梯上下,四樓為館方辦公處所,五樓為餐廳及咖啡座。 這回旅行雖然短暫,但全程徒步,貼近庶民日常生活,讓我對台南有較深一層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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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 自由行
七十歲以上老年人出國旅行,參團都要有人作陪;自助旅行更談何容易呢?要有精神、體力與能力。這次藉助朋友夫妻的知能,事先作了縝密的規劃,偷閒學少年到西班牙去自助旅遊了一趟,這是平生頭一遭,開了眼界,有些後知後覺的心得與感受,想要野人獻曝,跟有心人分享。 我們先飛抵巴塞隆納上郵輪,繞行地中海一圈八天,停靠五個港口:薩丁尼亞島、拿坡里、羅馬、熱拿亞與馬賽,然後再在巴塞隆納下船,展開十二天的西班牙南部的自助旅行。這一趟遊程半年前就已安排好,兒子從溫哥華來跟我們會合,所以備受期待。 自助旅行是一種自我挑戰,挑戰自己的能耐。朋友夫妻檔職場打滾多年,能征慣戰,是這次旅遊的靈魂人物。我們半年前就訂好了郵輪,網路先行繳費。接著就訂高鐵車票、景區門票與民宿。票券出門之前要列印出來,屆時憑票掃描進入。有些熱門景區要提早三個月訂票,否則只有向隅。 訂高鐵票是一個繁難的工作,打開西班牙的地圖,每天對著電腦網路搜尋。南部城市的歷史文化多元而豐富,是我們這次旅行的重點:巴塞隆納、塞維亞、哥多華、格拉納達、馬德里與托雷多。 我坐著高鐵穿梭在這幾個城市之間,時速最高三百公里,一趟有時兩三小時,沿途不是丘陵就是平原,鮮少住家,更別說是城市了。我不禁有個疑問,這一大片土地到底怎麼耕種?西班牙的土地面積是台灣的十四倍,人口四千七百萬,百分之七十的土地荒無人煙,是世界第十四大經濟體。 這樣一個國家在大航海時代,曾是一個日不落國,改變了世界的版圖,如今雖然沒落了,風華仍然掩蓋不住。我們就要通過土地與人民,去了解他的歷史、文化、宗教與藝術。西班牙南部這些城市,揉合了基督教、回教與猶太教的歷史菁華,是人類文化的瑰寶,許多景區早已列入世遺。 我們拖著一個大行李箱找民宿,住點都選在高鐵站附近,既要經濟又要方便。我們五個人訂了一大間房。現在歐洲的民宿,從住進到退房完全電子化,見不到主人,有問題自己要想辦法克服,真箇讓我見識了。在塞維亞的印象最為深刻。我們致電過去,回說十分鐘會到,可我們左等右等卻等不到人,西班牙文又看不懂,一時不知所措,只能望門興嘆。 兒子的手機已安裝了一種文字轉換軟體的App,一時福至心靈,用手機一掃描,把西班牙文轉換為英文,原來密碼就在門口牆上一只感應器上。我們開了大門進去,到了門口沒有鑰匙,兒子掀開門上的鐵盒子一瞧,鑰匙就在裡面。我們從進住到退房,都見不到主人。 西班牙寄放行李也是一個問題,儲物櫃都在車站的周邊,要自己去摸索。我們到托雷多寄行李進不了門,還好我們有解鎖民宿的經驗,打開密碼進門,用手機以信用卡繳錢,鐵櫃的門就一一應聲而開了。 西班牙遊客多如過江之鯽,以白人居多,菜單都沒有英文,只能看著圖片,完全霧煞煞。消費時要防止受騙,有人告訴我們要找那些有標價的。西班牙是歐元區,我們換匯時是一比三十七,一餐吃下來,十歐八歐是小case。 我們四月底五月初去,這時天氣不冷不熱,是旅遊的旺季,但早晚溫差很大,要洋蔥似的穿法。西班牙的旅遊資產雄厚,餐館與咖啡座隨處可見人潮,街上遊客闐塞,熱鬧非凡,然而扒手也多,出發前有人就警告過,因此戰戰兢兢。 我背包的拉鍊被打開過三次,別團的有人喝咖啡,背包從坐椅腳下被勾走。雖然如此,西班牙景點多元,比土耳其更值得一遊,目不暇給,收穫豐盈,感觸良多,備覺不虛此行。我們前後玩了二十天,朋友回來一結算,只花了十萬多元新台幣,尤其出乎我的預料之外。 兒子這次與我們親子共遊,天涯遊蹤,彼此留下永生難忘的回憶,尤屬難能可貴。旅遊難免臨時碰上問題,兒子都能面對問題,解決問題。我覺得他成熟了,立足西方,走向世界,人生無限底寬廣。他一心想做世界公民,格局高遠,不是我所能企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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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支槍
有支步槍,曾靜默掛在我瓊林古厝臥室牆上,整整兩年,日夜陪伴我。如今,依然掛在我記憶的牆上。 那些年,戒嚴下的金門戰地,年滿十八歲的壯丁,都納入乙種國民兵,接受保家衛鄉的基礎軍事訓練。每位國民兵都配給一支步槍,必要時能派上用場。 那年我念高二,課餘,聽候瓊林村辦公室的通知,到指定時間和地點,攜帶槍枝,接受自衛訓練。 那些年,後方的高中同儕,課餘是進補習班,為考大學衝刺,而我呢?身在前線,隨時準備一觸即發的戰爭。保家衛國擺第一,先保住性命,至於升學,早被排擠到一旁。 不少來自台灣各地的大學同學,聽我說起高中曾擁有一支步槍,都說「好酷喔」。我只能報以苦笑。當年我人在戰地,身不由己呀。 當年,槍枝是金門縣政府配給的。戒嚴時,擁有槍枝是極其嚴肅和沉重的責任。如今回想起來,卻是我一生無法忘記的榮譽。 那支步槍,看來有點老舊,從外表木質磨損看來,肯定是使用過的,說不定曾上過沙場,也曾射殺過敵人。 那支步槍,我忘了它的編號,有可能是美軍捐贈過來的。它給我的感受是相當大的緊張和壓力,提醒我,要做好隨時赴戰場的準備。 我視那把步槍為我的第二性命保護著。那些日子,那支步槍像是位好友,一放學到家,一定先查看它是否安然健在。 村辦公室三不五時就會召集我們,由國軍官兵指導我們如何擦拭保養槍枝,也學會分解和結合槍枝。 我不曾使這支步槍做過任何實彈射擊,但我相信,只要將子彈上了膛,一定能射擊出去。在必要的時候,它一定能發揮功用的。 每次集合時,我們必須攜帶槍枝,學習刺槍術,或做射擊瞄準的練習。 初次擁有一支步槍,心中先是畏懼,久而習慣,也比較能用平常心看待。在我看來,那支步槍是具有使命感的,上頭刻鏤著金門人的宿命。 家父在世時再三教誨我們待人處事的一個大原則,那就是,大家再熟悉不過的一句話,「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不可有」。這句話的原理,恰巧也可應用在兩岸的關係上。 我們備戰,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不是要去傷害任何人。在我擁有那支步槍的兩年內,兩岸關係一直是劍拔弩張,所幸未爆發任何戰亂,只有宣傳砲從未間歇過。 我認真想過,萬一對岸真的打過來,我相信我一定會化恐懼和疑慮為力量,抱著那支步槍上戰場,義無反顧地衝鋒陷陣。冷戰歲月環境孕育出我一個堅定不移的信仰,那就是,保家衛國,犧牲生命在所不惜。 一九七五年,高中畢業,準備離開戰地金門赴台升學,我繳回那支步槍,暫別情勢緊張的前線,也結束和那支步槍的一段情誼。 金門鄉親一生都活在戰爭一觸即發的陰霾下,解嚴後,雖然兩岸互通,看似和平相處,然戰爭陰霾仍無時無刻不籠罩著我們沉重的心靈。 我一生期盼和堅信兩岸和平相處的理念。我們要備戰,但不求戰,絕不願見到兩岸有任何戰事發生。這是那支和我朝夕相處兩年的步槍,留給我最深的一個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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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百味 隨意就好
「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是一句老話,說的是政府機關好像鐵打的一樣長期存在,但大、小官員如同流水換來換去,更迭變動從來沒有例外。金門這幾年也是如此,縣府和所屬機關主官、管來來去去,一年半載就可能異動,新人替換舊人外,回鍋重作馮婦也不是甚麼新鮮事。 有時,在一些場合或路上碰到退休的老主管,總感覺對方暮氣沉重,不見昔日意氣風發,有些甚至自怨自艾,大吐如今無人待見,路上偶遇舊時下屬,也只是敷衍招呼的酸水,因此盡量減少出門,寧可蝸居休養身性。 這讓人想起立法院長韓國瑜曾說,他過去在角逐連任立委失利後,外界就不再關心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接到電話,讓他以為是自己的手機壞了。官場就是如此,一朝不在其位,被冷落擱在一旁算是小事,有些甚或因舊日積怨而遭到奚落、攻訐。自古從來如此,並非只有今日。 舉清安徽桐城人許奉恩的筆記《里乘》為例,曾在嘉道年間擔任山東、雲南巡撫和雲貴、兩江總督,以及簽署中英《南京條約》的中方代表之一伊里布,在任職雲南通判時因故遭到革職,欲回京師故里又苦無盤纏,想請巡撫大人出面招呼同仁幫忙一下,但巡撫衙署竟不得其門而入,原因是門丁見他失勢落職,狗眼看人低,連三天刁難不給通報。後來,伊里布官復原職,依例再參謁巡撫,門丁一改先前冷淡態度,不但客氣笑臉相迎,還說了一堆「聖眷正隆、前程似錦」拍馬溜鬚的話。讓他感慨官場浮沉、人情冷暖如此! 確實,不僅古今官場是一個樣,退休閒居也會遇到類似情事。有些人汲汲營營、苦苦惱惱,脫離不出退休、離職後的難關,殊不知這也會是一件好事。就如同網路小文說道:「當你沒有利用價值時,就可以看清一些人的真面目。不用懷疑,這就叫現實。」而且愈早發現愈好,免得衍生它事,徒留後患。 難得也有一些退休官員,昔日在工作崗位戰戰兢兢,唯恐失職招來官司,或得罪於上司、民代,退離後無職一身輕,經常往來台、金和大陸對岸訪親尋友,偶爾還出國旅遊一下,過著少有牽掛的快意生活。這是想得開、放得下的樂觀心態,比起那些留戀官場權勢,一朝令旗在手,下屬照辦的人,自然要快樂許多! 楊絳先生說道:「少在爛事上糾纏,少為不值得的人生氣,讓自己活得高貴一點,學會放下,才能更好的前行。這個世界看似紛繁複雜,其實本質,卻還是你一個人的世界。生活是晨起暮落,日子是柴米油鹽,平淡的過著,簡單的活著,不喜歡給人添麻煩,也不給自己找麻煩,風來聽風,雨來聽雨,人生百味,隨意就好!」這一席話何等大度、大器,可以自癒,也可以療人。 東坡居士在黃浦江畔看往來船隻,脫口說道何止千帆,佛印禪師卻說只看到兩艘,一艘是名、一艘是利。確實,人生路上大家追逐名利,一路走來總有一些風雨波瀾,懷念過去種種也是人之常情,但執著不放就有陷入泥淖,讓自己走不出溝壑的困擾。 西方勵志小語也說:Yesterday is not ours to recover ,but tomorrow is ours to win or lose.「逝者已矣,來者猶可追」過去再好也是往事,再不好也已過去,未來可期才是遠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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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忠體國 典範長留──悼念曹建中將軍
4月28日午前,在台北市懷愛館景行樓三樓至仁四廳,以感恩和不捨的心情送別了陸軍退役少將曹公建中先生(民國21、7、26-114、3、25)。曹公建中先生,河北省唐山縣人,生逢亂世,成年後報考政工幹校第五期政治系,自畢業任官起,先後服務於陸軍野戰部隊、金防部、陸軍總部、警備總部、政戰學校、後備動員管理學校、陸軍官校、國防部,後以總政戰部二處少將處長自軍中退伍,又先後效力於國軍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欣高瓦斯有限公司。 在部屬心目中,曹先生是一位戮力從公,律己甚嚴,待人以誠,宅心仁厚,古道熱腸,令人尊敬的好長官。民國69-70年間,他在官田師擔任政戰部主任,我當時是322旅步一營營輔導長,師部在官田營區,我部在新中營區,負責新兵訓練任務。如今,老長官已遠行到另一個世界,告別時刻,憶起40餘年長官與部屬間的二、三事,謹以虔敬之心記述、悼念。 曹先生在官田師主任的任期年餘。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當年奉陸軍總部之命,辦理全軍「新兵訓練政治教育示範」工作,執行這項任務與主任接觸比較多的是官田營區的六、七、八、九等四個營,自策劃、籌備、執行到示範任務完成,他投入的精神、積極的態度、鉅細靡遺的工作指導,讓所有參與示範工作人員敬佩景從,任務圓滿完成,獲得陸軍總部主任高度的肯定與讚許,一時傳為美談,我們在外營區的單位,雖然沒有參與示範任務,卻也與有榮焉! 曹先生任內,統籌政戰工作,行政業務籌劃周密,作風務實,御下寬和,諄諄教誨,普獲部屬的尊崇;同時,勤訪基層,工作指導方向明確,經驗傳授讓吾輩獲益良多。在他任期屆滿離職前夕,分赴各部隊辭行,那一天,我因督導新兵部隊實彈射擊,返回營部時,下屬回報說主任親來辭行未遇,我在辦公桌上看到留有名片,書寫著「曹弟建中辭行」落款處並寫上時間,主任年長我20歲,卻以弟謙稱,讓我們做部屬的感動莫名,心生景仰。 曹先生於主任任上,除了直屬營有幾位比較資深的學長擔任營輔導長,九個步兵營,我是專修軍官,政校17、18期各一位,其餘各營都是政校19期的菁英,個個皆為強棒;尤其是,主任與我中間隔著一個旅級單位,且不在同一營區,真正受教的時間不多,但是他關懷部屬的真性情讓我感念至深;民國76年,我在旅處長任內,主任著人通知我和他聯繫,電話中說在總政戰部二處,工作繁忙而吃重,要我準備參謀考試,有機會到部裡服務,無奈我當時旅處長任期管制未滿,致未能效力於其麾下。時隔三年,我有幸來到總政戰部二處服務,曹先生早已轉任國軍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高就;某日下班後,我與同在二處的孫繼中(官田師老同事)相邀去拜訪,他在百忙中撥了空,招待當時最夯的麻辣鍋,頻頻垂詢近況,並一再勉勵我們充實學養,好好在部隊工作,勿負國家的栽培。 曹先生臨老仍關心時局,對國族命脈憂心不已。誠如舊屬盧國慶博士在告別式會場「無限的崇仰與懷念」追悼文所述「曹公建中先生一生,秉持忠貞精誠的堅韌毅力奉獻國軍,以宏偉濟世的龍馬精神報國齊家,堪為人間典範,也令人無比的感佩。深信曹公的志業,將長明不滅,照耀於後世,為世間帶來無盡的光明,成為後輩指引方向的明燈,啟導人心,永續家國命脈於不朽。」 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曹先生公忠體國的精神不朽,典範將長留吾輩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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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與權威
如火如荼之大罷免運動,其利弊言人人殊,莫衷一是;然若深入探討此運動,其實已涉及到自由與權威間之哲思--「自由主義向把自由與權威視為敵對,可知這種形式主義所帶來之荒謬?」 基本上,自由可分外在與內在。勞耳思(John Rawls)曾定義外在自由:「每個人均平等享有最廣闊之基本自由權利,但必須與別人享有同樣權利是相容的。」所以真正之自由是與法治、責任不可分。有了這種自由,不分出身,均可在法律保下,不受別人意志干涉,不成為別人之工具,生命才有尊嚴,每個人都是目的,而不是手段,這就是康德所謂「諸目的之王國」(Kingdom of Ends)。 但這種社會如何建立?在於遵守普遍、抽象之規則,即相互承認一種約定成俗之權威性,否則彼此之行為,非但不能相互為用,且會相互抵消,且被各種大膽假設所摧毀。 但僅有外在自由,並非真自由,必須對生命有自覺清楚自知之時候,不隨別人意志者,才是真自由。但他必須有所根據以發揮其主宰性,這種真自由之根據,即是韋伯所謂的「奇理斯瑪之權威」(charismatic authority)。如一個愛好文學之人,當他真心悅服,受了杜思妥也夫斯基啟發時,他自己的創造想像力,才能豐富,才不會羈絆在詞藻層次上;但韋伯之權威,與政客個人崇拜之權威是不同的。 「奇理斯瑪」本義是「神聖之天賦」(the gift of grace),本是基督教語,後經韋伯運用轉化,強調它使人服膺之權威力量,是一種使自己被別人接受之能力,且這種力量,是處於考驗淘汰中,所以它是一種心安理得之權威。 因此以平等為基礎之民主,是反權威的,且這種社會也是最膚淺、最趨附時尚的,低俗之選舉更帶來庸俗之風氣,所以民主只是保障自由之手段,自由才是目之;而真正之自由,必要靠心安理得、一種具有原創能力之權威來滋養的! 然而如何導正低俗選舉制度所帶來之亂象?正所謂風俗之厚薄奚自乎?自乎一二人之心之所嚮而已;當然是知識人!Richarc Hofstadter曾指出:一個知識人,必須具有超越一己得失利害之精神,發展出一種對國家、社會、文化之時代關切感,一種近乎宗教信仰之堅持。 以傳統之精神言,即須具有「以天下蒼生為己任」者,才是知識人;「學成文武藝,貸予帝王家」只能算是知識從事業員而已(余英時語)。但處此人文教育貧乏之世代,有誰去正視這個疏忽所帶來之後果? 知識人最重要者,在於風骨上,必須具有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威武不屈之嶙峋精神。且他們論政抗爭之是非曲直,應以天下蒼生為己念;是出之於對天下事、事事關心之宏觀悲憫胸懷,因此必要時甚至不惜血濺五步! 易言之,知識份子分子必須具有俠心仁懷,有披肝瀝膽之俠心,方能無悔為天下蒼生伸張正義;有同體大悲之仁懷,方能以同理心關懷世事,不致落入清官殺人之反諷畫面。 是以知識人必須具有冷靜之頭腦以判斷是非;有豐富之學養以因應變局;有特行卓識之宗教熱情以貫徹之,方是解決今日亂象之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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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飄氣球
我讀小學的時候,金門還處於戰地政務時期。 「什麼是戰地政務?」 就是有很多法令會因為金門是戰地而特別設計,例如不可以擁有游泳圈、不可以聽收音機、不可以放風箏。 「哇!限制真多。」 是啊,你應該會覺得這樣的生活很不方便,但如果一出生就已經存在,那你就會習慣生活本來就是這樣了。 我們村莊在太武山腳,往北三公里就是海邊,隔著海,對岸就是大陸。每天傍晚會聽到對岸的喇叭聲:「親愛的蔣幫弟兄們……回到祖國的懷抱!」有時是來自太武山上的軍樂廣播,或是我們這邊對大陸的播音:「親愛的大陸同胞們!這是來自自由中國的聲音……。」 聲音在風中傳送,吹過村外的木麻黃樹林,隨著風一陣一陣,聲音忽大忽小、忽斷忽續,有時聽著像在吵架,有時又像談情說愛。小孩子聽不懂,只覺得好玩,有時還會學著模仿廣播裡的話語。 最讓我覺得奇特的是那些不定期在空中出現的巨大空飄氣球。那可不是你經常看到的五彩繽紛的熱氣球,而是像天上漂蕩的一顆星球,氣球裡還吊著沉甸甸物品。這些氣球從金沙港或美人山的方向飄來,有時懸在半空,有時被風吹的快速移動,遠遠看去,氣球裡的物品,像藏著一些古怪的秘密,等待被發現。 我的同學說他們家撿過空飄氣球,說裡面有臉盆、肥皂、罐頭、還有一大疊的宣傳單。另一個同學說他爸爸在田裡撿到空飄汽球的收音機。宣傳單我不陌生,因為每個單號晚上的炮擊,都會帶來大量的傳單,但收音機我真的沒見過,太令人好奇了。 學校的主任說:「看到宣傳單要交給老師,千萬不要看!」但越是這樣說,我們越是好奇,而且不看怎麼知道那是大陸的傳單呢?那些宣傳單上彷彿有一雙笑容詭異的眼睛看著你,像從另一個世界透過紙面窺視。我們偷偷翻開,一張張看,然後又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地把它交給學校,學校就會幫我們記上嘉獎。 有一天放學,我們排路隊從學校回家。柏油路面被下午的太陽曬得火燙,我們走到過靶場旁的時候,天空浮現幾顆白點,有人喊:「有空飄氣球!」湛藍的天空中白點越來越大,其中有一顆邊往陽翟村方向飛,一邊持續下墜,氣球的形狀越來越明顯,我和我的兩個好朋友陳篤甫、陳慶鴻決定去追這顆氣球,於是我們就脫離路隊,往氣球方向追去。 我們觀察著氣球飛行路徑,風大,氣球飛得快,我們就快跑,風小,氣球飛得慢,我們就慢慢追,氣球越降越低,已經可以看到氣球裡的空飄物品。好奇和期盼讓我們忘記疲倦,我們興奮地追趕。從大馬路到田埂,穿過幾塊地瓜田,踩斷不少高粱,又涉水越過光前溪。 我記得陽光透過木麻黃灑在我們身上,斑斕又刺眼,氣球就在不遠處,時高時低,似乎在逗弄我們。又一陣風,帶著它往蔡厝村的方向飄去,我們也跟著跑。 就在太武山腳的巨型花崗岩塊上,一棵相思樹把氣球勾住了,氣球就掛在樹枝上方。我們興奮地攀爬上岩石,個子最高的陳慶鴻爬上相思樹,伸手要把空飄氣球扯下來。就在那一刻,一聲喊叫:「不准過去!」一個穿軍服的哨兵從旁邊的軍營方向走來,聲音裡卻帶著令人畏懼的嚴厲。 「這裡是軍事管制區,不准進來,這些東西必須交給上級。」 我們站在太武山腳,心情如同洩了氣的氣球般低落。只能眼睜睜看著幾個士兵拆開綁繩,把裡面的東西一樣樣取出:餅乾、毛巾、牙刷、幾疊厚厚的傳單、還有一些看不出來是什麼的物品。那些東西看起來都很吸引人。太陽落到了太武山的另一側,山的影子斜斜地壓下來,天空忽然離我很遠,洩了氣的空飄氣球空蕩蕩地在樹枝間微微晃著。 我們什麼也沒帶回家,但那一天的奔跑與仰望,卻成了我童年記憶中最清澈的風景之一。直到現在,每當風箏劃過天空,或有孩子放手讓氣球飛走時,我總會想起那年夏天。我們追逐一顆懸在時代縫隙中的白色空飄氣球,就像追逐一段當時自己並不理解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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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載往來故園的N種方式
執筆寫下此文時,那部由孔孝珍、金必達主演的韓國電影《和牛一起旅行的方法》,悄然掠過我的腦海。它奇特而充滿詩意的片名,促使我將這篇小文命名為如今句式。 猶記2004年,我初次踏上金門故園土地,時光倥傯,恍如昨日。那時,廈門與金門尚未通航,我們只好先從香港飛向臺北住一夜,次日才飛金門;此路線在南中國海繞了一個大圈子,實在太「冤枉」!後來,「小三通」通航,從香港前往金門,一日之內便可抵達。我們搭乘較早航班從香港飛向廈門,緊接著在廈門的五通碼頭登船,短短半小時,便抵達金門水頭碼頭。曾經,我們對金廈距離一無所知,直到踏上這段旅程才驚覺,用「一衣帶水」來形容兩者的接近再貼切不過。這條路線回程時讓我們有餘裕多留幾日在廈門與漳州,遊覽訪友,逛街購物,放鬆心情。 交通工具的改變只是一方面,我們前往金門的性質與目的更是多元。記得有一次遇世界金門日,香港金門同鄉會在會長許秀青、秘書蔡瑞芬的帶領下,眾多香港的金門鄉親懷著對故土的眷戀,踴躍參與。金門縣政府精心安排了一系列緊湊而豐富的活動。那一日,世界各地的金門人如歸巢的倦鳥,紛紛奔赴故園,其中不少人皆是首次還鄉。他們親眼見證金門的秀麗風光與獨特魅力。大團隊浩浩蕩蕩地踏上歸鄉之路,不僅彰顯了金門強大的凝聚力,更是一場難得一見的盛事。更多的時候,我們以「訪金團」的身分前往金門。人數最多的一次多達八十人,由香港金門同鄉會秘書蔡瑞芬帶隊。如此龐大的隊伍,旅途中自然發生了不少故事和狀況,但鄉親們回鄉的熱情卻絲毫不減。許多人因為歷史原因,第一次踏上故鄉的土地,內心充滿激動與興奮。有時人數較少,僅十幾二十人,卻也開展了多次。後來,內子升任會長,我則搖身一變,成了「會長的先生」,角色雖變,但對金門的深情未改。 當然,也少不了浪漫的「二人遊」。我與老伴攜手同行,將回金門當作一次悠閒的度假。兩人世界,妙就妙在自由,想到哪裡就去到哪裡。我們這對「路盲」,每每都能得到老天的眷顧,總有好友為我們導遊,我們得以探訪遊覽許多遊客罕至的景點。如,漫步在明遺老街,感受歷史的滄桑;穿梭於陽翟古街,品味歲月的悲喜;走進睿友文學館、攀登太武山步道、在后湖海濱公園騎單車,還打卡了許多鮮為人知的小眾景點,每一處都留下了美好的回憶。 最後,因參加「浯島文學獎」,我的長篇小說《風雨甲政第》和《落番長歌》連續兩屆獲獎,也因此有了兩度前往金門領獎的機會。我們向來偏愛慢生活的旅遊方式,所以每次都會預留幾天時間,慢悠悠地遊覽金門,細細品味這座島嶼的獨特風情。 算起來,我已來過金門近二十次。在這一來一往間,我逐漸瞭解了金門的「前世今生」,才敢在創作《風雨甲政第》《落番長歌》和《快樂的金子》時,大膽地融入更多金門元素。多年來,有關金門的散文我寫了不少,最終集結成一本《金門老家回不厭》。從初到金門時,我激動地寫下《我從不知道故鄉原來這樣美》,到後來在獲獎感言中將故園比作「百寶箱」,這前後跨越了二十年的時光。而如今,我更加篤定,金門不僅是我魂牽夢縈的故園,更是我重要的精神家園,是我文學創作源源不斷的靈感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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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在廣州,廚出鳳城
三月的佛山順德,春花燦爛,尤以木綿與洋紫荊為最。筆直的林蔭大道,櫛次鱗比的高樓大廈隨著車速節節後退,火紅的花朵,路旁耀眼綻放,令人目不暇給。 順德,二、三十年前的舊地,今日重遊,昔日一片草莽之地已轉繁華勝景,今非昔比,不由喟嘆,滄海桑田,莫此為甚? 這一團,旅遊的模式,是吃,還是吃。你能想像96歲的老爹一馬當先,走在前頭,後頭緊跟一群髮頂初白的老兒女,成員有兒子、媳婦、女兒、女婿等。每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總有一人出聲:「俺爸,您別走那麼快啊!危險。」 所到之處,凡餐廳女侍或掌櫃莫不為我們歡樂氣氛所感染,頻頻探詢:你們可是來旅遊?正是。究其實,裹旅遊外衣,飲食為內裡。從廈門、廣州、佛山、順德……,一路載欣載奔吃去。一幫人抵佛山,便直抵當地頗負盛名、足足佔兩大店面的「長潤燒鵝」。長潤餐廳門面不怎麼樣,桌上盤中飧卻美味,光是燒鵝的鮮嫩不說,連家常的茄子都料理得不俗。 粵菜,為中國八大菜系之一,在國際上凡是中國餐廳,大多有粵菜的影子。「食在廣州,廚出鳳城」之名諺,乃因烹飪粵菜的名家,大多都是來自順德,古名「大良」的順德,因鳳凰山而得名「鳳城」,因而有「廚師之鄉」之美名。 酷愛美食的小弟為這趟旅遊做足功課,飲茶為廣東飲食文化的代表,當然也列為「吃」考察的重點。於是,廣州代表性的茶樓名店如「點都德」「陶陶居」「廣州酒樓」,一一圈選在內。 入境隨俗,掃碼點餐,旅遊飲食非只是填飽肚腹,尚有觀光。這些餐廳的特色,歷史悠久,甚至有的還是百年老店,裝潢典雅,飾以古董家具與字畫,頗具文化氣息。餐具器皿更是講究,印製店家雅緻的LOGO圖案,賞心悅目。 玻璃壺是菊花茶的大海,花瓣盡情在海浪中綻放,茶點未上,大家的眼神聚焦這道風景。燒賣、水晶餃、蘿蔔糕、腸粉、腐皮捲……一籠一碟一盤,輪番遞上,熱氣氤氳,吃得人人熱血全身竄流。眾人圍坐小圓桌,洪家典型的「吃飯配話」,從老家青岐搬到廣州。親人一起吃飯,談著剛遠去的媽媽,大家識相地把淚水藏掖好,沒有哀傷,只有難以卸下的思念,以及人生匆匆來不及的懊悔。 飯,熱熱鬧鬧的吃,像一帖藥方,熨貼了每人心底的淚水。 菊花茶,無數次滾燙過,一杯接一杯;點心,一口接一口,順便點評每道餐點的優窳。有趣的是有一道「炸油條」,錯點了這道連續來兩盤,其貌不揚的它竟然拔得頭籌,大家公認好吃極了,不吝給予好評,竟是粗壯的粵式油條「比咱金門的還好吃」。 回廣州已接近旅遊的尾聲。來到沙面島,眾人已無旅遊心情,面對這一處珠江河畔的人工島,處處有來自19世紀歐陸風格的歷史建築,園中有雕像、涼亭、花圃和噴水池等古色古香的美景。逛了一圈後,我們無心賞景,直接進入「貓屎咖啡」珍惜最後與家人團聚的一刻。彷彿是青岐老家下午茶的翻版,家人在一起,啥事也沒幹,只是喝茶、喫「茶配」、閒話家常,如此簡單而已。 自媽媽走後,兄弟姊妹接二連三安排旅遊與吃飯來陪伴老爹。吃飯,是媽媽生前最喜歡一家人在一起的模式。我們藉旅遊,不斷地家人團聚吃飯,刻意活成她喜歡的模式,一次、二次、三次……,直到最後根本說不清是誰在陪誰,我想更多的心意是為陪伴彼此而來。 三月初,乍暖還寒,我們在佛山順德,看著滿路的春花燦爛。忽然有點明白,我與家人攜手一起走過嚴寒,我們是彼此的春天,彼此的春花,而且是最燦爛的那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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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於寂靜的海灘
上午九點的同安渡頭,潮水退得老遠,偌大一片遼闊的海灣,潔淨的沙灘上只剩空寂,沒了潮水,幾乎感受不到海的存在。海潮退到至遠至深處,甚至聽不見一絲絲潮浪的聲響,不禁要懷疑這兒真的是海嗎? 天空湛藍到極致,幾朵浮雲點綴其間,無風無浪,五月的島,尋常不過的一個晴朗上午。站在寂靜得彷如停滯的堤岸,遠眺海岸線,兩隻飛梭於海灣上空的海鳥,鼓動著羽翼悠閒翱翔,更遠處映射著白光的金門大橋像一道防線,以優美的弧線矗立海面。這橋,究竟是串連了兩座島嶼,或者毫不留情在海面上狠狠切劃了一刀?橋的彼端,廈門沿岸鱗次櫛比的摩登群樓,逕自展示著繁華與自傲,唯獨眼前退潮的海灣仍是一片靜默,沒有多餘的聲響,連個人影都不見。 向岸邊的民宿詢問是否提供咖啡,年輕的櫃檯小姐態度親切,她說原本只限服務住宿客人的,但這時段正好客人相繼出遊,稍有空檔,可以為您二位準備現沖咖啡,請任意找位置坐。妻子選擇了戶外臨海的露天藤椅,等待咖啡的空檔,她攀靠在欄杆上眺望,突然回頭喊我,快看!浪潮來了! 原本寂靜的沙灘,一波波海潮迅速向岸邊湧來,夾著清脆的潮浪聲響,約莫幾分鐘就已經佔據了大片原本乾涸的白色沙灘。速度之快,超乎想像,看似清澈溫柔的浪潮,潮起潮落竟如千軍萬馬之姿,聲勢驚人。海灣隨即回復了她該有的風采,妻子說這麼近距觀看漲潮的景觀氣勢,這還是第一次呢。 回想起前一晚,臨時起意,夜晚八點多驅車去建功嶼看夜景。暗黑的出口步道,只能藉著幾盞微弱的路燈,小心翼翼順著斜坡走下岸邊。漆黑的岸邊石階,不見人影,與原本的想像有些出入,看來島上的人們並不習慣夜遊海邊,是咱們這些遠行的歸鄉人,才會摸黑看海。應當也是正逢退潮時候,除了遠方的金門大橋以詭異的綠光橫列海面,更遠一方,無可閃避的廈門沿岸霓虹燈火輝映。納悶著每回來建功嶼總是踩著薄浪和海水爭道,趕在潮汐允許的時段,出入有著軍營遺址的小小孤島。妻子略感疑惑問:這真是上回來過,可以涉水穿越海面登島的那條石頭路嗎?怎麼變得這麼安靜,不但沒有海水,連海浪聲都聽不見? 夜晚的建功嶼,退潮的暗夜,只除了遠端的廈門夜霓虹,沒有潮浪也沒有聲響,安安靜靜的我們的島。 金門大橋提供了便捷的交通動線,以時速六十,只消五分鐘就來到烈嶼,便捷了也暢通了。但不禁懷念起從前搭車候船,再接受一程搖晃的海洋洗禮,然後才登上有著比金門更純樸、更保有原始風貌的小金門。船帆入港,多了一份漫旅的海線風情,也增添了旅行中的跳島樂趣,這是海島旅遊的獨特吸引力。特別繞到熟悉的九宮碼頭,轉了一圈,景物依舊,唯獨車喧汽笛、遊人旅客全都消失了,只剩強烈的近午驕陽,以及有著碧藍水色的美麗海面。 貓公石像是停歇在岸邊一群孤獨的獸,冷眼靜觀晨昏陰雨,默默承接夜以繼日、永不停歇的浪起潮歇,至於千瘡百孔的外表是記憶的刻痕,還是歲月冷酷的沖刷?烈嶼的貓公石海灣是我喜歡的角落,遊客不多,特別是日正當空的近午。幸好這裡還有茂密的海岸植披叢林,木麻黃、相思樹、大葉桉、牽牛花、仙人掌,以及善於等待的待宵花。貓公石錯落分散在三、四百米長的沙灘上,以各自舒坦的姿勢,張望或者停歇岸邊,為這小小的海灣妝點出一幅理想的風景。 雖說全世界的海洋都潮汐相連,沒什麼不同,但海水流淌到何處,連結了不同的海岸景致,便有了不同的風貌,各擁特色。即便同樣的海洋,也因地質、氣候、經緯度的差異呈現出不同層次的海天色澤。海水相連,但靠海為生與觀看海景的心情截然不同。就像此刻,我們頂著日午艷陽,在三十度高溫下,來到島嶼另一邊──有著楮紅、特殊紋理的玄武岩灘,面對純白潔淨到不行的綿長沙灘,顧不了高溫炙熱,向沙灘邁步走去。上林海灘,面對無垠的方向─臺灣海峽或南中國海,看不到盡頭的海才是海洋該有的樣子,這片海域難得閃開了福建廈門沿岸背影,自擁一片純淨與湛藍,還給了海洋開闊與視野無礙的坦然。 白沙綿延,晶亮潔淨得一點繁雜都沒有的沙灘,看不見一顆碎貝殼,只在每一陣湧浪時,從海洋推上幾顆晶瑩剔透的小石子,玄武岩、花崗石、如玉半透的紋石……美麗的海灘,純淨的島,只是,人們都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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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嫁妝:一張文憑
我的母親,在她那個時代來說,她是一個新女性,她生了四個女兒,卻一個都捨不得送人。 她沒有機會讀什麼書,但是她知道要自己的女兒,自立自強,只要能讀書,就鼓勵女兒多讀書,即使家境再貧困,她節衣縮食,都要給孩子上學的機會,她總說:「將來你們的嫁妝,就是一張文憑」。 我稍長,有機會認識姐姐的姐妹淘張姐,她們家也是女兒五、六個,但好幾個都送人,奇怪的是她的母親,再抱別人的女兒來養,後來才明白是什麼道理?因為抱來的女兒,將來可以當童養媳,省了一筆聘金的費用;在那個「三八聘金」的年代,很多家庭娶不了媳婦,所謂「三八」,指的是八百斤豬肉、八百個喜餅、八兩金子,當時沒有幾家拿得出這樣的「聘金」。 我們家一直是家徒四壁的清寒家庭,父親晚婚,早期都住廈門,結婚後才長住金門,那個年代工作多樣,但薪水不多,如學校的工友、菜館的跑堂,最遠也到烈嶼當工友,我讀國中時,則換了一個園丁的工作,負責管理城區的公園,我和妹妹都會在課後去幫忙澆花,減輕父親的一些負擔,我因而體會到工作的辛苦,因為水管拉起來十分的費力,心疼高齡的老父,但他為了孩子的生活,從沒有抱怨,家都放手讓母親打理。 母親養豬攢錢,貼補家用,她還會紮「吉仔花」,手很靈巧,有些節慶或結婚都會用得到,所以也可以貼補一下家庭的開支;三餐的飲食,母親總有許多的巧思,例如夏天西瓜盛產,便會在價錢低時,採購一些,讓我們解解暑,然後西瓜皮,就拿來放入母親醃漬的豆豉內,這樣再拿來做為三餐的配菜,既不浪費食物,又減少開銷,後來當我工作時,有一年到台中中興新村的省訓團受訓,台上有一位講師,課中講到醃漬的西瓜皮,佐餐甘甜,原來我們有一樣的生活經驗;可見那個時代不論台灣、金門,生活清苦的家庭不在少數;記得當了老師,課後和學生交流,分享母親買香蕉都會買熟透的,又香又甜又好吃,結果學生卻回我:那一定是比較便宜,我如今回想起來,才發現那也是母親的蕙質蘭心,持家的絕活之一,我上大學時,住姐姐家,那時她剛生老么,坐月子,不方便出門採購,我總利用下午放學回來,去黃昏市場,很多魚、肉及蔬菜、水果,都會比較便宜;一如現在的超市也有即期商品,對於會持家的家庭主婦,多少有所助益。 為了圓母親的夢想,我們姐妹努力讀書,幸好,那個年代有清寒獎助學金,如救總清寒獎助學金;我們總是努力讀書,爭取獲得補助的機會,有時還有機會申請到金額較高的獎學金,其中記得有嘉新水泥獎學金,這些給我們姐妹許多的鼓勵,更重要的是支持我們繼續升學的機會,終於我們三個姐妹都如願憑著「一張文憑」當嫁妝,找到情投意合、清白人家,嫁作人婦。 遺憾的是母親,並沒有機會看到我們三姐妹都靠文憑找到工作,更重要的是找到好的歸宿,父親一一將我們交給好婆家;這樣美好的結果,還要感謝大姐,俗話常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我們家則是:「長姐如母」;當年三姐妹在台北讀書,是借住在大姐家,三餐及學費的籌措,都是大姐宛如當年母親一般:「一塊銀,打二十四個結。」;就是精打細算的意思,省吃儉用的支援我們的就學,因為姐夫是軍人,又養育了四個孩子,真的也是姐妹情深,一定要完成母親的心願:「一張文憑,當作嫁妝。」否則辛苦的生活如何支撐?我們一方面努力爭取獎助學金,省吃儉用;另一方面三妹申請了青年助學貸款,回來教書再慢慢還,減輕了大姐的負擔。 父親的放手,讓母親可以自主持家,由於大姐的姐妹情深,姐夫因為從軍,沒有機會讀書,所以支持我們三位小姨子讀書,我們才能實現母親的願望:「女兒的嫁妝,一張文憑。」 五月,是一個孝思的月,母親節的康乃馨,如雪花般處處飄揚,引我深深思念,感謝母親的睿智,讓我們三個女兒有好的歸宿,而且有機會在杏壇作育英才,父親曾經「父代母職」對我們照顧有加,不阻我們一顆求學的心,大姐在照顧自己的家之餘,更一肩扛起「長姐如母」的角色;我們這般幸福,沐浴在三個母愛之中,感謝有您! 母親節,我的思念和感謝,這樣深、這樣濃,只有化作力量,有機會服務更多的人群,用以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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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滿時光
我收藏了不少缸、甕、瓶、罐、缽,有的完好、有的殘破,這些陶瓷器皿留存著不同時期的生活方式、飲食習慣與日常片段。我喜歡老舊的事物,也能看懂老與舊,穿行在這些陳年的事物之間,縱然塵埃累累,我依然看見曾經的存在和遠去的歲月。 老家的天井陳設一口大水缸,敞口、寬平沿、沿邊外折,頸略內縮,器腹上寬逐漸下斂。內壁施綠色釉彩,外觀深褐色,上面有雙龍戲珠的圖案,二條龍相對呈向前遊走的姿勢,張口且前爪奮張,神采奕奕,威風凜凜,中間的龍珠散發著閃閃光芒,充滿生機。 水缸早已褪去儲水的功能,現在養著荷花和蓋斑鬥魚,「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一派悠閒。荷葉上滾動著晶瑩的水珠,映射著我打水、挑水、蓄水的青春。母親時常叮囑,過日子要精打細算,水缸裡的水不能用盡,或淺或乾,生活就會變得乾癟憔悴。 老家的護龍用迴廊隔出上天井和下天井,以區隔門廳的莊重和內室的隱密,形成過渡的空間。這裡擺設一口舊米缸,造型周正飽滿、凝重大氣,每當我在此喝一壺鐵觀音時,享受與日月光芒相依偎的閒雅,就會想起過往的四季煙火。曾經家裡窮得揭不開鍋,餐桌上只有焦黑的魚、破碎的蚵、死鹹的蟳,還有薄稀的番薯湯,空洞的米缸屯不了白米,卻裝著慘澹年月,偶爾輕輕敲打它內虛外實的腹部,嗡嗡的回聲裡藏著我的饑腸轆轆。 隨著日子越過越好,米缸越加大肚能容,收穫滿滿。當冰箱、塑膠和不銹鋼儲藏箱出現,米缸卸下儲備的功能,閒置一旁。為了讓生活具有可追憶性,喚起往日惜物惜食的感知,我特意將米缸放在護龍,藉由舊物營造空間環境氛圍,與地板的百年幸運草水泥鋪裝相互呼應,「無平不陂,無往不復,艱貞無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懂得珍惜眼前擁有的事物,不要貪求,知足常樂。 洋樓的茶几上,布置幾個大小不一的陶瓷罐,用來盛物和汲水。於此休憩,我靜靜地盯著這些器皿的口沿,束口內斂、花口優美、直口簡約、撇口大方……,具有藝術性和獨特的象徵性。盛入不少的酸甜苦辣和悲歡離合,我懷著感恩的心去思量容器內的一切,挖掘其中深沉的故事和意義。 其中一個陶缽,斂口、圓肩、下腹內收、平底,是我從小用來裝花生、口酥、糕仔等零嘴,積年累月,包漿溫潤,頗具古拙之美,不知為何出現裂痕,原本被母親丟棄,我又偷偷撿了回來。父親教過我修補陶瓷的偏方,把糯米熬成粥狀,和蛋清調勻,再篩入一些石灰作成黏著劑,塗抹在裂縫,以之黏定。在黏合的過程,散失的記憶也逐一接合。甕裡的葡萄酒和高粱酒,罈裡的嗆蟹、泡菜、豆腐乳,罐裡的豬油和羊油……,把食材收拾乾淨,往裡面一投,醃漬的是鍋中日月,是碗中乾坤;醞釀著緩慢的日常節奏,梳理思緒,養息心神;珍藏的是風雨略過的體悟,歲月映照的歸屬感和認同感。 我將這些陳舊的瓶瓶罐罐放在適當的地方,它們存在的場景形成一種物境,通過解說或體驗,觸發情感,在此情境中撫摸過去的痕跡,依循舊物,去索引、回味、想像,重溫往昔的生命紋路。 天井的水缸被夜裡的雨水填滿,幾朵軟綿的雲落在缸裡,藍天與水缸好像連在一起,魚兒在天上遨遊,粉色荷花與白雲相擁,它們都盼望著被我打撈,演繹出新的審美,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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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談近代長崎的金門社群
日本是金門人的重要僑居地之一。金門人先是到長崎,後擴及到神戶、大阪等地,許多家族在日本打造了橫跨東亞、東南亞各地的貿易版圖,也匯款返鄉促成金門的近代化,貢獻良多。 長崎自1571年開港後,成為葡萄牙人、荷蘭東印度公司與華人貿易的重要據點。1689年設立唐人屋敷,作為管理華人貿易的封閉區域,1702年又建新地作為倉庫與檢疫所。至1868年廢除集中管理。現今尚存土神堂、天后堂、觀音堂與福建會館。自17世紀起,華僑陸續建寺安葬與祭祀,1602年由漳州商人改建菩提寺,後有興福寺、福濟寺、崇福寺、聖福寺等,成為宗教與社會事務中心。金門人當時以船員身分往返寧波與長崎,亡故者多葬於福濟寺墓園。19世紀後,華人進入長期經商,影響力持續擴大,1893年建孔廟,1905年創立時中小學校(1988年停招),可見一斑。 出身新頭的陳國樑(1840-1908,字百興,號發興、瑞樁)於1866年、時年26歲東渡日本長崎謀生,初期於雜貨商店任職,1874年加入合夥經營的泰昌號(1861年創立,1892年更名泰錩號,直到1901年結束),並於1878年出任號主。1892年,他擔任長崎福建會館會長,成為當地華僑社群的重要領袖。1901年,陳國樑與長子陳世望(又名媽映,1869-1940)共同創立泰益號,並由陳世望擔任號主,專營日中貿易與南洋貿易,商業網絡涵蓋日本、中國沿海、臺灣與東南亞各地,其中臺灣商人為主要夥伴。其商業活動仰賴華僑傳統的地緣與血緣關係,即使在戰爭動盪期間,仍能憑藉來自臺灣與東南亞閩南幫的強力支持,維持貿易運作。陳世望承父親之志,不但將泰益號經營得非常成功,也於1912年擔任長崎福建會館會長、1923年任長崎中華商會會長等。 泰昌號與泰益號遺留文書極為豐富,包括約3,000冊帳簿,詳細記錄日常收支、貨物流通與帳目結算;約25,000件受領書信,涉及日本、中國、臺灣、東南亞等地商號與夥伴往來,具高度史料價值。現由後人陳東華捐贈中研院臺史所,永久典藏並開放研究。 除了新頭泰益號之外,長崎尚有兩個金門人的商號,包括山后下堡出身和昌號梁有道(又名天就)及英坑出身的黃聰明(又名金聰)。出身金門山后下堡的梁有道於1866年單身遠渡長崎,與陳國樑大約屬同一時期。1885年,他在新地八番地創設和昌號,經營客棧和海產貿易業務。之後,交棒給兒子梁肇三(1860-1912)。梁肇三經商有成,並擔任了福建會館副總理的職務。1912年梁肇三辭世,葬儀在閩南幫的福濟寺舉行,並以船運遷葬回金門。繼任者為梁肇三之子梁順來(丕安),他與泰益號號主陳世望的長女會治聯姻,梁陳兩家成為姻親關係。梁順來與陳會治之子梁維芳,於1924年赴天津南開學校讀書。1929年,和昌號結束日本的事業,梁順來遂攜其妻陳會治返回金門。梁維芳之子梁長明及其後代,迄今仍定居金門。 黃聰明於1897年在長崎新地七番地創辦福興號,店址緊鄰同鄉梁有道經營的和昌號,兩者並立,成為當地金門商號的重要據點。福興號除經營「福升棧」旅館,亦活躍於中國東北、朝鮮釜山及海參崴等地的海陸產品貿易,業務與和昌號互相競合,並於釜山設立分店「釜山浦鹽福興號」,拓展當地市場。事業鼎盛之際,黃聰明返鄉金門英坑,興建宅第「奉直第」,大門懸掛清國駐長崎領事卞綍昌題匾,對聯寫有「聰明仁兄大人屬」,奉直第約建於1903年至1907年之間,亦即福興號最興盛時期的地位與聲望。另據泰益號文書記載,福興號亦為其重要貿易夥伴,反映出當時長崎金門人商號之間緊密的經濟聯繫與合作網絡。 總言之,雖然金門人在長崎福建幫中的人數不是最多,但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商業經營表現相當突出,對當地福建會館的組織運作、華僑社會的凝聚以及華人文化的延續,付出心力。他們往來於長崎與金門之間,為兩地作出重要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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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月
五月有個母親節,多少家庭用不同形式在慶祝,而農曆的四月十二日是後浦「迎城隍」的大日子,當然這已成了金門的大活動。某天聽到早餐店老闆娘,遇到客人都先告知接下來將休息五天,這時候有一位客人不假思索的說「是因為『迎城隍』嗎?」她回「不是!是因為母親節!」然後回頭向家人說著這事,嘴上再重複一次「迎城隍」,笑笑的說。 我知道她們是自臺來金創業的,比較不可能因為城隍爺活動而休息,而且連本地店家都沒有因此而休息五天啊,更何況迎城隍已擴大成觀光季,只是這二項日子近似重疊,首先有感恩音樂會的登場,感恩城隍爺的守護與庇佑,感恩人與神的共存,讓整個大環境更美好,透過音樂來傳達這樣的和諧。 迎城隍,不只是兩岸三地,從臺來金上課的講師在參與遶境時嚇到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身在何處,聽到平常聽不到的口音,來自各方的不同神明及人們共成此一大事。因為活動在平日,有課務無法請假參與,因而想辦法沾到邊,大日子前先到廟裡買文創衣服,我有二件不同時期的,一件是鄰居阿伯送的,一件是自己花錢買的,這回共買了四件,一方面自用,一方面送人,而紀念酒,今年已是第三年買了,前二年買紀念酒還有帽子,今年是城隍爺遷治345週年,我善用社會課及閩南語文課大為推廣,本土教育也可以無時無刻。 下班後直接前往遶境周邊看熱鬧,當然最方便的是到縣政府前,天空仍下著或大或小的雨,看到每個陣頭、扛輦的人們賣力的模樣,連坐輪椅的長者也一路相隨,好令人感動,甚至是幾天後還看到一個小小孩,頭頂著板凳,說是在學爸爸抬轎,真是有趣的畫面,隔日再走進城隍廟,見廟裡有著眾神明,似也有來作客的吧!廟外不少淋過雨的行頭正在享受日光浴,向內雙手合十,一鞠躬。 母親節當天凌晨夢見媽媽,天亮後早餐前和先生趕緊去向她老人家上香,中午餐會,我們這桌吃著一道道的菜時,隔壁桌的聲音顯然大很多,突然聽到一位被祝福的媽媽一直向我們致歉,後來解釋說是兒子和媳婦啦,還有兒子的朋友,一支棒球隊16人,從臺灣來金門參加迎城隍的,請他們一起來過母親節,真是有心,母親像月亮一樣照耀我家門窗,聖潔多慈祥發出愛的光芒...,他們那桌唱完,吃完蛋糕,換我們這桌唱,我們這桌也有二位媽媽,我沒啥聲音,連台北捐血中心好不容易來金門發出的「不見不散」邀約我都無法赴約啊,來日再續。 我們國小閩南語課文裡說「四月十二早起天猶閣咧噴雨鬚,中晝了後毋但變好 ,而且閣出日」,小朋友問我今年怎麼不一樣,中午才開始下雨,下大雨,大家雨中同行,想是大自然對大地的洗禮,黃昏了才開始出太陽,不同的美好!感恩月,感恩親人、有緣人一路陪伴,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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甕裡扶疏
金門傳統聚落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頹屋,那些古厝,不是因為傳統分割式財產繼承,就是因為權利人落番,尋覓無蹤,造成古厝年久失修,形成頹屋廢屋。 早年,我因長期拍攝研究古厝的經驗,幾度受聘金門縣政府擔任傳建審查委員,當時,大家對此頹屋、造成髒亂現象,多所議論。 至於金門傳統聚落中的頹屋,變成所謂「摩洛哥建築」,是讓人匪夷所思的,遙遠的北非摩洛哥,它們的建築風格,與福建金門的閩南式古厝,根本是八桿子打不到邊的事,兩地完全沒有文化的延襲性,兩地距離又何其遙遠,怎會連結在一起? 這是一個有趣的話題,我去追蹤,它是有一段演變的歷程。根據金城鎮公所許世丞主秘的說法:「以往,公家單位對頹屋的處理,大都就是拆除整平。但因有許部份人濫用公家資源,假意同意拆除整平後,後續申請建築時,省掉一筆拆除運棄的費用,而且就空間美學並非是最佳處理方案。 所以在民國103年時,縣府縣務會議中指示:頹屋應作部分程度保留,俾便透過藝術價值之呈現,營造不同風貌及創造其綠美化公共空間,而地方的一些建築學者(曾逸仁或詹智匡),亦從傳統歷史軌跡的角度,認為頹屋不應是全面拆除,應儘可能保留這些歷史痕跡。 此後公家對於無人照顧的頹屋或以保留「花崗石牆基,界定其原有空間範圍。」,而顧問公司在求簡便的處理策略中,許世丞說:「無心的以最簡單的方式,用三合土包覆原有的立面牆體,以保護牆體不再風化。有點套上塑膠袋的概念,用這極簡手法,創造了另一種頹圮風格的空間美學。」,這種無心插柳的作法,讓許多遊客拍照上傳後,居然蔚為風潮,成為頹屋處理的另類典範。 在金門所謂「摩洛哥建築」,最負盛名的要屬沙美老街,那一區域,巷道彎曲迴繞,如走迷宮,因為產權糾纏,長久空盪閒置,後經這種修護方式,被冠上一個充滿距離美感的名詞,竟然成為遊客參訪景點,這種修護方式,雖然有點不倫不類,但比讓頹屋長滿荒草,躲藏鼠輩、丟置垃圾,該是為明智之舉。 幾度去參訪,頗感趣味,幾年過去,一些場景,像吳鼎信大師的磚牆壁飾、戰地油畫牆,一直都是打卡熱點,也看到幾家文創賣店的進駐,感覺步上地方創生的腳步,值得慶幸,但還是感覺缺少了些什麼? 前幾天,與好友簡榮輝夫妻(居宜蘭,一位高段的古物藏家、美食鑑賞家。),走訪了金寧林厝村鄭中美先生的收藏與花器造景,頓有所感。 許多年前,我曾在他家門前的荷花池,駐足欣賞盛開的荷花,但一直未能夠登堂入室。 那天,我步入他家圍牆,一盆盆綠色竄升的盆景,數不清的缸甕花器,叫我訝異於他的美感設計,他回到金門已經二十餘年了,也把室內設計的本領,轉化成庭院設計的功夫。 他收集了無數的大缸小甕,室內室外,各種不同的造型,有的閒置放空,有的裝入枯枝乾梗,即使是龜裂的甕,他也善加填補裂隙,變成可盛水的花器。 我欣賞他把大缸小甕,變成花器,栽植各種花卉植物,如他所言:「花草是最便宜的裝飾品,任何甕與缸,只要與植物放在一起,就會產生化學變化,美化了生活空間。」,他舉直接與間接經驗,提及印尼巴里島與地中海地區,都能善用缸與甕,金門也有許多民俗品,它們的美感,不亞於外國的。 我登堂入室,看到他家大大小小的甕,有樸拙紅磚色的,有光滑上釉的,他強調說:「那些都是金門的。」,叫我東張西望,眼睛不知要看那裏。 他的美感哲學是:「種花是要種在別人家門口,不是種在自己家門口。」,因此在村莊中,有一棟摩洛哥房子,他在那裏擺上各種各樣的缸甕花器,種植各式植栽,把頹屋活化起來。確實,金門的許多頹屋,如果都能應用村莊閒置的石臼、缸甕,栽植花卉,是能發展成村景的,那一定形成一種特色。 在那棟摩洛哥房子,他巧妙地把門前的路徑,擺放兩排甕,像迎客松一般,人走在其間,如步行星光大道。一間房蹓達過一間房,各種不同造型的甕,迎面而來,翠綠的植物,把土黃的四壁,點綴得枝葉扶疏,充滿著生命的力量。雖然,那間房子,已經不再有人居住,但似乎它把房子的榮華紛縟,交給了這一甕一缸的花草來延續。 沙美摩洛哥老街,是一整片的,倘若能夠補上一些缸與甕的花草,就像是穿上形形色色的衣服,一定更花枝招展,令人流連駐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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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門街的女兒
滂沱大雨中──據說是今年最強鋒面系統來襲──我身上披著風雨衣、腳穿著雨鞋,一手撐著500萬保障大雨傘、一手緊緊拉攏護衛著大型購物袋裡的花束,舉步維艱地朝著半山腰的目的地走去。 不過半個小時前,我在屋裡感受到猶如排山倒海而來的強風驟雨,開始遲疑猶豫,甚至趑趄不前打起退堂鼓:這雨勢啊讓人怎麼出門?即便防雨配備穿戴齊全不致濕身,艱難的是如何讓女兒指定的「有錢花」──紅色鈔票摺成的花朵穿插或蝴蝶或愛心不致因為大雨肆虐而糊爛成一團。不想缺席女兒學習成長過程中重要的儀式,我找來一只大型塑膠袋套在龐然花束上,再裝進大型購物袋裡,務求「有錢花」不會遭致風吹雨淋摧殘,這才安心出門。 如果不是女兒國中畢業後選擇就讀護理專科,我不會出現在南丁格爾生日、國際護師節前夕舉行的,前所未聞的、陌生的「加冠」典禮上。 加冠傳光典禮現場布置得隆重莊嚴,會場坐滿護理科學弟妹學長姐、受冠生、受冠生家長、學校師長以及遠道而來的各大醫院護理科主任、督導……。懇切、務實的師長、來賓致詞之後,進入典禮重頭戲:「加冠」。 「今天對你們來說,也許有點像是在做夢。白帽即將戴上,大家穿著整齊的制服坐在典禮現場,內心既緊張又期待,象徵你們正式踏上護理之路……這一頂潔白的帽子,象徵著責任、專業,與無私的愛。代表著你們對護理事業許下的承諾,也承載著未來每一位病患對你們的信任與期盼……」。 南丁格爾的人形背板在舞台燈光照耀下,散發出溫暖和煦的光芒。我彷彿看見十五歲的妳從珠浦南路家門出發,告別了媽祖婆、告別了親愛的家人,漂洋過海負笈雨港,展開為期五年的護專學習生涯。 想像著妳一個人離鄉背井,從最初接觸護理知識時的懵懂,專注努力理解每一個護理專業名詞背後的臨床意義,到實驗教室裡實際操作……嚴謹而扎實地接受護理教育的薰陶。少女十六、七,專二的年歲,妳也接受了加冠儀式的震撼洗禮,戴著白帽,承受更多責任與壓力! 「余謹以至誠,於上帝及會眾面前宣誓:終身純潔,忠貞職守,盡力提高護理專業標準,勿為有損之事,勿取服或故用有害之藥,慎守病人及家務之秘密,竭誠協助醫師之診治,務謀病者之福利。」這樣的誓詞,妳同樣宣示過,並朗朗唱過南丁格爾女士之歌:「讚美讚美護界鼻祖南丁格爾女士,博愛為懷奮鬥為念,護業賴以弘揚,吾儕今朝紀念此節虔誠膜拜宮牆,但願獻身服務人群為我護界之光……」。 實習、畢業之後踏入醫院職場,妳的護理職涯已然是結結實實的三十年。 今年二月,西洋情人節過後,聽聞妳在上班的時候送急診加護的消息,不到一個星期,家人忍痛卸除妳的維生系統,任妳放手而去。 女兒加冠的大日子裡,我確實看到妳的存在,並且熠熠發光。 謹以此文致敬所有的南丁格爾們,並懷念好妹妹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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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個人的同學會:與祖益的半世紀之約
五一勞動節,2個人的同學會。從林口山豬城、蘆竹151高地咖啡再坐回新莊85度C,中午到午夜,12個小時,說不完的故事。五一,50年後第一天的開啟。二個人的同學會本來是三個人的。我還邀了班長、水電工「老馬」之子「小馬」馬志剛,可惜渾身都是戲的他臨時到不了。 小馬之父、山東青島籍的馬宏波(民國3年生,戶籍報民國13年,1976年中風而逝),老馬具中統局背景,到金門化身水電工?擁甲級執照,我們家古區10號水電也是馬家父子來施工的,我的湖南老兵父親阿背,在上海是軍統局抗戰、打游擊一員,1949後,我強烈懷疑他化身農民加入生產下鄉開墾,老馬、老楊,或許也曾在老屋內「交換情報」吧。許多年以後,老馬3封回報組織的信輾轉進入拍賣市場,8萬8千8百起拍,妹妹上網發現,小馬趕緊出面交涉、阻止,以「這是我們家的資產,怎可拿出來拍賣」為由與網拍者交涉,一毛也不必支付,索回作傳家寶。 坐在眼前的祖益?甫入國一,外省籍、不諳閩音的國文老師李一卿上完課,祖益竟敢在教室外堵住老師,關於方才老師唐詩平仄的聲韻教法似乎跟他的理解有所不同。學生差點「問倒」老師,我站在旁邊偷笑,這同學奇啊,怎知道那麼多古典。時小馬是班長,我是學藝股長,713教室座位一前一後,祖益坐邊角,三人不愛聽課,總交頭接耳、傳紙條討論課外閱讀心得,有次跟小馬談孔尚任的《桃花扇》,興味正濃,教數學的導師何克強從黑板回轉個身,一根粉筆丟過來了,落點就在我們仨之間的三角地帶。只關注國文課、國文老師的我們,國二是唱作俱佳、新竹新埔客家籍的范光水,小馬只上了半年,舉家遷台了;國三換作傅叔宜,溫文儒雅,某次介紹課外的台灣作家,其中一人是他高中同學、當紅的徐意藍,傅師頗以她為榮,我卻帶點情緒地站起來發言,「言情小說是文學或者風花?」一談10多分鐘,激辯現代文學,又是學生「挑戰」老師,傅師並沒顯露不悅,「我服了楊同學,文學路上將來必大放異彩!」然後他轉了個身,在黑板寫下「理在直處氣要平,事到萬難須放膽」。 天哪,我們仨,當年還是國中小毛頭。 二個人和一座學校。再見面,拉開的新章回,竟是從二個緊鄰的村落。與祖益一村之隔,我住古區10號、他住珠山11號。1975年,我們到金城國中報到,與小馬同班,唯一可談文論藝的同學。汝村、我村,彼此偶爾會走一段山路來去串門子。「祖益啊,我一直覺得我村欠汝村一筆歷史的呆帳」。原止於街坊鄰里一則古老的傳說。卻在珠山學校發行的《顯影月刊》「顯影」了。 《顯影》創刊於1928,初為珠山小學校刊,以報導珠山鄉訊為主,間有浯島各地訊息,採手寫油印發行,由珠山人薛丞祝與薛永麥(施伍)主編,至1937,日軍占領金門八年期間休刊,抗戰勝利後復刊,轉由薛崇武主編;1946年底,自第16卷第6期開始,改為送至廈門鉛字排版、印刷,再發行至1949年5月,出到第21卷第5期時,因國共內戰情勢詭譎變化,在來不及寫「停刊辭」告別下消失。我檢閱《顯影》,總有著盜匪入島的驚心動魄。我村也是。1937,日據金門後,古區外來姓氏葉駝家遭內地盜匪洗劫一空;光復後,1947年5月28日凌晨,珠山發生一起菲僑薛天啟返鄉被劫案,主謀之一竟有我村人家會同多位內地搶匪,共6名蒙面大盜在雨夜中洗劫珠山薛家大批珠寶、美金、銀圓,刑警展開大搜索,循著雨夜泥濘地踩踏的腳印,一路追到回龍宮及我村各門戶,機警的綁匪妻在灶咖放了把火,藏在床舖下的搶匪趁火光四射中逃逸,刑警無功折返,最後再發出通緝令追到廈門,3個月後終於逮捕歸案,謂之「528珠山劫案」。祖益啊,77年過去了,比我們同學會的時間還要長。汝村不會記恨我村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歷史舊債吧。 而更早以前,1924年,一件轟動金廈、村與村械鬥、鬧出人命的慘案;珠山、古崗,二村人細怨,珠山人情急下開槍射殺古崗村人,官府無力擺平這事件,珠山人賠償了3千8百元大洋鉅款和解了事,此事也被視作縣知事陳淑潛去職的潛因。 13歲的珠山少年薛殘白(本名薛前璧,1911~2002)目擊現場,烙下離鄉夢魘。經由詩人寒川的安排,1996年我在新加坡見到時已高齡85的老報人、與30年代作家郁達夫有段生死交的殘白先生,他在金門度過了17年,後來到廈門、下南洋,1935年回來過一趟,此後再也未歸。殘白80時,有詩〈重逢曾聖提〉:「重逢,有笑聲,也有淚痕。久違了!四十五年。文革十年,精神幸免壓扁,文思未曾扭曲,而你,依然賣藝江湖。『親愛的孩子呀!』為什麼這樣遲到?為師的墓志銘,正等待你動筆。是誰給你這苦差事?八十歲了!猶是重修中印的友誼橋。」 1975年國一時,祖益被我拉到下午3到5點聯課活動、王金鍊指導的城中文藝社,上星期三的的文藝課,我們得到太多文學的養分。我連聽3年到畢業,但可能覺得老師的課不能滿足他,祖益只上一學年就落跑了。30年後,2005我號召老同學重回城中老教室當老學生,王老師退休前夕,再聽一堂星期三的文藝課《今生今世:胡蘭成與張愛玲》,也找到社員王錦芬(王瑀)但人在台北回不來,只能用電話連線致敬王金鍊老師當年啟蒙大家的文學心靈,但祖益失聯找不到他再當一次老學生。 曾經可以談文學話文藝的末段班3位同窗。後來大家走不一樣路,祖益考上東吳中文再轉企管,入一家知名、曾擁二千員工的上市科技公司廠的廠長、稽核室經理;小馬考入國立藝專國樂組,到中廣國樂團服務,為了種子培育、促中廣支援一批樂器予母校金城國中成立國樂團,乃有今日金門國樂團繁花盛景,之後再讀佛光大學藝術所,經營萬世國際,多年前賣房子,與台北故宮合作,復刻、出版、傳下《永樂大典》。 同學啊同學!自1975入學到2025重逢,50年了。「重逢,有笑聲,也有淚痕。久違了!」我又讀起祖益在新加坡的珠山宗長薛殘白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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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汕來去
1949年6月起,金門島上轉進的國軍數量激增,有不少來自廣東東南之潮汕籍貫,他們講的閩南話,屬於閩南語分支的潮州片,有些跟閩南語漳泉片不同,但可以相通理解,並且保留一些傳統的古代漢語。 金門流傳最廣的民間戲曲之一,當屬明代《荔鏡記》,又稱《陳三五娘》,內文詞語用潮州話及閩南語泉州話混合寫成,故事內容描述泉州人陳伯卿(排行第三,故稱陳三,大哥陳伯賢在廣東做官)與潮州富戶黃九郎女兒黃碧琚(五娘),兩人在潮州府巧遇,產生愛慕,中間遭受多種波折,最終結合在一起的愛情傳奇故事。 劇本問世,頗受歡迎,廣為流傳後,被編成南管戲、高甲戲、歌仔戲等不同劇種的常演劇目。《陳三五娘》是南音中數量最多的一個曲目,其中名曲如《因送哥嫂》、《為伊割吊》、《共君斷約》、《孤栖悶》、《绣成孤鸞》、《植年六月》等,都是膾炙人口。 從小跟老人家看過無數陳三與五娘戲劇,日常也喜歡引用戲文,當典故來排遣對話。尤其舊社會是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來完成終身大事,欣羨陳三五娘的完美夫妻姻緣,會說:「嫁豬嫁狗,不如跟陳三走」。或者以「陳三磨鏡」形容假借理由來達成某種目的行為,類似通俗話「提籃子,假燒金」。另外,五娘貼身ㄚ鬟洪益春,穿針引線,促成良緣,人們戲稱男女苦於相戀,又羞於表示,嘴邊常說:「益春留傘-纏纏絆絆。」 1949年10月19日,胡璉兵團的19軍三個師分批乘船從汕頭出航,22日20時抵達金門料羅灣,由於當晚風浪過大,船隻無法靠岸,直到23日黃昏才開始登岸。當時軍民共處,生活圈內也開始出現不少的潮汕籍人士,1980年筆者赴台時,就去高雄鳳山探訪一位熟識的老兵,對於他來金門的原由,始終也不太願意提起。曾經聽過地區編的一首潮州話順口溜,唱說:「汕頭郎,三郎掠二郎,二郎掠一郎,一郎掠去做班長。」似乎隱藏著時代背景下,無奈的人生故事。 金門早期的泡茶,用的是潮州老安順的紅泥小茶壺,玲瓏輕巧稱為掌罐,老人家聽南音、聊天,可以一泡茶來消磨整日的休閒時光。直到2002年首次去潮州,才發現潮州人更是片刻不離泡茶,潮州功夫茶風行台灣、香港、東南亞等地區,歷年來幾次參加廈門會展中心舉辦的春、秋二季茶業博覽會,固定都會找尋專賣潮州鳳凰單欉茶葉、茶器商家。 來去潮汕,從五通碼頭到廈門北站搭乘動車,僅需1小時40分鐘左右,再坐網約車40分鐘到住宿的古城區。民宿是老建築改建,前面臨西馬路旅遊動線老街道,穿過店屋門廊通道,進入下榻處,市井繁華間鬧中取靜。清晨及入夜依然可以享受居民生活文化的人間煙火味,同時悠閒地品茗。眼見輕軌施工連接包括潮州、汕頭、揭陽等三個地方,完成後勢必會帶來更便利的交通。 田嬰(蜻蜓)、尾葉(蝴蝶)等話語,出現在明代的《荔鏡記》書中,潮州人講的自己人,就是不分彼此的一家人。 千百年歲月,淡淡地穿梭不再復返,韓江廣濟橋上,人潮來往依舊匆忙如織;總有一份安靜等待相遇的思古幽情,永遠留在人間天堂的潮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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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馨五月
母親節前夕,兩個女兒安排赴陸之旅,自幼經歷單打雙不打、躲防空洞的歲月,書中的萬惡共匪,根深蒂固的思維,尤其是書寫抗戰歲月,歷經摧殘的島民心聲,更討厭對岸,再加上暈船得厲害,說什麼亦不想去;孩子們的一片孝心,幾十年過去了,兩岸互動頻繁,已無殺戮之氣,似乎該放下仇恨、走一趟見識一些,他們還有沒有在吃香蕉皮,是否需要我們去拯救? 外子跟長官報備赴陸、女兒亦向醫院填寫赴陸申請單,走完程序後,帶著行囊從金門到廈門,首次到大陸,前一天就先暈起來放,上了船,遇到熟人來打招呼,不敢多談,嘔吐袋隨時要上場,都已經吞了暈船藥,好像沒什麼效果。上岸後,顛覆傳統的觀念,從此刻改觀,街道整齊、飯店雅緻、美食饗宴……,以前從金門看廈門,如今身歷其境,有許多不同的體驗,暈的值得! 返家後,攜手本隊夥伴辦一場歡慶母親節活動,一路走來,服務金門醫院門診的兩個女兒,是我們的最大助力,她們上班辛苦,但能奉獻所學,服務地方,樂在其中從不喊累。平日除認養榮民,給予關懷,遇有活動不缺席,也是我們的幕後金主。 活動的規劃與籌辦,需要多方協助與配合,包括老天爺。但此回半夜打雷又下大雨,輾轉難眠,直到清晨仍舊雨勢滂沱,場地、人員均已安排,活動餐亦備妥,雨再不停歇,參加人員怎麼辦?尤其是受邀的年長者。於是開始祈求上蒼,讓活動順利圓滿,不奢求太多,只要那一小段時間,讓大家身不淋雨,安全過關,來去都平安。 老天從人願,大雨停歇,參加人員全部到齊、熱忱參與,陣陣感動這溫馨的一刻。劉信義處長率員前來,親切問候每位長輩,並祝福母親節快樂。大家圍成一桌,閒話家常於感恩的日子,這敬愛的節日,透著溫度與感動,相互間傳遞著溫暖與祝福,雖然天候微寒,但熱氣不減,這屬於溫情感恩的日子,熱忱、尊重、幸福,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 獻上康乃馨是感恩的祝福,同時亦是崇高的敬意,志工熱情,長輩歡心,感動的氛圍,促使了餐聚的圓滿。當活動結束後,感謝上天的幫忙,能夠順利舉行,和女兒們走了一趟廟宇,虔誠拜謝暨添緣,無論對神與對人,恩怨分明。 感謝台金兩地,媒體群的加持報導,您們的鼓勵,是我們向前的勇氣。當活動結束後,承辦人打來電話,我在電話中幹譙,兩個日子讓處長選,沒事挑一個下雨天。他說處長在旁邊,我管他、繼續直腸子。下一秒處長說話了:今天非常感謝妳,辦得非常好……。 下次罵人之前,記得先探頭看一下。尤其是喬事情的時候,不要讓人撞見。否則隔牆有耳,出事了,心臟要夠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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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憶我青春時期的電影
文學作品改編研究,隨著台灣社會變化、外來文化的調節,1960-1979年因台灣觀眾支持,影業發達,當年新聞局長諸多措施提昇影業地位,例如金馬獎頒發項目制度化。李行接金馬獎執行長開始有規劃有想法,金馬獎一躍成為宏觀的規模,當年許多人都守著電視機收視金馬獎頒獎典禮。 「秋決」是李行力作,開拍之前柯俊雄與歐威都極力爭取該劇角色。歐威有心機先留了一臉大鬍子,柯俊雄則每天在李行眼簾下幌來幌去,最後李行選了歐威。歐威果真演的極好,外型也相當適合。在監獄裡由頑劣轉良,獄頭感動想放他逃走,歐威選擇被秋決,他說:「一個殺人犯逃獄縱然活著,也會連累妻、兒被指指點點抬不起頭」。因此秋天到了,毅然決然上了囚車遠去……那一幕令人省思,人性終有悔改光明的一面。 許多文藝電影都被冠以「三廳」電影,不甚公平,以當年李行、白景瑞、宋存壽,每拍一部戲都具時代意義與背景,到後來的王童把《假如我是真的》拍的栩栩如生,沒住過對岸卻靠窩在情報局,把每一個細節服飾掌握相當精準,造成很大轟動,王童是了不起的導演,他從美術設計做起,做過李嘉、李行、胡金銓、宋存壽、白景瑞、陳耀圻等導演的美術設計,可謂十年磨一劍。1980年以《假如我是真的》開始擔任導演,除了導演工作外,仍持續替其他導演作美術指導工作。1983年執導《看海的日子》。1984年的《策馬入林》為其電影美學代表作。 1987年由義大利、英國、中國大陸合作的《末代皇帝》據說拍攝期間也都參考1980年白景瑞導演的《皇天后土》,王童負責這部片子的美術工作。王童彷彿活在那個社會,深刻描繪服飾、用品及生活樣貌等。 宋存壽也是很棒的導演,首先當李翰祥副導。歷年來公認最好的作品為《破曉時分》、《母親三十歲》、《窗外》等片。宋存壽最會用景色說故事,少數能將形式與內涵融為一體的導演之一。他的風格清淡雋永,往往在一些平實的敘述中烘托出一個充滿「人」味的感情世界。1973年《母親三十歲》尤其令觀眾不能自拔。今日重新觀賞,仍然覺得充滿「人」性的描繪。 1980年張毅執導的《我這樣過了一生》以外省女性在台灣的生命經歷為故事。在電影與社會的脈絡下來看,依舊名列經典之林,楊惠姍為此片增肥二十公斤,演技亦可圈可點,可謂敬業到極致。到1983年《小畢的故事》、1987年《桂花巷》……每一部電影都精采無比。 再後來的文藝電影加入劉家昌的曲、中國古典的詞,比如尤雅唱的《往事只能回味》、鳳飛飛《彩雲飛》、歸亞蕾《庭院深深》大街小巷都傳唱著。左宏元加入瓊瑤電影的重要班底後,也讓歌曲帶戲成為瓊瑤文藝片賣座的重要元素……幾乎影迷歌迷分不清,全面瘋狂。出生在金門湖下農村的我,滿懷少女情思,追著買黑膠唱片,只要電影主題曲,朗朗上口,真是電影盛世啊。 不知何故漸漸的不再追著電影跑,「海角七號」之後也不再有「非看萬不可」的影片。前些日子編輯群開會,細數當年金門電影院:金西、金東、僑聲、金城育樂中心……全盛時期有十四家電影院,加上曾經每個村莊拉一條繩子掛一塊白布正反兩面皆可看的戶外電影,夜幕低垂星星閃耀的盛暑,蚊蟲叮咬仍然不知不覺。 感嘆電影的魔力啊。 曾經的影迷期待電影可以華麗再度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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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愛人間與感恩回饋
日前拜讀黃逸歆老師於本月六、七兩日在《浯江副刊》發表之宏文<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敬悼武仁校長>,令人欽佩黃老師之尊師深情,敬仰黃校長之品德功業。由六日上篇,知黃校長罹癌十六年,歷經兩次大手術,因夫人歐陽女士細心照料,病情曾穩定控制。黃老師文中談黃武仁前半生行誼有兩大特點:一、孝悌楷模,父愛標竿;二、樂育英才,循循善誘;兩特點都有舉例說明,令人印象深刻。 七日下篇談黃先生後半生事業、德澤有三大特點:一、黨政公職,為民服務,功績懋著,造福鄉梓,提案皆蒙中央重視,獲得解決。二、敦親睦鄰、族人擁戴,由文中引述黃奕展校長所擬、所讀祭文可知。三、遺愛人間,精神不朽。說告別式後,黃家人以校長生前遺願捐款給沙小,以及曾經服務過的沙中、城中、金中各五十萬元,作為獎學金及學校發展基金。另外又捐五十萬元給中國國民黨金門縣黨部,作為黨務基金之用,黨部主委陳玉珍立委致敬又致謝!師母歐陽翠綢女士更以夫妻名義捐贈二十萬元及平安米100包給金門家扶中心,並加入金門家扶「永久之友」行列。 之前,二月十日金中退休同仁到殯葬所黃武仁校長靈堂拈香致祭,及十三日黃校長告別式,我都有前往參加,並與友人合贈花籃致意。我與黃武仁校長雖無師生緣,但他在我心中是金門典範人物,日後我受聘於王添富校長,也入金中任教,每逢金中餐會,黃校長若受邀前來,會主動找我喝酒! 王添泉校長退休後,被選舉為全縣王氏宗親會理事長,請我擔任宗親會總幹事,但我只會打電話調查、聯絡、開車載人幫忙辦事、攝影宣傳。宗親白事有振權叔、金車兄幫忙主持調度,祭祖事有建成兄、先凱兄等人擔仁司儀,文書由石堆協助,帳務、會計有恩典老師及蔭堂幫忙,宗親主要工作由添泉校長決定。之後,漢文宗長接任宗親會理事長,振漢叔任總幹事,近年我較得閒,偶爾到金中退休教師聯誼室聆聽長輩講古,楊振榮、董倫擇、黃天苞等老師為基本成員,添富校長亦常來,他自言來此上班,十一點準時下班。大夥在彼處說笑,開玩笑說校長家陳釀太多,不妨拿來請大家品嘗。其實大家都知添富校長講究健康飲食,如今很少飲酒,前幾年他盛情辦感恩餐會,有時也拿陳高宴請老同事,大家食髓知味,常開他玩笑。 我曾聽他說當年八二三砲戰後,政府保護戰地學生,學生撤遷台灣分發到各校,他在北港高中,母親叮囑要他努力學習,他不敢怠忽,高二、高三都曾領到雲林縣政府(縣長林金生)三百元獎學金,與福建省政府(省主席戴仲玉)五百元獎學金,以當時的幣值而言金額不少,讓他備受鼓舞,立志更努力讀書。他奮發努力,畢業前又考取保送臺灣師大教育系的資格,師大畢業後在金門多所學校任教服務,如今退休多年,常思感恩回饋。 添富任城中校長時,開始擔任金門縣王氏宗親會理事長,之後長達二十年以上,任內修閩王祠、重建東西護龍、辦理閩王祠奠安、推動《金門王氏族譜》編修、設立獎學金。而且添富校長與莊玉旋園長很早就是金門家扶中心的長期捐款人。大約十年前,王添泉校長退休後,宗親推選他也來擔任金門縣王氏宗親會理事長,在其任內,榮譽理事長王添富捐了三十萬元,供族人急難救助使用,殆是109年,添富退休校長曾捐給金門高中三十萬元供做獎助學金。有一天我好奇上《金門日報地方新聞》以王添富姓名為關鍵字搜索,發現近年來,他的感恩回饋更多了,今年一月與夫人莊玉旋贈送一輛長照交通專車予金門縣長期照顧服務關懷協會,供長照交通接送服務使用。同年二月,添富與添泉二位兄弟以父母「王秋林、蕭含英夫婦紀念急難救助金」名義捐贈十萬元給金門紅十字會。同月,添富、添泉兄弟,回母校沙小以雙親名義捐款新台幣二十萬元。三月,添富、添泉兄弟,又以雙親名義成立獎助學金,捐款沙中新台幣三十萬元。四月,添富校長、莊玉旋園長贈金門農工四十萬元設獎助學金。同月添富校長、莊玉旋園長贈金城國中三十萬元設獎助學金。 黃武仁校長遺愛人間與王添富、添泉校長、莊玉旋園長的感恩回饋,都令人欽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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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譽卡、鼠來寶和保密防諜 ──回憶在賢庵國小的美好歲月
有一陣子晨跑,經常從家中出發,沿西海路往水頭方向,經金門城西門、東門,繞古崗湖,折向翟山、后湖海濱、環島南、和平新村、官裡,然後在賢庵國小運動場小歇,做做伸展運動。 學校面貌和民國六十幾年在校就讀時,已經有了不小變動,譬如運動場邊供觀看的階梯所在位置,以前是男女二棟並排的老式廁所,隔成一間間、地下有一深溝連通,由中、高年級學生輪值、每日提水沖刷。 國小三年級時,學校正大力推行「說國語運動」。當時,剛入學的及低年級學生,很多還不太會國語。於是每學期開始,就給三年級以上的學生發放所謂的「榮譽卡」,印象中每人好像十張。學生互相監督,誰要是說方言(閩南語)被逮著了,就得給對方一張榮譽卡,誰的榮譽卡要是輸光了,就會被處罰,周末放學前得去沖洗及打掃廁所。 記得剛拿到榮譽卡時,就有高年級同學盯著、故意找茬,一不小心,脫口說出方言,對方就會伸手,說「來一張榮譽卡」;甚至,有高年級同學故意推我一把,我一踉蹌,就發出「哦」的一聲,他就趕忙伸手說,「哦是方言,來一張榮譽卡」。於是,沒幾天十張榮譽卡就被要光了。周末自然就得到那臭味刺鼻的廁所報到了。由於老式廁所衛生不是很優,若非實在內急,一般是不太願意在那附近逗留的。以至於很多同學直到畢業了,還不知道廁所後面,有「金門第一才子」許獬的石坊及墓道碑。 運動場另一側的司令台(中正台)大略還是原樣,除了司令台後側,原先有被隔成左右各一個門的窄小房間,充當值日老師休息睡覺之所(學生們經常傳說裏面有阿飄),這小房間也是老師印刷試卷的地方。司令台平日是升降旗後,供校長與老師站著對學生訓話用的;也是頒獎及各種活動表演的舞台。 記得三年級要升上四年級吧,當時班導是楊奕燈老師;為了給應屆畢業班學長一個畢業節目,楊老師特意準備了一個當時我從未聽過、也不知是何意的所謂「鼠來寶」,他挑選古區的陳森吉同學及我分別扮演百姓及軍人,用一說一搭方式,演繹「軍愛民、民敬軍」內容。楊老師利用假日,把森吉同學和我,叫到位於金城國中的教師宿舍,訓練對話台詞及表演內容。 畢業晚會當日傍晚,學校提供一種叫做「雞尾酒」的飲料。森吉同學著藍色唐裝、戴一頂瓜皮帽,我則穿著不合身的綠色軍裝、頭戴軍帽。我倆第一次品嘗有點甜甜味、又有水果味的飲料,感覺真是不錯,於是一杯又一杯的喝著……。輪到我倆上台表演時,我已滿臉通紅、渾身感覺燥熱,頭也暈暈乎乎。當森吉同學開始念念有詞時,我卻已不知所云。 記得當時的「鼠來寶」有一橋段,是百姓有困難,我這軍人要拿出五十元幫助百姓,以展現軍愛民之情。但是當森吉同學講完,該我拿出錢時,我卻呆若木雞,他一直給我使眼色,我都不知何意;他直接對我說,「給我五十元」,我卻回他說「為什麼要給你五十元?」。哈哈,也真是醉了,整個鼠來寶被我演的荒腔走板。晚會結束後,走路回家時,一路搖搖晃晃,還跌到山前村路邊的線溝裏。 司令台的左前方,有一座籃球場。大概是四年級或五年級吧,有一次「保密防諜」週,各班級要在籃球場表演符合主題的節目。我們班的「抓匪諜」節目,由我扮演匪諜,吳增忠同學扮演警察。我拿著手電筒對著天空打信號,之後,由同學在場邊用力敲響大鼓,假裝是共匪看到我這匪諜的信號後,發射炮彈過來;然後,增忠同學吹著哨子、發出嗶嗶聲,開始追捕我。我跑他追,滿球場亂跑。我跑得比他快、身形比他靈活,跑了好久,他都抓不到我。跑到老師都受不了、生氣了,要我放慢速度讓警察抓……。哈哈哈,真是有夠皮,那些在賢庵國小既頑皮、卻也認真的成長歲月;如今,都是美好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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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敢至深
年輕歲月裡,有兩三年迷讀金庸,他第一部武俠經典《書劍恩仇錄》是我最鍾愛的武俠作品之一。書中,乾隆皇帝贈紅花會總舵主陳家洛一方珍稀暖玉,溫潤玉面上以金絲鑲嵌四行細篆銘文「情深不壽,強極則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囑陳家洛將來贈與意中人作為定情物。這「情深不壽」一入我眼,思潮立時天馬行空、騰飛漫旋……;因為當時正糾葛於情關隘口上,呵!於今,七十老婦論情,是否荒謬?低頭暗忖,這世間,情之面向幽微疊複,絕難一言以蔽之。高雅者,天、地、君、親、師;俗流者,濁世紅塵中三教九流泛泛之交;「情」字,竟無一處不在。如此看來,老婦論情當無不可。 說起「情深不壽」,見《說文.老部》:「壽,久也。」本義:用情太深,情不長久。引申義則是:用情太深,勞心費神,容易傷身;尤有甚者,或雙方用情不對等,施受之間情激氣戾;或情深者受了虧負,心中鬱結難平終至折壽。在在演繹著多情者,多受折磨;情深者,受傷相對更深。依此之說,無怪乎智者有言:「情不敢至深,自保之道是也。」 《書劍恩仇錄》書裡重要女主角香香公主喀絲麗出場時十七歲,後因乾隆見玉瓶上畫像瘋狂戀慕她,終被擄進清宮。乾隆想封她為妃,怎奈清軍殺了香香公主父兄全族,她恨透皇帝;何況自己早有心上人陳家洛,抵死不從皇帝。一次拉扯間,「情深不壽……」暖玉自她身上滑落地面,乾隆立刻明白她是陳家洛意中人,妒火中燒,與親信部將密謀惡計……。香香公主得知皇帝欲誅滅紅花會與陳家洛,假意請乾隆准她到宮裡清真寺膜拜,便願順從皇帝。香香公主在清真寺裡伏地祈禱,自衣袖中摸出短劍,在身子下方的磚塊以回文刻了「不可相信皇帝」;接著輕輕叫了兩聲「大哥」(陳家洛),將短劍刺進自己胸膛。十八歲的香香公主香消玉殞,她拚上性命救了心中最愛的陳家洛。當真是情深不壽啊! 其實,人世間種種情來情往,或可從某些智性作者的作品中被觸動、被提點。大陸學者劉再復先生《性格組合論》對於世界各國小說人物性格的描寫與論述都十分到位,針對人物性格的轉化也做了深入剖析。三十八年前閱讀這本書受到非常大的震撼,並得到許多啟發。此間,不論是亞里士多德的「藝術模仿人生」之論,或是王爾德的「人生模仿藝術」之說,在這上、下兩冊的《性格組合論》裡,可以找到許多人間情事的對應,甚至更進一步找到懸念心中已久的合理解答。如:湯顯祖的《牡丹亭》杜麗娘原也是另一個「情深不壽」的典型,但再復先生說:「她憎惡封建禮教對人性的扼殺,而敢於以自然情慾向傳統挑戰。她在現實的社會中死了,但靈魂仍然是不屈的,她死後還魂與她所愛的柳夢梅戀愛結婚,實現她自己的願望,迸射出鬱積在潛意識層次中的苦悶。」杜麗娘總算顛覆了情深不壽的魔咒。 思緒轉個彎,廣而言之,與朋友交,當用情如何?是否也會被制約在情深不壽的框架中呢?「朋」字是兩串玉繫在一起,造字本義:比喻品行優良且志趣相投的人相結交。理論上毋需顧慮用情深淺?誰會虧負誰?但實際上白雲蒼狗,有些朋友心性會轉,品質會變。設若有人針對「與朋友交,當用情如何?」議題展開辯論,正辯主張:能對朋友多好,就盡心、盡力對他(她)好,真心無悔。反辯論點:對朋友不必全心全意地好,非親非故的兩個生命體,利害當前必先為己。 七十老婦毅然選擇了正辯的主張。只因自幼庭訓:「為人知本,真心十分,節義為重;寧願人負我,不可我負人。朋友相交,情若芷蘭,知己難求,總在方寸之間。」如今,仍緊守父親的老派教導,游離在AI時代精明聰慧的人群邊緣,傻不?面對身邊持反辯論點的張三、李四,以及心性、品質正在朝負面轉變的誰與誰,老婦是否該學著落實「情不敢至深」以自保?別一路傻到底,一輩子蠢到底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