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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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雲大師「一筆字」弘法
民國七、八十年間,我在金湖中小學任職,朋友送我一套星雲大師自傳《有情有義》有聲書,我利用每天從金城家開車來回學校的二、三十分鐘聆聽,也開始對星雲大師與人間佛教有一點點認識。 九十一年八月金城國中校長退休,進入佛光山金蓮淨苑學佛,在台灣三峽金光寺接受星雲大師的三皈五戒典禮,從此星雲大師成為我學佛的偶像與榜樣。我不斷閱讀大師的著作等文字般若,像他學佛所說,行佛所行。我典藏《星雲大師全集365冊》,在我老家湖峰四知堂圖書室,成為我鎮家寶物。 最近閱讀人間福報109年3月31日至4月1日,趙俊邁先生大作;〈人間星雲文字般若照大千〉,更了解了星雲大師寫作與寫「一筆字」的創作情形。 星雲大師認為;「文字是生生不息地循環,是弘法的資糧,人不在,文字還在」。他曾說受胡適之先生最大的啟發就是他說;「寫文章就是表情達意,表情表得好,達意達得好,就是好文章,寫文章如說話,話怎麼說,文章就怎麼寫」。大師說胡適之先生的這段話,讓他豁然大悟。 星雲大師曾表達他的文學觀說;「我對於弘法與寫作的理念,一向主張要有文學外衣,哲學的內涵,因為文學要美,哲學尤其要有理,內外相應,而我覺得,佛學就是文學和哲學的總合。希望今後佛教的哲學理論,能用美麗的文學給它裝飾,才能成為有血有肉的讀物。」 大師為了鼓勵文學,讓更多人寫作,他經常舉辦徵文比賽,舉辦全球華人星雲文學獎,獎勵對文學有卓越貢獻的文字工作者,期待文學的真善美,能發揮淨化人心的功能。 星雲大師寫作類別是多元多采的,計有小說、傳記、短評、論議、詩歌、散文、祈願文、經譯、教科書等。他除了寫作還寫「一筆字」。 星雲大師的「一筆字」在廣大社會上,一如其般若文字般傳揚全球。他的「覺有情」書法展,分別在台灣、大陸、星馬、香港、日本、美洲、澳洲、歐洲等國家地區的大學、博物館巡迴展出時期,我在美國、大陸曾參觀過,他的「覺有情」書法展,非常風行,令我甚感興奮。 一筆字緣起是五十年前,因為過度的肌餓,大師罹患了糖尿病,十年前,糖尿病引起併發症,視力逐漸減弱;經美國明尼蘇達州梅約醫院診斷,說他眼底完全鈣化了。 2009年五、六月間在佛光山,因為眼睛看不清楚,不能看書、也不能看報紙,想到一些讀者、朋友、團體經常要自己的簽名,大師想:「那就寫字吧!」 因為眼睛看不到,他只能算好字與字之間的距離要多少的空間,一蘸墨就要一揮而就,如果一筆寫不完,第二筆要下在哪裡,就不知道要從什麼地方開始了。只有憑著心裡的衡量,不管要寫的這句話,有多少個字都要一筆完成,才能達到目標,所以他就定名「一筆字」。 大師眼睛看不見,行動不便必須坐輪椅,但他為滿眾生的願,不辭辛苦,與時間賽跑。演講、課徒、會課、拍照……他無論走到哪裡,一得空檔就寫「一筆字」。 經常寫的忘記時間、忘記停歇,徒弟們不忍,請他休息,他回答:「不要教我休息,我也不知道還能寫多少,能寫就多寫……」縱然寫到手痛作嘔,他還是打止痛針,繼續寫。在大師寫的「一筆字」裡可看到:他的生忍、法忍、無生法忍……。 大師謙稱自己字寫得不好,他說:「不要看我的字,請看我的心」。「心」在哪裡?大師又說:「字裡有乾坤,心中無一物。」既無一物又如何看?此中的智慧可用心體會。 大師曾說:「出家七十餘年來,憑著一份與人結緣、給人歡喜的心,希望大家把我字內佛法的意義、信仰的法喜帶回家。」大師的用心、堅持與布施,令我們感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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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下生活
新冠狀病毒肆虐情況下,目前全世界死亡人數已達17萬5千多人,死亡率接近百分之七,應是自二次世界大戰以來,人類死亡最多的一次瘟疫,我們國家在這波的瘟情中,因為超前部署,政府與民間通力合作,因此染疫人數比例遠低於世界的平均值,死亡率亦低於國際平均值。個人覺得這除了歸功於台灣的醫護人員的專業和用心、醫療器材生產品質的精良和技術的優質、主管疫情控制的衛福部官員的智慧和遠見(如徵收口罩和管制購買數量等政策)、人民的防疫憂患意識和配合共識,特別是台灣舉世無雙的完善的健保制度,讓人民無價的性命被保障。簡而言之,因為我們第一流的人才都去讀醫學院當醫生,因此對抗強大的病毒,就有一流的防疫和控疫戰士;因為我們有完善人性的健保制度,所以,我們對防疫和染疫後的治療就深具信心;因為我們有透明可理性討論的公民社會論壇和平台,政府訊息公開化透明化,針對疫情和國際公共衛生議題大眾輿論可公開討論和批評,甚至參與。換言之我們有民主素養高和保健觀念強的的公民,這是造就這波席捲全球,聞之色變的新冠狀病毒疫情下,以透明化全民化防疫戰勝隱形病毒而創下「台灣第一」的主因。 台灣雖小,但並不弱小,雖然只有二千三百萬的人口,外部發展有對岸的打壓和孤立,內部有著經濟低迷和黨派對立的問題。但是對抗隱形病毒,攸關生死,已經超越了國界、種族、膚色、黨派和宗教的界線,這是一場人類和無形病毒的戰爭。要打贏這場戰爭,必須超越個人的自私、貪婪和惰性,以耐性和細心的生活習慣和態度,來作長期抗戰,直到抵抗病毒的疫苗產生,這是一場防疫的耐久賽,撐越久得勝機會越大。 因此目前仍在新冠病毒籠罩下的我們,必須調整我們的生活型態和理念;過更簡單的生活,少外出旅遊、少交際、少群聚;更健康的飲食,均衡的營養、適量健康的飲食、多到空曠的戶外自然環境,吸收新鮮空氣、接受陽光的照拂;適當的運動,雖然很多密閉空間和群聚的運動無法再進行,但是每天適當的伸展體操、有氧運動和慢跑等活動,還是對健身有益;更單純的人際關係,疫情緊張少了許多群聚的活動,卻是對紛擾雜沓的人際關係的一種沉澱,少了熱鬧,多了傾聽,少了浮淺,多了深入。更清明的自省沉思,面對每天觸目心驚、駭人聽聞的疫情報導,更多思索生死問題和人類的有限性,把握當下、珍惜現在所擁有的親情、友情、愛情,「冬天近了,春天還會遠嗎?」,讓我們正向迎向疫情消逝,重現健康,恢復正常,重新回歸青山綠水、藍天白雲的常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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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來路的風
又一次來到菊島的天后宮,一樑一柱散發著香火的莊重祥和,凝聚神明的呵護與庇佑;一草一木充盈風雨的潤澤厚德,附著節令的彈性與韻味。在這裡,我可以坦然呈現隱藏的悲喜、富裕中的無奈以及成功後的迷茫。 生活不如以往地靜好純粹,身邊充斥敗壞、偏執與不實的消息,每個人都帶著血的眸子,搜尋含沙射影的目標。負面的話語就像不斷向上湧的氣球,而我趴在上面,不知道自己將被擠向何方,更不知何時引爆。 很多話不敢直白地說,只能虔敬地跪在媽祖面前,默默傾訴。 香煙、祈願、頌禱,溫和的光籠罩在廟宇四周,這道光,睜開眼睛能看見,閉上眼睛也能看見,吸引我靠近,潛入,然後相信。恬靜的光芒讓我忘記生存本身是脆弱的事實,心境閒適了,能體會牆堵上擂金畫在韶光的劃痕中,記錄世間的故事;能看透精雕細琢的剪黏泥塑中,隱喻著歷史斑駁的景象。我可以讀懂石碑上打磨鍛造的韶華瞬息,還能解構屋脊的垂簷、疊拱、簷柱等建築語彙,將之層疊翻新,重構成有意義的敘事。 如此的光輝,讓我和媽祖產生緊密的聯繫,重新感受自己的存在,即使世界浩瀚宏大,事物生綻逝滅,人生如此渺小短暫,我就活在當下。一陣狂風、一場暴雨,只需輕輕彈指,所有的傷害背叛都將葉落色飛,旁若無他。我明白萬事萬物無非因緣聚合,生起了那份接納,天寬地闊,人間依然是值得奔馳的旅程。 在塵世存身本非易事,媽祖守望我心中的信念,滌洗物質之欲,消除貪念之熱,我再次虔誠地寫下諾言,句句真誠。 天后宮的清風閣,設置了文物陳列室,我瞧見一塊道光26年(1846年)題獻的「功庇斯文」匾。今朝我站在時光的此岸,碑文僅能提供簡單的文字細節而已,隔開了歲月,歷史的深淺濃淡早已漫漶不清,唯一清晰的是「蔡廷蘭」三個字,格外醒目。 一陣風吹來,緩緩地梳理日暮時分的時光,深藏的記憶被溫柔觸摸,我想起小時候,父親敘述關於瓊林祖家蔡氏家廟的蔡廷蘭進士匾額,心裡對這位瓊林蔡二十二世祖,同時也是開澎進士,湧起欽佩景仰的情懷。 從那一刻起,我的目光一直逗留在這個熟悉的名字。像是研讀蔡廷蘭著的〈瓊林新倉上二房十一世宗祠記〉、〈浯江瓊林蔡氏祖譜序〉、《海南雜著》。探尋紀錄蔡廷蘭提寫的十一世宗祠檐柱聯「紹業本詩書風雅千秋延祖澤,傳家惟孝友雲礽奕葉篤宗支」,「欽旌節孝」坊的邊聯「飲孽奉姑代職寢門全孝道,和丸訓子流徽巾幗享高年」,「一門三節坊」之中聯「殉婿易撫孤難不死為存一塊肉,寡姑貞孀媳潔未亡真見三完人。」 在某個橙黃橘綠的下午,我決定出發,尋訪蔡廷蘭進士第。 進士第修復之前,我看見雁去蟲隱的寒冷,人去樓空的空曠與孤寂,「光景炎涼,須臾變換,乃嘆人生過眼煙花,俱成陳跡。」(《海南雜著‧炎荒紀程》)修復之後,我看著紅瓦翻新的燦爛、牆壁彩繪的繽紛以及絡繹不絕的人潮。四合院古宅一旦出現在視野中,其中隱含比高樓更龐大、更寬闊的視野。 坐在進士第旁的石階上休憩,喝口風茹茶,把心放慢,再放慢,紅塵在外,漸行漸遠,淡淡青草香在舌尖瀰漫,有種熟悉的氣息、溫度與我相認,心情興起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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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有辛香
新冠肺炎橫行連月,疫情曖昧渾沌,確診案例似乎遠在天邊,卻讓人深怕近在眼前爆發。於是減少出門外食群聚的機會,改以「天天入廚下,洗手作羹湯」,成了自我防疫之必要。 沒有刻意的屯糧積秣,每隔一段時間例行性到賣場採購分裝:去骨雞腿、鮭魚鯖魚、燒烤牛肉片、去殼蝦仁、豬排……各式蛋白質肉類,加上早餐必備用的蔥油餅、饅頭、吐司、起司片……,卻也把冷凍庫使用空間發揮得淋漓盡致,達到最大效益,食材豐富到任由女兒天天下單點餐,選擇不同菜色。 女兒執著,除了主菜略有變化,調整煎、烤、滷、蒸等烹調方式,雞蛋、豆腐、地瓜葉、高麗菜、玉米湯……百吃不膩;洋蔥、彩椒、茄子、蔥薑蒜辛香料……則敬謝不敏,時日一久,意興闌珊,不想再順著孩子心意採辦食材,終於有一天,在傳統市場只用十元代價,便為自己買了一大把蒝荽。蒝荽又名胡荽,原產於東歐。傘型科,胡荽屬。一年生草本,二、三回羽狀複葉,根生者更細裂,互生。夏秋之際,梢頭開花,複傘型花序,花瓣、雄蕊均五片,子房下位,果實圓形而有香氣。可佐菜和入藥,通稱香菜。 回到家將蒝荽略為沖水洗淨,梗、葉分開,梗可加入豆干絲、肉絲大火拌炒;葉則可以和入打勻的蛋液烘煎或煮湯。 空氣中溢滿蒝荽的香氣,我貪婪地吸嗅。想起童年的自己。 朝八晚五的上班日,等待警察局裡的叔伯下班,吉普車已經在衙門口候著、車滿座即出發,我不知道要開往哪裡。逼仄的空間讓我不適。沿途樹影,一路昏沉。我認出后盤山的彎道--這是往沙尾的方向了;再來經過瓊林的石獅爺;屠宰場、中蘭牌坊到了;往前就是何厝、斗門到了。沒有路燈,吉普車的車燈也半罩半亮著。夜,越來越深;天色,越來越黑,越來越墨。車過榮湖,往前右轉就是金蛋糕麵包店所在的沙尾了,晚風呼嘯、黑影幢幢,目的地怎麼還沒到?遠,真遠!車子在大岔路左轉,繼續往前開,開了好久好久,久到我以為即將到達南極、北極了,才終於在一幢番仔樓前停下。大大的紅帳、燙金的雙喜,這是喜酒宴客所在。 跟著大人們魚貫上了二樓,在四方木桌坐定。桌腳靠近桌面處,暗藏開瓶器的玄機。我盯著桌上平日難得一見,仍待開瓶的汽水,想像著大口喝下汽水時,滿嘴的氣泡在舌尖爆炸開來。心中不禁竊喜。 人聲嘈雜,招呼聲此起彼落。終於等到上菜、開動! 我怯生生地,不敢恣意出動筷子夾取盤子裡的炸物。看著拼盤裡的蒝荽,卻忍不住伸手抓了一根綠意盎然,再低聲自我解嘲:「我屬牛,要吃草!」 熄火、起鍋,香菜烘蛋、香菜干絲陸續上桌。我的手指、鼻尖沾染了蒝荽的氣息。還有近四十年前那一夜,遙遠的車程之後,番仔樓喜酒筵席、拼盤上蒝荽的青翠與辛香,在新冠肺炎疫情曖昧混沌的庚子年漫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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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尼麻里峇板的金門社群
麻里峇板,又稱峇里巴板、麻里巴板(Balikpapan),位於加里曼丹島東岸、三馬林達以南,臨望加錫海峽,城市面積503平方公里,人口約645,727 人(2018年為止)。麻里峇板原為一個小漁村,1897年附近發現石油後興起,成為加里曼丹島礦業中心和主要輸出港。 在曾僑居於印尼麻里峇板、後遷居香港的黃定堅所遺留的珍貴手稿中,有一篇〈印尼麻里巴板金門同鄉〉,完整地敘述了這個城鎮與金門僑民的關係。他提到20世紀初,「……蜆殼石油公司興建煉油基地,當時從中國廣東及爪哇島等地輸入大批勞工,這些工人分居煉油廠各區職工宿舍;宿舍區有商場,有經營生活必需品的零售店(印尼話稱『亞弄』)。石油公司高級職員則住在吉寧拉山海邊風景秀麗的牛農樂山坡上。晚上,煉油廠、碼頭、樓房、別墅,燈光閃爍,有『小香港』別稱。」 因為石油而繁榮的麻里峇板,黃定堅提到「我金門同鄉聞訊陸續湧來該市營商。最早到此的是前水頭村黃順圖經營的『合和順』,後來陸續有黃廷宙的『忠和合記』,黃積玉兄弟的『和源』,有蕭國忠、王溫、許乃奎兄弟、黃乞藉的商店、黃順泰的『合勝』,黃加平的『金同福』,黃炳益的『和發』,黃振源兄的『金同和』。」經商致富的黃順圖、黃廷宙等人,在1930年代前後返回水頭中界,蓋起了光宗耀祖及未來準備落葉歸根的洋樓。 1937年日本侵略中國之際,麻里峇板的金僑派人回來,接僑眷出洋。金門社群人數漸眾後,1938年成立了麻里峇板金門會館。黃定堅寫道:「……麻市金僑特派許乃奎、王天煌回國接僑眷出洋。許、王到了廈門鼓浪嶼,由於金星輪船已停航,特租用帆船往金門接眷,先後接了80多位僑眷帶回麻市。1938年底,鑒於麻市鄉親日眾,需要有一個團體出面聯絡感情、互助合作。遂由許乃奎、黃積玉、王天煌等發起組織麻市金門會館,選出第一任理監事。」 二戰期間,在麻里峇板附近爆發1942年、1945年的二次海戰,導致當地工業設施被毀壞殆盡。戰後,殼牌公司在當地進行了大規模重建,使得該城恢復元氣。新一批的金門移民紛至沓來,建立一個又一個貿易商號。黃定堅回憶著:「二次大戰後,再湧現一批新的或重組的吾金僑島際貿易商號,即黃文水、董榮庭、辛西土的『集群』號,黃振南、陳天麟、趙鐵恭、張能才的『金同和』,許乃奎兄弟的『晨曦』,黃凱旋、凱勝、楊火爐、薛維舟的『小的公司』、楊誠發兄弟的『協益』、許國煥、劉欽選的『三益』,黃承恩、洪景木的『真美』,黃炳益、黃世榮的『和發』,王天煌、鄭水絆的『日升』,王天運的『和平』,歐陽杭商店,黃國澤兄弟的『合和順』,張亞鐵的『龍興』,楊篤地兄弟的『全勝源』等。」 這樣的現象,也使得1960年代金門社群在麻里峇板幾乎占了當地華僑人口的一半以上,當地商業也多數由金門人所經營,「麻里巴板吾金鄉僑占全市華僑總數的半數以上。根據該市中華總會統計,1960年由『戈果里』、『美上美』、『東漢』等輪遣送一千多華僑回國後,1961年戶口統計尚有華僑六千多人,其中金門同鄉占三千多人。由於麻市華僑有半數以上是金門同鄉,所以該市大街小巷的百貨商店、食品店有八成以上是金門鄉親經營的,也有經營客貨車的。」 1955年,來自金門的新客(新僑)陳篤填、陳良漢寫過一篇〈麻里巴板和麻里巴板的華僑社會〉,內容包括自然環境、地名由來與人文歷史、經濟交通、戰禍過程、華僑社會概況、僑教事業等。其中討論華僑社會時,提到1950年代國共對抗下致使當地華社的分裂一事。事實上,冷戰時期的臺海兩岸、東西陣營對峙不只發生在兵戎相見的金門,也廣泛地影響了海外華人社會內部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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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 食
某天在群組上看到的訊息,我報名參加了4月18日上午環保局辦理的「109年金門縣地球日-剩食、惜食、美食,由你決定」,因這主題看來有趣,正值防疫期間,報名時猶豫了一會兒,而最後會不會如期舉行,好像也不是太確定,還好,連日來的疫情好轉,活動也如期辦理。 因為早到,看到工作人員進進出出的準備,在員工餐廳裡,一邊是資料講解,一邊則是實作,原來他們是農工餐飲科的主任及學生,主辦單位還在活動前提醒參與學員要自備碗筷,到時試吃。防疫期間,一些預防動作不能少,量體溫、留電話、勤洗手、戴口罩,一桌只坐幾個人隔開距離。 同在地球上,有些地方是缺糧,而有些地方卻在浪費糧食,我們呢?有吃過金門喜宴的人一定不難看到這個畫面,那就是隨著一道一道的佳餚上桌,大家吃著吃著,會有人拿出袋子「打包」餐盤裡沒吃完的菜,的確,宴菜、封肉、甜飯是很常看到提回家的,而到家後也多半是加熱拿出來食用,這回看到的是重新料理,變化一下,感覺會比較不一樣,有點像是「創意料理」。 「建立觀念」很重要,尤其是正確的觀念,珍惜食物由你我做起,首先看了天下雜誌的「剩食之旅」,從產地到餐廳(或家裡的餐廳),常常是看不到前段、後段的浪費,挑選水果有迷思,不要只看外表,現在市場上的小黃瓜,不再彎曲,加上大自然的變數,於是變成了長得醜的、歪的被丟在產地上,要怎麼減少次級品、產地的浪費,可以改變作法,多去收購、加工,千萬別真的成了「好看的送上台北,沒加農藥的留給自己」,畢竟我們絕大多數都是消費者啊! 以前常聽到的問候語是「吃飽了沒」,自從有了「吃到飽」的文化後,在臺灣,中餐浪費的比西餐多,「賞味期」等不等於「有效期限」?品牌、包裝等不等於「營養」?有「計畫性」的購物很重要,我們要學的是知福、惜福、再造福,無計畫的購物會浪費二成食物,有計畫的購物可以省下25%的成本,我們要支持在地,善用食物。 「廚餘量」的居高不下,是因為食物的浪費,但至少還可以堆肥、給其他動物,別造成環境的問題。「即期商品」可以給有需要的人,食物減量的作法如:用收納盒;適量購買;冰箱原則是「先進先出」;家裡有「開火」的要計畫性購買當季的東西,了解食材再利用;果皮製作酵素等,珍惜每一餐,計畫型消費。 講師接著實作三道料理,當然還是看得到宴菜、封肉原來的樣子,但加了料後的它們吃起來感覺挺新鮮的,倒是甜飯因為被「虎皮」包起來了,非得一口咬下才會知道裡頭是什麼,一邊吃著美食,一邊還拿到便當盒,說是吃不完的可以「打包」回去,主辦單位真的好用心。 特別的環境教育課程,在防疫期間有了特別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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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場上的電影
我喜歡逛菜市場,除了可以買到新鮮的食物打打牙祭,也可以看到一群市井小民的生活百態,十分有趣。 菜市場人潮最多的,當然就數周六日,每當那時,狹窄的東門菜市場街道,就會擺滿各種新鮮菜蔬,或是本港的魚蝦海產等,此外賣豬肉的、賣雞牛羊肉的,也都出來擺攤叫賣,那是一個充滿生氣的地方。 假日時,我喜歡到菜市場踅抹一番,看到對味的,我的錢,就會爭先恐後想要跳出來換主人,因此逛菜市場,變成我假日的一項消遣。 市場上賣雞的有很多家,都號稱是吃酒糟的放山雞,都各有主顧。其中一家名叫「阿蘭」的,總是要排隊,她一周七天賣七天,每天固定殺六七十隻,年節與周休二日,放量到一百隻,還是有人向隅。 我最欣賞的是她剖雞的功夫,我替她計時過,一隻雞,從上砧板、破肚、拉腸、剖下水、刮雞肚、剁雞爪、切雞塊、裝袋,一般都在三分鐘內完成,熟練得:「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十分快速。 據說阿蘭是大陸翔安嫁到金門的媳婦,身分也從小學老師變成賣雞的,這轉折也真是很大,嫁來金門23年,也賣雞23年,孩子都念大學了。 此外,北堤路口有一家「青年牧場」的牛肉鋪,是每逢周六和周二,才賣當日現宰的本地牛,算是市場的新秀,在菜市場走秀才不過兩年,開賣日是根據客人的訂貨,才衡量殺幾頭牛,兼附贈滷包,因此生意興隆,每到十點出頭就收攤。 小店的吳姓老闆娘,是來自台南,嫁到金門的媳婦,一把刀切肉斤兩差微,看似有受過訓練一般,與她交談烹煮牛肉之道,頭頭是道。 牛肉攤的牛腱一般都是稀罕貨,每每排隊要兩個禮拜之後,因此我只有退求其次,買牛筋,搭配蔥薑番茄洋蔥等,熬滷起來,十分逗人味蕾。 市場另有一攤賣吳郭魚的「阿麗」,是來自泉州的金門媳婦,每每擺在市場地上的吳郭魚,嘴巴都還一張一闔的,有時還會跳躍起來,嚇人一跳,一般人不愛吃吳郭魚,因忌土味,她卻號稱她的吳郭魚是野生的,平均一隻超過一掌半的魚,才賣七八十元,是俗擱有局。 我買過幾次,把魚肚刮乾淨,去除黑煙薄膜,不論煎蒸,魚肉細嫩爽口,沒有土味,徹底推翻了我對吳郭魚的刻板印象。 市場也有好幾攤賣菜的,通常我是隨興看到就買,只有要作「七餅菜」時,我會選擇「阿芳」菜擔,因為她小小的菜擔,各式蔬菜五顏六色、琳瑯滿目的,不管是大蒜、芹菜、扁夾豆、菜球、紅蘿蔔、冬筍、豆干、海蚵等,都全部具備。 阿芳菜擔,是島上許多種穡農夫的交易節點,經常看到憨厚的農夫載運自己種植的蔬菜來賣,叫阿芳阿芳的,很是親切,爾來阿芳的兒女也來接棒,儼然形成賣菜家族。 我喜歡到菜市場閒逛,走進那裡,好像是在看一部社會寫實片,可以看到來自各地卻生活在這裡的族群融合,可以看到市井小民為生活忙碌的點點滴滴,有人說菜市場是一個城市的心臟,是生命與氣力的泉源,我十分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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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行走
前些日子,一個人走進太武山,走在山路野徑上,特別留心胯下腳足的承受與感受,月餘未登山,往上攀爬有微微筋骨疲乏,髖骨開闔略有澀痠,下坡時膝蓋得用力支撐,雙手攀扶樹幹枝椏,行走尚可,但漸有感的身軀骨架,讓人明白歲月道上走就這麼一回事。 上個月陪媽島上四處走動,午間到鄉間著名餐廳用餐,老闆與媽是舊識,前來寒暄,說起兒子逾四十猶未娶,自己手藝無人傳承,餐廳亦無人接手,只得自己撐著,話多感慨,語頗唏噓,他與媽同年,七十有餘,猶需裹著圍裙執勺翻鍋,忙裡忙外,見他走路略微蹣跚,明顯地脊椎已側彎,實在是累得「歪腰」了。 想起爸在約五十歲時,而我方二十許,見他高舉著生鐵製黑鍋在爐灶艷火上,揮勺快炒,輕鬆地單手舉起沉鍋翻滾耍動得虎虎生風,那勺子撥灑菜肴食料,再舉起鍋子猛然幾下高拋摔滾,菜餚滾滾、顏色紛紛,老爸敏捷地空中接起,熱鍋快火,瞬間熟成,臨起鍋時將鐵勺敲擊鍋沿,鏗鏘有聲,有次,我在廚房等端菜上桌,他有些試探,有點輕渺地對我說,少年仔,你試試看能不能舉起這支「鼎」,我一手猛舉,鐵鍋文風不動,兩手合力舉起,約略可提,但只停佇上舉,無法作任何動作,頹然放下,慚愧了! 人在歲月道上走,走著走著就老了,爸也就大約八十歲時,走路就開始顛顛危危,搖搖晃晃了,大弟買了拐杖給他,他只用在撐身起立或上樓梯時使用,出門是絕對不拿的,我想起外公也是如此,年老後行走搖晃,就極少出門,怕扶杖不好看。 我的筋骨從小就不強韌,而今腳踝轉動間咔嚓聲起,膝蓋深蹲亦??啪微響,所以我每天拉筋作操,惟恐早衰,深怕行走無力,就此深坐角落,不發一語。 還記得高中時,同學阿忠與老劉某天發神經,約定放學後,不坐公車,一路從金城跑到山外,我們一群同學坐著金城往山外的公車回家,車行在「中央公路」,遠遠地看見他們穿著背心、短褲跑在路旁,大夥開窗吶喊加油,車過後,猶在後車窗張望著他倆,那時真是年輕、有勁呀!後來過了約三十年,我約阿忠登山,他人未到山頭,卻遲疑緩行,氣喘吁吁,膝蓋鉅痛,幾無法下山,眾人等了又等,還在山谷處小睡等候,惟我一路陪伴,對著他喊「爺爺,你要趕快走呀!」直至日落山頭,四野幽暗,夥伴們點起頭燈等在終點,他才勉強走到,歲月不等人呀! 我喜歡走路,能走我一定走,至於跑步,偶或,年輕時以為青春猶在,時光尚早,自恃身強體健猶多時,哪曉得從懵懵懂懂,到渾渾噩噩,人生一瞬,稍一回神就青春殘存,歲月已晚,「終日昏昏醉夢間,忽聞春盡強登山」,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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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民間古文書
解讀昔日社會人文生活型態,民間古文書是一座豐富的資料寶庫。 流通的民間古文書主要有族譜、信件、字據、契約、執照、訴訟、婚喪、壽誕文書等。古人一諾千金,相信「白紙寫黑字」的一紙誠信,背後卻牽涉到百樣人生的逆境遭遇;舉凡疏困求生、病殘養老、意外傷亡、吸食鴉片、赴南洋欠旅費等所致的典當買賣行為,隱藏著許多不可或不願告人的原因。俗諺說:「賣某作大舅」、「賣子不叫子名,賣田不走田埂。」傳統封建社會的賣妻契、賣子契等風俗一直都存在著,後世將之當成主題性的社會民俗學專門研究項目。 金門地區較為特殊的是蚵田、鹽埕等傳統產業書契,跨越年代數百年,內容真實記載營運謀生方式,對調查研究古代漁、鹽地理環境和經濟營生行為有所幫助。有些海域的漁業權,相對有捕魚網位、赤菜等採收權的珍貴文書。 傳統宗族制度一直以祠堂、族長、族田、族譜、族學為標誌,具有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的時代屬性,今日的社會型態縱使變遷,宗族在地方依然有一定的影響力。金門修纂族譜,目前資料顯示最早始於明代,向來是瞭解地方歷史的重要文獻,宗族型態與社會的人文息息相關,族譜紀錄資料往往呈現社會背景下的歷史原貌,可以補充史料的不足。 鬮書,是從錯綜複雜的宗族關係中確立身分後,對財產的繼承重新分配,通常會有預防牽制變賣祖產的機制。 金門與台灣地區的土地財產登記制度,有著全然不同的歷史發展,文獻呈現各個時期的沿革風貌。一般稱有中人、知見人和雙方的簡易畫押簽字證明為白契,有些正式文書,會請官方查驗證明過,繳納稅款,蓋上關防,稱為紅契,清代晚期的古書契,通常保留官方雕版印刷的契尾。1915年金門正式立縣,福建財政廳在地方查驗契約,經證明的契單繳交查驗規費,然後加蓋新的縣政府大印,交付業主保留存查。1928年國民政府財政部訓令:頒發驗契暫行條例及各省驗契章程,規定凡在此次開辦驗契以前成立之不動產舊契,包括已稅或未稅者,均應一律限期呈驗換發新契紙,倘逾期限不呈驗,遇有訴訟,不能作為憑證,如經人告發或官廳查出者,並加以處罰。但是時局的動亂不安,加上日軍侵略,勝利後內亂不止,民間依然習慣採用傳統書契。 1949年國軍轉進金門,軍管時期一切為戰備考量,部分百姓無正式法令取得舊有土地轉換登記,民間舊習俗也一直沿用到70、80年代。1992年解除戰地政務後,軍方陸續釋出占有私人土地,引用民間古文書的認定及證明,一夕之間成為紛爭的源頭。 未來金門學推廣之研學焦點,保存的民間古文書作為重要的歷史文獻研究證物及當代重要的文化資產。經過梳理、分類,必然可以運用到金門多元課題的調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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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好歲月
那天,因為「割稻飯」的因緣,吃飯配話的午後,聽見「相放伴」的人情風景。 原來,在台灣早期的農業社會年代,孩童一起去放牛,在野地放牧時,牧童間隱然有著相互看管牛隻的習慣與默契。像這樣彼此照應互為支援的道理,久了就有放牛相放伴的說法。後來逐漸也用來指鄉里鄰居間互相幫忙農事或婚喪喜慶,來幫湊手腳的,就真的是純粹幫忙,而非雇傭關係,但當他日別人家需要協助時,主人家亦會義不容辭的出面幫襯,這就是「相放伴」,正如放牛的同伴,或許,更貼切的講法是放人情。 這讓我想起金門「逗相工」的風俗,源自於農業社會的人情敦厚,所以從日常農務到人生大事,聚落鄰里都會互相協助「逗相工」,一家的喜事或喪事往往整村里動員,就像是全村里的事一樣,純樸無華的年代,休戚與共並非說說而已。 而在美國西部開拓的年代,也有 logrolling 的說法,伐木工人之間相互幫忙「滾木」,克服人手不足的窘境,後來就衍生成民主社會投票時,為爭取更多支持而出現不同陣營的選票互助,這與相放伴、逗相工都有異曲同工之妙。 學期剛開始,疫情帶來的焦慮似乎也在校園內跟著起鬨。某日,因為沒課的空檔,支援學校側門量體溫的工作,有熟識的學生遇到,一臉不可置信,沒說出口的問句似乎是:老師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幫忙量體溫?但這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病毒既然不會區分你我,防疫就不該只是某些人的工作,沒有人是局外人,都要幫忙湊手腳。就像是另一日的課堂上,一個離家住學校宿舍的學生,因為上課、打工完全沒時間排隊買口罩,而因為社交距離要求,進教室上課非戴口罩不可,學生只能兩手一攤,很不以為然的表示沒口罩,於是轉身拿了背包裡的備用口罩讓他先應急,並提醒可以使用網路預購口罩解決困擾,話才剛說完,台下同學已經開始教他下載健保快易通,那個場景,熱絡得讓人以為一定是什麼好事發生。 由於超前部署正流行,清明連假前,已經收到要準備遠距教學的訊息,因而過去這幾週就是在緊湊的演練中且走且戰,心中卻一直希望這些都毋須用上,一切如常、什麼事都沒發生最好。而我們現在的日常,卻似乎是別人的奢侈,法國的朋友、遠嫁德國的同學,竟然都不約而同在問候中提到要珍惜我們現在還能如常生活,世界各地的封城鎖國,超過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被限制在家,而在這裡可以每天正常上課上班就更顯得特別,幸福果然是比較出來的。日前收到一封很有意思的信,發信人是期刊的編輯,除感謝應允審稿外,還不忘疫情下的溫馨問候,看來,焦慮正隨疫情四處流竄,雖然或許只是客套話,卻也為此時此刻的世界,下了確切的註解。 翻出一些舊物,全都是2003年SARS期間每天量體溫的見證,當時進建築物前都要量一次體溫,並貼標誌以為識別,有些用顏色,有些是數字,一整天下來進出不同地方,可能就集了十幾枚,有人貼了滿滿衣服都是。習慣將這些黏在門禁的磁卡上,之後再隨機撕去,偶爾,就用來當作簽注樂透的明牌,雖然從來不曾準過,卻未嘗不是衝擊下的隨遇而安。 因為,很多人的逗相工,疫情下的日常還能緩緩前行。歲月靜好,如歌的行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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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楊牧 談東海往事
三月在台,驚聞詩人楊牧病逝,從報紙及網路看到不少悼念詩文。 楊牧是我東海早期學長(他歷史系轉外文系,我讀中文系),本名王靖獻(從母姓,弟妹皆從父姓楊),其父兄弟多人年輕時,即從桃園遷居花蓮,父開設印刷廠,喜讀漢文並曾訂閱《自由中國》,母親本是台北小姐,嫁來花蓮,王靖獻在花蓮出生,自幼喜愛文學,就讀花蓮中學初三即與高中學長陳錦標辦詩刊,早年筆名葉珊,受浪漫主義詩人的影響,著述現代詩文不斷;一九六四年九月抵美國愛荷華大學深造,二年取得創作碩士。一九六六年選擇赴美國柏克萊加州大學攻讀比較文學博士學位(哈佛大學及愛荷華大學也通知錄取),在柏克萊見證了60年代的美國學生運動。三十二歲改筆名為楊牧,以詩文積極介入社會。他與林衡哲曾共同主編志文出版社的新潮叢書,影響台灣文學界,王靖獻成為大詩人,也是著名散文家、評論家、翻譯家、學者。詩人向陽讚楊牧,是根植臺灣的文學巨樹。楊牧自言使用漢族文字,創作台灣文學。 一九七三年我負笈大度山,隔年識得中文研究所一年級劉滄浪學長(中興外文系畢業),他偶有作品刊在中央日報副刊,劉住花蓮,喜愛並推崇葉珊散文,託我在台北買大林版《葉珊散文集》(原是文星叢刊)多冊,分贈友好,我透過葉珊的文字,想像久違的金門家鄉。日後隨緣購閱葉珊作品,曾購得文星版詩集《燈船》(也是文星叢刊),書中第二輯有〈佳人期〉、〈菜花黃的野地〉、〈馬纓花〉等十八首「情詩」,葉珊在序中說明這些都在金門寫就。 一九七七年我返金任教,國中國文課本輯錄〈料羅灣的漁舟〉一文,師生共同研習王靖獻的詩文。某日購得楊牧《飛過火山》(洪範書店.民國七十六出版),書中有篇〈那迎面的風-哀悼唐文標〉,楊牧寫道:「多年前在臺北,在一場亂七八糟的關於現代詩的論戰之後,我對(唐)文標說:「全臺灣我和你認識最久,而我也正是第一個被你拿來開刀祭旗,向前大罵現代詩的人,對不對?」他先是一楞,繼則笑嘻嘻說些別的。……一九七六年春天我應東海中文系之邀返大度山演講,適逢文標陪楊逵先生到東風社舉行座談。我們在舊招待所同桌共餐,飯後散步偕行於校園之上,提到些柏克萊的故友往事,正感慨間忽然看到東風社新貼了一張海報,上面寫明是歡迎我們兩人上山,又大字引金庸詩道:「結客四方知己遍,相逢先問有仇無?」我們面面相覷,不免於尷尬中湧起一些傷感。從那天以後,我私下橫一決心,遂與我大學時代最珍惜的東風社一刀兩斷。」(182、183頁) 我原先不太懂楊牧為何勃然大怒,後來翻查舊書,看到楊牧《傳統的與現代的》(志文出版社. 民國六十三初版)的〈柏克萊〉篇中,才知楊牧就讀柏克萊加州大學博士學位的指導教授陳世驤先生是金庸武俠小說的忠實讀者,曾以狂草寫了《雪山飛狐》裏的引詩:「結客四方知己遍,相逢先問有仇無。」給他,所以,楊牧認為東風社的人在譏刺他。 我是東風社的成員之一,對這張海報已記不清了,此事或許可問問當時東風社的前後任社長林劍奇(工業工程系)、陳南吉(國際貿易系),此事或許是個料想不到的意外。當日,唐文標陪楊逵先生到東風社舉行座談會此事,我也亳無所悉。但中文系邀楊牧演講,我聽了,但距今時日久遠,也忘了他所講內容,只記得演講會後陳忠信(數學系)邀與會社員陪楊牧先生,過中港路去陳同學住的東海墓園旁的小屋泡茶聊聊,那天楊牧大方掏錢買啤酒請大家。這幢小屋在陳忠信之前有外文系學長沈萌華,之後有歷史系學弟彭明輝(吳鳴)似曾入住,他們在小屋創造了不少文、史、哲名篇,日後也都成為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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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因為疫情變了色
這春天不怎麼順心,走出門,左轉右轉街景如常,可是人潮呢,整條街冷冷清清,不再瀰漫慣有的喧嘩。人多的地方僅集中在藥局門口,一條人龍沿著人行道蜿蜒,眾人或想當戰士,無從當起,只好買個口罩戴上,算是利己利人。想到農曆年前夕,大夥開玩笑說不想參加的聚會就回答:「我剛從武漢回來」。此言應該會嚇倒對方,沒想到疫情蔓延,毫無止歇的意思,如今已三個月了,眼看全球幾乎都淪陷,擴散這麼快,誰也沒料到,每日新聞隨時播報,心情很是沮喪,何時還我靜美時光? 思前想後首先盡量減少出門,省得每回一搭上公車、捷運,總是疑神疑鬼,會不會身旁那位、或對面那位帶著病毒?看著每位都有問題,也沒啥問題,他人看我應如是,朋友總認為:妳太敏感了。可不是,應該是怕若無故被感染,自己出事就算,這病毒會連累家人親朋及無辜他人諸多不便,不得不謹慎。 搭電扶梯不敢摸扶手,大眾交通工具盡量不用手去觸碰,手洗到沒有絲毫油脂,可這是隱形的敵人,如果是戰爭,有彈盡援絕的一日、有和事佬、或自己累了,結束終有時。然,這病毒敵人躲在哪,毫無所知,讓世間人們充滿猜忌,人性的自私從搶口罩、搶酒精可窺見。政府應變能力也顯現,許多國家亂了套。佛系、魔系各顯神通。今日讀報見停課高中學生被拒上公車,人性本自私,可危難時應該將心比心,沒有誰自願染這病毒。 近日有人為了旅行染疫,想我四月初要赴日本的雪月花列車之旅,二月上旬我們就決定讓旅行社扣違約金,損失違約金,心情平和,別給自己及親友添麻煩。有位朋友長嘆:慘了,今年別想出國。互相安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待疫情緩了再說吧。歐美疫情愈來愈嚴重,義大利過往的浪漫,每次去擠著買名牌,逛米蘭、威尼斯,找莎士比亞坐過的咖啡館,一杯黑咖啡五、六百元也覺得便宜,戶外咖啡座永遠是端坐人群看人來、人往,來來去去的旅人,那份優雅,讓我始終愛著歐洲,即便洗手間不便,也千里迢迢一再到訪。今日自己國度充滿憂慮,彼端義大利、西班牙、巴黎令我神傷,像是老朋友生病,何時恢復她的丰采啊。週遭充滿不安,如今朋友聚會,竟帶著生死與共的義氣赴約,都說吃一頓飯是生死之交,雖是一則笑話,卻道出人人自危的心態,平日愛看電影,不能去。健身房密閉空間,不能去。逛百貨公司也危險,不能去……。所有日常變了樣,上週好友玉芬約好三、五好友到她山上農莊呼吸新鮮空氣,山上空氣清新,芬多精充滿誘惑,大夥齊聚一堂笑聲、歌聲可以滿溢山谷,可政府再三告誡要有社交距離,聚會最好取消,順勢把約會後延,雖則不願,不得不然。 每日在家看書、看報、看手機、追劇,一檔接一檔,待疫情趨緩,眼科醫生的病人怕是會暴增。人生總萬般無奈,一會水災、一會旱災、一會地震,人們應該檢討,人類什麼事做的過火?從數千年前一而再的鼠疫、黑死病,大量人口死亡,迄今新冠肺炎,大自然萬物並未和人類妥協過。捫心自問,是太貪婪了嗎?追求利益權力過頭?可大部分小老百姓是守本分的活著。如今只能心慌慌謹慎過日子,人多的室內別去,聚餐能免則免。唉,人生如夢,這可是一場惡夢,趕快醒來,別讓我每日在公園繞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