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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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食物戀
在金門吃就是慢活,任何食物都是美的意念。 微張口,輕輕咬住,痕在雙唇間印染,舌緩緩的滑動,不捨的相互吸吮,就是愛戀。對於食物的記憶存在的滋味,往往隨機隨人日益擴散而濃烈,像戀人般的彼此慰藉,像一杯維也納咖啡,熱氣香氣封印在杯內,輕抿一下,留在唇上的白色奶油等著你來吻。我的食物戀,像錯過的美好,日久彌堅。 童年,一碗熱呼呼的白米飯,淋上一些醬油,滴幾滴熱豬油,像富士山,像雪花冰,筷子捨不得攪拌深怕亂了這碗美味,一小口一小口吹著氣,虔誠的捧著,誠敬坐姿,鬆軟米粒,純淨簡單的幸福。原來時間美化了場景,童年的白米飯並不雪白是軍用補給糧,陳舊發黃的大米無損美好。 簡單純粹的青春,參雜些許情愫,過了多少年,成就一盤華麗的山西拌麵,一桌盛宴。梅雨暫停的日子我們慕名而來,只為了傳說中的山西拌麵,金門黃麵、高麗菜絲、紅蘿蔔絲、肉絲加上蔥、薑、蒜炒成一份雜亂,說是風華,原來也是童年的記憶,阿母在非尋常日給我們的加餐,一樣的炒麵啊,只是多了一顆略煎炸的荷包蛋,就有不一樣的家常,蛋在童年也是奢侈,最喜歡白煮蛋沾鹽。 四方桌三人餐,大師禪定,彷彿也坐在一旁,搖頭,重口味的山西拌麵和金門特產香煎海蚵蛋,蛤蜊清湯,海的味道在蔓延,海風海浪海沙,一波波,這食物太濃稠的膩人,跟老闆討乞,能給一杯水嗎,靜心醒腦舒醒腸胃。空氣中飽含溼氣,風不來雨不下,立在戶外無所遁形,人生無形,暫時腦滿腸肥。 尋常日子在金門不用上菜市場。牆邊攀爬的絲瓜藤架,幾朵黃花盡在招蜂引蝶,我閒賦在藤蔭下,搖頭晃腦書咖啡光陰,慢慢等著絲瓜長大,來不及變老前,晚餐就有著落了,除了是有機還有蜂蝶沾惹和蟲蠅蛀過,天地萬物一起享用,因為有愛戀。藤蔓爬著爬著繞下小畦紅土上,小小一方天地,小白菜、空心菜、地瓜葉熱熱鬧鬧的爭寵,今天誰來晚餐?綠色是金門的顏色,綠動是滿灌的能量,青菜水煮川燙加點鹽,繪聲繪影的綠野仙蹤,小時候的不耐吃,年長後才知道必須最愛,擠簇的苗圃,綠枝枒嫩葉頭頂天腳立地,伸開雙手,雨露均霑天佑我。 食物的愛戀,因為等待更炙烈,飢渴貪念,聲音由內而外,輕輕敲著心音,扣扣!扣扣,怎麼還不來,一顆心煎熬著,不想放棄,就只能等待。來到慈湖畔鸕鶿已經意興闌珊,只遠遠的看到一些黑影在空中盤旋,遲遲不想歸去。黃昏容易提醒肉身嗜食人間煙火,今天我想要濃艷的牛肉麵,酸菜濃汁香辣半筋半肉,可以回到三十年前剛出校門的涉世未深,台北桃源街牛肉麵二人不同調的,清燉紅燒,浮華人生。我們隨想和年輕人並桌,老闆說站在外等,榕樹下稍歇,我們都餓了。金門的牛肉麵蔚成美食,牛肉麵牛肉餃牛雜湯牛炒什錦,盤盤美味香氣撩人,我們看著更是飢腸轆轆,等是我們必須學的態度,無論想成就甚麼,除非你想錯過。 錯過也許更美好,雨霧天錯過飛機,只好拖著行李往老街走,溼漉漉的貞節牌坊安靜的一如千古的堅持,聞名的廣東粥就在眼前,滿滿的將溢出,是梅雨時節的彌補,彌補飛機的延誤,我們說錯過真好。鎏金真好,預約明天的水果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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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與盲
最近常覺得忙碌的日子快得像流水一樣飛逝,一轉眼一天、一週就過去,忙碌似乎是現代人的通病。中國人造字很奇妙,「忙」字是心亡了,也就是沒心了,沒心就是沒時間思考、沒時間學習和閱讀、沒時間與親人好友談心、沒時間做該做和想做的事,中國人常說:「忙家不會,會家不忙」,忙家和會家有什麼不同?因為忙家瞎忙,事情分不清輕重緩急,忙得沒有重心;欲面面俱顧,反而顧此失彼;為作完美選擇,反而坐失決定良機。而會家則知道為何而忙?忙得有重點、有方向,懂得取捨,懂得堅持做對的事,懂得幫忙別人,也懂得找人幫忙,自己自然就不會那麼忙了。 在美國有兩個好朋友在一棟辦公室在九十九層的摩天大樓上班,有一次大樓突然間停電,為了趕最早進辦公室,於是他們決定用爬的方式上九十九樓,當他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氣喘吁吁地爬到九十九樓時,終於鬆了一口氣,卻發現兩人都忘了帶辦公室的鑰匙。人生很多事情就像這個故事一樣,如果忙的方向不對,那就成了瞎忙白忙一場。 忙與盲是一對難兄難弟,忙是沒心了,忙到無心於工作、婚姻、家庭、友情和休閒生活的適度安排和分配;而盲則是眼瞎了,視而不見,看走眼了、用錯人了、錯看了某些事,看不清真相,當我們不知為誰辛苦為誰忙,則與盲目努力瞎拼何異?忙著工作賺錢卻沒有辦法享受金錢帶來對生活品質的改善;忙著追求名利卻忘了保持身心的健康;現代的3C產品雖然讓現代人生活更便捷,卻也讓現代人面對更多的訊息刺激,讓有限的時間更不夠用,更忙碌,本來希望讓生活更簡單便捷,卻弄得生活更複雜忙碌。 今年也是十二國教實施的第一屆國中生畢業的一年,本來希望免試入學可以減少學生的升學壓力,讓教學更正常化,但是取代基測的會考和採計多項的比序項目,卻帶給老師、家長和學生更大的壓力,繁瑣的生涯輔導和適性輔導書面和線上填答忙壞了輔導活動老師和導師,甚至連學生都感厭煩。一個教育制度要全面實施,必須要簡單化,訂立一些清楚的大原則讓老師、家長和學生都容易了解,否則原本立意良好的免試入學,本來是希望減少抽籤的比例而產生了超額比序積分的原則,最後演變成另一項取代基測的比較工具,而且比較的項目變多,分數組距變小,更容易造成了學生「分分計較」的心態,增加學生和家長的不安定感,的確有違十二年國教免試入學的本意。 為學生和孩子找出一條適合走的路,家長和老師都不會怕忙;怕的是白忙一場,又走回考試的老路子;其實綜觀這次適性入學的設計,除了減少會考的比重以外,更多是採取學生的在校多元表現,基本上是側重國中五育均衡發展的全方位教育表現,大方向是沒問題的,只是在實施上如何讓數位化的線上系統化繁為簡,讓學校容易分工執行、讓學生方便建檔輸入,讓家長容易查詢,並提供諮詢管道,讓國中的適性入學和輔導能清楚的「忙」,而不是「盲」目的拼,這是推動十二年國教未來可以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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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禁﹖禁報﹖
踏進新聞圈時,還是三張報紙的時代,你能想像目前一大落,信箱塞不進去的情況,在卅年前是不可能出現?一份報紙就是三大張,各報都一樣,只能少,不能多。 這就是所謂的「報禁」,一報三禁。維基百科註解說:1951年,臺灣適逢戒嚴時期,政府以「節省紙張」為由,停止新報紙登記(限照),現有報紙每份發行張數限三大張以內(限張),印刷廠只能在一地(限印)。此後,任何要辦新報紙的人都必須向經營不善的報紙業者購買登記證,方可發行。 我唸政大新研所時,要找論文題目時,當時的新研所所長李瞻說,報禁這個題目比較敏感,過去沒有人研究過,鼓勵我可以試試看;因為敏感,談論的人少,所以能找得到的資料相當有限,最後找到已故的前東吳法學院院長呂光博士擔任指導教授,翻遍了政大社資中心所有的期刊報紙論文及中央圖書館,才勉強蒐集到足夠寫論文的資料。 我還記得當論文口試時,恩師呂光博士幫我找了陶希聖和陳長文先生當口試委員,陶希聖曾負責這方面的工作,還講了不少陳年往事給我聽。 我到中國時報應徵時,那時的採訪主任林聖芬口試時,看到我的研究讖文還很感興趣,說我是這方面的專家,事實上,那時新聞圈都已知道報禁準備要開放了,所以各大報開始大舉招募人才,果然七十七年一月一日,政府正式宣佈開放報禁,台灣的報業正式走入百花齊放。 在三大張報紙的時代,能爭上一條新聞是很難的,我剛到報社時被分配到文化路線,主跑文建會和中研院,我記得我上報的第一條新聞和特稿是中研院要將廿五史數位化,當時電腦還不普及的時代,中研院的資訊室要把廿五史數位化,是一件了不得的事,確實值得大書特書。 尤其是,三大張時代,新聞是不冠記者名的,都是看發稿地方,以(台北訊)、(台中訊)或(高雄訊)只有寫特稿才看得到記者名字,在僧多粥少情形下,要上一條特稿更是難上加難,所以第一次新聞配特稿上報,真的是高興得無以復加,當時還每天剪上報的新聞貼起來。 報禁開放後,紙張已不再受限,各報的張數遂漸增加,變成好幾落,但主要還是第一落的新聞最重要,財經、體育及影劇新聞在後幾落,每次改版也都是側重在第一大落,在報禁開放後的那十年,真是報業的黃金時代,辦報就像印鈔機,因為廣告多,必須分版印刷,要登廣告還得透過關係,否則還上不了。 但是,好景不常,隨著有線電視開放,加上網路崛起,瓜分了分類廣告的七、八成,報紙少了廣告收入,開始變相競爭,於是有了置入性新聞,港媒的引進,則是八卦化的開始,於是傳統的報紙在禁不起閱聽大眾流失,也開始隨波逐流,紙媒的黃金歲月一去不復返。 美國的一項研究報告,未來十年會消失的行業裡面,新聞出版業竟列名其中之一,隨著電子媒體及網路的發達,紙媒確實深受威脅,主要原因就是廣告流失太嚴重,時效性又不及網路及電子媒體,更重要的是,智慧手機、平版電腦改變了人們的閱讀習慣,年輕一代根本不讀報紙,這才是對紙媒最大的致命傷害。 我在新聞圈近三十年,歷經解嚴前後,走過了報業的黃金十年,也看到報業由極盛而衰,實在有無限感慨,新聞界老兵不死,只是也逐漸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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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標要蓋金廈大橋!
當一件嚴肅莊嚴之事,在用盡各種正當手段仍無法達成時,有時另闢蹊徑,耍點無厘頭的小手段,反而會產生不錯的行銷效果,讓那件原本嚴肅莊嚴之事,也變得不再那麼嚴肅莊嚴了,對最後事情之成功,仍有正面幫助,若以此理念來看待陳光標欲以私人名義捐款人民幣15億元協助興建金廈大橋乙節,便有值得評論的空間。 只要對兩岸事務稍有涉獵的人,大概都會同意金廈大橋是一座典型又典型的「政治大橋」,它不但擁有和解共生的象徵意義,其本身就具備了溝通交流實質功能,尤其在兩個曾經互射砲火的地方搭橋架樑,可以想見其始建及落成之日,都會轟動世界,因為它象徵著兩岸某個舊時代的結束及新時代的開始,我們甚至可以說,這是一座可以讓兩岸領導人名垂青史,共得諾貝爾獎的和平大橋,故其興建與否,自然標誌著兩岸關係發展的重要里程碑,所以興建金廈大橋的資金,從來就不是問題,也絕對不會有問題。 至於興建金廈大橋,相信許多朋友跟筆者一樣,都曾寄希望於「馬習會」,試想馬習若能會面於金門,只要「兩岸和平協議」一簽,那麼隨後宣佈合建金廈大橋,便是順理成章之事,這也是絕妙安排。只不過一場太陽花學運打亂了馬政府兩岸政策的原來佈局,不但服貿、貨貿就此擱淺,連設置自由經濟示範區,也受到波及,而「馬習會」及「兩岸和平協議」,就更是遙遙無期,至於興建金廈大橋,那根本想都不敢想。 在這個背景下,陳光標攜帶鉅資前來金門,並訴求興建金廈大橋,與其說是來捐款的,還不如說是來造勢的,因為此舉不但成功攻佔了臺灣各主要媒體的版面,製造了一些有趣的話題,連對岸的國臺辦也給予正面肯定,興建金廈大橋這等訴求,有時未必要用正經八百的方式來呈現,無厘頭式的幽默一下,其實也無傷大雅。 對金門而言,興建大橋與大陸連接一直擁有極高的民意支持,也是縣府爭取的目標,不過在實務上卻有金嶝大橋與金廈大橋的不同選擇,而近年來不論中央或地方,在論述金門與廈門未來可能興建之橋樑時,似乎均偏向前者而非後者,其實金廈大橋可直通廈門本島,直接進入廈門的精華區,對於促進烈嶼的開發,從而帶動金門的經濟發展,效益非常驚人,雖然現在並非興建大橋的良好時機,然而陳光標的出現,還是提醒了中央和地方,毋忘金廈大橋,毋忘烈嶼發展,錢已經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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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長保存赫曼.赫塞
少年讀赫曼.赫塞,其實不很明瞭他作品中,那些化不去的哀傷或絕望。 赫曼.赫塞一八七七年七月二日生於德國,祖父是印度語言學家,父親還寫過關於老子的書。一九四六年獲頒諾貝爾文學獎,一九六二年八月九日逝世。赫曼.赫塞一九○四年出版《鄉愁》後聲名大噪,接連出版《心靈的歸宿》、《徬徨少年時》、《流浪者之歌》、《荒野之狼》、《玻璃珠遊戲》等書。 《生命之歌》算起來是赫曼.赫塞的「小品」,然而殘缺、破碎、愛情等主題,依然吸引人。他也在《生命之歌》提到他創作的看法,「我的內在命運就是我自己的作品」、痛苦與快樂是來自同一個源頭,是同一種力與樂的悸動與節奏」。關於作品論,「在她眼中我和我的作品沒有差別,她愛我,也愛我的作品」、「我感受到它的熱度,它不再屬於我,不再是我的作品」、「我的作品拔地而起……它不再需要我了,它已有了自己的生命」。約莫九○年代,藝文界開始有了作者與文本分隔的說法,我認同,並也經常闡述,至今重讀,訝然發現我所述說的,很可能正是赫塞的腔調。 「愛情」是《生命之歌》的重要主題,但依據庫恩的歷程,可表現為占有、祝福以及癲狂。無論是莉蒂、歌特蘿德,庫恩與她們的初逢、動心,欲念都屬於占有。 請看庫恩對歌特蘿德的強烈情感,「如果不能讓她完全並且永遠只屬於我一人,那我的人生便白活了,所有我的善良、溫柔、特出之處,都將沒有意義」。歌特蘿德下嫁莫德,庫恩且計畫以自殺了結自己。後來,父親病危,回鄉探視與料理喪葬、房產,並安排母親,適時拯救了庫恩。與老師羅爾的重逢,為庫恩提供心病的藥方,「學習多為別人想一點,少為自己想一點」、「為他人而活,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庫恩「占有」式的愛情,屬人之常情,但莫德的暴力、不安,說出了愛情的另一種魔力。這種魔力在初期甜蜜瘋狂,卻很快轉為破壞癲狂。莫德與歌特蘿德,很快地走完愛情歷程,進入威脅、猜疑與算計中,莫德的死,是一個音樂家的死,更是瘋狂式愛情的死。庫恩走了出來,看見愛情的分享、祝福以及他者的存在。 年輕時看《生命之歌》,常疑惑中譯本書名為什麼這樣定?因為主題是音樂、因為這是浪漫的愛情? 或者,「生命之歌」為生死的交替,鬱鬱發聲。比如庫恩摔斷腿,卻讓他深思音樂。肉體的死,導致靈魂的生?父親病危,打亂庫恩的求死,並讓音樂事業更上層樓……死與衰疲,不是絕對的灰槁,總有新的覺醒,在看似沉寂的人生真實中,找到另一種價值,且更具意義。 我認為這是《生命之歌》所要告訴我的。而且,我常覺得,這是赫塞只跟我分享的小祕密。這樣的竊悅,我一放就是三十年了。而且我也知道,我的憂鬱與微笑,還在延續它們的保存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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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金門未來發展對話
好友李兄,最近四年每年都來金門遊玩,他似乎喜愛上了金門。他親眼目睹金門年年在進步,對於近年金門的蓬勃發展,有感而發地告訴我:「金門不要成為另一個台灣!」。續問下,他解說:「金門若發展成另一個台灣,是很可惜的事!」 我不解地追問:「不然金門未來來要如何發展?」他沉思片刻,沒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卻說:「金門的資產在文化、在古蹟、在歷史」。我仍不死心,複述我的問題:「你認為金門未來來要如何發展?」這時,他才回答我:「金門可以發展成一個海上公園,多種些花草樹木。」 李兄跡遍全球,商場上打滾大半輩子。他的話,有相當的說服力。我有贊同,也有不贊同。贊同的是他保守的觀點,正如他說的:「金門要發展,但要保存金門的優勢!」「金門的發展,要發展出自己的特色!」我不贊成他認為金門的發展,不要步台灣的後塵。李兄言下之意,應指台灣經濟奇蹟與繁榮下,帶來了許多優勢與便利,但也帶來了許多的汙染與弊端。李兄認為金門未來的發展,要走多利少弊的路線。例如選擇對自然與人文環境衝擊最小的發展模式,如海上公園。 李兄的思維,同時,讓我心裡冒出陣陣金門發展的矛盾或兩難。海上公園的發展,對金門自然與人文的傳統與優勢,傷害最小。然對金門繁榮與進步幅度,卻最慢最微小。金門要踏出發展的下一步,確是進退兩難。每一條路,每一座橋,每一棟建物,每一家商店,每一塊地的開發,都是金門向前推進的見證,卻也告別過去金門純潔、安靜與乾淨的環境。我們似乎只能在過去的優質環境與未來的進步,作一抉擇。 金門,這些年來,徘徊在歷史的十字路口上。我們要發展,要進步,要繁榮。但又要發展出自己的特色,卻又不能避免汙染與一些弊端的不斷入侵金門。經與李兄一番對話後,我試做了一個折衷性的結論:對於金門未來的發展,我們要思考要把握的,最重要的可能是:在一方面,如何對金門現有的優勢做最大的保存,又如何將傷害與弊端降至最低。在另一方面,如何利用現有的優勢,開發出屬於金門的特色。 我們要思考的是:金門如何走出自己的發展道路,不同於,甚至超越,世界各地,如台灣、香港、新加坡等。金門的未來,充滿想像空間,但需要我們明智的抉擇與導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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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鄉島嶼心旅台文藝情
寫作協會十五周年之際,桃李滿天下的王先正老師膺任第五屆理事長,夥伴們都討論規劃周年紀念專刊,以紀念這個會員甘苦以共的難忘歲月。礙於民間社團的經費有限,原本構想能否藉由地方文獻出版補助申請印製經費,在希望落空後,正思索下一步棋如何走之際,媒體報導一則令人亮眼的訊息。 那是亞洲美展開幕前夕,寫作協會召開會員大會,會議中夥伴針對有個新成立社團想將現有藝文社團納編其麾下,每個社團都有其自主性,本會嚴格禁止為這樣情況所左右。會議中,理事陳為學談及他的老同學李台生鄉親要挹注《金門文藝》出版經費,提議寫作協會與之合作,討論當然有人毛遂自薦與之洽談,也就決定由幾位人士代表與會。 美展開幕當晚,相關人士在會場見了面,也利用時間相約會面,事後,這訊息便告一段落。據陳長慶表示:李台山曾到長春書店茶敘,曾談及《金門文藝》出版之事,陳長慶表達非常支持與肯定,同時也答應李台山的要求,年前,李台山數度與旅台藝文人士討論這事情,吳玲瑤也在北美所發表的文章中對於鄉親的熱情予以讚賞。 對藝文事務常滿懷熱誠的李台山,常默默贊助地方人士舉辦一些文化講座與展覽,熱心作法令人佩服。寫作協會夥伴對於《金門文藝》能否產生合作關係,王理事長樂觀其成,表現著高度的興致,祇是當晚討論時,作協祇有少數代表,陳為學理事等皆未參與,這個沒有結果的討論後,大家也都忘記它的存在。 近期透過媒體的報導,始知李台山最終敲定與旅台藝文鄉親的合作,新聞過後,某日路過山外,與陳長慶討論這新聞,他老兄確實與李談及此事,並答應李的要求,我靜靜思索一下,他可能忘了也曾對我作同樣的承諾,忘記就忘記吧,或許這樣大家才自在。 回想起陳長慶《金門文藝的前世今生》長篇大論,隱約暗示金門文壇曾有的洶湧波濤,一些欲言又止的文字間,指點出《金門文藝》讓陳長慶肩負起不可承受之重。十年前,《金門文藝》能夠在文化工廠起死回生,卻又因故終止,不過是延續著二三十年前的宿命,文學在金門,終究是難以自由自在的存在,客觀環境實在令人捉摸不定。 近十年來,寫作協會夥伴因公私兩忙,為了邀稿,我特別邀約浯島文學獎常客等籌組成立「金門縣作家協會」,雖然曾被長官消遣「自認為作家」的人,許多夥伴卻非常支持,定期惠賜大作,《金門文藝》雜誌乍然停刊,讓大家感到惋惜,可惜歸可惜,大家依然約定賜稿,有形的紙本雜誌雖未印製,數位空間的作品發表如昔。 大家依然在創作,為了不讓陳長慶為難,也期待著《金門文藝》的新生,見證著金門的文學發展,可以清新自在,不用再為第三度輪迴受苦。 當然,感謝長久以來,諸多夥伴的支持與指導,感謝大家熱忱互勉,守護一個小小的文學家園,並相約共同追尋自在的真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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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應尊重專業
自「三一八學運」到「鄭捷殺人事件」,教育工作者、社會學家、心理學家、媒體評論…以至「名嘴」瞎掰胡謅,每每說得頭頭是道;某電視主播說是教育體制出了問題,要馬政府和教育部長蔣偉寧負責,其論述基礎薄弱,顯然以偏概全,這位主播本身的教育恐怕也出了問題。但總的來說,必須從教育層面來探討當今的青少年問題應是持平之論;而談到教育,應該涵括家庭教育、學校教育、社會教育等三個層次,三者環環相扣。 教育是國家的百年大計,學校教育更是強國興邦的基礎。台灣的教育出了問題,馬政府本身固然有部分責任,但大部分承擔的卻是前幾屆政府錯誤教育政策的苦果,只能概括承受。例如:李、扁主政時期,教育部在台灣史課綱摻入「兩國論」或「一邊一國論」的台獨成分,政治力主導的獨化教育之下,模糊了、置換了國人的民族認同和國家認同,偷樑換柱,國不成國,中華民國成為他們「借殼上市」的擺飾。 李登輝主政時期,以李遠哲為首主導的教育改革,貽禍無窮;筆者一對兒女都成了「教改的白老鼠」。臺北市龍安國小是開放式教學頂尖的學校,當年正推動學生家長參與學校教學,那時我由部隊調政戰學校任教職,可安排時間到小孩班上當義工,協助晨光活動、交通導護、校外教學及其他支援事項,和許多老師及家長都有很好的互動。但是,有些學生家長「參與過度」就變成「干預」;在龍安國小,低年級升中年級和中年級升高年級兩個階段,有一個重新編班的機制,多數家長表示尊重,但有少數「熱心家長」認為班上同學相處都很好,導師也很棒,因此要求校方不另編班、不換導師,校長基於教育工作的專業和學校立場,出面說明、分析利弊,惟此二、三位家長氣燄囂張,態度強硬,校方最後同意不另編班,只換導師;這一班寶貝升上五年級時,全班的群性和默契達到巔峰,那位五十開外、教學理念比較傳統的導師被折騰得「體無完膚」,帶了一學期就打報告辭了,此後,正式的老師都不願意帶這個班,一年多,又換了兩位代課老師。學子何辜?成了幾位不尊重教育專業的家長干預教務下的受害者。 自從教育改革以來,由於政治力介入教育,隨著政黨輪替,「各自一把號,各吹各的調。」教育工作專業淪喪,政策永遠搞不定,課綱反覆改不停,爭議不斷,永無寧日。這個世代學子在這樣的教育環境中成長,怎麼不出問題?因此,若要撥亂反正,尊重教育工作者的專業,減少外力的干預,才是正本清源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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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有咖啡喝嗎
來來往往的多次進出金門,每一次的風貌感覺在改變,有時是迷惘,有時是雀躍的,破壞建設翻新,現階段的金門一直在多樣的呈現給世界觀看,生氣蓬勃的推銷吶喊,好像也達到一些目標,也正積極的邁向世遺的定位。身為金門人雖離鄉背井三十年,返鄉總是與有榮焉。 聞有前輩多年來努力投入沙美老街重整事宜,日前也曾在網路連繫上,問及是否有可能回老街…,我又返鄉了。車漸靠近沙美車站,眼前出現的是看見彩色耀眼的LED螢幕,只有下來步行時才能看到沙美老街的小指示牌,沙美二十年來維持這樣,經過幾任鎮長建設後,我們又看見些什麼?二十年來應該有十億投入金沙鎮,但沒有建設的藍圖,修修補補很難成大器,沙美的老街,真的老矣。 外食後的附餐是咖啡,咖啡很難喝,回家的路上自嘲著還不如自己開間咖啡屋,這個夢藏在心底幾十年了,夢不曾消失只是服貼的養著,也許有一天…。同學說如果可以,好想在老街喝上一杯咖啡。午後,放下沈重的工作,走進沙美老街,街上有幾隻貓追逐嬉鬧著談戀愛,不畏生人,靜下心看,頹圮的牆角,殘碎的屋瓦上,貓兒們靜靜的睜著無辜的眼看著你,那是白天,夜晚你不敢與牠對看,因為貓眼是詭異的,藏著神秘的靈魂,幾世紀都是如此。一個外來的遊客盯著洋樓賞味著,忍不住內心的衝動,走近她,妳對洋樓好像有興趣哦,她回答得有深度,為何老街沒有咖啡喝。我無言,環視著石板街道,空屋傾樓板房…… 幾棟穿插其間的洋樓,更多棟是頹廢的倒下,鎮公所也很細心,每有瓦礫必優先處理運棄,保留房子四角落的遺跡,看到的只有心疼,主人此刻在哪?或許下南洋落番遺忘了他們,或許是繼承上出了差錯,或許只有產權的幾分之幾,老街無法動彈,在時光中越來越老。但別忘了,老街曾經是多少人的愛戀。 時間如飛梭,幾個十年過去了,曾經人煙滾滾的巷弄,如今不小心掉了針線都可能聽見,沉寂的,聞的出雜草堆有氣息聲,磚瓦橫木堅持在三度空間。走進去,看到的是歷史,而不是人群,來來回回走了數趟,心中百味雜陳,也想努力忘記,早年既存在的記憶模式。說重建、都更、補助整修都好,都好,只要你不忘就好。 前輩的一席話,時刻驚擾著我。一張藍圖雛型漸漸展開,小小的文學紀念館有舊書有老照片,老奶奶的三寸金蓮踩在凳上,鎂光燈一閃封印住貼上牆,那是 老街同學貼上網的老照片;左轉小屋有咖啡,如果你累了請進來讓維也納滋潤你的心,或許曼特寧更純粹,你說不,是拿鐵;歇腳亭在路口處,寒夜有客就說茶當酒,道一聲好酒不濺,童學;昏昏欲睡的午後在夢醒時分,趴在斑駁的桌上,牆上影片是廊橋遺夢,梅莉史翠普正演妳的渴望,一樣五十歲的人生。小鎮美食燒餅油條花生湯、廣東粥麵線糊、手工麵線綠豆糕……正摩拳擦掌呢! 其實老街重整,不用風華,那些遺蹟也可以存在,只要有心,讓他變更老時,暫停不灰飛煙滅。民間能力有限,政府心有餘而力不足,年輕學子大量外移,中壯一代想回歸的心日益炙烈,卻怕尋不到定位。也許在有前輩的挹注心力下,我們也可以付出些微的行動,共襄盛舉,老街就可長存。因為沙美老街是我們五年級生心中永遠的夢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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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遺之路﹕監委造訪大馬補述
2014年3月22至26日,我陪同監察院黃煌雄與劉興善委員,前往馬來西亞,拜會丹斯里拿督斯里楊忠禮博士、巴生雪蘭莪金門會館及檳城世界遺產機構。此行,是為了爭取金門申請世界遺產計畫的海外支持,以及向已成功登錄為世界遺產的檳城取經。有鑑於兩位監委即將卸任,為了讓大家了解他們兩位為金門申遺的默默努力,我試著撰文記遺,為歷史留下見證。 楊忠禮博士為跨國企業的YTL集團創辦人,出生於馬來西亞,是舉足輕重的大馬華人領袖。2007年於金門祖鄉東堡村捐資興建一幢「楊清廉紀念館暨明馨祖祠」,以紀念其父母親,並緬懷祖德;同時,近年來與夫人潘斯里陳開蓉女士捐獻超過5,000萬新台幣予金門大學,做為教育基金之用。 這場餐會討論出席者有楊忠禮博士、我國駐馬來西亞代表處大使羅由中、公使高泉金、政治組周啟宇副組長、僑委會組長林渭德,以及黃煌雄、劉興善委員、江柏煒與李和莆教授等人。 黃煌雄、劉興善委員向楊忠禮博士說明金門申請世界遺產對於金門永續發展的重要性,也指出「從戰爭走向和平」(the path to peace)是飽受戰爭傷害的金門人最有資格提出的訴求。相對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法國諾曼第地區以「邁向自由之路」(the path to freedom)做為和平博物館的主題,金門的戰地文化有其世界意義、傑出普世價值。 此外,監委在會中也指出,金門閩南文化的完整性,在海峽兩岸首屈一指,目前金門縣政府、金門國家公園也投入相當多的資源進行保存與經營,如古厝民宿已是活絡地方產業且兼顧歷史保存的有效政策。而這些類型的文化資源,亦有許多近代華僑僑匯經濟的產物,如洋樓建築,反映了海外移民艱苦打拼的歷史。 楊忠禮博士表示,他非常支持這樣的方向。一方面文化遺產的保存是歷史精神的發揚,一方面也是文化觀光的重要品牌。文化遺產的保存比起博弈產業,對金門長期的發展更好。他也回憶在戰地政務時期以大馬童軍團的身分來臺,蔣經國總統了解到他是金門後裔,特以軍機載送他返鄉探親。這是他第一次返回金門,也親眼目睹了戰地的情景,至今印象深刻。所以,若以戰地文化做為世界遺產的主題,是具有普世價值。 兩位監委表示,由於我國政治特殊處境,未來進行申請階段,需要多多借助海外僑領協助。未來海外若有一個推動委員會,可由楊忠禮博士登高一呼,號召參與。楊博士表示樂觀其成,他會盡力協助推動。 在巴生金門會館、浮羅吉膽金浯江會館的座談會上,申遺的議題也引起了熱烈的討論。李錫循署理主席特別指出,大馬雪蘭莪州巴生聚集了相當多的金門移民,閩南文化在此傳播、開展、落地生根,金門會館在這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同時,近年來尋根團報名人數踴躍,聯繫了海外與僑鄉的關係,特別是移民第二代、第三代等。而文化遺產是一個戰略選擇,它不只是文化,也是經濟發展計畫,原本因為戰爭所付出的「代價」,如今變成「價值」,他們全力支持金門申請世界遺產的做法。許晉福總務則指出,金門地方對於世界文化遺產的態度是十分重要的。地方凝聚共識後,海外鄉親從旁協助,這樣或許可以達到目標。但海外鄉親是堅定支持,以和平為主題的文化遺產保護。如果接下來的「世界金門日」,可以聯合東南亞各地的海外金門會館發表宣言或共識,以促進共同推動本計畫邁向成功。 不論未來申請世遺是否會成功,我相信透過深入的論述、有效的保存、積極的利用、廣泛的參與、國際的推廣,金門的文化資產一定會受世人的尊敬,以及成為永續發展的文化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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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飛的心情
女兒經常抱怨現階段的國中課程艱澀難懂,讀來費盡心思,又缺乏成就感,真期待永遠不用再「啃」書的日子。我總想是她自個的努力程度不足吧,臨時抱佛腳的投資報酬,想必也不可能好到那裡去,再加上班上的讀書風氣不佳,同儕缺乏互勵互勉,想要學有所成,除了仰賴她自個開竅外,健康正確的心態、抵禦的挫折能力,恐怕都攸關重要。這又不禁令我想起國中那段「想飛」的日子……。 國二開始,正式進入以成績論輸贏、考試至上的日子,依照成績好壞重新分班,似乎是理所當然的常態。而且通常平時、月考的試卷還會依「好班」、「普通班」分別出題,以測試學生的真正實力。敝人不幸的總是和好班結緣,有一回,月考題目極難,老師還想出了「開根號乘十」的妙招,令吾等感恩涕零。 事實上,彼時各界已有了常態分班的共識,教育部對此更是三令五申,要求各校不得再區分好、壞班,畢竟這對青少年的心理總有不健康的影響,但通常各校為了升學率,依舊是上令下不行。記得是剛升上國三後不久的一個午後,學校突然下令打散八年級各班,重新編制。頓時間,哭的哭、笑的笑、吵的吵、鬧的鬧,孔子像後方的教室亂成了一鍋粥。混亂的人群有如迷失的小螞蟻,紛亂間雜沓著少年僵化的青春……。 升上國三後,日子過得更緊湊了,一切的努力都為了-升學。各校間為了爭排名,不時地刺探著彼此的學習情報,臆測該屆畢業生的整體實力,及「狀元」將落誰家。良性的競爭是好的,怕的是揠苗助長;那時我們久久才上一次體育或文藝課,泰半的課程都被移作補課、考試或自習用,小考、大考竟日不絕,許多同儕都嚐到了初萌白髮的滋味,一縷縷的,像綠茵中的枯草,惆悵莫名。 回首國三那段只餘讀書聲的過往,其實還是有不少甜蜜的回憶。例如:因為美麗的國文女老師,我背透了課本裡艱澀的古文章句;開朗的地理老師,帶我打了第一回通暢心懷的壘球;長得酷像伍佰的工藝老師,領我完成了生平第一件得意的木雕創作;仙風道骨的美術老師,讓我明白黑與白就能讓石膏像活起來;就算是賞了我一棍的歷史老師,也讓我一輩子都不會把「齊桓公」搞錯。唯一比較遺憾的是,沒能好好的欣賞校園裡的秀麗美景,只記得教室旁那短短的綠地斜坡上,大伙七橫八豎的和身躺下,用教科書蓋著頭,嘗試用超人般的念力將書本上惱人的黑點點灌到腦海中,結果自然沒用,並頭一次萌生了「想飛」的念頭,雖然,大部分的人都將飛入另一個升學的牢籠。 我可以理解孩子那種面對學習的無力感,但學習終究還是必需講究方法、效率的,特別是還要早日擁有自己找樂子、放空自己、隨遇而安的調適能力,畢竟,「想飛」會是一輩子如影隨形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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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已經不一樣了
近日忙著收集未曾去過的大膽、二膽、東碇、北碇島資訊,渴望靠近閃光的「金門雙碇」燈塔,吸收它的靈光,激發創作。大膽、二膽開放在即,金門又增多一處觀光空間,如果能邀請詩人、畫家、攝影師、紀錄片拍攝團隊登島做文化開路先鋒,以藝術之眼關照、詮釋、解讀「前線中的前線」、「離島中的離島」揭開神秘島嶼面紗,那麼後來的觀光客,必然能更深入認識金門,瞭解戰地前線在兩岸互動演變中,其獨一無二的價值。大膽、二膽、東碇、北碇,因地理位置特殊,一直牽涉、串連著兩岸過去、現在、未來的海上關係,透過藝術家的洞察之眼、閃光創作計畫,一條深遠的海上脈絡,必然更加璀璨生輝、受世人矚目、喝采。 我將收集的諸多資料傳給Kimbo(胡德夫)、一群詩友後,又和攝影師及紀錄片製作人討論,從未登過的島嶼,該怎樣定位、呈現、彰顯它的價值?在專業領域已累積許多優異成績的友人一點也不擔心,因為我們的登島情緒已十分激進、昂揚、狂熱,雖然腳印還未踩上前線中的前線、離島中的離島,詩友們寫的「金門主題」詩,早已飛越朵朵浪花,翱翔到島外島去了。 當我忙著架構「鳴金耀光--大二膽、金門雙碇」企畫案,澎湖籍的詩友對我說,明年三、四月我們應該邀請詩友進行另一座離島的詩與歌對唱,接著他說起澎湖一座又一座的島外島。我說等完成金門一系列計畫後,再來思考另一座島的藝術創作。因為身在家鄉的我,發現「金門,已經不一樣了」,而且是「大大」的不一樣,讓我驚豔不已。我說,這階段我得多花一些時間重新認識、瞭解金門。我從料羅灣出發,延著海岸線走,通過台灣海峽、金烈水道、金門港道、遠眺金門灣、接著通過古寧港道、轉進后江灣、洋江灣、枋港漁港、東割灣、許白灣、狗嶼灣、復國墩、咕力岸、再回到料羅灣,從空拍、俯瞰、衛星圖去看金門,忍不住要大聲讚嘆「美哉金門」! 人在家鄉,心緒柔情萬千又澎湃激昂,走在清晨的薄霧裡,我伸出手掌去感受鄉音,回味童年對霧的迷戀與探索。後來我在「返鄉手記」寫道:「清晨的薄霧,帶著寧靜的美,牛隻在草地上悠閒吃草,友人載我四處蹓躂,從車窗往外拍,霧中的群樹真美,讓我想起Theo Angelopoulos(泰奧·安哲羅普洛斯)的電影。他的巴爾幹三部曲:《鸛鳥踟躕》、《尤里西斯生命之旅》、《永遠和一天》,我看了又看,電影配樂聽了又聽,《霧中風景》也是。每次再看一遍,都忍不住和專業攝影師討論,如何把金門的霧拍得像詩一樣美。」 看著地圖上一個凸出的呷角「寒舍花」,我心裡想,這麼美的名字,真應該為它寫一首詩。雖然早年有人抽中「金馬獎」在那服兵役,曾描述寫說「此地巨石嶙峋、沒有聚落、沒有樹木……」,但一點也不妨礙我飛翔的靈思,除了「金門,已經不一樣了」,我發現藝術家之眼,可以看見另一個世界,每次漫步村落之間,我特愛拍攝雜草叢生的頹屋、廢墟,從傾圮的牆角探出一片綠葉、一朵花,乃至空空蕩蕩的碉堡,都充滿美感,讓我想為它們寫詩。 歸零、重新出發、再找出一條新路,是創作者常要面臨的重要之事。就像月亮影響潮汐,海浪不斷翻湧,春夏交接時節,草色青青,「金門,已經不一樣了」不用刻意造山、造水、造景,大自然便恩賜金門人美麗福祉。我聽著窗外的鳥鳴,整理內在的自己,深深感受人在家鄉,真的生出不少新力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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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都看赫曼赫塞
讀赫曼.赫塞,是在十二歲離開金門以後。特別是高中歲月與戒嚴時刻重疊、徬徨青春和懵懂情苗呼應,壓抑生活的蛛絲馬跡,都能在赫塞的作品中,找到宣洩與合理的看待。高中至今,書籍累積漸多,每逢書冊出清,我檢視赫塞的小說,總不忍棄之,彷彿丟棄的不只是書,而是一段眷戀。從擁有赫塞的作品至今,已歷幾十個寒暑,他的著作如《鄉愁》、《荒野之狼》等,經過多次遷徙,定居書房門後的書櫃。雖位置隱晦,卻不受干擾,免除被拋售的命運。 重讀赫塞,滋味複雜,依稀老赫塞隔著百年光陰偷偷瞄我,更是自己的舊青春,透過他的故事還魂。 不能說年輕時不認真讀書,而是蒙著一個「愁」字閱讀,任何事都灰陰了。以前的我看《生命之歌》,或將之看作失戀之作,與主角庫恩,互以傷口安慰。《生命之歌》其實寫了許多個深刻主題,而以「殘缺」最能吸引年輕的我。 庫恩的「殘缺」首先表現在性格。庫恩是一個「不受喜愛、沒什麼天分、卻安靜的學生」。他不善交際,常搞得面紅耳赤且不知所云,於愛情部分,常是暗隱的羅盤,悶放在心,難以明現。這樣一個想愛卻無人可愛的年輕人,對愛情是潔癖的,他曾暗戀一個漂亮女孩,心思繞著她轉,知道女孩將在聚會唱歌,庫恩期待滿懷。女孩惡劣的歌喉消解了庫恩的愛戀,愛慕之情消逝無影。 庫恩害羞內向,不能說是「殘缺」,但青春萌發,對於不能說或者說不出的「愛」,不僅是「殘缺」,更是「宿疾」了,且連結沉默但廣大的族群。我不僅年輕時屬於這廣大族群,到現在也都還是。 庫恩在一次滑雪之旅,為贏得莉蒂青睞,一親芳澤,決意挑戰陡峻的崖坡。庫恩摔斷腿,成了瘸子,真的有了他的「殘缺」。瘸子如何走上舞台,成為知名作曲人,戰勝「殘缺」、迎擊心頭病,成為本書激勵人心的主題。 庫恩目睹女孩的爛歌喉,愛慕消散之際,點出本書的音樂主旋律。儘管庫恩常被漂亮女孩吸引,內在美卻更重要。莉蒂探視摔傷的庫恩,發現她的虛榮跟輕浮,庫恩的迷戀成為一場玩笑。庫恩沒怪責莉蒂,養傷時沉潛音樂,譜下他的第一首奏鳴曲。這首熱情奔放的曲子,使庫恩有機會認識演唱家莫德,以及他鍾愛一生的歌特蘿德。庫恩從譜寫不成熟曲子,到寫作歌劇、出版歌本、巡迴演出,一個音樂才華不被認同的人,在音樂領域發光。一條找到了、也勇敢踏上的路,讓庫恩從畏縮而無懼。 年輕的一個特色是,很輕易可以找到自我滿足的點,卻也很容易找到任何一個點,就自我厭惡了。庫恩的「殘缺」影射了多少青年人的內在隱晦。尤其我早年非常不能說話,一與外人言,就結結巴巴。難怪當時的天候特別地陰,除了政治上的戒嚴,也還有著青春心理上的禁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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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心動了花開了」書
在家無意間翻到一本書,編撰者是我熟悉的鄰家妹妹,裡面金門十位在地作家則全是我熟悉敬佩的藝文前輩。適逢雨季因霧停留金門,看書也屬於慢活的步調。這書讓我雖身處雨霧,心動了,心花漸開了。 從小就認識則錞一家,長大後還是認識她,看了書覺得她陌生了,除了依舊熟悉的臉,她的心性靈,全然陌生,文字隨性放浪形骸,彷彿天地間一切皆無,無我無他,所以不畏。我開始有一些想法。閑閒嫌的午後,腦筋有些打結,刻意的無常的。口中常念著:人生無常。以前是有些無奈,現在可以心喜,等它轉換。 假日十點,二人在家。兒子閒時直問:午餐吃啥?幾點吃?我也不知道,如果你想吃好料,你自己騎腳踏車去鎮上吃。他說不會為了吃個午餐,跑那麼遠。那你又為甚麼會在意幾點吃,吃什麼呢,你已經把它當一回事了,時刻放在心上,心中有所期待。 人,總是這樣那樣的,有所期待有所徬徨,有所無知…期待他人給你驚喜,想冒險卻徬徨,想有順遂的日常,心卻有所不甘。我的假日午餐,幾片紫菜蘇打餅,沖一壺茶,飽足了。更早9點半,一大杯黑咖啡加上鮮奶,早餐就漲滿了胃。這是不用擺一張餐桌的日子,隨心所欲的快樂,假裝不用人間煙火。 最近喜歡吃鎮上一家韓式石頭泡菜鍋,一碗白飯置石頭鍋底,上面堆滿滿的五顏六色菜,紅蘿蔔絲、筍絲、小黃瓜絲、黑木耳、豆芽菜、泡菜,加上你選的肉。熱呼呼的大碗,一大把亮光湯匙好重。習慣先把碗內容物混一混,再挖著吃,從小口小口,辣、燙、香,到溫熱的順口湯匙越挖越大,碗底漸漸朝天。滿足又有些罪惡,不知不覺吃太多了。 一碗飯菜的人生,路不是都這麼順遂、如意、美好吧!炊煙裊裊是風景,滋味在心,餐桌你想擺在哪裡?則錞她的午餐,也可以是一顆白煮蛋,一杯水。 身形在自然中舞動。是的,舞動是我所羨慕的,我辦不到,我的心靈俗物充滿。究竟要練多久才能揮灑有形於無形,我也練瑜伽,我卻只練身骨,她的瑜伽已經融入心性靈。 習慣盤腿而坐,看書也打坐。在金門是軟嫩的沙發墊上,在小鎮是大木椅上一層薄墊,想像自己也可以是一位行者,這方小墊就是諾亞方舟,盤著腳有時麻了,有時是敬靜的舒適,「文學是苦悶的象徵」川端康成如是說。 午後小憩醒,自然而然的,被春光吵醒,被一方窗口的蟬聲呼醒。禪醒,我不惱,是生命韻律,一旁的時鐘,滴滴答答,隨時提醒我,內心的活著。光陰啊!這一刻值不值,千金不想要,我只要手中這本書讓我可以安靜的,與書對談,悄悄的翻過一頁,遺忘上一頁。 梅雨今天暫停歇的第二日,蟬蝶蜂忙亂的,爭先恐後的擠著,嘶聲力竭,舞動即將生鏽的翅膀。光影雲風,一起互相擊掌,驚醒一旁的我,慌亂了。匆忙抬起頭,書落了地,嘩啦嘩啦…那一頁是哪一夜?被這梅雨季纏綿了多日,嘻笑怒顛癡。地上的泥濘,草木間的蟲蠹,你在那兒安歇。冬眠盡了,春也留不住走了,初夏的我,欲求與你相遇,風不來,霧就不散,可憐一雙翅膀舞不動,只好為你停留。一起聽雨吧,一起留在天地,站的像一棵大樹,雙手伸向天,雙腳直入地,閉目吐納,瑜伽的基本。說宇宙,我怎麼如此的渺小,如何才能讓我與自我,逐漸強大。問未竟,就將老。 怎麼一直在,知了!知了!唉,這蟬聲我一點都沒輒,任憑他提醒我,一室的清靜。還好書仍安安靜靜的,我蓮花指逐字逐句指著,虔誠的讓他過去,一頁又一頁。書香咖啡香陽光香,佛心充滿。美好的午後,三點半,我的午睡已醒,你呢,仍在眠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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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習死亡
在亞里士多德的《物理學》保留了著名的吉諾(Zeno,490-430 BC)矛盾律,其中之一是阿奇力斯和烏龜賽跑,設使阿奇力斯讓烏龜一百尺再起步,依吉諾的歸謬法,阿奇力斯永遠無法追上烏龜,因為阿奇力斯在這一百尺中,他必得先完成其半五十尺,五十尺中又要先完成其半,如此無窮無盡,因此永無追上烏龜之時。吉諾矛盾律之所以成立,在於我們把時間和空間看成是對應的,如果從愛因斯坦的普通相對論來看,時間和空間只是時空(time-space)一體,如此一來,吉諾的矛盾律自然不成立。我這裡要說的不是吉諾的矛盾律,而在於我們對時間的幻覺,以為時間是如箭一般線性前進,其實恐怕未必然。 從佛經的觀點來看,過、現、未其實都包含在當下,我們所能擁有的就是當下而已。我們用幻想將未來填滿,然後往前方直奔,好像那才是真實的,我們想著未來的計畫,做白日夢,或擔心某些可能會發生的事;或者我們活在過去的回憶中,不知回憶渺不可得。 西方神話中的薛西弗斯,每天把石頭推上山,石頭到了上頂後又滾下來,如此週而如始;著名的藏傳佛教大師密勒日巴,奉師父之命建造石頭房子,隔天又奉命把建好的房子拆掉。他日復一日重複做著同樣的工作,終於悟到在時間之流中,死亡的課題與生命融合在一起,二而一,一而二。一個人可以活在時間中,卻紮根於時間之外。這樣的人,就是死亡的具體呈現,他單純地做自己,沒有任何自我懷疑。因為他知道我們的心靈、身體、角色、責任、人際關係、成就、自我形象等一切,都隨著時間而消逝。這就是心理學家榮格所謂「立足於永恆,在時間中旅行的人」。 亞歷山大帝征服了半個地球,在臨終時,他交待身旁的人把他的雙手放在棺木之外,因為他要世人看到他「兩手空空的來,也兩手空空的走」。死亡提醒我們,生下來就是要放下一切的。我們來的時候空無所有,走的時候也將空無所有。但凡夫不能明白,往往在來與去之間,藉著累積財富和知識,想逃避這個「空無所有」。據說,柏拉圖在臨終之際,有一位朋友請他為自己的畢生巨作《對話錄》做一個總結。柏拉圖從昏迷中醒過來,看著那位朋友,簡單地回答道:「練習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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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與散文
談到新文學,似乎就與五四分不開;尤其是散文。其實,在我國,散文的地位是遠遠超越西方的,不僅是源遠流長,一脈相沿;且能古今互通,新舊交融。 從最古老的甲骨文、殷商文告、金石銘文乃至唐宋八大家的古文,到新文學以後白話文所書寫出來的文章、札記、書信等皆屬之。 可以說,我國自有文字開始,廣義的散文就已經存在,且極具文學素質。而《尚書》應該是我國第一部散文集子。尤其古人濡墨信筆時,皆是集「文」「筆」兩種特徵而情馳神縱之,通過藝術的渲染,舍形忘影而成文。 然而傳統文章,每有重載道而輕性靈,專推敲而忽淋漓,是以早在文學革命以前,顧炎武即有時代文學之倡議。其後譚嗣同以詩界革命,黃遵義以我手寫我口呼應之,時勢所趨,終有民國六年風起雲湧的新文學運動。更使得中國散文史邁入一個嶄新的代,不少作家在從事創作同時,也在不斷總結經驗,吸收外國理論。 最早探討革新者可推胡適、錢玄同、傅斯年等為先驅。但他們重視語言的樸實美,卻無意中忽略了深邃美,且對散文的特性亦界定不清。直到郁達夫才對現代散文的特徵作一總述。他指出:現代散文最主要的特徵,是作家勇於流露自己的性靈於作品中;其次是不但題材擴大,對語言的運用更是無限廣泛;第三個特徵則是人性、社會性與大自然的調和,所謂「一粒砂子見世界,半瓣花上說人情」的境界。 但讓散文在文學史上狂飆者,當推五四運動。五四是我國文學史上大解放的時期。其主要運動有三:反對載「封建之道」、「代聖人立言」的古文,力倡寫實求真,表現真性情的白話散文。即周作人所謂的「美文」、王統照稱之能「使人閱之自生美感」文學。 此種類似於法國十八世紀文壇史上有名的新舊之爭,雖說新舊兩派對於文學史實,並非獨到精確:諸如林圩反對「引車賣漿之徒」的「土話」,殊不知詩三百未嘗不是布衣紅塵之俚語;而胡適引但丁(Dante)來支持他的白話運動,卻不明但丁在「論俚語」(De Vulgari Eloquentia)一書中,所力主的「宮詞」、「詞藻」等,竟是胡適所力棄的,寧非弔詭。 然而白話運動已排山倒海而來,其截斷眾流的影響,又豈僅是對散文的激盪而已;其次是將傳統寬廣的散文概念,推向於文學領域,所謂文學的散文;最後是大量吸收歐日等理論。如魯迅即反覆申說他所以寫作雜文,是為了對舊中國進行毫不留情的批評,而批准的精神正是日本文藝評論家川白村《出了象牙塔》書中的名言,可見影響之深。 然而,說來弔詭,五四以來的所謂新文學運動,其所洋溢著的反古典主義,通俗語彙的當令,心靈意識的動盪,個人性靈的重視,乃至革命思潮的澎湃等特質,儘管頗似德國十八世紀文壇,在韓德(Herder)倡導下的狂飆運動,但其結果及影響,則恐非五四諸人當初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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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草地上的幸福
溫哥華史丹利公園舉辦了一場「告別冬日」(farewell to winter)活動,在草坪插上牌子,遠望像矗立田間的小小稻草人,正納悶是否為「禁踏草坪」的警示,走近一看,才發現恰恰相反,上頭寫著「walk on the grass」(走在草地上)。原來溫市公園局鼓勵民眾走出戶外,脫掉鞋子,奔馳在廣闊的草地,盡情享受春天帶來的生氣與活力。 北國居民最能體會陽光綠地的可貴,經過漫長的秋冬時節,好不容易盼到春草抽芽、小花含苞。有庭院的,趕緊蒔花弄草,總要花筆可觀的費用,為自家花園打扮一番;沒有庭院的,則前往鄰近公園,免費享用政府提供的公共財,那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便成為市民歡樂的泉源。 春江水暖「綠」先知!當大地從枯黃轉為嫩綠,草地總是第一個換上新裝。赤腳踩在上面,綠浪溫柔如氈,像母親的雙手,輕輕喚醒冬眠的孩子;草地上蹦蹦跳跳,有著橘紅腹部的美洲知更鳥,更是吱吱喳喳叫個不停,四處宣告寒冬已去、大地春回的消息。 「去公園野餐吧!」是春天朋友之間最常見的招呼。幾個家庭相約,把餐桌搬到了綠草如茵的湖畔,藍天為帳,大地為床,是多麼奢華的饗宴,較之米其林星級餐廳毫不遜色。 夏天夜短晝長,十點才天黑,公園與民眾的生活尤其密不可分。幼兒在草坪上翻滾,玩著翹翹板、鞦韆與沙坑;滑板場、越野腳踏車道,一群青少年正在大展身手。草地上有人打棒球,有人丟飛盤,銀髮族齊聚一角打槌球,歡笑聲此起彼落。如果你不喜歡喧鬧,也可以攜本書,坐在遠遠的長凳上,欣賞草叢間跳躍的松鼠,以及忙於覓食的加拿大雁;望著滿天紅霞映照綠野平疇,盡情編織一幅最美好的仲夏夜之夢。 許多活動都選在草地上舉行。每年六、七月爵士樂節(Vancouver International Jazz Festival),主辦單位常在公園裡搭舞台,現場演唱,聽眾或坐或躺,或隨著音樂自然搖擺,神情陶醉,彷如舞在天地之間。 鹿湖公園的露天音樂會(VSO Concert)更是年度盛事,市政府邀請溫哥華市立交響樂團,在可容納一萬人的大草坪上演奏世界名曲。闔家攜老扶幼,早早佔好位置,座椅、薄毯、食物、飲料一應俱全,連家中寵物-狗狗也不缺席。蕭士塔高維契《慶典序曲》、拉赫瑪尼諾夫《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約翰史特勞斯《拉德斯基進行曲》……的悠揚樂音,在草坡上自然流淌,古典音樂從巍峨殿堂走向了普羅大眾。許是開闊的天地啟發了人們追求美的天性,我看到小小孩不吵不鬧,偶爾還興奮的手舞足蹈,讓藝術與生活真正合而為一。 大文豪莎士比亞也來公園湊熱鬧。每年七月,莎翁戲劇節(Bard on the Beach Shakespear Festival)在溫哥華凡尼爾公園舉行。草地上搭起大帳棚,一連兩個月,演出《哈姆雷特》、《一報還一報》……等眾人耳熟能詳的戲碼。除了觀賞經典名劇,現場還提供葡萄美酒,甚至規劃煙火、烤肉、劇本研討、讀書會,活動豐富多元,莎迷大呼過癮。 原來,草地不僅精采了我們的生活,更能滋養我們的心靈。金門本身即是一個大公園,草坪潔淨、綠意盎然。我常在莒光湖畔散步,八哥、喜鵲、戴勝、麻雀總是三三兩兩,停佇在綠色的山坡啄食;春天南飛的燕子,更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低空劃過草尖,身影如此輕巧曼妙。 一方綠地即是一方天地,幸福的金門人,是否能夠體會走在草地上的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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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又結了一次婚
自從高行健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以後,漢學家馬悅然為國人所知。當年,高行健的書籍,正屬於馬悅然旗下的出版集團,一時間「陰謀論」甚囂塵上,質疑諾貝爾獎的「公平性」。事已境遷,多年後莫言再得獎,為東方書寫增光。 那些年,馬悅然常往台灣跑,也不知道事情怎麼促成的,馬悅然迎娶了時任《中國時報》的記者陳文芬。馬悅然與陳文芬成了夫妻,他們的差別始終存在。兩人合著的《我的金魚會唱莫札特》,陳文芬用本名,馬悅然化名為「南坡居士」,他說,「嫁給我這老頭兒,小妖還是個女生,還是個東方人,我可沒把她的腦袋娶進門」。小妖,自然就是陳文芬的化身。 俗謂「夫唱婦隨」,兩人合著的《我的金魚會唱莫札特》卻是形式的唱和,維持短、小、精、幹,其餘都任由發揮。南坡發揮精深多元的漢學基礎,詩詞、傳奇、小說與稗官野史等,一一入文,穿天入地、抬古槓古,與古人展開一連串的逸想、懷想、「亂想」,學術與打屁的落差,有了會心一笑的詼諧。南坡藉與古人說話,聊課本不便交、史書未必載,但以邏輯推敲,或將存在的隱諱,以諧趣為外衣,一個個說出。南坡問古、考古也擬古,與古人談起戀愛了。需指出的趣處是,南坡的短輯情慾暗藏,流串古今,更顯作者對古老歷史、傳奇與愛情的嚮往。尤其當古今衝突,作者愛古意,對實際狀態約莫就是「不爽」。 不同南坡的古今雜燴,小妖文如其名,妖異十足。妖,來自文字,透徹清冷,非常有節制地,讓文字與寓意雙飛。如在豬身上作畫成為畫家、寫胖子馮先生與岳父喝光了酒、自暗夜離去的流氓等,都以寥寥兩、三百字,寫出寓意飽滿、且兼詩意的佳作。沒說出部分是寓意、是留白,總之讀來心酸。 小妖還有一個區塊是寫記者生涯難忘的片段與價值,如「他將受訪者當作獵物求索所需,卻也一生尊重他們」,提到「記者如老虎」、自己曾犯的報導失誤、以及冤獄。儘管「記者如老虎」,但小妖說,老虎屬貓科,不為人知的時候,展現牠纖細的光影。小妖行文素簡,淡描外在的行為、姿態跟爭執,總在末文戛然結尾,雖屬「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招法,但顛覆感夠,常見悵然。 合輯中,部分生活被夫、妻,各自呈現,相同主題、異味詮釋,宛如東、西世界的聯姻。 最後,套用「南坡居士」腔調作結,「我們結婚了,可寫作這事,可不需結婚哪」。樂見南坡與小妖「分居」,再各自成書,必更可觀。 陳文芬偶爾從國外來信,說他們的生活與工作,但是網路便利還是無法克服距離,慢慢少了聯繫。就像是每天上網,看故鄉事,終不如啟程,朝故鄉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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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記
年少的時候,有寫日記的習慣。總記得,每逢自己生日的那一天,心情就莫名的沉重,覺得生日,不僅是母親的難日,更是多邁向了死亡一步。 年復一年往前走去,生命只有日漸的短少,彷彿看到豐沛的水道,日漸枯竭乾涸;自己像條魚一樣,怎會有喜悅的浪花,只有滿腹的沉鬱。往往在孤燈下,就把這一天的日記,寫的像是遺囑或像是遺囑般的悲傷。 只是隨著工作的繁重與移動,與有了自己的家庭,那為賦新愁的少年,早已失落在往昔了。然而,那份把生日當作忌日的情懷,仍然深刻,覺得那不僅是一種情緒,更像是對上一世尚未遺忘的一些記憶。 中年的時候,認識一位朋友。年邁的父母住在澎湖,生活規律,總在清晨時兩老結伴外出運動;也經常跨海到高雄的兒孫家小住。 有個清晨,老父醒了,訝異的推叫著平日都是先起床的老伴,老伴紋風不動。房間裡安靜如深夜,老父慌了。急忙的捻亮了臥室裡的燈光,才發覺老伴走了,走的一臉安詳,走的一身端莊。 全家沒有哀傷、沒有哭泣,只有震驚。震驚著老媽媽,何時整理好了裡裡外外的七層壽衣?悄悄的帶在身邊。震驚著老媽媽,何時起床梳洗,上下仔細的穿戴妥當?枕邊人應是個證人,但此時卻更像個無辜的孩子。「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啊!」老父不斷的呢喃著,焦急的希望別人能解開這些答案。 望著朋友緩慢又沉靜的描述,我聽的則像是一則神跡,一個讓人動容的神話,一個凡人經過虔敬的生活,就可以跳過病與苦的見證。 進了初老。紅帖少了,白帖多了。殯儀館裡的各樣的廳、堂裡人潮爆滿,家祭、公祭,一連串的儀式;世界由城區走向了郊外,哀傷取代了歡樂,靜冷驅走了繁樂。我彷彿是觀眾,看著生命與死亡的蹺蹺板,一低一高的起落,如日昇與日落。 再來,就是母親的突然過世,逼我進入真正的場景。 母親仍是圓心,家人們圍攏在旁,我趴伏在母親的胸前,感覺不到心臟的跳動,也似乎感受不到自己跳動的心臟。突然,我雙手移開,驚嚇的退了半步,母親的身體冰涼了。 一生不多言的母親,似乎在告訴我,生命就是一種溫度;寒涼,就是下課。再多的熱淚與財富,也無法換回!人生終點的站牌,已隱隱的望見。想到友人恍似能預知自己離去的母親,想到悲喜交集的李叔同與一些沒有來也沒有去的高士大德。 愚癡貪嗔的我,怎能跳脫這個紅塵,阻擋這個肉身逐漸衰敗,離開病苦的軌道。我攤開日記,重新書寫,真實的自己,畏懼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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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大二膽島的發展策略
長年被視為軍事禁區的金門大、二膽島,現正由陸軍守備部隊與海巡署、金門縣警局交接防務,預計6月30日正式移交給金門縣政府。該地區觀光旅遊將在明年7月試營運、9月正式開放,標誌著大、二膽島的開發史邁入了新紀元。 大、二膽島位在烈嶼(小金門)西南方約七百公尺處,距離廈門白石砲台5.9公里,大膽島是面積0.79平方公里的花崗岩島,二膽島0.28平方公里,地小作用大,是扼制共軍進犯金門的軍事要點,號稱「前線的前線」。如今,蒙兩岸關係和緩之賜,即將脫去神秘的面紗,以新的樣貌呈現在世人面前,讓人好生期待! 筆者第一次登上大膽島是民國八十年代初期,藉某次國防部年度定期視察之機會,搭兩棲偵查營快艇,乘風破浪登岸。見島上風光絕美,驚艷讚嘆不已!礙於禁令,不可隨意拍照,走馬看花,殘存記憶中只剩下神雞墓、北安寺、神泉井等景點;印象最深刻的當然是「大膽挑大擔;島孤人不孤」的標語及著名的「三民主義統一中國」心戰牆,這些戰爭文化下的人文遺產,也將是該島開放觀光後的亮點和最佳賣點。 李沃士縣長表示,接管大、二膽島後,將優先改善現有碼頭及島上水電設施,以利開放觀光。管見以為:對於其後續開發,以觀光為導向的發展策略必須作整體規劃。首先,大、二膽島饒具戰鬥風格的戰地文化特色,有史實為基礎的戰爭典故與傳奇,必須原汁原味保存,官方宜專責專人協同相關部門蒐集資料,編製專冊,提供旅遊業者參考,避免外界因利之所趨,做出歪曲史實、憑空杜撰、以訛傳訛的版本,貽笑他方。 其次,開放觀光必須站在旅客的角度思考問題。觀光客遊覽,除了重視交通、食宿等條件,更在乎的是景點的可看性,因此,景區的整體規畫要深具創意,就既有的戰地遺跡,把最好且最有特色的一面展現出來,以增強吸引力;此外,如何善守「以客為尊」之道,提升服務品質,營造一個友善、安全的旅遊環境,讓旅客有賓至如歸又受尊重的感受,有賴官方和民間業者共同努力。 再者,兩岸關係雖然日趨和緩,也希望不再起波瀾。所謂「忘戰必危」,以大、二膽島地形險要,扼制廈門港,瞰制料羅灣,於今仍具軍事價值。因此,一旦開放觀光,國軍雖僅留駐少數兵力負責防衛任務,然國家安全和觀光產業二者之間如何兼顧?允宜未雨綢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