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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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兒出鄉關 記我的大哥
金門戰地政務時代,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驀然回首,卻歷歷在目,想忘忘不了,想捨捨不掉,它是我們生命的年輪。我們這一代的人,就用一輩子的時光,去演繹烽火流離的生命故事。 打開記憶的扉頁。民國58年6月2日,我大哥22歲辭別父母鄉井,隻身赴台,勇闖天涯路,展開了一場人生的長征之旅,從青春到了白髮。往事不堪回首,人生無法回頭,不論酸甜苦辣,這就是人生的整個過程,有如寒天飲水,冷暖自知了。 6月8日他給我一封信: 福井弟如晤:那天我很匆忙,抱著希望來到碼頭,離開了家鄉父母弟妹,現在我都照顧不得,希望你為我(盡)一份奉待和勸告。 那天早上我離開家的時候,母親為我而流淚和禱告、祝福,父親呢?我知道他內心發出悲哀而無言的離去。我的淚只有往肚子裡吞。 他在台灣闖蕩了幾個月,闖得頭破血流,找工作到處碰壁,吃盡了苦頭。他去工廠應徵,人家要證件,要戶籍,大哥根本繳不出,遇到了從未有的挫折,就開始想家想父母,想不應該走這一步。但是他已成為過河卒子,必須鼓起勇氣向前行。 8月4日他的家書寫道: 孩兒在外吃盡苦頭,也是自找的,可是我受的了。我做過推銷員,也做過捆工,尤其捆工最苦,早上兩點多鐘就起床,要做到夜晚十一點多。這種生活我過慣了。 假如在家情願努力,不怕沒有錢,要做硬工,我想還是回家種田。可是我打起勇氣,去公司應徵管理員,他問我的學歷,我答初中,他要我把學歷與住址寫在履歷表上。爸爸要人家怎麼寫?前途茫茫何處尋? 八二三炮戰那年,大哥唸到小三,老師是李清汪,那時要自己搬桌子到祠堂去上課。這一張桌子現在還留在我老家。戰後兵荒馬亂,古寧頭南山村人大舉出逃,我們家就遷居後浦避難,沒有經濟來源,一家子嗷嗷待哺,兄弟都輟學。 我去賣包子、油條、蒜蓉機與冰棒,喪葬時去扛鼓;哥哥就去牽著算命師「青瞑掽啊」,敲著一只小木魚叩叩叩,繞著城區幫人算命,一天不知賺幾個錢。後來我們家又搬回老家種田,大哥跟我同唸小學三年級。 我們返校日沒有回學校,剛好碰到放學返家的同學說:「小學三年級的課本只剩一套。」大哥一聽就說不唸了,給我唸。所以他只唸到小三,如今出外找工作,要證件沒證件,要學歷沒學歷,連戶籍都付諸闕如。茫茫人海,他有家歸不得,有苦說不出。 這時代金門的農家子弟,多去當兵進第三士校,謀一個出身,父親不允許哥哥去吃糧。他18歲到泉發汽水廠工作,故址就在後浦莒光路底、靈濟寺旁。然而戰地像一只鐵箍,當年青壯男子都歸自衛總隊管轄,等閒不得出境,除非有台灣工廠的聘書。 他為了走出人生的一條路,突破戰地政務的箝制,「男兒立志出鄉關,壯志未酬誓不返」,然而誰知其中的苦辛呢?民國61年年初,母親臥病在床,日夜思念遠遊未歸的長子,想要見上一面,可是大哥不知何故?我已忘記原因了,竟然無法正常返家。 其時文化學院的葉自結是金門旅台大專同學會的總幹事,他與李天助同為我陽明山菁山路的室友,我就寫信拜託他們讓大哥頂著大學生的身分,隨團於寒假返鄉省親。2月5日晚六時許,大哥返抵家門,見到纏綿病榻的母親。距他離家是兩年八個月又三天。 可是寒假很快就結束了,大專返鄉團要回台開學上課,哥哥必須跟著回去。2月18日我日記如是寫道: 大哥淚眼惺忪(婆娑)欲去還留,這是八六六醫院臨別一鏡。 我催促送走大哥,大約午後三時過後些許,下午五點集合,六點下船。回來之際,看見母親哭泣得很傷心,父親也禁不住老淚縱橫,生離死別人生至痛。 母親終究回天乏術,不久之後就溘然長逝。大哥這次回來,沒想到竟是專為來跟母親訣別的。假如沒有這短短的兩個禮拜相聚,生時不能奉養,死時不能送上山頭,身為人子,悵望雲天,將追悔莫及。 大哥一轉身就是一世,一回首就是永訣。走過了烽煙歲月,走出了戰地島鄉,用一生的時間去驗證他踏出的第一步。人世幾回傷往事,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有把傷痛埋在心底,把缺憾還諸天地了。大哥名允居,謹以此文作為他風雨人生、八十稱觴上壽的獻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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徘徊在十字路口的《金門文藝》
《金門文藝》首期於一九七三年由金門作家陳長慶鄉賢催生,其間停停復行行,至今五十二個年頭出刊七十九期,期期煎熬,卻期期精彩。 紙本或平面發行報章雜誌期刊,一直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近年更是雪上加霜。顯而易見的兩大原因是,網路和電子化改變了閱聽的習慣和趨勢,還有,越來越多的人每天有時間滑手機,就是沒時間看書。 這是《金門文藝》面臨的第一個挑戰。形勢比人強,網路和電子化以及閱聽習性的時代浪潮,正一波波衝擊著這份載滿理想的故鄉金門文藝期刊,眼看在短時間內,就很可能被淹沒。 面對第一個困境,只有逆來順受,隨波逐流。大勢所趨,《金門文藝》只好朝電子化邁去,是否可行,確有不少要考量的。主要還是在經費上打轉,經費無門,只靠捐獻,撐得了一時,卻熬不過綿綿無絕期的黑夜呀。募款到最後連好友都會敬而遠之,落到不歡而散的下場。 《金門文藝》面臨的第二個挑戰是地域的受限。《金門文藝》裡的「金門」,拘限了文藝創作的範疇或題材於金門之上。當然聚焦文學與藝術創作於金門,有助於將金門的真善美深入探究,傳播與分享給世人。 國內縣市擁有自己文藝刊物者,應不多見,極可能是因為地域限制了創作題材的發揮。各縣市有自己自然與人文的背景與特色,盡力發展出地方的色彩,是樁權利和義務並包的美事。基此,我們贊同與支持《金門文藝》的理念與理想,只是在實行面,可能需要轉變,才易收效。 《金門文藝》創辦人陳社長遠大的初衷,顯然要與時俱進,或做些應變,才比較可能達到目的。可行的方法之一,是將《金門文藝》轉型成每半年或一年出專書,每集訂定主題邀稿和徵稿。 《金門文藝》面臨的第三個挑戰是「文藝」的受限。文學與藝術所傳達的意境,公認是只有少數人能通曉或感興趣,常是曲高和寡。普羅大眾終日但求溫飽,吃喝玩樂等物質享受為主,儘管大聲疾呼和宣導,有心追求「精神食糧」者在少數。文藝的市場一直低迷不振,不難想見。 《金門文藝》沒有市場撐腰,顯然是樁賠本的生意,徒剩滿腔熱血和可能無法落實的理想。當理想一天天遠離,日久就成了夢想和泡影。上述三個待突破的挑戰,將《金門文藝》送到到十字路口,年年徘徊。 《金門文藝》停刊的念頭,早已在埋首其中的鄉親先進們心底打轉,一忍再忍,都快忍無可忍了。若真停刊,著實太沉痛了些。不過,想到創刊人陳社長的理念與精神,只是改變方式和形式,仍能持續推動和執行下去,我們就寬慰多了。他不遺餘力推動書寫和發行金門文學雄心壯志的薪火,包括勉勵後進金門子弟寫作,以及不斷提振金門文學的創寫,一定會綿延下去。 金門文學的書寫、出版與發行,不應只由陳社長一人去扛,那就沉重到擔不起了。大家都可以分擔,有心出心,有力出力,有錢出錢、有稿出稿。給金門文藝,多一些灌溉和養分。 不論過去、現在或未來,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提供金門文藝這株幼樹生長的養分,都值得我們慷慨激昂的讚揚、鼓勵和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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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湖那片美麗的海灘
后湖金黃色,帶點潔白的海灘,讓金寧鄉的海角一隅,成為夏季戲水的好地方,紅男綠女穿梭來去,蔚為亮麗、浪漫的夏日即景,很難想像在兩岸「單打雙停」烽火交織的日子裡,這裡也曾經有大批駐軍戍守,反登陸的軌條砦遍插海岸,入夜後刁斗森嚴,寂靜的四周讓人屏住聲息。 有人說后湖的得名是因為從太武山一路望來,這座傳統聚落位於緊鄰的村落「泗湖」後方,所以取名「后湖」。但實際是否如此,連本地人也說不清楚。 台灣的同學閱讀旅遊導覽,聽說金門有一個好玩的地方,美麗沙灘被稱作金門的「黃金海岸」,而且就在金門機場附近,特地在揪團小三通「金廈六日遊」行程中,安排這項朝聖遊程,而且還特地帶來沙灘鞋和泳裝,傍晚一下飛機,就忙不迭地驅車前往。 讓她們驚訝的是,后湖不是湖,卻是一大片的海,幾個人開心的下海追逐浪花,也用大湯匙、小鐵鍬挖海沙,找尋傳說中的地方特產「花蛤」,雖然收穫十分有限,遠不如本地民眾一桶一桶提著走,但一票人仍玩得不亦樂乎! 讓她們感到更驚訝不解的是,這處有著美麗沙灘,還有許多玩水樂趣的海岸,一眼望去竟然只有幾十人,顯得稀稀落落,都說要是在台灣早就滿滿的人潮,也會引來各種吃吃喝喝的攤子,絕不會是冷冷清清,夜幕低垂後更是不見人影的寂寥景況。 后湖村坐落在大金門的西南角,國共軍事對峙期間,戰略位置不如位於西北角,直接面對大陸的古寧頭,但早年仍因戍衛尚義機場,以及與泗湖、歐厝和成功扼控料羅海域沿線的協同作戰任務,也配置大量兵員和重型武器,儘管後來因應國軍「精實案」、「精進案」而陸續裁撤,但至今海岸仍可見做為歷史見證的碉堡、崗哨遺留下來。 與后湖相距較遠,但就在緊鄰泗湖的歐厝海灘,有一處著名的海灘景點「沈睡戰車」,那是一輛美製M18「地獄貓」驅逐戰車,它於1990年代作為駐軍射擊訓練的靶標後,就一直遺留在沙灘上,退潮時分才會露出斜躺在沙灘的鏽蝕車體,與潮來潮往的海水和晨曦落日交會成特殊景觀,美得讓人屏息! 慕名來訪的同學,當然也要相約一見。大伙兒次日一早轉赴歐厝,在「沈睡戰車」也留下她們的身影。其中一對夫妻檔更在戰車前大秀恩愛,比出各種以大海為盟誓的手勢,在金門留下不一樣的旅遊體驗。 2021年3月,金門縣府觀光處與華信航空、民宿旅遊發展協會及二毛租車合作推出「百位空姐空少遊金門」,6位華信空姐曾走訪「沈睡戰車」,在金黃色沙灘中留下她們輕躡的足痕,也在晨光與海波交織的視野裡,留下她們豔麗的紅顏,成為當年金門最美麗的觀光代言人。 後來,我再走訪這處海上景點時,總會想起那群婀娜優雅,有著精緻臉龐的年輕空姐,以及不向年齡低頭,還保持著一顆年輕的心,就像念大學時在福隆海濱又唱又跳,將期末考成績拋諸腦後,開心放暑假的同學們。 偶爾,在同學群組裡再談起金門行,有些人對后湖、泗湖仍是念念不忘,都說來日還要再來走一趟,再領會一下舊地重遊的美好。有時,我也很想告訴大家,其實過去也曾有財團實地考察,看中后湖海灘是興建渡假飯店的好地點,可是考量金門遊客流量有限而作罷。 但我覺得扯上財團的商業開發,是一樁讓朦朧輪廓清晰化,十分殺風景的事,會破壞大家心中美好的想像,因此每回也總是把話又吞回去。 「也許,模糊會是一種更賞心悅目的美!」我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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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土雖有財福禍卻難料
「有土斯有財」,是中國自古以來累積的理財智慧;因為土地之來源有限,長期擁有土地,可以實現它日後所產生的利益。所以,就國家來說,土地政策有時候可以決定一個政權的興亡;對家庭而言,土地之有無,某些時候也可以決定一個家庭的盛衰。 某次,在桃園火車站搭計程車回社區,這位呂姓司機說:「你們住在那個開發區的都是有錢人喔。」我回說,我們沒有太多錢,買不起台北的房子,才搬到這邊來的,有錢的應該是當初開發時的地主吧?他接著說:「這個重劃區開發十來年,發展迅速,造就了不少「田僑仔」;我一位阿姨年輕的時候嫁到這個地方,一整大片都是農田,過著耕作農活的苦日子;開發以後留了一點土地,賣了一部分得款上億,另一部分土地與建商合蓋,分了二十幾戶房子;姨丈已不在人世,表哥就把留在老家沒有拆遷的老房子和一小塊農地留給阿姨,新蓋的房子分給太太及一兒一女每人各三戶,剩下的都在自己名下;阿姨現在雖然富有,卻是過著往常勤勞節儉的生活,在老家前面的農地種菜,每有空餘時間,踩著三輪車四處回收一些寶特瓶之類的物品去變賣;表哥靠著十幾戶的房租,每月收入可觀,工作也不做了,日日留連歌樓舞榭、沉迷KTV等場所,做火山孝子;兒子咧也不事生產,成天玩超跑及泡在高檔消費場所,買進口新車沒耐性等,大概半年就要換一部中古進口名車,交通規則不放眼裡,紅單來了也無所謂,花錢如流水般毫不手軟。」不覺間,目的地到了,他的話正好告一段落。 俗語說「窮不過三代,富不過三代。」道出了一個家族的財富和興衰往往在三代人之間產生變化。第一代地主可能是繼承祖產及自己勤奮努力而累積了財富,第二代和第三代隨著土地開發得利而成「暴發戶」,如果不能敬畏祖上恩澤和缺乏對財富的管理能力,子孫不事生產,導致財富逐漸流失,而至「坐吃山空」的境地,正應了「富不過三代」這句話;有土雖有財,害死囝仔栽;錢財來得太快,福禍卻難料。 有一首「金包銀」的閩南語歌是這麼唱的「別人的性命是穿金又戴銀,阮的生命不值錢……怪阮的落土時遇到歹八字,人是好命子,阮是在做兄弟……」社會上總是存在「有人不勞而獲」的不公平現象。尤其是土地增值,使許多人因而一夕致富,俗稱「田僑仔」。綽號「小鋼砲」的王建煊,在其財政部長任內(1990年6月-1992年10月),就發現這種不公平現象;極力推動「土地增值稅按實際交易金額課稅」,卻是擋了地主及炒地皮者的財路,引起國民黨內本土派強力反對,更有人聲言這是「外省部長搶本省人土地」,當時總統李登輝難敵眾怒,堅持反對這項改革,導致王建煊請辭下台,可知改革之不易。 「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金門自解除戰地政務後,加上兩岸小三通開放,金門開發前景光明在望;二十餘年來,土地水漲船高,房市價格節節上升,有田有產者應該感恩惜福,謹慎做好財富管理。前述呂姓司機阿姨務實務本的作風,是保持家族永續發展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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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有法系卻各宜
法是人類才有之現象;自然界沒有法,但人類可透過經驗,找出具有反覆性之自然法則;所謂「自然權利理論」。雖說自然界沒有法律,但人類可透過經驗,找出其中具有反覆性之「自然律」,進一步思索有關於人類法律之「妥當性」。 從歷史經驗談,法是人類「共同生活體」之規範。因有社會就有分工、溝通、互動、分配、交換等需要,端賴規範來解決。易言之,有社會斯就有法律;有法律斯有社會,故而亞里斯多德說:「人是政治(社會)之動物。不需要生活於社會中者,不是神祇便是野獸。」因此,人、社會、法律三者,是法學之核心;研究法即是研究社會,研究人。 就因為人是複雜之物種,因此,解釋規範之法律自然複雜,因緣而有各種法系:具有相同或相近之傳統、原則、制度和特徵等要素之法律制度。 法系並沒有絕對之劃分標準,例如德國通常被認為是大陸法系,但在茨威格特(Konrad Zweigert)和克茨(Hein K?胺tz)之《比較法總論》中,將德國單獨作為「德意志法系」,與「羅馬法系」並列。同時,根據研究之需要,在同一法系下,也可以劃分不同之亞類型,例如英國和美國,就是英美法系中,兩個不同之亞類型。 法律體系所指之法,包括歷史上曾經存在之法,其中有些已經消失了。例如以《唐律疏議》為典範之中華法系,曾經在東亞有廣泛之影響,但這輝煌之過往皆往矣。 目前法系主要分為英美法系、歐陸法系、中華法系、北歐法系、遠東法系、社會主義法系、伊斯蘭法系、印度法系等。其中以英美法系、歐陸法系,被認為是當今世界最重要之兩大法系,但這兩大法系,也多有交流與融合之處。 普通法系是取其「普遍通行」之意,又稱海洋法系或英美法系。起源於中世紀之英格蘭。普通法系主要地區有英格蘭、威爾斯、愛爾蘭、美國、新加坡等。重在判例法,即反覆參考判決先例,最終產生類似道德觀念般的普遍之、約定俗成之法律,其特點有二:符合社會脈動,再來是遵循判決先例。 而大陸法系?又稱歐陸法系、羅馬法系,受羅馬法影響而成立之法律系統,覆蓋了當今世界之廣大區域,德國、法國、義大利、日本、中國大陸、台灣等,均為歐陸法系地區。在歷史上,此法主要是受到了羅馬帝國之法律體系,以及後來法國和德國民法典編纂之影響。其特點有三:以成文法為主,再來是具有悠久之法典編纂之傳統,最後是強調公、私法之別。 若比較這兩種法系之優劣?言人人殊,從學理上言,這兩種法系之本質和理念有很大差異,涉及歷史、文化、信仰立場、社會背景等,然時至今日,已不少相混酌參之發展。 且借論者所言,人類自始即希望創造一個完美之規範,然而任何一種規範,推到極致之時,即是產生問題之時,於是兩大法系,因緣產生混融交流與借鏡;繼而就是希冀吾人生活中之法律議題,能夠獲得公平正義且可預期之裁斷,以利遵循與執行。是以如何在時空演進中,找到平衡點,應是法規制度得以與時俱進之基準,正所謂雖有法系卻各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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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一滾雞蛋
「過幾天就是開學日,你就是小六生了。」今晚的睡前故事開場:「你記得你的小一開學日嗎?」 「記得啊,當時有人喊起立,結果全班都站起來,只有我是坐著。」兒子馬上回想起那段尷尬的時刻:「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起立是什麼意思。」 今天我要講我的小一開學日的故事。 小學入學那天,陽翟村的孩子都有一個任務,那就是帶一顆煮熟的雞蛋去上學。 開學日那天早上,我的書包裡裝著一顆還微微溫熱的蛋,母親在蛋殼上點了些紅花米,染出淡淡的紅色。看起來比較喜氣。「滾雞蛋」是那個年代我們上小學的一項儀式,老人說,滾得直,以後字就會寫得端正;滾得歪,以後寫字就很醜。 「那如果滾得像一個圓圈呢?」兒子問。 「那時候沒有想這麼多,」我搖搖頭說,「大家只知道要讓雞蛋滾得又直又穩,那就是代表以後很會讀書,寫字漂亮。」 開學日,我們陽翟村的同年級孩子,有七個人,揹起書包,書包裡放著雞蛋和削好的鉛筆,大家排好路隊,沿著村路走路到安瀾國小上學。途中,一邊走,雞蛋一邊在書包裡滾來滾去,有人忍不住拿出來把玩。結果不小心摔破了,只好當場剝開吃掉。 「哈哈。」兒子想到邊走邊剝雞蛋吃的情景,也覺得好笑。「那你的雞蛋呢?」 「我的雞蛋保護得很好,沒有問題。」我說。 到了學校,因為是開學日,應該有很多活動,老師應該也講了很多話,但我通通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書包裡有一顆雞蛋。 進教室後,老師要我們把雞蛋放在書桌上開始滾。 「問題來了,滾雞蛋沒有想像中這麼簡單。」我說。 教室裡的桌子老舊,有的傾斜、有的桌面不平。有人的雞蛋平穩的放在桌上,還沒開始滾,就被其他人經過撞一下桌腳,雞蛋就像逃跑似地滾出桌面、啪的一聲碎在地上,結果那個小孩就哭了。 有同學小心翼翼的滾雞蛋,雞蛋非常緩慢的向前滾動一下下就停了,旁邊觀看的急性子同學,忍不住幫它推一把,結果雞蛋快速往前滾動,然後滾出桌緣掉到地上破掉了。那個小孩也接著哭了起來。 「那老師會罵人嗎?」兒子問。 「應該沒有。」我搖搖頭:「那是小一新生的開學日,老師和陪伴小孩上學的家長都很開心,沒有人會生氣。」 「那你的雞蛋呢。」兒子問。 看了幾個同學滾雞蛋的失敗經驗以後,輪到我滾雞蛋。我記得第一次力道太輕,雞蛋卡在桌面縫隙裡不動了;第二次多用點力,雞蛋還是卡在桌面縫隙;第三次決定用力一撥,結果雞蛋直接衝出桌面,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落地,碎了。 「哈哈,好像《淘氣的尼古拉》一樣好笑!」他笑彎了腰。 有同學乾脆不滾了,先吃為快。雞蛋香味在教室裡飄散開來,頓時一顆接著一顆雞蛋被剝開,每個小朋友都吃得很開心變成開學第一天最快樂的點心時間。 我也開心的吃了雞蛋。最後,全班沒有一個同學的雞蛋成功滾出一條直線,全部都成了孩子們的點心。大家吃得津津有味,這天的雞蛋比平日的雞蛋格外好吃,沒人在意自己未來寫字是否工整。 那年,我們第一次踏入學校,每個人書包裡都裝著一個小小的期待。滾完雞蛋以後很多年,我們的字寫得有歪有正,但那一天的歡笑聲,卻像蛋殼碎裂的聲音一樣,乾脆響亮,在記憶裡,從遙遠的地方滾來,又滾到很遠的地方。 「記憶,其實沒有我們期待的那麼可靠。」故事結尾,我說:「有時候,我好像記得,那次我有成功的把雞蛋滾出一條筆直的軌跡。另外的時候,我又似乎記得,小一開學日滾雞蛋,我的雞蛋滾出一條像醉漢走路的歪歪斜斜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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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同安渡頭
為了寫有金門元素的長篇小說,無法不細讀金門的滄桑歷史。那是一部苦難史兼戰爭史。感覺到故園的艱難歷程,經歷幾乎一個世紀的不安和動蕩,居然可以完成從戰地到旅遊勝地的華麗轉身。從前寫出洋、寫落番的父輩故事,都寫從廈門出發,金門來廈門究竟從哪裡出發?總是寫得含糊。究竟從金門什麼地方出發? 終於發現這我感興趣的地方—同安渡頭。這麼重要的一個港口,如何能不來看看,親身感受一下周遭的環境? 於是多次來金門,也多次在不同時辰參觀和遊覽同安渡頭。 雨中遊同安渡頭,在船頭形觀景台邊豎立的日軍強征金門馬夫殉難紀念碑前拍照留念。這個由金門著名雕刻家張國根雕塑的、高2點8米的由騾馬與馬夫組成的雕像,從石雕公園搬遷到此,非常合理;因為泗水的李金昌《金門憶昔-日軍強征馬夫李金昌》記錄著,1945年6月30日他被強征、押解上船,就是從同安渡頭出發到大陸沿海一帶的,前後23天,路程長達300公里,500人回來僅剩下200多人。緬懷先輩的苦難,遙想七十年前風雲突變,強弩之末的日寇垂死掙扎,非常可恨!站在紀念碑下,望遠方黑雲低低地壓著海面,海浪不安地跳躍,風使勁地刮,雨連綿地下,一片黑雲壓城城欲催的景象,想當年風急浪高、馬嘶船搖的情景也大致如此吧!那位為苦難馬夫立碑而奔走兩岸鼓與呼的李金昌一直在印尼泗水活到98歲,人家在八十幾多數已經封筆,他則近百歲還日夜筆耕不輟……。 黃昏到同安碼頭,站在甲板最尖端的船頭欄內,望遠方波濤洶湧,天慢漫落下黑色的帷幕,但水天之間依然雲層翻卷,霞光隱約,一輪紅日疲倦地高掛了整日,此刻終於開悟,明白不需要這麼強勢,也該回到老家了--西山休息一夜了。人說一日之內,天色在將黑未黑之際最為銷魂,一點都不假,同安渡頭的落日美得銷魂。因此,在我看來,同安渡頭不僅僅是具有歷史和人文意義的地方,其實也是遊覽觀景看落日之美的景點。 秋季的午後到同安渡頭,望那看不到盡頭的遠方,某些想像力豐富的人浪漫地將「詩與遠方」當作美好、理想的意象;在我看來,最遙遠的遠方就是南洋,我童年渡過的椰風蕉雨下的那塊土地;那裡的詩絕不浪漫,而是充滿了艱難困苦和血淚。每每站在同安渡頭的甲板上,遙望那水天相接的地方,想到了祖父和父親兩代人落番的艱難歷程,他們應該也是從這個渡頭出海,先到廈門港,再乘火輪下南洋的。許許多多的天涯漂泊人,必然也都是在此與留守的新婚妻子含淚告別、為了日子能過得更好,落番謀生的。每一對落番金門的夫婦故事都是一部充滿辛酸的長篇;每一位留守的女子,都書寫了「等候你,那怕等白了頭,一生一世都是你的人」的傳統動人故事。我想到,落番的男人在南洋扎根立業後,多數會接走留守的妻子;也有走上不歸路的,留下了一長列女性望夫石。一具具喚郎胡不歸的婦女雕像,如果也豎立一二在此,也許可以進一步豐富同安渡頭的文化底蘊吧。 每次遊覽同安渡頭,都禁不住發歷史之幽思,遙想和景象在往昔的時空中交錯和穿梭,禁不住悲從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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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氣旋風波
「上帝一定是按造模里西斯的美景來打造天堂的。」大文豪馬克吐溫如此形容印度洋上島國─模里西斯。堪與天堂比擬,可見它有多美! 與商界朋友半旅遊半工作來到南半球的模里西斯,約好各自忙完工作一起旅遊。首日,所到之處,皆有攝人美景,為之驚艷。 遊興方起,卻傳來了令人掃興的消息:熱氣旋來了。瞬間,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息,連當地客戶也頻頻傳來簡訊警告這期間不得外出。 一陣狐疑,到底什麼是熱氣旋呢? 熱帶氣旋(英語:Tropical Cyclone)是發生在熱帶與副熱帶地區海面上的氣旋性環流(風暴),由水蒸氣冷卻凝結時放出潛熱發展而出的暖心結構。初看這字眼,不禁聯想我公司有一款機器輔助設備,英文名稱Cyclone,作用即是為分離原料。 時值二月,正是南半球的夏季,原來這熱氣旋是夏天的產物,跟我們的颱風相似。 隨之而來各種信息不斷湧入,主要是預告此次熱氣旋屬於三級警戒,隔天停止上班上課。消息一發布,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然而天象難測,熱氣旋行進緩慢,一度停滯,無風無雨,感覺這假是白放了。但是,模里西斯法律嚴格,租車公司對於我們的租車使用法則,明白規定如果熱帶氣旋屬三級,即使天氣晴朗,我們仍執意開車外出,若有任何損壞保險一概不理賠。鑒於此,我們只好乖乖地待在朋友家。 朋友家是周末渡假用的別墅,我們禁足不外出,大夥悠哉悠哉地擺起龍門陣,閒聊颱風放假與否的種種趣事。 同行中一對夫婦朋友住飯店,距離別墅五分鐘車程。因熱氣旋飯店規定不建議外出,若住客執意出去,返回入口處守衛會擋人,最後還得請示上司才放行。 拜熱氣旋之賜,我們閒閒沒事做,早餐後庭園繞一圈,泳池畔躺椅坐坐躺躺,或是在清澈見底的池內戲水,要不就享受主人的盛情,啜飲紅酒與大啖乾果點心。 熱氣旋風波,兩天轉眼倏忽而過。雖有驚無險,想來也玩味,大有異國民情不同之體認。開始靜靜細想人生遭遇,恰似熱氣旋風波,有大有小,多少回,最難忘莫過於母親往生前的一小段。 那天午后,父親不在家,只剩我與印尼照顧者熙蒂陪伴母親。炎炎夏日,整個村莊陷入午憩的靜謐,不知什麼時候一旁的母親竟也悄然無聲。人體的循環作息,睡著醒著,有我們熟悉的狀態。然而母親的睡姿,沉睡,一動也不動,彷彿不再醒來。任憑我怎樣呼喚、拉她手、親拍她臉頰,她毫無反應。我恐慌地呼叫熙蒂,她也說她沒看過阿嬤這樣過。剎那間,不安的情緒如軟蛇蠕蠕上身,我摸摸她鼻息,溫度尚在,稍安心,立馬決定,讓熙蒂一人看著,我奪門狂奔朝向同村的二姊家。 路上,我手腳顫抖,腦筋一片混亂,心中不停地默禱與吶喊。阿母啊!您千萬別有事,集中念力求老天爺,讓母親醒來,醒來要怎麼叨念我,甚至罵我打我都沒關係。 我頓時無助退縮如嬰兒,一面哭泣一面奔跑。二姊頓時變成一根浮木,一根我載沉載浮中急欲抓住的浮木,因為兄弟姊妹中,屬她與母親最親,相知最深。咫尺的距離,我跑得艱難極了,眼淚直噗噗掉,心中害怕至極,以為這一天這麼快就來到。 救護車鳴笛聲劃破了村落的寧靜,一陣慌亂,氧氣筒輸入,母親緩緩甦醒,平安歸來。 去年年關將近,母親一次午餐中,被食物嗆到送山外醫院急救。本以為又是一次的熱氣旋玩笑風波,沒想到她從此不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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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時光長廊的魚料理─鄉愁之一
從小愛逛魚市場,小時候,老家就在模範街上附近,媽媽很會買魚,製作美味的魚料理。 她常說:「賣魚旺仔,魚數尾。」 可見那個年代,近海的魚,都是數尾賣的,比如:巴嚷魚、肥富、鐵該仔、黃隻魚、青鱗、大頭妥仔、力魚、鯽魚,這些魚是市場的主角,但是,有些魚刺特別多,可是便宜的也是牠們,所以手上理家的錢不多的情況下,媽媽還是只有選擇牠們來買,於是喜歡臭腥味的我,每每考驗著吃魚的功夫,那時妹妹年紀小些,常常被魚刺扎得哇哇叫,偶而還被刺進喉嚨,所以,我就成了把關的高手,至今她還津津樂道:「我吃的黃隻魚,都是二姐挑的刺。」 媽媽擅長的是魚料理,多刺的黃隻魚,媽媽會做黃隻魚煮麵線,甚至可以拿來打成魚丸,不加任何人工調味料,鮮甜得會彈牙,讓人念念不忘!巴嚷魚只要油煎,加些薑片,就可以一口又一口,吃到盤底朝天,有金門諺語:「巴嚷!巴嚷!好吃不分尪。」 大頭妥仔,相較是這些小魚中,魚刺比較少的,媽媽常常略煎,再加些醬油、薑、蒜紅燒,大家就搶食一空了,據說這魚比較滋補,所以,我有了孩子之後,也常用來煮湯或麵線,成了孩子的最愛。 力魚是刺多,但肉質Q嫩、鮮甜,媽媽都用自己醃漬的菜脯來烹煮,成了我們餐桌上,搶手的美食之一,幾個姐妹每每到漁市場,尋找鄉愁,遷居台北的大姐為了解鄉思,我要去台北就會去市場碰運氣,遇到好時節,可以帶上幾隻力魚,滿足了那思鄉的情懷,只是現在市場近海的魚已不多見了。 鯽魚的印象是,牠的內臟有一顆魚子,應該是類似,雞的雞腱,所以牠的口感脆而甘甜,常是姐妹搶食的美味之一。 後來,大姐結婚後,姐夫來自廣東,也是靠海的省份,所以對於海之味頗為喜好,因此,媽媽更是大展長才,季節的魚,她是不會錯過,如:鯧魚、鯊魚、魟魚、鰣魚、鰻魚、嘉臘魚、鮸魚……;姐夫的鯧魚稀飯,十分經典,成了我們記憶中,最為懷念的食物之一,幸好媽媽和姐姐都有傳承了其手藝,後來,我上市場見到鯧魚,也懂得買回來烹煮,成為傳家寶之一。 魟魚,母親會用咖哩來料理,先略煎後,加薑片去腥,再加咖哩略紅燒,魟魚魚骨軟,幾乎都可以下肚,鯊魚,母親也會用同樣方式料理;因為新鮮幾乎都被我們姐妹清掃一空,所以金門俗諺:「魟、鯊,狗無份。」意思說吃光光,連軟骨都可以吃,狗兒沒得分食。 ■魚,是屬於高檔的魚,因為珍貴,所以料理功夫重要,先要把魚鱗刮下來,再用線串起來,魚要用蒸的,魚鱗串起,放魚上,再加薑絲及蒜白切絲鋪上,更重要的是,最上面用網紗油(豬油)罩住,這樣所有魚鮮滋味才能鎖住,鹽少許提味;蒸約十五分鐘到二十分鐘,看魚的大小,這種要節慶才有機會打牙祭。 海鰻的美味,更是讓人齒頰留香,難以忘懷,母親都是原味料理,油下鍋加薑片,略煎海鰻,下鍋加些醬油,燉煮後,起鍋前加蒜苗,色美味鮮!令人讚不絕口;魚湯汁,隔天結凍,滿含膠原蛋白,入口即化,想起口水直流!從時光中顯影,姐夫都說我是「臭腥神」,有腥,必追。 「冬鮸、春嘉臘。」鮸魚,加薑,只用蒸,吃時再略沾醬油,即非常美味 金門人諺語:「有錢吃鮸,無錢免吃。」我們都沾了姐夫經濟力的光,常有肉質甜美的大魚可嚐鮮,嘉臘魚略煎再加薑及蒜苗,或紅燒即美味無比,魚鮮,不須任何調味料添加,就讓人食指大動。 梭仔魚煎赤赤,肉質Q彈鮮甜無比,肥富,是小魚中刺相對比較少的魚種之一,母親都是簡單料理,只要加薑煎到金黃色;就滿屋香氣,常常放學回來就爭相擠到廚房想要先嚐鮮;鐵該仔,小小的魚,中間有一條長長的硬脊,母親去腮去內臟後清洗水瀝乾,下油下薑片略煎金黃即起鍋,大妹不喜紅燒,她愛乾煎的魚肉香,中脊剔除後魚肉幾乎無刺。 石斑魚,俗話說:「鯉魚頭,鱖(過)魚喉。」,我最愛嚼食鱖魚喉,它又脆又耐嚼,姐妺常常爭食,尤其魚肉特別彈牙。馬加魚少魚刺,且肉多,馬加魚摳(閩南語,魚塊之意)煮麵線,真是絕美的搭配,成了記憶中最鮮甜的記憶。 白帶魚,據《金門縣志》〈卷二土地志〉〈第五篇氣候.冬季〉記載: 臘月,時或作東南風數日,甚或海霧濛濛,漁民大獲帶魚。諺云:「十二月霧漠,白魚走上埔。」是為冬天裡之春天。 據云,帶魚,是冬天的魚種。這種魚,母親都是乾煎,魚刺較少,肉質細緻、鮮、彈牙,記憶中,藏著許多品食的美好時光,伴著魚鮮,在日子裡沈澱,無法忘懷!海島的兒女,對海洋總是惦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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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水際遇
長歌藝術的吳放兄在臉書發佈了「外圖廈門書城.嘉禾園藝術館」的〔台灣詩人書畫展〕訊息,邀請了當代詩人:洛夫、楚戈、白靈、劉易齋、侯吉諒、翁翁、王婷、李蕓朵,展出包含詩句、畫作、書法等作品。蒙吳放兄之邀忝入陣容,我想到詩與畫的無界限性,於是翻出了年輕時為報紙雜誌創作的針筆插畫十幅,裝裱後的畫作有了新的風貌,吳放兄問我都是原畫捨得割愛嗎?面對這些細膩的針筆線條,我反倒陷入那個為報章雜誌創作插畫的衝勁以及出版品蓬勃萬緒、百花綻放的年代。 八○年代初赴台北唸美工科時,自配插畫投稿新詩於北縣救國團的《青年世紀》期刊,後來刊物邀我幫忙繪製插畫,最後直接委託我承接期刊的美編設計。這份額外的活,在經濟吃緊的求學期間,解決了我學習的花費需求,這是我與雜誌合作的初體驗。《青年世紀》屢次獲得救國團刊物評審的優等獎,引來其他縣委會的青睞。一度,我同時替《北市青年》《桃園青年》《台東青年》等刊物負責美編設計。曾經經手的期刊有三份同時獲得優等獎榮耀。 海軍退役後服務於時報出版,工作之餘,常接到人間副刊、聯合副刊、自立晚報副刊、美洲中國時報、時報週刊、聯合文學等媒體雜誌的插畫邀稿。插畫是十分有趣的創作形式,時間通常緊迫,但發表刊載的時間相對迅速,既滿足創作發表慾,又因名字刊登於媒體,吸引了出版社與雜誌社的邀約,設計封面及刊物美編,在出版蓬勃的時代,平面設計與插畫算是挺熱門的行業。 不同於一般出版品,雜誌設計首先面臨就是時效性以及更多的美學思考,書籍美編是單一的整體設計,但雜誌不同,配合多重欄目需要更多的設計思考,也就是說一份雜誌可能十倍於一本書籍的設計。我喜歡訂閱雜誌,但並不喜歡承接雜誌設計,太費心耗時且捆綁了時間。 最早曾替一本《小說創作》設計雜誌封面,總編輯汪成華接手的一本文學月刊,但礙於經費只能以活版印刷,基本上除了刊頭及插圖的美化,只能在雜誌封面嘗試突破。之後希代出版社的朱寶龍創立了《小說族》雜誌,原先邀請林崇漢先生負責整體設計,但他的專長在於插圖創作,於是推薦我接手。替新創雜誌設計,是新鮮有趣的事,正職工作之餘,每天撥出些空檔,配合文編完成當期的美編作業。那還是手工作稿的時代,每月一期,雖辛苦但看著雜誌逐期出版,倒也充滿樂趣。彼時甫出校園的年輕美少女作家,吳淡如、彭樹君、林黛曼、楊明……如今在文壇都各成一家。 向來鍾情於封面設計,但時不時總會遇見雜誌設計的邀約,有時礙於人情,勉為其難地承接了原本不在計劃之內的雜誌美編。長期合作的林白出版社林佛兒先生發行《推理雜誌》時,一度邀我替雜誌進行美編重整,但礙於製作費及印製成本考量,與我想改變雜誌視覺的想法差距大,合作了兩三期便作罷。即使並不積極承接雜誌設計,但多年來參與過的雜誌美編與封面設計為數不少。因為志不在此,所以合作時間或長或短,記憶裡包含:中國論壇、幼獅文藝、國文天地、出版界、歡樂漫畫、週末雜誌、少年中國、哲學雜誌、北市動物園雜誌、化育雜誌、和氣雜誌、鄉訊、金門報導、北市金門同鄉會訊,關公文化、金門文藝……有些際遇不期而遇,有些卻成為難以推脫的牽絆。 以《生日快樂》為雜誌名算是少見的創意。1994年,應一家精品店老闆之邀,替他的精品店籌辦一份生活雜誌,老闆是精明細算的企業家,最初因承接他公司的大量設計案,設計費超乎他的盤算。於是邀我加入他的事業體,負責雜誌的籌劃與製作,他的想法是編製一本精美的雜誌,除了在精品店陳列,也發行書市,作為與客戶間的聯繫,同時兼具廣告行銷的功能。想法挺周全,為此我們成立了一個雜誌團隊,從採訪記者、攝影、企劃編輯、美術組以及廣告部門,如期出版了精美的雜誌。延續了半年六期,後來因為精品店獲利不如預期,在店租昂貴的安和路上撐了一年多,宣告結束,這是我短暫離開自己的設計工作室,參與雜誌出版的一段有趣經歷。 2000年前後,和佛光山《普門雜誌》展開合作。每月一期的《普門雜誌》規模不小,我得擱下兩週時間全力配合雜誌作業,主編永芸法師是認真且視野宏觀的年輕出家尼姑。那時我工作室從基隆路大廈搬到靜巷內的公寓,常見身著棕色道袍的尼姑進進出出,鄰居們好奇問我怎麼回事,不會是想出家吧?但每回見到認真的師姑們為了雜誌不辭辛勞往返送稿、看稿,想起我能安逸的在工作室裡,替刊物盡一份心力,覺得這也是一種修行吧。有一年年終尾牙宴,星雲法師轉達邀請我務必出席參加,並且幫我預留一個位子,日理萬機的大師不忘刊物的小美編,這份心意讓我十分感動。 邁入第三十九年的《文訊雜誌》,則是我合作最長久的一份刊物,某種程度違背了我不承接定期刊物的初衷。但說來奇怪,不知不覺合作已超過三十餘年。文訊雜誌本身就是一則傳奇,緣起於國民黨文工會創辦的一份黨性刊物,但只經歷過創刊兩三期之後,就完全擺脫政黨文宣性質,向台灣文學資料匯整與文學評論方向發展。多年來儼然成為台灣文學發展的重要指標,憑藉著專業與深度投入,廣獲文化學術界力挺,成為當前研究台灣文學的主流。早期經老友陳信元兄的引介,與李瑞騰、封德屏面識,先替雜誌設計封面,後來原任美編離職,封總編輯希望我能承接雜誌的美編,原本以為是暫時救火,不想一路走來,卻成為革命般的夥伴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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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把夏日吹得盈滿
熏風把今年夏天吹得盈滿。 六月中旬,文化部文資局、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金門文化局、金門大學戰地史蹟與閩南建築研究中心等官員、學者和研究員,到我家勘察並評估近百年金漆畫的保存方式。這八幅金漆畫,具有生命力和傳統延續性,希望透過官、學、研的協助,從更深層次的角度去認知、理解和詮釋,將蘊藏其中的藝術性進一步維護、傳承與闡揚。 七月初,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和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的官員、學者和研究員,因為「金門國家公園傳統聚落保存策略及整體發展研究案」,到我的蔡就是蔡文史地工作室採訪。希望從在地的所有權人的角度去認知、去理解、去詮釋,將傳統聚落更進一步的維持和發揚。 之後迎來兩個颱風,陽光已不再那麼熾烈,我以為喧鬧的夏天即將褪去。就在父親節前夕,收到教育部文藝創作獎的得獎通知,我的作品〈時光藤蓆〉獲得教師組散文優選,〈拜拜好好〉獲得教師組小說佳作,心中又吹起一陣和煦輕盈的風。教育部文藝創作獎是全國大專院校至中小學教師的文學創作競賽園地,每年投稿的參賽者眾,競爭激烈。散文和小說獎項是特優一名、優選二名、佳作三名,我的文章能脫穎而出,雙料得獎,真是萬幸。 〈時光藤蓆〉從一張祖父於印尼帶回來的藤蓆說起。父親繼承這張藤蓆,厚薄均勻的藤蓆看似空間有限,一旦進入亦虛亦實的夢境中,擺脫常理與邏輯,賦予父親無限的生命形態,被壓抑的抱負和被剝奪的理想,在此流轉不已。而後父親把藤蓆傳給我,我睡在交錯互鎖的紋路上,乘著星辰,在如夢的人生中,或漂游,或徜徉。存在必留痕,藤蓆上面的舊跡還在,一代接著一代,時光疊加,從我開始又添新痕。 〈拜拜好好〉講述主角從小跟著父親參與家族裡的各種拜拜,好奇為什麼要拜拜?為誰而拜?拜的又是誰?拜拜有什麼好?深入覺察拜拜現象背後的意義。他發現祖先崇拜是一種信仰,也是家族的家教、家訓和家風,形成特有的家族文化。好好拜拜,不是好拜,是向祖先致敬,尋根溯源,由此知道自己從何而來,生命有何意義。拜好之後,領悟拜拜好好,把對死的思考轉換為對生的價值追求,回歸生活和生命的核心,宗族的氤氳之氣無盡蔓延,淵遠流長,構成一幅通達活絡的圖騰。 寫作是我對生活的省思和生命的探討,在反覆省思和探討之間,營造自我的追尋。我在追尋什麼呢?一座島嶼、一個家族、一棟古厝、一段歷史,還有一個自己。 書寫的那一刻,過去的人事物應召而生,情景、細節、氣味、溫度……,有時凌亂,有時飄渺,有時感慨。撫觸往昔的時光,無聲似有聲,無形似有形,透過深刻的反思,梳理創作的思緒,讓下筆的這一刻,信念得到堅持,並促使下一刻的思路獲得綻放,讓它能夠被聽見、被理解、被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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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華豐公司:黃鍾華、鍾國兄弟的創業故事
二次大戰結束後,新加坡成立了以工業生產精煉食油的華豐製造公司,在1950-70年代,這家公司的「白鴿標清香油」可謂家喻戶曉。創辦人就是祖籍金門後浦頭的黃氏後裔黃鍾華、鍾國兄弟。他們的父親黃肖岩更是鼎鼎有名的人物。這個家族的海外事蹟值得讓我們多多了解。 汶浦村(後浦頭)海外移民的第一代當屬黃良倚(椅)、黃良壇(檀)、黃良體等兄弟,他們在1860年代南渡,先抵達新加坡,後發跡於印尼蘇門答臘望加麗、峇眼亞比等地,在兩地成立金福和號,經營土產轉口貿易,從魚產為主的小型買賣做起,致富後再延伸至船務生意,是經商有成的第一代金門僑商。 初期,金福和在新加坡的店址位於羅敏申路(俗稱老巴剎口)54號,後搬至馬吉街。黃良壇、良倚亦為浯江孚濟廟創建董事。黃良晝(黃良倚、良壇之大哥)之子黃熙湖(又名海滄),也從事九八行貿易。到了第三代,熙湖之子黃肖岩(又名卓宣、維宣、少岩)過繼給熙湖堂弟黃指南。黃肖岩在金門出生,南來新加坡後,曾在金福和當財務。他對當時南洋的教育十分重視,曾任新加坡華僑教育總會會長,南洋女子學校、華僑中學、南洋工商補習學校等都有他的捐輸,也對孫中山的革命運動出錢出力,更對故鄉金門的公共事務貢獻良多。 黃肖岩與祖籍山后、僑居日本神戶的王敬濟長女王翠雲結婚。他們的兒子黃鍾華、黃鍾國兄弟創建了華豐製造公司。華豐成立於1948年,是新加坡二戰以後採用機器科學煉製清香油的先驅。哥哥黃鍾華返回中國求學,畢業於浙江大學,專修化學工程,對椰油精煉為清香油與製作肥皂有著豐富經驗,並認為是一種極有前途的工業。弟弟黃鍾國則是先赴上海光華大學附中初中就讀,再到廈門鼓浪嶼英華學校高中求學,1937年日本侵華後回新加坡華僑中學,完成學業。他們兩兄弟合力投入華豐的創辦。1972年12月19日在《星洲日報》一篇對黃鍾國的訪談報導,透露了他們籌建這家食油製造廠的困難及轉機。 我們兄弟經過詳盡的討論與慎重的考慮,終於獲得具體計畫,遂邀集數位友好,發起創辦華豐製造公司,廠地即擇於峇耶禮峇律現址,租用一幅五萬餘方尺的地皮,建立廠房,裝置自己設計機器開始生產,初創時規模並不大,員工只有二十名左右,每日生產量約有十噸左右,採用「白鴿」為商標,開始打入市場。 但華豐在經營初期,並不盡如理想,而曾經遭遇很多困難。其一為資金不足,由於我們將大部分資金投入建造廠房,購置機器設備,有限的流動金,造成運轉上的困難……。其二為市場問題,誠如所述,劣質食油因價格低廉,易為平民用戶所接受,且一般人食用既成習慣,銷途已有基礎,所以,本廠出品在打入市場初期,並不若理想中那麼順利。 自一九四八年初創至一九五○的開頭三年,是華豐最困難的時期。到了一九五一年,華豐在營業上獲得一個良好的發展機會,那就是緬甸市場的開拓。 緬甸一向出產花生,民間多食用花生油。1951年緬甸花生歉收,食油短缺,華豐出品的「白鴿標清香油」順勢打入緬甸市場,知名度提升之後,銷量激增,供不應求。公司添置機器、增加產量以供應本地及外銷市場。1952年改組為「華豐製造有限公司」,且利用煉油副產品,增設肥皂廠。1961年,華豐每日的產量及市場規模漸大。到了1970年代,華豐的「白鴿標清香油」的品質深獲消費者肯定,員工從初創的20名增至100餘人。當時,除了黃鐘華、黃鍾國兄弟外,也有金門籍王濟堂在內的股東加入。1970年代後期,華豐已經上市。然而在1980年代初,經營權從黃家轉移到王家。後來,王濟堂名下的其他公司,彙聚為「華豐集團」,華豐的品牌也成為一家多元經營的企業集團。1980年代初,黃鍾國另成立「優越私人有限公司」繼續經營食油事業,直到1980年末期。黃鍾國次子黃奇鏞參與過華豐、優越兩家公司,見證昔日的輝煌歲月。 華豐的興起與轉型,見證了金門僑民在新加坡戰後工業化的奮鬥歷程,也彰顯了黃氏家族跨世代的經商精神與時代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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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說話
曾經在辦閩南語認證研習時,聽到講師說的一些話很有道理,尤其是說話含糊,音會跑掉、轉音,所以平常要「好好說話」! 歸建後,第一次帶了幾位有興趣的學生參加認證研習,對於他們表現出的認真態度極為意外,講師也頻頻讚許,本以為在推展雙語的學校,家長、小孩想必容易忽略,我曾笑說自己會是在夾縫中求生存,當初決定回校,就有校長對我說「你回去後,你們學校就是『三語』了。」那時的我無奈的只能苦笑。 某次上閩南語文課時,一位高年級學生突然問我「蛋塔」的閩南語怎麼說,那時我用我的直覺回答了,但私底下也請教更專業的老師,看見學生有問題提出來真好。教室裡可能有不同族群的學生,我們當然鼓勵他們說自己的語言,而入境隨俗,學習本地的語言也是必要的,可以增進彼此了解,避免誤解產生。 最近整個金門島,跟「金門話」相關的各項活動如火如荼的推動著,這是我們自救的路, 文化部「文化平權巡演庄頭劇場藝日限定-明華園戲劇總團(孫翠鳳)」8月23日在莒光公園熱鬧展開,但是「語言平權」呢?在金門,不會是臺灣台語,可能是閩南語,也可能是金門話。那天在廈門的地鐵看到二句話:發自己的光就好,不要吹滅別人的燈,值得深思的二句話。 看看別人,想想自己,最近坐船到對岸,一趟鎖定一個主要的點,曾去過同安,去過泉州,這回主要是「漳州」,尤其是古城,有古樸,有新意,走著走著,看到趣味的二面牆,我走近翻一翻,一小女孩也來翻看,同樣是「閩南話」,看來其重點主要是「音」,但用字不同,看到「巴度夭」,肚子餓,我們的用字是「腹肚枵」,好像不難理解,但有時也可能會誤解,來到廈門中山路,一面正在新建的牆面,一樣看到大大的「閩南話」,雖然不見得能看到什麼成效,但至少某程度來說有在重視,而我們呢?常說是偏泉,有人是偏漳,有人已是漳泉混合?我聽到不少說法是金門音和同安最接近,之前在文化局演藝廳的情景音樂會「顏思齊」,開場的那首歌由小朋友合唱,阮的青礁,單單是「青礁」二字,特殊的讀法就吸引我的注意,因為聽來和字面上大不同,但其實部份歌詞容易理解,音也和我們平常說的相去不遠,我查了一下,青礁,在廈門市海滄區,與漳州角美鎮白礁村相鄰,歌裡也許也有漳有泉吧! 某天出外吃午餐,一進店,我說:「一碗蚵仔麵線,遮(tsiô)食。」一客人馬上有反應,他說:「tsiô食,金門人講的,若是外地人會講『內用』,足久無聽著矣,tsiô食。」哈哈,對我來說,這樣說話很日常,仔細再想一想,我們平常的確是要「好好說話」,因為如專業的老師所說的「那是我們的『寶貝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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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貝類海族
金門環海,島東南,從料羅到水頭,礁岩沙灘;島西南,從官澳到古寧頭,泥淖灘塗。兩側的海岸線,地質與地形結構不同,孕育的貝殼甲族,亦明顯區分。 花蛤(沙歲) 我喜歡在炎夏午後,騎乘機車到后湖海邊,在潮水退下的沙灘挖花蛤,只要一隻小鏟,彎腰蹲下掏沙,再用手指從沙中掏出白黃放射狀的光滑貝殼,就是一陣心喜。 「沙歲炒角瓜」,是一道人間美味,那必須是金門本地產的角瓜(絲瓜),要挑身壯尾翹,瓜體陵線起伏,瓜身捏摸,硬實有重量的好瓜,削掉外皮,滾刀切,要每一瓜段都連皮帶肉,有翠綠的外皮與雪白的瓜肉,炒出來的絲瓜與花蛤,清脆含汁,山珍海味融匯一體。 「沙歲炒絲瓜」是需要烈火熱爐,料理簡單,只要備齊了切段的角瓜,先烈火把薑絲、辣椒絲、蔥頭等爆香,旋即倒入角瓜,翻炒幾下,接著倒入花蛤 (沙歲),加一點水,蓋上鍋蓋,半晌,掀蓋再翻炒,加上蔥段,灑些鹽巴、五香粉、米酒、香油,即起鍋。一道紅綠黃白交映清脆甘甜的「沙歲炒絲瓜」,連湯汁一匙一匙的入喉,都捨不得浪費。 文蛤 每年七月至九月,是文蛤的盛產季節。文蛤長相類似花蛤,唯文蛤外殼較厚重,顏色也不似花蛤的五顏六色,大致以土黃色、棕色、黑色的漸層紋呈現出來。 文蛤是藏身於潮水淹沒處,所以漁家會說「罣蛤」而不是「耙蛤」,要使用一支長約2米的木竿,一端固定一塊約40厘米長的橫板,板上再釘一支約45厘米寬圍成近半圓形的薄鐵板。「罣蛤」往往下半身都要浸在海水裡,手握著工具,腰繫著繩索,「倒退魯」,是憑著手感摸索撿拾海沙裡的蛤。 也許因為得來不易,價格高貴一點,賣的人就會附加一句「吃蛤很補」,也不知道補什麼?《本草綱目》卷五十二〈介部‧蛤〉載:「蛤,味鹹、平、無毒。主消渴,止熱,除煩悶,解酒毒,利小便,明目,益氣,止瀉痢。」,看來吃蛤是有食補的。 我料理文蛤,偏愛清蒸,使用小碗或瓦叵,放置一兩粒蛤,加入薑片、蒜頭粒、枸杞等,僅需半杯水,電鍋跳起便是一盅精華。揭蓋瞬間,鮮香撲鼻,湯色澄澈,蚶肉細嫩。舀一匙入口,鮮甜濃郁,餘韻悠長。我也試過加上冬瓜塊,瓜肉與湯汁或在一起,咬起來燙舌,但甘甜入喉。 花螺 花螺,形如其名,有一個像珍珠的外殼,趨近圓形,有滑亮的袍衣,泛著琺瑯質的淡黃斑點,像是雀斑美女,它算是貝類中的美人胚子。 花螺不只是名字好聽,且有清甜的口感,不需沾醬,吃起來,無腥羶味,還有類似蜂蜜的甜香,因此一向受人青睞。 根據廈門朱家麟老師的說法,「花螺在農曆三四月盛出」,也就是說清明節才會有花螺,前一陣子,原本海產豐富的廈門八市,我去,遍尋無著。怎地,在炎熱七月天,金城菜市場的一個漁攤上,竟然讓我發現絕跡已久的花螺,正露出肉足在吐砂,我全部收刮回去,久違了,花螺。 洗淨的花螺,用水煮,冷水下鍋,先是小火煮沸,快開之際,開一下大火,滾開即關火,就怕把螺肉煮硬了,撈起後,過冷水,讓螺肉在殼內熱漲冷縮,好讓牙籤能輕鬆的扭旋出來。 吃花螺,就想完整的勾出全軀螺肉,享受那種「完璧歸趙」的感覺,牙籤順著螺肉旋扭出來,那是要順勢不能急的事,才能享受一份完整的甘甜。 苦螺 花螺身價高貴,苦螺就價廉了。苦螺粗獷猙獰,如同它的學名「武裝荔枝螺」,郭柏蒼在《海錯百一錄》形容它:殼堅如石,繞殼皆棱。確實,拇指一般大小,渾身尖銳刺角,拿都怕被刺到。 蚵簇腳與礁石縫間是它的家,幾乎彎腰撿拾就有,因為取得容易,數量又多,所以價廉,因為處處棱角,連清洗都困難,因此讓人乏了去買它。 苦螺得名,是否因為螺肉入口「有類似芥末的辣味,尾端發苦,苦後發甘,一螺三味。」(朱家麟語),確實,苦螺吃到尾芒黑色部分,就有一點苦澀,但一顆囉,含有辣苦甘三味遞嬗,也算是特殊的。 我喜歡把苦螺與花螺並食,享受滋味的變化。 螺肉具有豐富的蛋白質與營養素,用現代營養學的話來講,螺肉含有微量營養素(鐵鋅硒鈣鎂)以及多種維生素、低脂肪,是天賜的優質食物。 聰明的岳母常提起小時候住在烈嶼,她們一群「查某鶯ㄚ」伴,因為家貧,都只能到海邊撿拾各種海螺來當「糜配」,醃漬的,水煮的,就這樣補充了身體成長需要的營養。 以前的人,吃海螺貝族,是為了吃飽;現代的人,是為了吃巧,吃一份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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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風吻臉輕輕
第一次見面,看著妳胸前垂掛的名牌,彷彿某種靈犀,我忍不住脫口而出「該不會是金門人吧?」引來妳的驚呼「妳怎麼知道?」簡單交代過彼此的金門原鄉背景,隨著課程開始,在老師引導下,我們跟著忽快忽慢的音樂節奏、舒展身體做各式擺動、盡情嘶吼吶喊,或靜坐對視、閒聊分享……兩個小時的身心靈洗滌之後,匆匆道再見。 接下來幾次課程,或是課前閒聊或是老師提問,我們一搭一唱分享著金門話與台語的腔調差異,信手拈來的「舉箸」、「煮飯」、「乜代」、「林仔菝」、「佇遮佇遐」……激起同學們的竊笑與怪腔怪調的學習模仿。「金門雖然小,但是前面(西半島)跟後面(東半島)、大金門跟小金門有些詞語的發音也不太一樣」。 妳也提及多年前──彼時金門大橋仍未竣工,甚至只是傳說中的選舉浮橋──回到烈嶼奔喪送別外公,治喪期間,廈門與烈嶼之間當時盛行的小額貿易,帶給小島居民莫大的方便,欠缺甚麼物資,只消一通電話聯繫之後,「對門」便速速奉上;1949之前金廈的關係密切,上午到廈門採買日常用品傍晚回到金門,金廈不啻是共同生活圈……金廈的話題暫停,我們準時上課,在老師的帶領下,我們穿越回到戰前歌舞昇平的上海,在可愛的早晨裡騎車穿梭、運動暖身……。 而後,隨著老師的指示,我們在黑暗中,雙腿盤坐、雙眼閉上,透過鼻吸口吐勻氣,感受彼此的聲息與存在。不知道經過了多久,燈亮了,我們睜開眼睛彼此凝望──。 妳說妳5歲的時候,就跟著身懷六甲的母親、三個姊姊、弟弟搭乘開口笑到台灣,與一度南下汶萊工作復又歸來的父親會合團聚,一家八口落腳中和。我的成長過程中,沒有絲毫開口笑的記憶,所有關於開口笑的點滴都是閱讀、聽說而來。 「站在迎風前行的甲板上/我的心中只是一片的茫然/離開了傳說中的戰地天堂/所有的孩子不懂自己將飄向何方……」這是流氓阿德〈流放〉歌詞裡的描述。 「……經過曝曬,皮膚變成白、黃、黑、紅四種顏色,色色分明……」國中畢業那年,跟著同學搭乘開口笑到台灣參加北區高中聯招「考經驗」的姊姊,在寄回來的家書裡寫道在登陸艇上露天曬太陽的「燦爛繽紛」的灼熱記憶。 妳說,雖然已經事隔將近半個世紀,5歲的金門女孩跟著家人飄洋過海,在逼仄的甲板上占得一席之地,在顛簸的船上暈得七葷八素、吐得昏天暗地,船艇上既悶熱且臭酸四溢的令人作嘔的味道,到現在依然記憶猶新驅之不去。 我望著妳的眼睛,想像小小的妳,踩著巍巍顫顫的步伐,牽著弟弟的手,跟在肩負著所有家當的母親與姊姊的身後,依序上船。登陸艇緩緩駛離料羅灣,告別浯島,航向不可知的未來。那時的貧困窘迫,家人的相依凝聚,都是成長過程中最肥沃滋潤的養分。 彷彿讀懂了甚麼,我們不約而同伸出雙手,給了彼此溫暖的擁抱與誠摯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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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的南安:鄭愁予穿越南明迷霧
「我打江南走過,那等在季節裏的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鄭愁予22歲寫的〈錯誤〉,流傳最廣,傳唱不絕。詩的意象來自戰爭流離,母親對從軍夫君的思念。鄭愁予造訪石獅時,酩酊之餘,向經營布拉格藝術機構的詩友潘春鳴透露,「媽媽的家在石井碼頭的街上。有長長的青石板路,小小的窗和矮矮的房,有窄窄的街道和並不多的商鋪」,愁予也告訴春鳴,他把戶籍落在浯江,每次回金門的時候,可以遙望一下媽媽的家鄉方向,詩人對南安的情感深沉,常以「南安鄭愁予落款」。 那麼,〈錯誤〉裡的青石板路會不會是詩人對家鄉的意象?漂泊的詩人,對著回不去的家鄉,感嘆自己成為了過客。 2005年夏天,鄭愁予「情歸浯江.落籍金門」。我們陪同他到明鄭「觀兵夏墅崗」的延平郡王祠祭先祖;又在海浪拍擊下,沿著花崗岩步道,走向夏墅崗海邊的建功嶼。 就在這裡。我們遠望思明,遙想南明。 1988,52歲的「浪子詩人」鄭愁予從美國出發,與攝影家柯錫杰會合,共同進駐閩南諸嶼,包括廈門、南安、晉江、東山島及崇武島,進行《孿生的海岸》系列書寫。一個多月時間駐島,晨昏觀察群島嶼風雲幻變,並聚射與金門、台灣的歷史、地理聯繫。 鄭愁予也到了南安石井,居民半數以上姓鄭,詩人複雜的感覺湧向,「鄭成功的故鄉,紀念館就建在海邊高地上面,從紀念館樓後的平台引頸東南,太武山為頂的這座『金門建築』大體在望。我的照相機無力在此時做有意義的服務,只有在拍紙簿上勾畫輪廓」。 金門、廈門,兩門猶深鎖的年代,鄭愁予已領航鋪展了「小三通詩路」,在彼岸「從五個方位望金門」,開啟「孿生海岸」新航道。 本名鄭文韜的鄭愁予,在山東濟南出生,他的前幾代則定居河北省寧河縣。原已認定、習慣的「北方人」血統,直到赴美留學前,父親向他吐露了他們是鄭芝龍、鄭成功的後代,祖籍來自福建泉州南安石井;鄭芝龍帶了部分家族成員歸降清廷,又在明鄭王朝結束後,台灣的鄭氏族人也全給清廷移徙至北京就近看管,嚴防密反,鄭家人自此被編入清旗,世代為軍,迄鄭愁予的祖父都還不能恢復使用漢姓「鄭」。 鄭愁予在金門,不只寫詩,也為鄭成功與魯王的一段歷史,奮力撥霧。留下精采一擊。 南明或者明鄭,因為魯王朱以海南來,也因著延平郡王鄭成功作為反清復明的基地,金門與廈門化作為南明與清朝廷政治、軍事對抗的「中心」位置。 「皇明監國魯王壙誌」,2017年魯王400年冥誕之日,國寶終於回到金門展出。文武百官在太武山下的小徑村魯王墓舉行公祭儀後,「魯王冥誕四百周年魯王壙誌金門特展」在金門史博館揭幕,並進行首屆兩岸詩會「南明詩韻:魯王‧歷史‧文學‧島嶼誌」,鄭愁予領銜兩岸10位詩人以南明金門土地氛圍創作、贊詩,新作〈皇明監國魯王墓壙誌726字〉,未完成的手稿,他寫道:「是中國民之漢胃最後一位君主之全忠。何來中國之民:《左傳‧梓材篇》記有中國一詞:皇天既付中國民,越厥疆土;明示中國民乃天降高文明之民,耕耘稼穡遍在中國之九州。怎得推廣此中國之高文明:禮記‧中庸記有儒道可行,喻禮教化,施及丸蠻貊。蓋中國民是大同世界民,而非國號獨尊也,陶唐虞夏躬行禪讓大禮,顯示國民是國祚而非國號也。紀元前世紀漢民沙原固長城,海域蠻彊平閩荒取代中國民。漢,水清澈。」鄭愁予又詮釋道,魯王關懷的是:「中國民」,「漢之冑」,乃有「壙誌」與「漢影雲根」在金門。 重現南明史,在魯王壙誌展的歷史氛圍中,同年6月16日,台灣大學系統與台北《中國時報》共同主辦「成功之母講座」,以〈從青青子衿到江晚正愁予〉為題的演講中,鄭愁予深化了魯王與鄭成功的民族氣節。他說魯王在世時,曾在金門獻台山上的巨石刻下「漢影雲根」四字。「漢指的是漢族,雲在詩的意象是龍,代表魯王惦記著自己是中國之族。中國不是國號,而是一個民族的稱謂。」 鄭愁予走訪先祖曾作為攻打荷蘭軍隊和抗清根據地的金門,發現金門是他寫詩的意義,「我覺得自己應該留在那裡。」因此決定赴金門大學任教,戶籍也遷到金門,「金門對我的寫作,有很深刻的連結。」 1949年10月17日,廈門解放,金門、廈門水域關閉,2001年元月,因為小三通,阻絕了52載的金、廈航道才又重開。初時僅一條航線,金門料羅碼頭通往廈門和平碼頭,再改為金門水頭碼頭通往廈門五通碼頭,2006年再增加一條金泉航線,金門水頭碼頭通往泉州石井碼頭,大約需要一小時的航程。伴隨金、泉航線的開通,2008年,南安市政府贈了尊重達一百多噸,由48塊「泉州白」優質花崗岩組成,高九米的鄭成功石雕像予金門,雕像由南工匠師以優質花崗岩所雕塑,高9公尺,即27市尺,取鄭成功27歲進駐金門、廈門兩島之意,安座於昔年鄭氏觀兵夏墅崗、今立延平郡王祠所在的海邊建功嶼(俗稱痲瘋礁)。 南安石井,是鄭成功的故里,也是鄭愁的來時路。某天,與在石獅經營布拉格藝術機構的老友潘春鳴約定,搭一趟金、泉航班,留宿一夜,進入「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可能是詩人21歲寫〈錯誤〉的靈感發想地石井。 「回不去的南安!余光中文學館在永春落成,洛夫文學館在衡陽落成,已經成當地的文化名片。在鄭老健康惡化之際,台灣的某博物館動作迅速,直奔美國,接手整理歸納鄭老師的手稿、『文物』。鄭老的文學館落地中國大陸,機會渺茫。南安每年大辦鄭成功文化節,從來都沒有邀請過鄭成功的第十五代孫鄭老回家。可嘆啊,文化沙漠的南安!」許多年後,詩人大去,我在潘春鳴(愛在布拉格)的微信朋友圈讀到這則又動人又感傷的訊息。 「南安太晚醒。金門不識寶」,我回應春鳴。 2018年,金門敲和平鐘,迎接鄭愁予的手稿文物南渡而來,計畫籌設鄭愁予文學館。75箱文物到了金門,建館之事,遲遲沒下文,2020年又一箱箱東渡到台灣。人在美國養病的鄭愁予與金門的土地,情感留下不完美的句點。 文字產生力量。領導看到潘春鳴述說鄭愁予與南安的因緣後,立即回應盼能和台灣的鄭氏家屬連絡上,孕育蓋座鄭愁予紀念館。只是,這一切,似乎晚了一步。 2025年6月13日凌晨4點,黑色星期五,鄭愁予以91之齡辭世(1933~2025),7月3日長眠美國康乃迪克州耶魯大學校園墓地;台北午後一陣大雷雨,8月2日下午2點追思會「達達的馬蹄‧永恆的過客」在文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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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店
一間燈店,曾經在暗夜點亮過無數人間燈火,也流傳著一些生離死別的故事。 從新街(中興路南段)邦安西醫館巷口轉入金浦街,葉姓金紙香燭店對面有一間角頭小屋,側間小路可以通南門街(珠浦南路),街坊鄰居習慣稱之為燈店。 1949年以前,一位從同安蓮河過來金門謀生的看師(吳金看,1989~1965)承租該店鋪,專門在此糊燈,以子婿燈為主,又名大燈,是民間婚俗必備的用品;燈具的訂製到成品完工需要一段時間,看師的手藝頗受當時人賞識。因為靠近城隍廟的地緣關係,早期這一片區是生意繁榮的街道範圍。燈店的對面一度開設過鴉片館,商賈頻頻出入交際議事,士農工商各安其業。 1967年,畫家席德進來金門寫生,從不同的角度畫下這條街道的風景(金城鎮中興路22巷),打鐵舖的牆面上,還寫著斗大的當字招牌廣告,讓人可以一目了然的知道隔壁超然當鋪的位置。自打八二三台海危機,我們舉家遷台,將祖傳店屋以四兩黃金典讓給洪清龍當打鐵舖,局勢穩定後又返回金門定居,向洪清龍贖回房子,正準備重新興建起二層水泥洋房。那一年六歲的我,在南門許氏宗祠前俗稱祖厝口地方玩耍,遇見畫家席德進正在寫生,我好奇前往觀賞許久,他還親切問我是不是也喜歡畫圖呢? 家父童年跟經商的曾祖父到廈門居住一段時間,1937年日本侵華開始,也計畫帶全家前往安南避難,無奈祖父不願離開金門,家族成員分居安南、廈門、金門等三地。淪陷的金門,遭日寇迫害,光復後又逢國共內戰,祖母懼怕政府抓壯丁,將大伯父除籍出戶,保留一個兒子守護林家香火。時代的戰亂,家父錯失接受教育發展機會,轉而跟惠安籍泥匠盛升土學習土水行業。 1968年家父自己起建新樓房,大伯父興高采烈回來幫忙,我在推倒打鐵舖的夯土牆中,從廢土裡找出一枚精緻的古玉佩飾,聽老人家講述,兵荒馬亂,到處有藏金銀財寶的傳說,隔壁陳寶益銀樓避難內地時,就將銀飾藏在井底,那一口老古井,也是釀造地瓜燒泉茂酒坊汲水的地方。 30年前,自己開始有返回金門的打算,曾經向代管燈店的尚伯(李炎尚)短期承租燈店,存放台灣搬遷回來的書籍。記得尚伯家中廳堂有副對聯寫著;「但覺眼前生意滿,須知世間苦人多」,尚伯過世後,居住南洋的屋主後代子孫,留話讓尚姆住到終老,就要收回處理。後來兩位老人家都走了,我也依依不捨搬遷到鄉下落戶十來年。 看師雖然於金門過世,但是大部分親人都還在大陸。2025年8月,經同學兼鄰居盛松俊(盛升土是他的祖父)介紹引見了看師的外孫女鄭妙玲女士。2011年開放大陸人士自由行,她通過不同管道方式,找尋1949年以後滯留金門的泉州人事蹟,其著作《命運的交集》值得推薦閱讀,短暫的聊天,話題都聚焦在燈店,並期約下一次的相聚。 當傷口已經變成傷痕,10多年也未走進巷內,僅是路過在燈店巷頭逗留、探望、思索,回想有燈火亮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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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與承諾
為後輩立下榜樣的父親不但是家庭穩定的基石與保護傘,亦是社會各階層的祥和力量,堅守崗位,奉獻社會。 父親節前夕,國軍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金門榮民服務處,特別邀請書法名家題寫中堂祝賀,由劉信義處長率領團隊一一到府祝賀獲獎榮民,肯定他們在家庭與社會的付出。此次當選金門縣的「模範父親」與「新好爸爸」,分別為李天照、蔡來和、謝鴻儒、林長用、陳永言、黃世欣及翁明集。 彰顯父愛精神與弘揚孝親美德,每年金門縣政府與各鄉鎮公所均辦理「模範父親」、「新好爸爸」的表揚,由各村里里長推薦,僧多粥少、名額有限的情況下,許多表現優異的父親們,難有上台的機會,殊為可惜。但不會因此而喪失對家庭的愛與妻小的關懷和鄰里間的互動。 穩定力量的一座山,不但是典範,隨著時代的變遷,不被動搖其力量方是難能可貴,不論是夫妻、抑是父子女,一個家的圓滿,從一而終,方能體會最終的溫馨與光榮。 舊時觀念的男主外、女主內,迄今男女平等,無論社會與家庭所扮演的角色,已是平起平坐,女強人走出廚房,好男人協助家務,相輔相成於人生的幸福美滿,在家庭與社會間詮釋了重要的角色,一個責任的承諾,完成人生的使命。但是,倘若失去誠信、撒謊成性,走入了家庭,很快就要被婚姻淘汰,最後落下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現階段,結婚的多,離異的也不少,個性不合是最大主因,好聚好散是最好的結果,但檯面上,趨炎附勢、性向有問題,怕周遭異樣眼光於自己的異類,蒙騙世人,罪大惡極,亦天理不容。 好好做人與做事,就算不能大富大貴,至少人生太平,但身在軍中的某單位長官,性騷同性下屬,大好前程就此打住,被迫退伍後,另覓出處,進入了公職,知道過去黑歷史的人不多,春風得意於一樁美好姻緣,卻毀了一個善良的女孩。女孩啜泣於接受命運的安排,打算就此過一生。隨著一連串不人道的折磨,包括開車來回輾過她的腳,終於不再隱忍地離開。傳統的女孩,在人前人後受盡批判,面對眼瞎耳聾之輩,她告訴自己要勇敢,沒有衝不破的難關,終於關關難過關關過。走過了荊棘與坎坷的歲月,今生隨緣。 家庭的驕傲是一個正常的生命故事,無論與生俱來或後天形成,皆該誠實面對,活得有尊嚴才是寶貴的資產。人生的責任與價值觀,不是有多少房產和多少存款,那些帶不走的東西沒什麼好炫耀。當然,勇於面對自身的特殊情況,不遮掩不矇騙才不枉為人。 為人父母說不出口亦不願意承受的事實,在這大環境下,已不是個案。而情感的傳遞,尊重個人的價值觀,但切莫影響社會風氣與撕毀他人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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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櫃
隱藏很多秘密在那些書本裡。書不多,卻也夠我看,每一本都有它的故事。通常作者有意無意透過筆尖洩露自己隱私,喜怒哀樂全藏在字裡行間。 讀書之所以有趣,常會被文字牽著走。悠遊在作者的用語、佈局,說故事能力。 經常為了要找一本書,搬來墊腳椅,從最高一層開始找,找不著。再換矮板凳找低一點的,尋來覓去還是找不著,就讀三年級的孫女見狀:「是不是綠色厚厚那一本?」我說:「是啊,妳幫忙找」。她說:「不用找,過幾天就會跑出來」。結果就寢前想到這事又找一遍,滿頭大汗,躲到那去?不找了。真的不找了。 過個幾天它明明白白在最顯眼的地方。心想這櫃子有魔法。如此這般事情不斷上演,末了總無端怪罪老媽:「是您把我眼睛生小了。」彷彿老媽在眼前篤定回我:「眼睛小聚焦就好,妳也沒那一樣沒看見。」我上世紀的老媽,不識字,卻常常有無法反駁的哲理。 再說書櫃裡的藏書,各式各樣都有,散文小說詩集美食旅遊──台北每星期都有新書發表會,只要地點不遠,作者有交情,我都會前往捧場買一本。唯地點太遠天氣太熱或太冷,就婉拒了。 昨午颱風過後,台北微雨,地上濕滑以為紀州庵的發表會是二點,看時間有些緊迫,三步併兩步走,到了目的地驚覺是二點三十分開始。時間充裕倒一杯咖啡吃一塊蛋糕,待會有劉克襄與作者凌明玉對談《一個偽農婦的田園日記》,有吃有喝有名家細說寫作過程,果真高潮迭起,明玉把她種的菜也或許他先生種的地瓜葉、空心菜、秋葵、筍子、茄子及她親自烘焙的洛神花蛋糕包裝精美供與會者摸彩,內心暗自期待可以摸到某種青菜,落空了,沒關係,有美好收穫更勝過沒摸到的那把青菜。 回家把陳列書櫃近期購買新書整理好,不整還好,一整除了郝譽翔老師的《七星物語》讀完,其他許多本在排隊等我。(被陸劇《藏海傳》延宕了)。讀書進度也慢了。 言歸正傳,書櫃是我隱藏性的老師,常常想到某件事,翻出來看看就會找到答案。故而經常站在各式各樣書本前尋尋覓覓。 書櫃幫我收藏每一個年紀的記憶,青春飛揚時代買的書,中年時期的文藝書,在職場拚搏時的《世界是平的》《雪球,巴菲特傳》《從A到A+》等等,時過境遷,目前根本不碰這些書,卻也捨不得丟。 到了離開職場,全身投入文學,眼前各位作家,有的變成老師,有的變成朋友,羅列在我的書櫃,時常想該依出版社?作者?文類?有序陳列整齊?想歸想一直不曾動手。因而,一直在找找找。最扯的是明明買二本《何不認真來悲傷》,想拿給老師簽名,卻遍尋不著。就是尋不著。反正我也清楚,等不找了它就跑出來了。就像庭園裡終年開著紅色的麒麟小花,你都不注意它,可是它一直開著花等你。 牆外兩株開花的樹,一株大紅朱槿,另一株淺橘朱槿,這兩株朱槿也是永遠帶著春意,不卑不亢開著花。看著朱槿想起要找那一本廈門作家蔡偉璇的《牆外朱槿花》告訴女兒談戀愛就好不要結婚的論調。莽莽撞撞東看西看就找不著,明明前一陣子才看到,孫女說:「妳不找它自會出現」。這口氣挺像我老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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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友來金門的聯想
七月二十五日,東海大學學務長龍鳳娣教授率領近二十位海內外校友來金門三日遊,金門校友會安排在救國團金門活動中心舉辦聯誼晚宴。現場氣氛熱絡歡喜、溫馨,校友自我介紹、交談,回憶當年在東海求學的點滴。龍教授說,今年恰逢母校東海大學的七十週年校慶,特來邀請金門校友們屆時參與「全球東海人回娘家」,重溫美好回憶。 宴中我與曾任校友總會會長的陳宇嘉教授談話,他是二十屆東海社會系畢業,日後攻讀社會學碩、博士,表現傑出,在母校社工系任教,他說曾在碩士班教到十八屆中文系黃松林,我是十九屆,聞此,感到親切有趣,因黃學長是我民國六十二年初入大度山,結識的第一位東海中文系學長,黃學長當年諄勸我們向朱雲老師學習書法。 想要與黃聯絡,我在校友群組請求支援,過了幾天,金門大學何振宇教授幫忙連繫,我與近五十年未見面的黃松林學長通話了。原來,他東海中文系畢業後,先在中學教了幾年書,之後考上社會行政公職,分發到省政府社會處擔任科員,日後升到副主任,任職已十年,省府有「精英兩百」培植計畫,他申請出國到英國新堡大學深造,攻讀了六年,獲社會政策博士學位,當時他已四十來歲了。回台之後,又轉到屏東科大任教,成立社工系,如今在亞洲大學社會工作學系兼人文社會學院副院長及系主任,亦在暨南大學、靜宜大學兼課。 聽到他講進修故事,令我肅然起敬,想到東海中文系早期的學長,例如:樂炳南、蕭欣義、曹永洋、梅廣、鄭心元、洪銘水、杜維明、馮以堅、陳文華、薛順雄、吳福助、趙林、梁一成、王孝廉(筆名王璇、食無魚)、楊誠(筆名殷惠敏、漁父)、王建生,有的攻讀學位,有的發表創作與論述,在杏壇、文壇都享有大名。早我二、三屆的何傳馨、許建崑、陳昭容、傅裴湘等學長,何學長在幼獅任職時,我好奇曾去拜訪;日後他入台大歷史研究所(藝術史組)深造,畢業後轉到故宮博物院任職,努力工作升任書畫處長,後又升到副院長退休。我曾購閱其大作《名品的形成》,佩服他對書畫鑑賞的功力。許學長研究新舊文學都很傑出,論著不少,較知名有《王世貞評傳》、《李攀龍文學研究》、《移情、借景與越位-當代作家作品論集》、《曹學佺與晚明文學史》,在研究兒童文學的領域他是領袖級人物,參與審查甚多博、碩士論文,曾惠贈我不少東海師友論著。陳學姐東海畢業,在懷恩中學任教時,就常幫方師鐸教授分憂解勞,評閱學弟妹論文報告,教學之餘攻讀碩、博士,日後到中央研究院史語所研究。傅學姐偶在臉書訊息欄分享她在CG文學城發佈的觀影心得,她們的用功與才情都令人敬佩。 與黃松林博士大學同班的李一恆學長,東海畢業後考上台大中文研究所,聽說出國以後改行買賣鮭魚,還曾寄贈一條大鮭魚給黃博士。他們同班有杜奕英、楊西華、阮桃園、呂珍玉,均曾在東海攻讀中文碩士,日後呂珍玉又讀博士,在東海任教,是詩經專家。阮桃園留校任教,杜奕英、楊西華出國留學。楊西華曾回東海任教,東海中文學妹,日後成為名作家的宇文正曾撰文寫道:「大二時我修習一門楊西華老師的〔短篇分析〕課程,那是一位來自威斯康辛麥迪遜的年輕女教授,短暫來東海客座。課堂上有大量的討論、報告……,她帶引我們讀魯迅、沈從文、張愛玲。我在西方小說裡漫遊許久,這才真正走進現當代中國小說的領域。」(引自宇文正《那些人住在我心中》〈走向遠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