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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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日常活動與文化遺產
平日只要打開家鄉的報紙,很多活動如:牽罟、拭餅、木雕、書法展、音樂會、門神拓印、古蹟修護培訓班、賞鳥、燈籠製作、紅龜粿、春聯撰寫、土窯烤番薯、猜燈謎、賞花燈……,便一一映入眼簾。這些屬於文化的遺產,就像似生活中的潤滑劑,除了增添生活樂趣,也增進生命活動的廣度與深度。 若遇節日慶典更是熱鬧滾滾,例如:農曆正月十五日元宵燈節、農曆四月十二日城區的迎城隍遊行、農曆八月十五日中秋節博狀元餅等大型的活動,更是萬頭攢動熱鬧非凡,甚至牽動兩岸遊客來參與,這些都是文化的累積與薪傳。突然間,讓我連想起世界文化遺產來。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曾提出世界文化遺產的概念,其中又分為文化遺產、自然遺產,以及兼具兩者的複合遺產等。文化遺產可以是古代遺址、建築、城鎮,或是天然的山脈、河流、沙漠、湖泊、島嶼、森林、沼澤等。另外,又有非物質文化遺產,(簡稱非遺),可以是民俗信仰、傳統技藝、節慶活動、表演藝術、語言表達等各種非物質形態。前者是對歷史遺蹟及大自然的保護;後者則保存了文化的多樣性並充實人類的精神生活。 截至2024年止,世界各國通過登錄總計有1,223項世界遺產,包括952項文化遺產、231項自然遺產、40項複合遺產。現以實際例子舉幾個國家獲得教科文組織通過的文化遺產,例如:葡萄牙里斯本的哲羅姆派修道院與貝倫塔、義大利的阿馬爾菲海岸景觀、英國的巴斯城、日本京都古城的歷史建築、中國大陸武當山古建築群、平遙古城、福建土樓、大足石刻、秦始皇陵等等。 自然遺產同樣也舉幾個國家為例子:西班牙的喀爾巴阡與其他歐洲地區的原始山毛櫸森林、加拿大洛磯山脈的公園群、巴西大西洋東南沿岸森林保護區、法國尼旺島的山峰冰斗和峭壁、中國大陸的澄江化石遺址、四川大熊貓棲息地、丹霞地貌、新疆天山、南方喀斯特地形等等。 至於非物質文化遺產,仍以我們熟識的相同文化背景的大陸來說明:中國大陸的非遺通過登錄的,有:中國書法藝術、中國剪紙藝術、侗族大歌、崑曲、南音、古琴藝術、端午節、中國珠算、媽祖信仰與習俗、中國皮影戲、傳統中醫針灸術、西安鼓樂、二十四節氣、太極拳、中國傳統製茶技術……。 2024年12月4日於巴拉圭亞松森召開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委員會通過評審,將「春節--中國人慶祝傳統新年的社會實踐」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使得今年的農曆過年更加紅火,舞龍舞獅成了世界各大都市農曆中國年鮮明的標記。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於1072年制定「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中華民國則在1971年退出聯合國。因而失去參與「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的機會。為與國際同步,文化部的前身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開始評選具世界遺產潛力的潛力點,選出:太魯閣國家公園、棲蘭山檜木林、大屯火山群、淡水紅毛城及其週遭歷史建築群、排灣族及魯凱族石板屋聚落……,金門戰地文化等共18處地區。戰地文化是金門唯一被選定具有世界遺產潛力的潛力點。 當然「金門戰地文化」包含大小金門的戰地工事,重要據點碉堡等。暫且先不談申請世界文化遺產。此刻,若能邀請專家籌畫屬於家鄉特有的軍事園區。不但保留了史蹟遺址,同時,也讓家鄉多了一處特殊的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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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會 懷師長
金城初中旅台第一屆的同學,二月八日在台北舉辦新春聯誼會,由同學蔡開吉唱響校歌開場。少年十五二十時,韶光不為人兒留,六十年轉眼飛逝,居然有人還會唱校歌,真是奇葩。我們這些同學已垂垂老矣,緬懷昔日同窗共硯的時光,懷著一顆感恩的心,國內外的同學相與聚首,重溫年少輕狂的歲月。 我們剛好是九年國教試辦的第一屆,在一個貧困、封閉的環境,教育又不發達的當年金門社會,能夠免試升學,可說改變了許多同學的命運。飲水思源,今天還能在這兒寫寫文章憶舊,都要拜政府之所賜。 主事的同學盧志聰、張貞賢,特地邀請王翠玉老師參加。她已年近九旬了,仍然精神矍鑠,健步如飛。她當年剛從師大國文系畢業,擔任初一義班的國文老師,小叔還跟我們同班。第一天上課穿著白襯衫深色長褲,我至今仍記得她諄諄的教導:「子曰:『盍各言爾志。』」 初一的老師我依稀記得班導胡啟明老師,教英語,聽說是美軍顧問團通譯退下的,把學生集合在二樓大禮堂教K.K.音標。他是一位負責任的啟蒙師。王鴻章老師教博物與童軍,還教我們怎麼搭帳篷與打雙套結。 梁炎光老師是教務主任,可能教歷史,後來轉去苗栗造橋國中。另一位梁老師教公民,鄉音特重,上課根本是鴨子聽雷。趙滿生老師教代數,常叫我去幫忙他們夫婦提水。劉賁老師教地理,同學在背後謔稱為「牛糞。」 初二編了一個忠班,班導是黃武仁老師,他長得豐神俊朗,表情非常嚴肅,不苟言笑,望之令人生敬畏之心。他教過我們的國文與外國歷史。他教學是很認真而用心的,還印了范仲淹的《岳陽樓記》作補充教材。同學吳家箴說還有《朱子治家格言》。啟迪了我們先憂後樂的情懷,開拓我們的視野,充實我們的人文內涵。 初中三年,他跟我們相處的時間最長,影響也最深遠。同學會當日,聽說黃武仁老師捨報,班長張貞賢帶領五六十位同學起立默哀。張貞賢是一日班長,終身班長,還從台灣特地返回金門,二月十三日送老師最後一程。另外還有從德國回來的同學倪鳳飛。 金門本地的城中第一屆同學約有五十人參加黃老師的告別式,佔我們這一屆同學的六分之一而有奇,由盧懷琪同學代表唸祭文敬悼。畢業六十年之後能受學生如此愛戴與敬重,黃武仁老師不枉此生,功不唐捐。 另外有些老師跟我們的人生只有短暫的重疊。初二教英語的是一位退休將官孫陽昇。他福泰的身影,常繞著課堂說:「My name is孫陽昇。」至今縈迴腦際無法忘懷。教本國歷史的是成惕宣,也是退將。 成老師上課常講一些奇聞逸事。他說大陸內河的船舶輸運,到了一個地方要先去拜碼頭,否則當地能人就會作法,如在廳堂上擺一杯水,裡面放一根筷子,讓船隻開不動。倘如運的是木材,他會施法術讓木材一根根的流掉,聽得我們一愣一愣的。 三年前我在加拿大探親,台灣去的移民定期在美食廣場聚會,約有三四十人之譜。我趁便去湊了熱鬧。那天大夥兒有一搭沒一搭的聊閒天,是不是講到我是從金門來的。有一人不經意的說當年在金門當兵,有一次在東碇島一腳踩在補給船上一腳踩在岩石,差一點被掀翻落海。 他說曾在一所學校教音樂,我問說您是不是李華昌老師?人生何處不相逢呢!他是政戰科班的音樂老師,那時只有二十多歲,穿一身草綠軍服,年輕,帥氣,教不到一學期,還跟我的同班同學師生戀,賺了一個老婆。 時光悠悠如流水,流去了歲月,流去了黑髮,流不去的是人生記憶。驀然回首,往事一一浮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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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遊廈門島
廈門島,從小就一直停泊在我記憶的港灣。 童年,聽爸媽說,村裡鄉親父老常搭船往返金門和廈門。那些年,金門和廈門和平往來。戒嚴時期,廈門成了向金門打宣傳砲的發射地,金廈陷入敵對。解嚴後,廈門扮演兩岸通航要角,金廈重回友善交流、和平相處的懷抱。 去(2024)年底,重遊廈門島,短短三天兩夜,雖未踏遍島上的每寸土地,但親身經歷體驗,所見所聞,留給我既驚喜又感動的印象。 遊歷大陸近十趟,廈門島是我唯一兩度造訪的地方,可見我對此島情有獨鍾。舊地重遊,時隔近十年,很自然地,會將舊時和當下廈門島做一番比對。 廈門島給我最大的印象是,從十年前一位純樸的村姑,搖身一變成了當今穿戴時髦的摩登女郎。從各種媒體報導,早熟知廈門島現代化已深厚了。如今親眼目睹,做了第一手的感觸和感動。 所謂現代化,就是高樓大廈四處林立,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夜裡閃爍,數不盡的娛樂休閒和運動的設施,這些都是世界各國現代化的千篇一律,廈門島也都依樣畫出了亮眼的葫蘆。 最讓人稱奇的,倒不是硬體設施,而是廈門島建設,背後一股股看不見卻感受得到的用心和軟實力。舉例來說,整齊的街道和市容,讓人耳目一新,原來是經過一番精心規設。鼓勵百姓行用電車,用綠色和油車的藍色做區隔,這是進步的政策,遊客不難感受政府的用心良苦。 我們故鄉金門,好像也可以踏出這先見之明的一步,為金門未來的環保盡點力。 走在安靜舒坦的廈門島街上,空汙降至最低,這就是目下的廈門島,既要進步和現代化,也要衛生健康的生活環境。此點,令人佩服。 幾乎和金門一樣大小的廈門島,住上約百萬人口,要維持環境的舒適和清潔,須拿出一套有效的辦法去維護和管理才行。此點,他們下定了決心且做到了。 此行見到廈門島上行走的百姓,穿著打扮入時,吃喝玩樂,步道上行走活動,享受每日生活。此點與國內的百姓無異。我親身感受到:兩岸人民有著不同的政體,追求富足安樂的每一天卻是一樣的。 導遊告知,廈門島的治安良好,我確實親身領教到了。島上人民教育水平已大幅提升,這絕對是件好事。我們可以樂觀地預見未來,兩岸人民的距離又拉近一步了,未來溝通和交流的管道可望更形順暢。 看到廈門島起了高樓,現代化媲美最先進的城市,也想想故鄉金門的現在和未來。的確,兩門的處境不同,金門的建設,必須尊重多數人民的想法。 金門的發展確實多些顧慮,無法如廈門島過去十幾年來那般揮灑自如。兩門兄弟登山,各有不同的命運,相當可以理解。金門堅守對閩南建築傳統和文化的維護,絕對明智,為歷史負責,值得支持。 金門是塊寶石,未來究竟要琢磨出一塊何樣的玉,正是金門須認真面對的命題。 重遊廈門島歸來,心中起了一個願,願金門未來要發展出令世人刮目相看的特色,不必急於奔上廈門島或世上其他先進城市的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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饅頭裡的《鄉愁》
偶然,讀到一則短文這樣寫著:「時間不會說謊,說的都是真相。當你餓的時候,有的人會把饅頭分給你一半,這是友情;有的人會把饅頭讓給你先吃,這是愛情;有的人會把饅頭全給你,這是親情;有的人會把饅頭藏了起來,對你說他也餓,這是社會。這世間,太多的事,只有經歷過,才知冷暖;太多的人,只有患難過,才知真假。」 我從小喜歡麵食,饅頭就是其中之一。小學有美援的營養午餐,有饅頭、沖泡牛奶,還有總是浮著小蟲的麥片粥,真的是營養又可口,一些家境好的同學會從家裡帶來肉鬆、魚鬆和醬瓜夾著饅頭吃,有的人嫌有腥味、蟲子,隨便吃喝幾口而已。我則是大口小口囫圇吞下肚,上學的日子都吃得津津有味,有時還能帶上幾個同學不吃的饅頭,回家與弟妹分享。 國、高中時總以能吃上剛蒸好,熱騰騰的饅頭、包子,為日常生活的一大美事,東門石坊腳薛家Q彈有勁的白饅頭、甜包子和如今早已失傳的「膨糕條」就是記憶中的美食。南門街口的炸饅頭則另有風味,在那個沒有披薩、麥當勞,飲食沒有太多花樣,物資匱乏的年代,同樣讓人至今回味無窮。 那段考高中、拚大學的日子裡,如果口袋裡還有足夠的銅板,最先想到就是買上一個饅頭,找個沒人的地方溫書,東門公園「自由女神像」旁荒塚纍纍,十分僻靜的小山坡,以及「金蓮靜苑」和金中「木蘭村」後面的水塔,都是我一邊吃饅頭,一邊練功的祕密基地。在這些少有人打擾的地方,我總是放膽大聲背誦著「生字簿」的英文單字和英文課本,有些段落至今還清楚記得。如今回想當年大小聲,怪腔怪調亂講一通,不知是否曾嚇著路過,特別是要去女神像後方餵豬的人? 大一時,班上一位女同學帶來形狀像是金門「天公圓」的麵糰與大家分享,後來才知道這是她們滿族常吃的「餑餑」,而餑餑也是滿人對各種麵食的統稱。她的老家原在吉林長春,「九一八事變」後入關落籍山東,長輩們對北方麵食的作法很有一套。 她知道我喜歡吃饅頭,經常會帶上幾個老父親做來賣的山東大饅頭,給我和與她同樣來自三軍眷村,平日處得特好的同學吃,特有嚼勁讓那些眷村子弟讚不絕口!後來,從另位女同學口中得知,原來她看我打球體能消耗大,常將備餐的饅頭和雞蛋都給了我,自己卻餓著肚子上課。 2022年,早已從華航空服員退役多年的她和幾個同學從金門「小三通」到大陸旅遊,大家在金門高中旁的旅館再談起此事,她笑呵呵說道:「當時常幫別的系走秀,怕身材走樣不好看,不餓就不吃嘛!」一句話說得雲淡風輕、瀟灑大方,卻教人聽了內心更加沈重、不安。 這位目前旅居洛杉磯的同學回憶說,有一回她在溫哥華的華人區,看到當地一家麵館貼著告示寫著「今天供應山東饅頭」,心情頓時無比激動,當即進入店內與老板寒喧,後來知道是老僑第二代開的店,山東饅頭是本地華人最愛的麵食之一,退居二線的老老板叮囑要堅持傳統作法,但因人手不足,只有預訂的人多時才會開賣,經常也會多做一些。 她在同學群組裡說道,自己平日蒔花種草和在社區教老外瑜伽之外,經常也照著老父親生前指導的作法,動手做饅頭與左鄰右舍分享,從手揉成團先放置半小時,再放進冰箱冷藏成為老麵,以及放酵母、麵粉的次序和比例,一點都不能馬虎。一些老僑親都說無糖的老麵饅頭最是好口味。 她知道大家不嫌棄,因為入口的不只是好滋味,也是一種揮不去的濃濃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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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抑物價 造福百姓
不少行業沒有年終獎金,每於春節前都會調整商品售價權充獎賞,其中以傳統市場及小吃飲食業為最,相沿成習,消費者只能任人宰割。因此,不分大城市或小鄉鎮的傳統市場,在年前一個星期左右,雞鴨魚肉水果蔬菜等就開始調漲,漲幅30-50%,除夕前一兩天漲價來到最高峰;通常,初五開市後漲勢趨緩,過了元宵節,菜價慢慢恢復常態。 小吃飲食業則不然,受新冠肺炎及俄烏戰爭影響,這五年來,每每於春節前,以原物料上漲為由調整售價,年後就以新價格供應,再也回不去了。以小吃業為例,2020年至今,每年微幅調漲,小吃攤肉羹麵的價位,一碗從40-45元到現在的60-80元;蚵仔麵線從35-45到現在的55-70元;一般比較平價的牛肉麵也從一碗120-130元漲到160-180不等;燒餅油條一套從26-30元漲到40-50元;一個饅頭從10-12元漲到15-20元。 再以水果來說,香蕉、芭樂是最受歡迎的品項,但是,今年過年期間價格也飆到新高點。因受天災影響,近半年以來,香蕉的漲幅高居榜首,在傳統市場,以往一斤香蕉20元左右到現在的80-90元,超商更以一根香蕉單價25元掛賣,如此價位,讓無蕉不歡的人都為之縮手,荒謬的程度不下於兩年多前的「蛋蛋危機」。當年缺蛋之亂,一斤普通雞蛋從30元一路飆到近百元,一顆滷蛋從5、8、10飆到15元;如今蛋價已經回到30元左右,小吃攤的滷蛋卻還是高居15元不動,只有超商按比例調降了滷蛋的售價。類此情況,未見政府相關物價督導部門採取相應措施,以平抑不合理的亂象。 蔣經國先生主政時期,重視民生政策,行政院設有「物價督導會報」及「物價平穩基金」,當外在環境或天災造成物價不正常波動時,為保障人民基本生活,總能推出穩定物價有效措施,以維護消費者權益。如今,政府「物價督導會報」雖已改組為「公平交易委員會」,並設有「穩定物價小組」運作機制。春節前,該小組開會時曾提出「請公平交易委員會密切關注重要年貨商品及民生服務市況,若有異常,應即時調查並加強宣導,以防止業者藉機進行聯合行為等不法情事,保障消費權益。」然而,香蕉價格居高不下,是否應該採取相關應對措施? 日前,返回金門轉赴廈門,見廈門目前市場的米蕉一斤6元左右,普通香蕉3元左右(約合台幣13元),大約是台灣市價的八分之一。試想,如果兩岸關係和緩、溝通無礙,若能以專案進口方式,價格必然更為便宜,那將造福多少台灣的愛蕉人士?「民之所欲,常在我心。」為與不為就在一念之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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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無天(一)
去索馬利蘭之前,腦海中閃出一幅圖畫:黃沙大漠,滾滾飛揚,馬背上的俠氣男兒,昂然闊首手持馬鞭,英姿煥發。騎士簇擁著前座阿拉伯女郎,包裹著頭巾露出深邃眼與額前硃砂點,風一吹,雙人的長袍與頭巾隨風齊飄,何等的氣象萬千? 這國家人口數太小,根本不是國際重點市場,可是想像中的畫面卻深深勾住我。 非洲來去,長途飛行痛苦之事,莫過於搭機這事。不準時、無故取消、航班脫落不負責……等負面印象。隨著時代的進步與國際的競爭,這些缺點逐漸改善進步。唯獨一點,叫人無法消受,明明是不遠的距離,卻要趕著紅眼班機並轉機,睡眼惺忪的上飛機,下飛機。 沒想到,下飛機還有海關這一大難題。 來索馬利蘭之前,先去了有「千峰之國」美名的盧安達,在那享受了首都基加利的潔淨與綠化後,動身前夕,朋友直警告索馬利蘭很是落後。 抵達,發現這個國家有太多的不一樣,與非洲其他國家相比。 登機,迎面而來的飛機,機身空無一物。一般飛機都有它所屬logo及航空公司的名字或顏色。空白的機身,透露的玄機,妾身未明,前途坎坷。 當飛機緩緩降落,機場?應該說小學操場較貼切吧!也因如此,飛機像巴士就可停在航廈外面,階梯下來幾步路就便可入內,比走空橋還近。 進航廈,迎面而來是來自台灣駐此大使館的參事招呼我們入貴賓室。貴賓室有點言過其實,說穿了只不過是空蕩蕩房間一個,擺著幾張桌椅罷。儘管如此,旅行人生地不熟的國家,有人接機是莫大的溫暖。 台灣邦交國雖不多,但持台灣護照獲得免簽證或落地簽證入境多達百國,這對於喜愛旅行者而言無異是一大福音。索馬利蘭是台灣與非洲邦交國的唯二,雙方互設大使館。出門前,簽證文件先送大使館審查,通過後再預約面談和繳費,流程審慎頗具權威性。 但是,無法預料的狀況還是發生了。移民官站在櫃台內,宣告護照和行李條,收齊交給他,我們近十人分坐四處,安心等待。等待中,不斷地有新的入境者湧入,櫃台內三名移民官,忙碌的收發文件,好像把我們當空氣給遺忘。大家漏夜趕了兩班飛機,整夜沒睡,疲憊已極,耐心考驗至臨界點,一股躁動的氣息,漸漸地從眾人身上散發。 來了,來了,終於有下文了,移民官開口了但不是好消息。他說我們的簽證上看不到收據,簽證屬無效,必須再一次繳納美金六十元。接機的參議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再三協調,仍無效。他急忙去電連絡外交單位,星期假日找人費時。 對照前一站剛離開的國家—盧安達,一入境,移民局窗口,護照簽證費遞上,不用填表格也沒一句廢話,不到五分鐘窗口的移民官微笑地對你說:「Have a nice day!」雙手把護照奉上。 等著,等著,突然停電,冷氣沒了,網路也沒了。大家一下間彷彿囚禁在一座燥熱的孤島,無所適從。電去電來,如此反覆幾次後,有人發出不耐煩的聲音:「給他錢好了,太累了,快點走人,不知要耗到哪時候?」有人說:「萬萬不可,事關國家尊嚴,忍耐忍耐。」 只好安靜。彷彿一世紀之久,參議再與簽證官協商,護照就暫時扣留在那,眾人先回飯店休息,待澄清後再取回。當一行人準備離去,行李上車當兒,電話來了,護照過關。 未來四天三夜,走進當地人的生活,將好好找出答案,為什麼這個國家對於我們的來訪,如此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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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集祥──春光多美好
因緣際會,將那些一起調查蝙蝠的時光,重新喚回,最近再次和毛球聯絡上,找回了那些年一起走訪金門田調蝙蝠的好時光,那年台大李玲玲教授受金門國家公園委託辦理「金門地區蝙蝠生態調查研究計畫」,而我是業務承辦人,有機會跟著研究團隊一起學習;我和毛球都說這是一個新年最好的禮物! 那時我們一起走進金城巷弄裡,對一個在城裡長大的我來說,穿巷走里,熟悉得很,但讓我興趣濃厚的是,跟著專業的蝙蝠研究人員,卻一路驚喜連連,我們走過金門人習稱的「摸乳巷」,迎面而來的陽光,先看見右邊的陳詩吟洋樓,頭微轉,左邊落入眼簾的,則是學子熟悉的「奎星樓」,層簷疊閣,雕刻精美的引人目光,毛球及調研團隊,眼睛一亮,因為地上滿滿的黑色糞便,透露了蝙蝠的行跡,於是我們因為調查需要,用軟網捕捉了棲息在樑柱間的蝙蝠,再電話聯絡金門縣動植物防疫所,獲得訊息後,一群研究團隊人員馬上驅車直奔防疫所,進行依規定的檢疫措施,再直奔尚義機場,但中途,防疫所的人員電話通知,說蝙蝠是狂犬病的帶疫菌者,不能出境,於是再依程序辦理,並把蝙蝠帶回奎星樓,原地野放。 有一次,我們要上太武山進行田調,那時軍方的轄區要依規定申請,我為了用對方能明白我們的調查為何需要在夜間進行,想了一下,將研究人員告訴我的有限蝙蝠生態知識,和協調的阿兵哥說明,比如我們常吃的火龍果,它是夜間開花,因此有很多夜行性的昆蟲會出現,而蝙蝠是夜行性的動物,牠會來幫忙捕捉昆蟲,這裡形成了一個食物鏈,我們為了研究蝙蝠的生態,所以需要利用晚上來進行調查,順利的為軍中弟兄做了一次小小的科普分享。 再有一次在林務所的園區,李玲玲教授和她的研究團隊田調時,我們一起在那裡的高大蒲葵樹的枯葉上,看見白天在棲息中的數百隻蝙蝠,還有山外村附近的迎賓館,館前也有一整排的蒲葵樹,那裡也可以看見。 我們也跨海到烈嶼的九宮坑道調查我們還聽到棲息中的蝙蝠,不時的發出聲音,牠喜歡棲息在坑道中,而金門因為早期戰備的需要,軍方挖了很多坑道,反而成了牠們最好的棲息環境。 在珩厝的老爺山莊,我在門上發現了母與子兩隻蝙蝠,緊緊的抱在一起,可惜我們來得太晚,牠們被卡在門縫上,無法脫身,真是讓人難過!但也因此一筆資料,說明這裡的蝙蝠生態豐富。 其實,蝙蝠和我們的生活很貼近,尤其金門很多傳統建築,仔細觀察,可以看到不同的雕刻上,都有蝙蝠的圖像在其上,因為,蝠與福同音,在傳統文化中,蝙蝠被視為幸福、福氣的象徵,可見蝙蝠很早就和人們的生活,緊密與貼近;曾經在陽翟的一棟閩南傳統建築,讀到「蝠到集祥」,而一旁就雕刻了倒立的蝙蝠,我們在田調之後有一次,走過金城民族路,在宏福飯店的店名上,毛球發現上面就刻有蝙蝠的圖像。 傳統中國文化中,由於蝙蝠的「蝠」字跟「福」字諧音,因此蝙蝠是幸福、福氣的象徵。蝙蝠如果登堂入室,更被認為是吉兆降臨。 毛球告訴我,最近他有機會到金門,特別再到九宮坑道去了解蝙蝠的生態,他仔細讀了金門國家公園的保育研究報告,自從台大李玲玲教授受託研究蝙蝠生態調查計畫之後,後續一直沒有再進行蝙蝠相關的調研工作,我記得李教授對於生態調查,她建議至少每十年要做一次普查,要了解生態環境的現況,對該物種是否有壓迫或發生危機?希望金門國家公園能夠重視這個議題,持續進行蝙蝠的調查研究,尤其金門開放觀光以後,遊客量屢攀新高,希望要人潮,也要保住美好的環境資源,還給蝙蝠美好家園,就是給我們美好的生活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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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香千里
坐擁書牆一面,堆積藏書三、五百冊,對於愛書人而言,應當是稀鬆平常的標配。書,簡直就是一位沉默的老友,安安靜靜據守一角,既不吵鬧也不喧囂,只隨著時間泛黃,沾惹塵埃,還不動聲色逐漸盤據你的空間。 愛書的朋友不少,但愛書成痴、收藏無度的首推老友楊樹清。他被書報雜誌幾近淹沒的住宅,眾人皆知。不僅如此,他還有隨身攜帶筆記本,邀人簽名留言的本事與習慣,手上擁有的簽名冊不計其數。上至總統院長、政商文化聞人,下至凡夫走卒,都羅列在他的簽名冊裡;這習慣有時難免造成他人困擾,卻又莫名帶動後來許多跟隨者的邀簽風潮。 我也算半個愛書人,直到中年後,書堆城牆,才戒了買書囤書的習慣,但因為設計工作關係,仍不時會收到出版社寄來的新書,至於工作需要的設計書以及喜歡的作家新著,偶爾還是難免心癢。工作室三面書牆一直維持著滿載狀態。後來書架擺放不下,改成分類封箱,繼續堆積,總想著哪天退休時可以靜下心來慢慢細讀。再後來,理解到書一旦超過一年不曾翻閱的話,這書恐怕也就不那麼必要了。文學書還好,其他如生活、旅遊、醫學、財經、企管、政治、工具書等具有時效性,在資訊飛速的今天,任何資料可以輕易上網搜尋。從前視為珍貴的一些書籍資料,如今反倒成為負擔。 又後來,工作室書牆歷經白蟻侵噬的慘痛,決定清理書庫,只保留喜愛的書籍,其他可以割捨的,就分批出清。但畢竟每本書都有感情,除了大量雜誌直接請資源回收車清走。眾多書種就分類裝箱分寄給四、五組愛書、仍有意願藏書的友人。希望每本書能繼續獲得收留、分享關愛。其中,樹清兄肯定是我的首選,多年前去新莊造訪過他的住所,一個人獨佔五十來坪的大房子令人稱羨,知道他熱衷收集各類書種,為他往後的「楊樹清文學館」累積書脈,所以陸續寄了好幾大箱的書籍送他。而他通常來者不拒,我也不知道那些書對他有沒有用處,或只是淪為他書堆裡的從犯。但凡找到可以寫字的筆記書、記事本,日誌也都盡量提供給他,這部分我知道他還是喜歡的。 春節後,樹清兄在Line群組上兩度發佈,他在家整理資料時,不慎深陷書堆谷底的悲壯場景。他的藏書難以累計,又作息日夜顛倒,常常老眼昏花,找尋資料時跌落書堆的窟窿裡動彈不得,且還碰到寒流,他硬是在書坑裡撐了十來個小時,飢餓與寒冷交織。但是他說當舉目所見皆是書以及投射在半空中的文字與數字,頓時心情感覺平靜,幾經掙扎脫身無效後,索性就安安靜靜待在書坑裡等待體力恢復。隔日掙脫,他甚至拍了幾張相片Po上群組,但我極力搜尋,只看到空盪的牆面,並沒有他說的數字或文字影像;總之,因愛書而深陷書堆的事件,且還不只一回,這輩子只聽說過他一人。 還有一位愛書的朋友--編輯人陳信元。他是我認識多年,長期合作的企劃編輯高手,早期曾與友人創辦了故鄉、蓬萊、蘭亭等出版社,出版了不少好書。1995年,信元兄出任業強出版社總編輯,他和社長陳春雄想了一個法子,相約在金石堂書店各選三本中意的書封,作為出版社長期配合的特約設計師,我僥倖被兩人同時相中。自此我們維持在出版業務上的合作,一直到他後來轉任幼獅出版社、南華大學編譯出版中心以及佛光大學出版所,前後長達20年,攜手合作的書種超過五百冊。 信元兄是我見過最精專盡責的編輯人,他堅持經手的出版品,每一本書至少要完整校看過兩遍以上。我們曾經創下一年內合作出版超過一百本書的紀錄。從邀稿、審稿、定稿到交付我美編、封面設計、發廠印刷,簡直就像一條出版生產線。那是台灣出版業的黃金時期,書出得快,也維持著一定的銷售業績。 信元兄熱衷於收集大陸出版品,在兩岸往來還不甚熱絡的時代,他率先聯繫上許多大陸作家學者,規劃了優質的文學讀本系列,一心冀望為兩岸中斷半個世紀的文化交流串聯,讓台灣年輕輩認識大陸的文學大師與作品。具代表性的《青少年圖書館》及《中國文化名人傳記》《西洋文化名人傳記》書系都創下不錯的口碑與業績。2016年,信元兄因病辭世,我總想起他笑嘻嘻背著書包和一瓶鋁箔飲料,從吳興街住家,沿著基隆路步行到我工作室接稿、交稿的樣子。生前信元兄把他精心收藏,滿滿一整個房間的大陸簡體出版品,捐贈給佛光大學,愛書人和愛書都有了一個圓滿的停泊。 上週末,樹清兄臨時邀約,他知道我向來不喜歡外出應酬,但是還是希望我能盡量出席。想起他甫發生跌入書坑事件,就當作見面慰問聊表關懷。原來是他同母異父的陳永明兄專程飛來台北探視,楊樹森兄也從三芝趕來,三兄弟情誼令人感念。席間談及樹清兄住處書冊成山的書災,陳永明兄提議:要解除困境,唯一解方就是把書捐回金門家鄉公部門,既解決眼前住處的困境,也讓這些心血珍藏回歸金門家鄉、造福鄉人也發揮書的終極價值。席間的呂良遠、鐘永和、續均佑都鼓掌認同。某種程度提前圓了「楊樹清文學館」的大夢初篇,永明兄並承諾,古區10號興建中的「燕南文學苑」,已經為樹清預留了一樓空間,讓文學大樹回返鄉養老,真是令大夥開心振奮的訊息。 長久以來,腦海常湧現老校長陳昆乾,懸掛在公館「胡思書店」牆上那一幅直條書法作品,有著俊秀雅韻、氣勢磅礡的佈局,簡約極緻的《書香千里》,不僅字美,字裡的境界更是裊繞迴蕩、盤旋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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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覺鳥聲喧
每逢春節,身為一個飲流懷源的人,我都會到祖先的墓前,拔草、剷土、除樹,然後坐在祖墳旁邊的崗阜吹著風,一朵又一朵的白雲從頭頂飄過,像是蒼天對生命圓滿的詮釋,無聲地傳遞生命的意義。如此莊重且厚道的行為,讓我得以沉浸在源流的過去,用情感浸潤往事,挖掘時光縫隙裡潛藏的故事,打磨情節,領略那些讓人心動或心痛的片段。 難得連假,母親希望我過得逍遙自在,不要幹勞累辛苦的活,又不好阻止我整理祖墳的周圍環境,於是她交代一個任務給我,去菜園趕鳥。 從深冬往初春走的時節,母親的菜園裡種著菠菜、荷蘭豆、芹菜、茼蒿……,一片綠油油,彷彿是濃縮的春意。麻雀、白頭翁、斑鳩和喜鵲時常來啄食,牠們像是如約而來,清晨來一趟,下午再來一回。起初母親不在意,心想鳥兒吃剩的就是她的,但是面對呼朋引伴的鳥群,肆無忌憚地吃食,葉面上大大小小的洞,促使母親的心情也變得傷痕累累。 母親在菜園裡插滿竹枝,上面綁著塑膠袋,紅、橙、黃、綠、紫色等,迎風舒展,繽紛多彩。塑膠袋發出嘩嘩、嗩嗩、沙沙的聲音,似乎發揮作用,斑鳩和喜鵲少了,白頭翁亦不再成群,唯獨麻雀依舊毫無顧忌地光臨。 大清早,我出現在菜園裡,正在覓食的麻雀察覺不對勁,呼地一聲全飛走了。牠們停在遠處的蓮霧樹上,衝著我吱吱喳喳地叫。我隨手拔了幾株雜草,捉了幾條菜蟲,然後開始練習八段錦。雙腳踩著實實在在的土地,呈蹲馬步的姿勢,一手向一側拉開,另一手向後拉,貌似拉弓的動作。樹上的麻雀瞧見這招「左右開弓似射鵰」,知道我有兩下子功夫,紛紛飛離。 打完一套拳,氣血舒暢,我環視菜園一周,有種「倚東風,豪興徜徉。小園幾許,收盡春光。」的愜意感。母親看我聽話地待在菜園裡趕鳥,她瞇起眼睛笑著說,待會泡特製的咖啡給我喝。 我把竹枝上鬆脫的塑膠袋綁緊,看著被風撐開的的袋子,六兩、半斤、一斤、兩斤的容量猶如生活的聲量,折射母親對這塊土地的念想。她周而復始的種著蔥、韭、蒜、馬鈴薯、花生、地瓜……,還將日常種在這裡,接受風雨的考驗,涵養人生的酸甜苦辣。 菜園的周圍有我栽培的龍柏、圓柏、偃柏、黑松等,想當初這些樹苗從臺灣空運回來,親手種下。起身取一株樹苗,彎腰,蹲下,把樹苗埋進紅褐色的土裡,接著起身、取樹苗、彎腰、蹲下……,在栽植的同時也期許自己能有耐旱耐瘠的精神,帶著粗獷樸素的姿態在天地之間反覆淬煉,使自己更加結實與堅韌。偶有喜鵲、麻雀或白頭翁停棲在這些松柏上,我對牠們喃喃自語:「我阿娘種地養老,這些蔬菜養她自己也護眾生,你們可得做鳥有道,啄食有度。」喜鵲好像聽懂語意,振翅而飛,特意在我頭頂盤旋幾圈才離去。 其實,菜園裡的鳥患沒有母親說的事態嚴重,她只是擔心我老在山邊、海邊、祖墳邊流連,心有牽掛,因此使出趕鳥一計,讓我待在她目光所及的地方。 母親見我趕鳥有成,喚我回家喝咖啡。一顆老薑黑糖塊在熱咖啡中慢慢融化,辣中有甜,苦中回甘,喝得我渾身熱呼呼。母親問:「甘好啉?」我拿起喝光的杯子,她臉上的笑容如一隻小鳥,從層層的皺紋中撲棱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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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新加坡駁船業及金門社群
19世紀後期,新加坡已是世界重要的轉口貿易中心。當時,新加坡主要的商業發展區在沿著南側的濱海岸邊及新加坡河下游的兩側,蒸氣輪船將貨物載運到島南近海,當時,並沒有足夠的碼頭泊位可供裝卸貨。這樣的情況下,許多船隻能停泊於錨地以起卸貨物,然後由駁船來運載,這就提供了新加坡駁船業的發展機會。許多19世紀後期到20世紀中葉自金門來到新加坡的青壯年,就是投身在新加坡河海之間,憑藉駁船業謀生。 現在,佇立於新加坡河口的富麗敦酒店外有一塊解說牌,紀念一位19世紀後期的船員、小說家康拉德(Joseph Conrad Korzeniowski, 1857-1924)。他在1899-1900年間完成小說《吉姆爺》(Lord Jim),講述了大英帝國的遠東邊界各個港口城市。當年,康拉德應該一定也看到繁忙的新加坡河港上辛勤工作的金門籍船夫,化身為小說中的小人物,默默地推動著全球化的運轉。 1966年12月15日的《南洋商報》,許澤山撰寫了一篇名為〈駸駸乎進而為世界第四商港的新加坡海港〉的文章,說明新加坡海港建設歷史及直落亞逸灣自19世紀後期到1960年代的變遷:「到了1966年,新加坡海港局的商業碼頭停泊處全長約三哩,海床共三十個,其中廿五個是深水海床,五個是近海海床。在港務局的有效管制下,新加坡海港設備高度機械化,效率極高,目前這三哩長的碼頭停泊處,可容納廿四艘重洋大輪船。」即使有如此現代化的海港建設,新加坡的駁船業在1960年代以前仍是轉口貿易的物流產業鏈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駁船業在1819-1900年之間,是由來自南印度的淡米爾移民船夫掌控,到20世紀初才由華人取代,進而支配了整個新加坡河的駁船業。 根據1948年新加坡勞工部報告書所記載,早期在新加坡從事駁船業的華人為福建人及潮州人。有些研究認為,在二次大戰以前,新加坡河駁船業大約有70%是由潮州人掌控的,而福建人在新加坡河之所以僅佔有30%,主要是福建人支配的駁船業轉移到直落亞逸盆地;然而,情況在1945年之後開始有了改變,從埃爾金橋到加文納橋的新加坡河南岸,原來由潮州人控制的情形已被福建人所取代。金門會館主席方耀明的訪談,提供了清楚的說明:當時他們用帆船或舯舡為停泊在紅燈碼頭外的貨輪卸貨,也替九八行運貨到貨輪,當新加坡河河水漲潮時,滿載米袋或其他土產的舯舡便靠岸,由估俚(苦力)起卸貨物。而相對於印度人所駕駛的舯舡,華人在19世紀後半葉發展出一種新加坡本土性的「大(舟古)」。早期的大(舟古)是一種大型的三桅帆船,主要用於載貨。這些木船最大特色,是船頭都漆上綠色或紅色,還有兩側都有一雙圓形雙眼,綠船頭是福建人的船,紅船頭則是潮州人的船。 新加坡水上運輸船只使用的種類繁多,不同時代也有所變遷,分工極為細緻,更有不同社群的地盤區隔。根據新加坡國家檔案館口述歷史中心對於從事駁船業的金門人訪談顯示:同安人執大(舟古)和摩哆舢舨(Motor Sampan)的牛耳,主要活動範圍是新加坡河內及直落亞逸盆地的渡頭,其次是潮州、惠安、金門人。華人的帆船、舯舡,則多為晉江人所有,聚集在小坡美芝路海邊及梧槽河、加冷河內。舢舨及電船業則是金門人一枝獨秀,地盤在老巴剎前的海邊,後移至紅燈碼頭一帶。 金門人何時、為何在舢舨業取得優勢,因缺乏文獻資料,不易有確切的年代,但從口述訪談中,據信在1870年代起應已有不少人從事此一行業。1937年7月30日《南洋商報》一篇名為〈星洲舢舨業調查〉文章中,提到當時全新加坡有1500名舢舨夫,其中以金門人占絕大多數。從事舢舨業的金門人,以來自烈嶼及大金門島的濱海村落為主,前者包括羅厝、東林、楊厝、後井、中墩、上林、青岐、湖下、雙口、後頭、上庫等村落;後者則是古寧頭、湖下、官澳、泗湖、歐厝、山后等。他們以地緣、血緣、業緣、神緣所建立估俚間(苦力間),是當年照顧南來新客、互助團結的會所。多數從事駁船業的新加坡金門人沒有能力返鄉建屋,他們的知名度及影響力遠不及貿易商人,但一個又一個勤奮、堅韌的時代故事,仍然值得被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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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遇而安
休業式隔天,回校後的寒假第一天,因事要赴台,而且看時間得趕在春節機票管制期間前回來,免得自找麻煩,一早,匆匆來到尚義機場報到,巧的是,有學生叫我,有緣!兄弟倆,沒想到開學後再見面,弟弟仍記得機場的偶遇,順便聊聊去台的見聞。 大年初一,一如往例,先到水試所,又有學生主動跟我打招呼,他們的記性真好,有禮貌!我們是來湊熱鬧的,當然也參與一關關的集章活動,還有趕上排隊領紀念品,每年都來走一走,其實只是感受一下年節氣氛。開學了,學生不忘說著這事,而且問我怎麼沒去排隊試喝?那很好喝喔! 過年,我們習慣找一天去登太武山,今年選在初一,趁著好天氣,上山走走,當然也要去「點光明燈」,這是過年會執行的任務之一,看了一下生肖,沒有要點「太歲燈」的,相對簡單多了,有點感傷的是不用再點媽媽的那份,然後會去吃個素齋,其實「大山」不遠,但每年來的次數卻極少,所以上山路上感到吃力,驚訝的是,整趟下來,沒幾個人認識的,怪了,不是在自己的家鄉嗎?先生說:「可能是我們這個年紀,來爬山的人不多了…」,我心裡打了一個大問號。 初二,到林務所,看到長長的排隊隊伍,我好奇的問了一下工作人員,原來是送盆栽,於是跟著加入,一人拿到一盆「風信子」,隨機送,我拿到的那盆已然看到顏色,紫色的,在森林裡做日光浴、休息,同時欣賞每一個大酒罈上的字和畫,難得的休閒時光。而來到畜試所,吃冰及喝鮮奶是一定要的,正準備所內走走看各種動物,一輛小怪手迎面而來,上面躺著一隻小牛,有人說:「下班啦!」工作人員順勢說「牠要回去喝奶了」真是人性化的管理啊! 原本以為近過年,是訂不到船票的,沒想到小年夜,打電話給船公司後,意外的順利,來個廈門行,前後三天不到,我們走訪幾個點,過這個年,先來到十里長堤,放眼望去,人來人往,拍照的更是多,來到攤位區,突然下雨,留下或者離開?想說難得來,就等雨停留下買個東西品嘗,第二天到海灣公園,可愛的大蛇顯然是主燈,拍照留念,有對老夫妻互相照,婦人透露可以找人幫忙的,但老先生回說「我們不求人」,真有個性!沿著海岸線聽著音樂,邊賞海景,一樣是海島的我們換個場景享受。 「山海健康步道」初體驗,前方彷彿有走不完的路,不是平地的路,有趣的是看到「走完九彎十八拐,未來會是坦途」的字,是的,希望自我心理建設。最後到八市市場,這是每回到廈門會到的地方,總是買點東西,才不會空手而回啊! 幾日前看到群組裡有人傳來一首詩,全為台羅拼音,接著有音檔,大意為人生很難得到圓滿,有出路也要找到退路,要有生命力,也得有智慧力……,是的,我們要學的何其多,活到老,也要學到老啊!隨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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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看戲去
2024年底(12月26-27日),文化局演藝廳迎來「泉州高甲戲傳承中心」在金門演出的「圍頭新娘」與「大鬧花府」,戲罷,我也扮起追星族,登臺搶者與演員合影,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完整看完一齣高甲戲。 記得七○年代前後,在金門還能看到本土的高甲戲,他們在臨時搭建的舞台上,扮相演出,總是能把一群皓首婆娑長輩,像磁鐵一般牢牢吸引。 當時的我,欠缺耐心,從沒看完一場戲,只喜歡用鏡頭捕捉後台演員梳妝的倩影,有時演員會對著我微笑,我感覺遇到多年的朋友,很是興奮。那時我不想當觀眾,因為看不懂、聽不明白,只好當獵人。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金門的一些本土戲團,像古寧頭戲ㄚ、烈嶼戲ㄚ……,竟然靜悄悄消失了,讓我有一種落寞與遺憾。因此,那兩晚,我懷舊,也追悔,就想看高甲戲,每場趨近兩小時的表演,從頭看到尾,不知不覺時間就飛走了。 「圍頭新娘」,勾起我的回憶,還在城中任職時,因為招募台商子弟就學之故,曾赴圍頭參觀當地的「八二三炮戰」紀念館,園區內外有炮戰的實物,像房舍牆壁砲彈留下的痕跡,像大型的播音喇叭,像一些名人刻石碑等;館內也有一些戰役的圖文資料、文物(砲彈、武器……)、文獻、書籍等。原本就獨鍾砲戰事蹟的我,流連忘返,我尤其印象深刻的是一些壁板,介紹第一位嫁到金門的圍頭女孩──洪雙燕的故事,兩岸通婚,在太平時代,或許無時或已,但在兩岸對峙之際,沒料到仍有這麼多家庭,牽繫著兩岸的親情人情,更沒料到大陸的劇作家,後來會發掘這樣的題材,編成戲齣。 「圍頭新娘」的故事,是以「泉州圍頭從『炮戰第一村』發展成『兩岸通婚第一村』為背景,描述圍頭和金門兩家三代人幾十年間的悲歡離合。」(泉州市高甲戲傳承中心2025.01.16),該劇「塑造了奶奶烏英和孫女飛燕兩代圍頭新娘的鮮活形象,生動展示了圍頭女人複雜的情感和不同的命運,同時深刻揭示了政治和歷史夾縫中的人性光輝,折射出60年來兩岸關係的冷暖變化。」(泉州文藝2024.12.04)。 這樣哀怨淒美的故事,讓此劇曾入選2023年中國大陸文化和旅游部的藝術基金創作資助項目,是當時全國20部唯二的地方戲曲之一,並榮獲福建省百花文藝獎一等獎,可算是一部瘋迷人心的好戲。 「圍頭新娘」以高甲戲表演現代版的愛情故事,不離高甲戲的花俏與艷美,道具與背景符合實際,劇情張力爆張,應了「臺上演員是瘋子,臺下觀眾是傻子」之語,臺上演員精湛演出,臺下不時傳來嗚嗚咽咽的低泣聲音。 而「大鬧花府」,是一齣傳統的高甲戲。「大鬧花府的故事發生于明朝,施碧霞之父原系朝官,因直諫犯上遭害。碧霞偕兄必顯自京南逃,途經浙江金華,不幸母死兄病,無奈賣身,葬母醫兄。當地武解元李榮春恰好知道其遭遇,解囊資助,始免賣身。佞臣花錦章之子花子能,貪圖碧霞姿色,將她騙進花府。李榮春路見不平,入府斡旋被擒,臨難時幸得府中婢女紅玫所救。……」(XMU高甲戲劇場 2023.7.26),這樣的故事情節,環著愛情、親情與友情的衝突,不外忠臣與奸臣、正義與邪惡的拼鬥;不外英雄得勝、小人落敗,英雄救美、美人傾慕的愛恨情仇戲碼,但因為符合人性,人生道理,尤其演員融入其境的表演,讓人看它千遍也不厭倦。 一齣戲的演員,不外生、旦、淨、末、丑。「大鬧花府」諸多角色的舉手、投足、聳肩、劈腿……,每每都構成一張張美麗的畫面,表情動作,細膩生動,耐人尋味。尤其丑角的表演,是一場戲的靈魂,逗趣的造型、誇張的動作、明朗的節奏,強烈的舞蹈性,欣賞之餘,有說不盡的愉悅。 那兩齣戲,讓我度過兩個愉悅的夜晚,我讚嘆傳統戲齣在大陸這麼蓬勃發展,也感嘆金門的地方戲,竟然悄悄銷聲歛跡。 儘管有人說那是樣板戲,但人家會突破傳統,尋找新題材,創作劇本、配樂、排場,演出之後會轉人熱淚,那不是真功夫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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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捨離?
為了某些理由,乙巳年春節連假選擇避開返金人潮,跟女兒一起留守台灣,享受台北難得人少車少的寧靜。 炮竹一聲除舊歲,正月正時,我試著打開心結,除舊佈新也佈心,調整心情,準備面對塵封已久的雜物──自從父親離開之後,我已經十年沒有碰觸過。東西囤積在女兒房間裡,她適時扮演著稱職的幫手與監督催促者,將一個又一個裝滿書信文件的開放式雜誌箱以及紙袋搬出來讓我望聞問切。 我一疊一疊、一落一落、一本一本地查看。 母校中正國小紫色封面的校刊《紮根第三期》,同學、學弟妹的童詩作文漫畫書法包羅萬象,熟悉的人事物景、逗趣的文字,教人如何能忘珠浦浯樂園?就讀國、高中時參與校刊《晨風》、《金中青年》編輯作業,投入「金門小吃」、「金門金紙探源」、「馬拉松好手許績勝成長歷程」、「金中師長專訪」……等幾個專題採訪寫作的記憶猶新,更別說那些年雨霧迷濛四月初的春假時節,幾位同學守在校園偏隅教室裡就著簡單的書桌椅,在厚厚一疊稿紙上數算字數、編排版面的難忘畫面。 大學時期與室友合訂(購)報紙,一份報紙各取(剪)所需。每天深夜,就著燈光剪報,鄉籍作家黃克全刊登於1993年10月18日聯合報35版的〈老芋仔,我為你寫下〉、汪成華採訪報導,刊登在1993年10月25日大成報13版的〈楊樹清心繫金門,籌辦地區性報紙不遺餘力,今舉行義賣募款茶會,盼為鄉土報導再創新局〉的剪報,都成了我的珍藏。再後來,《金門日報》「藝文片羽」以及每周六鄉訊版介紹的「星期人物」,高潮起伏、充滿故事性的文字引人入勝,也納入我的收藏。 負笈台北到初出社會的日記本,十數;青少年歲到智慧型手機問世前的實體相簿,數十;國中階段到網路興起前的信件卡片,數百。 曾經的戀人短箋書寫著:「在我的心中,你永遠那麼灑脫聰明,時時刻刻不能忘懷……願借你生日祝你順利如意」。 祖籍復國墩、畢業於政大外交系、多次捐贈陶瓷藝術品給金門大學收藏的已故鄉僑李福南,在我抄寫著外婆家地址的筆記紙上隨手寫下「妙文寫出故鄉情,玲聲到處有知音」的嵌名詩對。 創作多本閩南語小說的洪乾祐教授,多年前寄贈《宿世緣》一書的牛皮信封還在,信封上的郵遞區號從3碼進化到現在的5碼、6碼,而掛號郵資也大幅調漲;1997年,一代詞人陳蝶衣、銀嗓子姚莉受僑委會邀請到台灣領取二等華光獎章,給我的簽名紙條還在,銀色勾邊筆的簽名依然閃亮……。 大年初四,幼稚園同學相約拜訪當年的班導許仙女老師,並傳來與仙女老師合影相片。學生已經年過半百,久違的仙女老師依然精神矍鑠、仙氣飄飄。 對了,當年幼稚園畢業典禮,我擔任畢業生代表致答詞的演講稿以及畢業同學錄都還在。 斷捨離,如何斷?怎麼捨?怎樣離?斷不了的、捨不得的、離不開的,就繼續留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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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苗與彥熹:在武夷山五夫理學小鎮的遇見
我進入了一座宋代的理學小鎮,我看到了朱熹,我遇見了二位孩子:苗苗與彥熹。 閩台書院文化交流的一幕。武夷山五夫鎮朱子學校閩台青年文化研學之旅啟動日。 掌旗的小四的呂彥熹與台灣來的咸臨書院執行長、中華航空聯誼會常務理事林佩莉結緣,一直介紹他的學校有多棒,午餐時,佩莉送他一架華航飛機模型,下午參觀朱子故里時,捨不得阿姨就要回台灣了,隔一道淺淺又長長的台灣海峽,你在那頭,我在這邊,將來不知還會不會再相遇,趕緊送來一本童書《胡桃夾子》。以書為銘。要彼此永遠記得。 2足歲的苗苗超萌,叫我爺爺了,原本保持距離,之後一看到我就笑,可能聞到我身上有朱爺爺的氣味吧,開始黏著我。媽媽說,娃兒有個性有主見,不溝通好不是哭就是不說話,甚至再餓也拒絕吃飯,平時是不讓人接近、拉她、抱她的,這回竟黏著金門燕南書院來的楊爺爺。但我腳傷走路不穩、自身難保了,從考亭、文公祠,她還拉緊我的手,不是走,而是「跳」階梯,四處找朱熹神像祭拜。 苗苗~李恩熙,姐姐叫禾禾。媽媽朱朝陽是河南南陽人,來到福州發展,是福建省播音主持協會秘書長,陽春院院長,擔任閩台書院文化交流活動開幕及會議主持人。把苗苗帶在身上。 朱朝陽的見面禮是以每本10人民幣在朱子五夫故里買了5本《大學中庸》,外贈《朱子家訓》,「謝謝你們,讓我有孝敬祖先的機會!」 我隨手打開《朱子家訓》,看到其中一句,曰「斯文不可不敬,患難不可不扶」。 活動在武夷山五夫鎮圓滿落幕那一天,兩岸60多人分搭兩部大巴,一部到南平,一部到長樂機場。不同的方向。已出發就要上高速公路了,此時,苗苗的媽媽才發現她證件放在要到機場飛台灣的我們這一部車上。幸好即時發現,前車停靠路邊10分鐘後,還是等到後車送出證件。朱朝陽快速奔來取件。大家又見一面。我透過車窗,猛力向苗苗揮手道別。 這一切美好的發生,在五夫。五夫的開發始於晉代,原屬建陽縣。北宋淳化五年(994年)建陽縣北部析置崇安縣。元豐五年(1082年),建陽所轄的五夫、從政等七里因為朱熹 (1130~1200) 的遺蹟以及大量清代建築,2010年被列為國家歷史文化名鎮。 五夫鎮有紫陽樓、武夷精舍、興賢書院,其中紫陽樓又名紫陽書堂,建於南宋紹興14年(1144),朱熹從15歲起在此定居,直到晚年遷居建陽,住了近50年。 「文脈賡續.薪火相傳」,2024閩台書院文化交流活動,12月26日下午在福州正誼書院揭幕,兩岸書院山長、院長齊聚,並走訪熹茗書院、嚴復書院、南平考亭書院、武夷山丹韻堂茶書院、五夫朱子理學小鎮等儒學氛圍濃厚之地。活動內容多元,形式多樣,包括開幕式、名家主題演講、主題對話、閩台書院文化雅集等系列活動,邀請書院的山長、專家學者在書院弘揚優秀傳統文化的基礎上研討兩岸優秀傳統文化傳承與活化並進,讓兩岸更多青年學子進行傳統文化活化的多元嘗試,真正做到書院薪火相傳,以文化交流為紐帶。 主題演講聚焦當代書院發展。篔簹書院創院山長王維生認為,當代書院的未來發展要立新命、開新局,書院要參與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構建,為建設中華民族的現代文明做出當代書院應有的貢獻,這是書院未來發展的新機遇新使命。在國民現代化或者說在公民現代人格培育方面,發揮書院應有的作用,既是對傳統書院教育教化功能的傳承,又是與當代教育5.0中關於「培育全面發展個體」的目標相一致,更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應有之義。 台灣元亨書院山長林安梧從「延平郡王祠」及「林家花園」的對聯起論,強調公民儒學與社會實踐,文化土壤的厚植和君子教養的培育是中華文明復興的關鍵,通過厚植文化土壤,培育君子教養,推動中華文明的復興,我們才能夠共同邁向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 主題對話聚焦創新策略。閩南書院山長葉明義、台灣陽明書院院長溫明正、文儒書院院長孔海欽及原福建師大文學院院院長陳慶元圍繞「書院的原貌,書院儒家傳承」展開對話,分享了閩台書院的特點與文化精髓,強調當代書院儒學傳承與創新,要通過開展各類文化實踐活動,挖掘與詮釋中華經典文化的內涵及現實意義,秉承書院精神,創造機會魅力吸引,引導與突破書院經典改革,方能標新立異,在儒學傳承基礎上發揮創新舉措。台灣奉元書院蔡耀慶、仙岳書院山長方宇圍繞「談書院的復興與未來發展」展開對話,認為閩台書院文化交流是新時代的文化使命,我們要邁向新徵程、展示新作為,推動兩岸書院文化交流與合作計劃,要適應現代社會結構與現代人的生活模式,傳統文化必須設法讓它跟我們的現代生活脈絡連接起來。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堅持信念共同前行。 活動還融入了台灣傳統歌仔戲《書卷藏志遠》、《尋鄉問疾苦》、AI數智人「小福多多」攜小小文旅推薦官進行精彩的表演,建陽宋代點茶技藝展演《茶韻留香》等傳統文化展演,讓兩岸的嘉賓沉浸其中,品味聲音的韻律、旋律的優雅與技藝的韻味,親身體驗到中華傳統文化的迷人魅力,更是開展閩台書院文化雅集活動,為兩岸的專家學者搭建了一個優質的交流平台,使他們能夠深入探討並共同領略書院的獨特魅力與趣味所在。 為期五天的2024閩台書院文化交流在武夷山五夫鎮劃下圓滿句點,苗苗與彥熹,成了此行最動人的記憶亮點,「苗苗可愛啊!苗苗生生,元亨利貞」,台灣元亨書院山長林安梧(林中有道)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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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粉袋
我們四、五年級生這一代金門人,對麵粉袋都有一份特殊的懷舊情感。 小學就讀的莒光國校,對兒童來講,每週最大的福利,都在期待吃到救濟的營養餐點。其中供應的麵粉,由學校廚工做成香噴噴的白饅頭,以及將麥片熬煮成鹹粥,湯面上浮出亮晶晶的油花;離教室不遠處即可聞到飄散的香氣,下課後,由各班級的值日生負責去廚房抬到教室享用。 台灣在二次大戰後,1950年至1965年為美援年代。美國為了圍堵共產勢力擴張,又要解決自身糧食過剩的問題,策畫推動「480法案」用半買半送物資方式,協助第三世界飢荒,以免被赤化,其中也包括台灣在內,穩住當時社會的政治、經濟局勢。 這些來自美國的救濟物資,交由天主教福利會、基督教福利會、美國世界信義宗救濟會三個宗教團體發放。美國籍長老教會牧師薛培德(Barry L. Schuttler)是台灣基督教福利會的董事,1959年至1960年間,曾經隨著救濟會到過金門地區,用相機拍下一系列的活動紀錄,還有涉及當時的風土民情題材,成為珍貴的歷史人文影像。但是幾年前,部分影像在金城鎮公所微型展出,希望找回影中人物的時代記憶,並未獲得熱烈的關注與回響。 美援時代輸入麵粉,逐漸改變主食的選擇習慣,影響舊有以米為主的生活文化。結合駐軍南北口味的相融合,不乏有打出燒餅、煎包、小籠包、水餃、鍋貼、麵類等,麵食餐飲招牌如雨後春筍般現身。民間有著「阿兵哥,吃饅頭」具體的形象描述,一些從小看到營區軍人啃著白饅頭,竟然萌發長大要入伍當兵,圖能吃個溫飽再來保衛國家的小小志願。 日常,百姓會替軍人服務,買來機器將麵粉加工成麵條(掛麵,俗稱麵枝)賺取麵粉或微薄的加工費。這些麵粉只要簡單調水、加鹽或糖,在油鍋中煎熟,就是麵粉粿。天寒地凍,吃碗熱騰騰的麵疙瘩或扁食,更是不可多得的奢侈美味。 美國進口的小麥被台灣製粉業加工,發展為輕工業。純棉製的麵粉袋,又白又柔軟,清洗乾淨後用途廣泛,如修改為內衣及內褲、做年節用的粿粹濾袋和粿巾、或者當交寄包裹的郵袋,內裝物最多的是花生、地瓜乾、衣服雜物等等,軟包裝恰好合適,我也常替左鄰右舍老人家寫上郵寄資料,有些人將麵粉袋翻面,直接用毛筆沾墨水或原子筆描粗字體,寫上寄件人及收件人姓名地址。有些是把郵寄資料寫在布條上,再用針線縫在麵粉袋上,縫縫補補一再重複使用,顯示節約持家的本能。 有一款中美合作的駱駝牌(CAMEL BRAND FLOUR)上等麵粉,是由聯華麵粉廠南港工廠製。一件中筋麵粉袋是從老人家的枕頭套替換下來,有蜻蜓圖案標記,標榜「最新設備、最優產品」由台灣省農工企業公司基隆粉料廠製,淨重廿二公斤裝。時代標語是「敬軍愛民、增產報國」。軍方的一品牌軍用麵粉,雙方握手標誌「中美合作」盾形圖案,是由國防部豆麥監製組監製,嘉和麵粉廠股份有限公司生產。 不同時代的麵粉袋款式,引發飢餓帶來的困乏感覺,長期儲存的記憶跟童年生活一樣,令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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秤頭是路頭
上市場購物,無論雞鴨魚肉與蔬菜,用秤磅重量,斤兩計算,才知總金額多少錢?銀貨兩訖,買賣雙方都滿意。 不可否認地,大家都有此經驗,每分錢都是血汗錢,錢財存得慢,卻是花得快,一分一毫均得來不易,豈有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因此,我們在收入有限、支出無限的情形下,自然要量入為出。 上市場,東看西看,不過就是為了新鮮又平價的東西,尤其是喜歡捧場鄉下阿嬤的農作物,但通常,她們幾乎個個都是「生意腳」,倒是鄉下阿伯比較阿莎力,但無論如何,價格好商量,心甘情願談好的價碼,我在乎的是斤兩。所謂秤頭是路頭,一次、兩次、三次,偷斤減兩者,絕對不會再去掏錢購買。任憑對方如何使出三寸不爛之舌,終究,不好的感受已深植心間,爾後即是拒絕往來戶。 以前,買了東西量少不會回家秤重量,自從接手老家的祭祀,祭拜之多,相對的祭品也多,花錢有時如流水,在盛產季節,無論瓜果、芋頭、大蒜或蔥菜,反正要拜,總是一次買許多,起初不在意,突然有天撞見許多人在同一地方購買後、紛紛拿起磅秤秤東西,順手也秤了一下,才知裡頭暗藏玄機,原來我也是其中一個冤大頭………。爾後屢試不爽,竟為了刺探人心,而每次回家秤重量,幾乎都是秤頭不足,心頭雖然不悅,卻也令人玩味,難道對方都沒察覺自己的謬誤,還是把人當傻瓜?才會沉浸在偷斤減兩的思維裡? 於是,告訴自己不能再坐視不管,或許多一個我購買算賺到,少一個我買賣也沒差,才會有此離譜現象。當我秤了斤兩要她看,對方冷冷的回一句:「看錯了!」原來我這個大白痴,一直讓人看錯秤頭。不過也因此,她與我斷了路頭。往後少了我這個白目主顧,不知是她吃虧還是佔便宜? 一向買東西懶得出手,大都直接向商家說明購買數量,由商家拿取,不過這是自由心證,好的商家看到好主顧,會自動挑好的;但亦有生意人將那些「臭頭爛耳」的一把抓,好像我不在現場,是空氣一樣。竟忘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沒商德就沒人客。 做生意本來就是要賺錢,精明點也是理所當然,要永續經營,則不該只是在乎眼前的蠅頭小利,也許一兩次尚無人發覺,日子久了,總有被揭露的一天,當真相攤在陽光下,消費者的眼睛是雪亮的,少了陽光後的陰影庇護,亦不過是沒了面子又輸了裡子。 「趁錢有數,名聲要顧」,但磅秤雖小,卻能秤出人的誠信。每個人都要吃飯,但錢要賺得心安,可別口袋滿鈔票,臉上帶著得意的微笑,但人走在前頭,後面隨即招來指指點點的聲浪。人生亦不過是數十寒暑,可要留些名聲讓人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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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一條街
熱浪席捲的炙夏,結束我江南重慶的旅行,繞了二大城市,獨自千里迢迢抵達廈門。非常熟悉的地方,鄉音、飲食與回到金門無異。仍住我們幾位好友喜歡夜宿的泛太平洋酒店,鄰街的阿咪餐廳,東坡肉、蚵仔煎更是令人忘了減肥,大快朵頤之後移步咖啡一條街,找幾家試喝,通常會覺得古柏咖啡最為親切,秋沅、偉璇、敬龍夫婦我們一夥在那耗了半天,老闆是高雄人,人親土也親。很多時候會碰到來自彼岸鄉親經營生意者。感覺彷彿一家人。 在咖啡一條街我們討論張愛玲、紅樓夢、蘇東坡,討論許許多生活相關瑣碎,咖啡館瀰漫咖啡香與濃濃的文氣,廈門作家秋沅送我們《你看月亮的臉》、蔡偉璇《牆外的朱槿》,行囊重了,裡面除了溫暖情誼,更多的是文學的加持。因此,也跟巴爾扎克說的:我不在家,就在咖啡館。我不在咖啡館,就在去咖啡館的路上。咖啡館也是我在台北的日常。 咖啡一條街聽起來傳神。 蔡偉璇有一篇<到古柏咖啡寫暢銷書>有趣、令人嚮往。直覺如果到古柏咖啡寫一本書必然暢銷。憶起疫前我亦在台北丹堤咖啡館寫過一本詩集、一本散文。因疫情之故丹堤咖啡結束營業。讓我愁悵好一陣子。 故而我特別喜歡咖啡一條街。猶如我喜歡台北同鄉的碧利咖啡及對我特別友善的品皇咖啡。在嘉興做客的一段小時光,我和三姐及外甥夫婦從嘉興驅車前往上海找碧利第二代黃偉宸,話家常也話家鄉,似土猴般喝一肚子好咖啡,不知不覺晃悠半日,總是忘了時光,依依不捨離去。 曾經在金門日報看過母島似乎也在推動咖啡經濟,這是黑水也是黑金,我是日日得有咖啡的俗人,除了無色無味的水,茶與咖啡是人生必然。金門可以有咖啡村、咖啡鄉(香)、咖啡城,總之數大就是美集合成一區塊,會很壯觀。記得前些年雙親尚在,我回娘家最愛慈湖路上的「微風海戀」地點名字都好,每回前往必定叫上兄姐、大嫂、二嫂,少說總十數人以上,偶爾人數少了,櫃檯小姐還會質問:今天怎麼人數這麼少?近年返鄉次數較少,微風小姐不復舊人,我變心了,改到舊事書坊,喝咖啡配肉桂捲及看店裡像老虎般的超級大貓咪,只是近期傳說即將易主,騃,營生不易,但願傳說僅止於傳說。 話說台灣咖啡市場年產值達27.6億美元(約新台幣839億元),一年喝掉28.5億杯,以2300萬人口計算,每人一年平均喝掉200杯。台灣人愛喝咖啡,以此類推,金門好好推廣也應大有可為。黑水經濟,前提得好好構思認真經營。 喝茶喝咖啡並非附庸風雅,僅因超商滿坑滿谷飲料,手搖飲亦是,竟無一種討喜,喝白開水又不甘,人生夠平淡,喝酒又太烈,除了茶及咖啡還能如何?況且咖啡或茶其香味滲入脾胃,就喝吧。 咖啡一條街返來,行程匆匆,獨留一腔咖啡香。 來日,家鄉或有獨特的咖啡味道。期待。 旅行因獨闖天涯,自鳴得意,彷彿回到青春歲月。不知不覺總有些許心得。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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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台訪談的補充(續篇)
朱先生回函續寫道: 承詢法、智、信三篇之將軍何人,但此三位將軍名氣不夠喧赫,恐先生難以發揮,然仍簡要奉知: 法篇:張故中將雯澤,係與前陸軍總司令于上將豪章同乘直昇機自龍潭飛赴林口途中墜機,于將軍重傷,張中將與另兩名隨員皆殉職。張將軍曾任總政戰部三處處長,澎防部、陸官校、陸總部等政戰主任。我所知者實在不多。 智篇:楊寶政將軍,陸官校陸訓中心政治主任,後任陸總部兵工署政治主任,即告退役。是吾所見最為典型的耕讀傳家,完美人格並才華卓越之讀書人。 法篇:勞建白將軍,戴(笠)將軍之黃埔同學及部屬,喬家才著《海天感舊錄》P.77-83,曾有專節描述。此書為喬氏所著戴將軍叢書之一,中外雜誌社出版。先生若無此書,來示告之,當將有關部份影印奉上。 所能奉聞者僅此,若尚有其他可足效勞者,祈示之,必遵囑盡力之可能以獻。十月休假來台,請賜電話-93218**,並歡迎駕舍。 再申謝忱,並乞賜復。肅請 秋安 朱西寗拜復 九月廾七 附一:七月來示,正值夏令文藝營駐營,緊接著耕莘寫作班的導師,再下來是多縣市的文藝營皆有課,直至八月卅日終告結束,緊接著又是中國時報報導文學獎、國軍文藝金像獎中篇小說及聯合報長篇小說獎等評審,目前後兩者仍有四十餘萬字尚未披閱完畢,使甚多事都放下了,書札更是堆積尺餘,不知何時得以盡復,乞恕。前示購書寄令慈,不知已否辦理,多有虧欠,汗顏之至。 附二:〈借問大將誰〉中有的未測中,待一一奉陳: 道篇:胡軌中將,天篇:高上將,地篇:楊鑄九(卓翰)少將,將篇:蔣上將,法篇:張雯澤中將,智篇:楊寶政將軍,信篇:勞建白少將,仁篇:劉戈崙中將(現任總政戰副主任),勇篇:孫上將,嚴篇:王上將。 附三:《八二三注》軍中版係上中下三冊。 收到朱先生的信,令人喜悅又感動,我在《金門日報‧正氣副刊》六十九年七月一日發表〈借問大將誰-從朱西寗「將軍令」說起〉後,就曾修書一封向朱先生請教,但遲遲未見朱先生回覆。九月廾四日發表〈大將一戰轉狂流-古寧頭大戰與「將軍令」天篇〉,又寫一信附剪報寄給朱先生,他終於回覆了,並解釋遲覆原因。之後我又於十月十四、十五日發表〈關於「將軍令」嚴篇〉、十月廾八、廾九日發表〈兵學 哲學 科學-戰略學會與「將軍令」將篇〉、七十年一月廾八~卅一日發表〈革命情報工作與「將軍令」信篇-戴雨農將軍與勞建白將軍〉。那年寒假赴台時,與朱先生電話聯繫,應邀於二月三日下午到朱先生宅第拜謁並共餐,得識朱夫人名翻譯家劉慕沙,三位令嬡美女作家天文、天心、天衣。那天,朱先生一直誇我,但我心虛,因〈關於「將軍令」嚴篇〉文中對朱先生殆有誤解,之前讀大學時亦曾撰〈胡蘭成其人其文〉(刊於《東海文學》23期)對朱先生亦有批評,然朱先生寬宏大量均不計較,而我內疚又矜持,事後覺得自己當天有點愣頭愣腦。 過了十四年,民國八十四年一月十日那天,旅台畫家李錫奇大師與兩岸三地的藝文名家來金一遊,並到金中從事「文學心金門情」演講活動-金門文學之旅。名家所言我曾撰述三篇文章刊載於《金門日報‧浯江夜話》一○四年十二月十五日、一○五年一月五日、十八日分享。回憶十日當晚,我準備了一些高粱酒,請楊樹清陪我送給來訪的幾位貴賓。沒想到朱西寗先生真多禮,返台後,賢伉儷又親自題字寄贈了好幾本大作,讓我感念珍藏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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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蠖之屈,為蛇不灰
在傳統十二生肖的輪轉中,蛇雖有「小龍」別稱,但於實際生活情境,終究還是不怎麼被待見的。對於曾經與蛇交會的記憶,有幾次印象倒是頗深。 家裏的豬舍前有一座一米半見方的沼氣池,覆蓋著高約一米的方形厚重鐵罩;沼氣池上鋪著四、五條水泥板,沼氣池四周有一圈寬約二十幾公分、類似護城河的水泥溝槽,平日裏溝槽積水。上小學前,有一次在溝槽半壁上,發現一條不到一米、黑白相間的雨傘節蛇(金門話叫「雨傘路」)。當時都還在念小學的大哥與二姐拿著麻繩套牠,好一會兒果然將蛇套住,逮著蛇後,他倆各執麻繩一端,試圖搖晃著將蛇往草間的墻壁上撞擊而去,結果二姐不小心脫手,蛇便朝我身上甩來,嚇了我一大跳,但最終還是將蛇給折騰到蔫了。 還有一次在往水頭方向的田埂裏,發現一條頗為不小的圓柱形錦蛇,身長約莫有一米半,正盤捲在一叢被割過的菅芒草根部、曬著午後的太陽。我盯了一會後,喊了在臨近田壟裏幹活的鄰居長輩。只見他拿了根枯枝,朝蛇頭部壓了一下,一手就掐住蛇脖子、把蛇提溜起來。我跟在他身後回村子,在一群大小孩子的圍觀下,他把蛇吊在相思樹幹上,三兩下環剝了蛇皮、生吞了蛇膽,把幾個小毛頭驚嚇得不輕。 國小四、五年時,每日中午都要走路回家,吃過午餐後再走回學校。當時三五同村小孩,一路戲耍著上下學。逢著夏日,更是經常不顧學校警告,趁著中午回學校時,繞路到賢聚往官路邊官道左側的水壩庫區游泳。幾個大小男孩脫得精光,身手矯捷者,噗通躍進水潭、雙腿劈哩啪啦踢起水花,環游起來。而像我這般不諳水性者,只能環抱一大坨布袋蓮,沿著水壩堤邊嘗試打水。有一次依然如此這般耍著,突然間左腳趾痛了一下,旋即見一蛇從眼前左右游弋而去。當下趕緊爬上岸,隨即看見腳趾上的兩蛇齒血點。當時也不知水蛇有沒毒,雙手趕緊用力把血點擠出來;心裏還盤算著是否得找把刀子把腳趾割下來以求保命。(哈,因為當時的不久前,才看到報導說台灣有一原住民少年被毒蛇咬到,自己用鐮刀把腳趾割斷保命之壯舉) 年紀漸長,也曾陪同孩子在動物園或景區裏,見過包括白色或黃金巨蟒在內的各種蛇類;在廣州街頭也看見那些一籠籠錯落疊放、擺在路邊攤,等待饕客揀選的各種大小食蛇。只是,此番那番再見,都未曾再有年少時與蛇邂逅的那種深刻。直到二年前,在田裏看見那條身形碩大、卻被農用耕耘機從肚腹攪斷成二截的金門蟒蛇。我於圳溝旁土坡挖好坑後,一邊用粗樹枝挑起蛇身體、一邊喃喃地念著阿彌陀佛及往生咒,再把肚腸外流的蟒蛇置於坑中,掩土而去。 今年春節再回西安。由於手機碎屏,想找家維修店。從青龍寺站走到大雁塔,幾家維修店都未開門,只得繼續往小寨方向尋去。路過翠華路,見陝西歷史博物館前人車熙熙攘攘。回想第一次走進博物館至今,已經快有二十七、八年了。當年的博物館人氣雖也頗盛,卻也遠未有如今大排長龍、人頭攢動的景況。 博物館展廳多且大,初入展廳一隅的玻璃展櫃中,即有類似編年或紀元的考古器物及文化陳列,如石器時代的仰韶及龍山文物。再見這些往日只有在歷史教科書粗略交代的詞匯,化成眼前各式各樣的石器、骨器與陶器,心中還是有種穿越的恍然。 生活裏,蛇虺或許很難令人心喜。但在仰韶文化的彩陶紋樣裏,蜷曲的蛇紋猶如遠古文明的胎動;在商周青銅器上古樸渾然的蟠虺蛇紋,透露出遠古先民對於蛇虺及自然力量的圖騰崇拜。《易經》中的「尺蠖之屈,以求信也」暗含蛇類的收放之道與生存哲學;漢代帛畫中伏羲女媧的人首蛇身形象,更蘊含著古老文明的生存智慧。就肉體而言,蛇身雖非堅厲,但言及精神意涵則反是,可謂是「為蛇不灰,只待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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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靈的生命
「你還活著?」「我當然活著。」克里蒙納弦樂四重奏25周年世界巡演,中場休息時間,國家音樂廳內4排6號與4排8號兩位聽眾低聲對話。簡短的一問一答,深意無窮。誰,聽出弦外音了嗎?生命的意義究竟應該如何界定?此刻,他倆談的當然不是醫學定義的「活著」。那麼,他們對話中的「活著」又是甚麼意思? 想起樂聖貝多芬十大金句的第二句:「彈錯一個音沒甚麼大不了;但演奏時絲毫沒帶感情才是無法原諒的。」我們且從這句名言裡尋找線索,不難瞧出端倪──「感情」二字是關鍵詞,這關鍵詞背後喻示的就是所謂的「性靈」了。對於音樂藝術家而言,讀著音符、樂譜,單單倚靠肉體的生命演奏或詠唱,是無法全然表達、詮釋樂曲內在意涵與人文深度的。唯有音樂家能夠細膩地將每一個音符,每一組樂段溶入其性靈的生命中,才能人與音樂融為一體,渾然天成。同樣地,對於出席音樂會的聽眾而言,「聽」,只是在基本感官的層次,實在難以產生深度共鳴與感動。唯有虛心培養性靈生命使之成長茁壯,將初階的「聽音樂」提升成「聆賞音樂」,也就是讓音樂進入性靈境界,沉澱、內化,觸動內在感知,如此一點一滴吸取轉化,經年累月逐漸養成淳厚而感性的氣質與底蘊,期能豐富我們的性靈生命。 4排8號女士(以下簡稱女士)以一個音樂藝術愛好者立場說了以上這麼麼一段話之後,繼續嚴責鄰座6號男士:「出席這場這麼優質的音樂會,你不帶感情地枯坐在前段的中間座位上,對整場演出無法聚精會神聆賞,已經是對不起臺上的音樂家了;沒想到你更呼呼大睡、點頭頻頻;還好意思說自己當然活著。你根本是肉體活著,性靈已死。」4排6號男士(以下簡稱男士)辯解:「我哪有呼呼大睡?我是在構思我的長篇小說。」女士:「構思長篇小說應該在家裡伏案構思,你何苦衣冠楚楚地跑來國家音樂廳構思?」 話說兩個月前預購這場克里蒙納弦樂四重奏票券時,女士已經好幾次提點男士:「2月6日晚上,這一場弦樂四重奏對我們愛樂者而言,有著不同凡響的重大意義。首先,面對來自製琴產業重鎮:義大利克里蒙納,現代小提琴始祖──阿瑪蒂家族的五把古董名琴,我們就當以最敬虔的心與近乎膜拜的禮數,敬謹洗耳恭聆。愛琴者都知道,阿瑪蒂製琴學派在第三代傳人尼可拉(Nicola Amati,1596-1684)手中發揚光大。這一場演奏會上,三把尼可拉.阿瑪蒂小提琴、一把中提琴和一把大提琴是最吸睛的重點,它們分別在克里蒙納四重奏四位成員暨特邀演出的俄羅斯小提琴家列賓手上,演奏〈沃爾夫G大調義大利小夜曲〉、拉威爾〈F大調弦樂四重奏〉及蕭頌〈寫給小提琴、鋼琴和弦樂四重奏的D大調協奏曲,作品21〉,勢必是琴人一體,無懈可擊;詮釋樂曲也必然出神入化。四位義大利音樂家與帕格尼尼是熱那亞同鄉,2000年成立樂團至今25年,以高水平的演繹藝術贏得世界多國樂評與樂迷之極度讚譽──古艾高/小提琴Nicola Amati,Cremona1640、安德烈奧利/小提琴Nicola Amati,Cremona1656(奇美博物館1991年收藏)、格拉瑪利亞/中提琴Nicola Amati, Cremonac 1574(奇美典藏)、斯卡利安/大提琴Dom Nicola Amati, Bologna 1712。列賓/小提琴NicolaAmati,Cremona1664,以及鋼琴家盧丹科,這六位頂尖音樂家及五把阿瑪蒂名琴,肯定是一場豐盛而雋永難忘的音樂饗宴。演出當晚,請大文豪您務必敞開性靈之門,用心聆賞。」 幾次三番耳提面命,女士萬萬沒想到,不自重的男士,竟在演出當下睡將起來,還大剌剌說自己當然活著!並強詞辯稱是閉眼構思長篇小說;簡直豈有此理。順帶一提,男士左鄰座4排4號聽眾甲,與女士右鄰座4排10號聽眾乙,也很有默契地,從開場不多久就一路睡到謝幕,才被全場如雷掌聲驚醒。這樣一場精采絕倫的國際級演出,教人感動得眼眶發熱。而我們國家音樂殿堂上,竟有前排聽眾如此這般,可真是漪歟盛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