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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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是為了更清楚看見
某個薄暮時刻,當我倏然回頭,望見夕陽落在無邊無際的曠野,似乎掏空了既往,在這樣的回望裡,曾經被遺忘的童年、少年、青春時光,頓然被喚醒,那一瞬間我似乎覺醒了,開始想寫關於我和浯島的故事。 大地上的農作物看得見,時節到了就可以收成,土地下也有事物,宛若隱密的礦脈,得使勁地找。起初,我為了挖掘浯島的寫作題材,盯住島嶼的邊緣、村莊的角落、日月的光芒……,深信在這裡能夠感知生命和生活的意義。 日常中每個靈感出現的瞬間,都是一種賦予,為了抓住珍貴的剎那,我想要以書寫的形式讓島嶼的金門歷史、洋樓建築、閩南文化、戰地史蹟,撰述關於家族的源流、聚落的興起、島嶼的故事和世界產生關聯、進行對話,如此一來,就能將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洪流匯入,源源不絕。 我體悟自己最終捨不得浯島,更捨不得前水頭聚落,走過繁花盛開的城市,逛過落葉繽紛的小鎮,都比不過前水頭的人情世故,讓我動容。我坦然地走在聚落,尋覓那條珍貴而價值非凡的礦脈。 腳下踏實的每吋土地,所潛藏的全部一直和家鄉有關,衰朽有時,繁榮有時,時光從未停止向前,我確實在這裡過著日子,積累著情感,用心記述在這一片土地存在的人事物。 偶爾,我感覺走進了浯島,但是浯島依然迢遙;有時候,我越走越靠近家鄉,卻發現家鄉好遠好遠。記憶是一個無法繞過去的存在,嵌在心底的最深處,就是因為這種距離感這麼地遠,讓我拚命以文字追逐,有如逐日而行。 朋友問我:「為什麼要從事關於家鄉的創作,尤其是將往昔如此坦白地展示出來,既敏感又可能遭受傷害?」 背井離家多年,回到浯島才知道,有些屬於在地的傳統文化、風俗民情、歷史傳說等,竟然躲不過自私與利他、冷漠與吝嗇的追趕,漸漸被拋棄。許多外來的理念、觀點、論說,一再碾壓祖輩的約定俗成,一再顛覆父輩的生活方式,被迫或自願失去那麼多的好東西。家鄉是我的寫作源頭,更是精神的原點,我希望回過頭去,認領曾經的鄉土和情懷,哪怕其中要面對在泥漿裡翻滾的難堪,或者從雲端摔下的疼痛,甚至重溫撕心裂肺的傷悲。 這是寫作要面臨的境遇,也是回望歲月必須迎來的困惑,當過往的一切撲面而來,即便是模糊的記憶也變得異常清晰,每一個細節都栩栩如生。 鳳凰樹下,學生問我:「敘說過往,總會撞見負面的情緒和左右為難的場景,為何要找自己的茬?為什麼要用文字再次去遇見當時的膽怯,淡忘舊時不是更輕鬆嗎?」 鳳凰花紅色的花瓣跳躍式的墜落,飛躍而來,我說,如果歲月可以回首,那是因為愛,回望是為了更清楚看見,沒有理由對生命的歷程妄自菲薄。 我的寫作從島嶼出發,就得回到島嶼,需要不時地回望,並且提出深刻的思考。打撈世態人情中的 撲朔迷離,以文字觀照那些躲在光源後面的小人物,照見他們有欠缺的、不圓滿的人生,並紀錄他們如何試圖突圍,嘗試與這個世界妥協、與自我進行和解,從中發明人性的寬容與良善。當所有的事物都在改變,我只能用一字一句塑造存在感,將根深扎在厚實的鄉土中,不弄假做虛,頑強且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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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島‧戰地
「固若金湯,雄鎮海門」的金門,擁有著多重的身份,其中「離島」是大家普遍使用的,它相對於臺灣本島而言,在教育上它還有偏遠及特偏之別(因為烈嶼還要再坐船),而其實「戰地」也同樣是一個無法抹滅的過去,有形或無形的影響著現在及未來,在老一輩的人心目中烙印始終存在。 八月底一個偶然的機緣,參加了一場國防教育研習,我再度走進「擎天廳」這個平常無法輕易探訪的場域,屈指可數,久久來一次都會有不同的感動,第一次接觸想來是學生時代,那時年紀尚輕記憶不深,只記得是坐著「大卡車」去的吧!再者是某年過年時推出的「觀光公車」路線,而這次是坐「遊覽車」而來,帶著些神秘色彩的它總給人「鬼斧神工」的驚奇,裡頭的「神蹟」也吸引人們去找尋,誰能幸運的把「擎天廳」捧回去呢?聽說有個拍照的特別角度可以取景。 擎天,有勉勵軍民「人定勝天」之意,裡頭的「花格磚」有免傷人、收回音之效,由蔣公題字的擎天廳整體不見一根樑柱,它是戰地文化重要史蹟。也是國防教育的重要場所。以前,我們上的是「軍訓課」,現在強調的是「全民國防教育」,軍歌比賽、儀隊比賽、戰鬥營已融入生活之中,「營區開放」常造成秒殺,尤其是國土最南端的「南沙」。 來到「排雷大隊紀實館」:排雷任務,捨我其誰,隊徽裡的砲彈、閃電、翅膀、羽翼各有不同意涵,唯「和平」是大家的共同希望;戶外有景物模擬,館內時光走廊留下他們不凡的一頁,金門排雷整體成效斐然,英雄榜上的眾英雄們實在功不可沒,淚水、汗水都是值得的。 民國47年八二三砲戰當日,第一群砲彈擊中原名為「翠谷」的明德公園,水染成紅色,還掛著屍塊,三位副司令官趙家驤、吉星文及章傑中彈殉國,戰爭之可怕,和平之可貴,任誰都該記取教訓。 胡伯玉將軍紀念館,紀念的是金門的現代恩主公胡璉,他與金門共同經歷了古寧頭戰役、大膽戰役、八二三砲戰,他積極建設金門,提倡戰地精神,九十一歲的老將軍杜品武於館落成時題字:戰備建設相輔成兩度勝利在金門……任勞任怨含笑逝不忮不求典範存,胡璉將軍實與金門有深厚的情緣。 金門最長的坑道在這裡,第一座紅綠燈也在這裡,而上太武山的路到底有幾條呢?除了大家比較知道的太武山公墓、屏東文康中心、斗門登山古道、蔡厝豆腐古道外,好像中央坑道有兩條,蔣公也闢了一條私人步道,總之是「很多條」,只是有的我們不知道也進不去。 過去的金門這個離島,歷經戰亂,我們似乎更能體會與珍惜「和平」的不易,前人種樹,後人乘涼,走這一趟,感恩前人的努力奉獻,我們記得要「惜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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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漫遊者:藝文創作家施伍(薛永麥)
2014年12月,我曾以〈《顯影》僑刊主編之一:施伍〉一文,引介了1930年代金門文人施伍之事蹟,也指出他提倡現代性的思想,力促金門社會轉型之呼籲。 1937年之後,施伍在金門銷聲匿跡,我猜想是南渡避禍,但始終沒有確切的線索。直到3年多前,新加坡友人郭永發夫婦告訴我,他的表姊嫁給了施伍的兒子薛馬嬰,並引領我到薛家拜訪。承蒙他們信任,薛馬嬰將施伍的一些資料提供給我。在整理過程中,讓我們得以深入了解這位藝文創作家的後半生及其貢獻。 施伍(本名薛永麥,1906-1984),出生於金門珠山。在1860年代後期,珠山薛氏族人赴菲律賓棉蘭佬依里岸(Iligan. Lanao)經營碾米業,在1890年代已經是致富的華人家族。在依里岸成立的永昌公司,持續吸引出洋夢的珠山青年;從菲律賓匯回的僑資,也讓珠山得到金門第一僑村之讚譽。施伍及他的兄長薛永黍(1890-1951,畢業於福州英華書院,並負笈美國密西根大學深造,獲教育學士、歷史學碩士。先至菲律賓宿霧中學執教,1930年任廈門大學歷史系教授兼附屬高中部主任,1937年任新加坡華僑中學校長)便是出生在這樣一個富裕的華僑家族,並得到良好的教育。 施伍在金門接受小學、初中教育後,考入知名畫家楊賡堂所創立的廈門美術專門學校,又在廈門大學獲得文學士學位。旋即負笈呂宋,到馬尼拉菲律賓大學美術院,繼續深造。1930年代初期,他學成歸國返鄉,於珠山小學任教,致力於美術及教育工作,並擔任《顯影》僑刊主編。1934年他受選為金門中學校董,兼《浯江月刊》總編。在家鄉的時光,為本地培育了不少人才。 1937年,施伍南渡新加坡,並任華僑中學、中正中學、光洋中學等教席,期間亦擔任《星洲日報》、《南洋商報》、《新國民日報》等報館編輯和通訊記者之職,常以施伍(五)、南鰲、林似吾等筆名發表詩作、小說、短論、譯作及美術創作於新加坡、香港報紙與雜誌,頗負盛名。 施伍在課餘經常遊歷各地,包括馬來半島各地、東馬砂拉越、印尼等地,留下了不少畫作,包括油畫、水墨、速寫等。他對熱帶的、馬來文化的景觀留下深刻的印象,蕉影椰風、馬來甘榜(村落)、亞答浮腳樓(亞答葉屋頂的高腳屋子)、清真寺(1955年發表在《南洋商報》的這幅畫,他還命名為「禪堂」)等,都是他創作的題材。施伍還以畫筆記錄了1950-60年代的新加坡街景、河港船隻、植物園、博物館等主題,也速寫了街上穿梭的行人、等待渡河的婦女等人物,把英國殖民地時期的城市異國情調,以及多元文化的社會生活,生動地表達出來。他受到正規西方美術教育的訓練,對線條、比例、構圖、色彩的掌握極佳,但也熟稔東方水墨的寫意技法。兩者的融合,是他繪畫藝術的重要成就。1979年,他發表一幅名為「金門珠山遠眺」的畫作,他運用印象派式的畫風,回憶了他童年時期的家鄉,山水、古厝彷彿靜止在他離鄉的那一刻;珠山遠眺,不只是繪畫取景的角度,而是一位離散華人晚年思鄉憶舊的情感投射。這幅畫掛在薛馬嬰家中客廳牆上,是父親留給他的金門印記。 他的文字一如繪畫風格,通過場景的細膩刻畫,讓異鄉風土民情躍然紙上,更隱含一種跨文化理解的對話。其實,施伍不只關注東南亞,1974年他發表了〈七座奧秘的城市:亞速爾群島〉(註:Azore)、〈歐洲的屋頂:瑞士〉,對當地的語言、風俗多有描述,讓當時新加坡讀者得以一窺歐洲多元文化的面貌。這種跨文化現代性(transcultural modernity)的寫作方式,呈現出深厚的人文素養。1984年11月11日,施伍在新加坡過世。新加坡《聯合晚報》以〈我國文化界名人薛永麥老先生逝世〉紀念文章,頌揚他對新加坡文化事業作出極大之貢獻。 施伍的前半生連結金門,後半生貢獻於新加坡。他是跨境華人的一種典型,不只是教育家、畫家、作家,更是一位經由自身的移動經驗、投入生命創作的文化漫遊者(cultural flane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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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的華僑
金門號稱是僑鄉中的僑鄉,金門人落番甚早,根據金門縣志華僑志記載:「迨清道光年間(1842年)海禁大開,廈門為五口通商口岸之一,……其往南洋者,乃如過江之鯽……故自昔男子年屆十六七時,大多相率背井離鄉,達渡重洋,謀生活之出路……」。 這些老僑,較著名的有西山前李仕撻(1839-1911年),曾在新加坡經營「金裕美」九八行:以及名為陳泰(1839-1898年)者,他在十多歲時到新加坡,後來從事木材業和船塢公司;以及烈嶼后宅張芬等人在1835年集體遷居汶萊,這些老僑,印證了金門人落番很早很久。 而民初到國軍撤守金門,金門人落番下南洋的,多數是為了討生活而離鄉背井,當然也有逃避戰亂的,比如怕被日本抓去當騾夫而落番的,比如國軍到來,大家心存猜忌畏懼紛紛落番者,因此民初到六十年代,金門家戶多有華僑家庭。 在我童年記憶中,總是聽聞哪家有南洋客返鄉了,然後遠親近鄰,都會來訪,歸僑也會拿出見面禮,像針線、番阿餅、南洋花布、藤席等,致送他們。那時金門物質拮据,看到番邊的物件,大家樂不可支的,而政府機關人員也會奉命到歸僑家裡,歡迎他們返鄉,然後力邀他們到育幼院、安老院慰問,致贈慰問金等等。 而我知道的華僑故事,最動人的,存在於母親潺潺的口述中,印證了金門華僑「六亡三在一回頭」的諺語。 母親的父親在她5歲時(民國17年)就落番到印尼勿里洞,當礦場工頭,母親的弟弟也在日本登陸金門前(民國26年),逃難到新加坡,受雇在一家西米露的公司,他憑著會看天候氣象,能拿捏曝曬與收拾的功夫,因此得到一份坐辦公廳的工作。 母親說外公年輕時很會賺錢,陸續寄回大筆僑匯,在榜林家鄉置買了許多田產,但也會花錢,等到要回鄉時,兩手空空,還要向出洋的兒子討路費,而忠厚老實的舅舅,也在民國50年,父子倆一前一後回到金門,舅舅失去南洋老闆要招他當駙馬的機會,回到家鄉隨即奉命結婚,同一年父子倆都回到家鄉,重拾耕稼,不再當華僑了。 而母親最辛酸的華僑故事,是發生與她結縭才51天的「安叔」(那個年代,很多金門人稱呼父母親不是喊爸媽,而是喊安叔安妗)身上,民國38年,因為國軍來,新婚才51天的「安叔」,急急奔去新加坡,後來落腳在印尼泗水,從此一去23年又5個月,直在民國62年,才首度返鄉,停留了81天又飛回南洋,兩年後他二度返鄉,更短暫停留40天,之後就再沒回家鄉了,因為在民國74年,「安叔」早於他年邁的母親作古,而96歲的老祖母還天天在巴望能再見到她兒子,最後在民國76年憂鬱辭世,這樣的華僑故事,也是我腦海中印象最深刻的。 還記得小時候要幫祖母回「僑批」,印象中的「安叔」,算是小資產階級,在民國五六十年代,他每年三節,會固定寄一次「典夫賣子」的安家費,給老祖母家用,那時「批銀」,是透過一家民間僑匯-「三益」轉來的,一旦收到那張黃色透明孰悉的批紙,就要回信,起先祖母是央請一位返鄉的僑客「謝貢叔」幫忙回,等我念小學後,我就照著「謝貢叔」的文辭,依樣畫葫蘆:「我兒來信收悉,匯銀收到了,請你在外務必小心照顧身體,免我懸念。」,這樣的話,重複的抄,很無聊但也很有趣,因為每次回完信,取回「三益」的匯銀後,祖母就會犒賞我一塊錢,那是我那一天的額外收入(童年時祖母固定每天給我五毛錢。),是我心情愉快的小確幸,因此我很期盼看到那張黃色透明批紙。 如今僑批已成歷史,很多金門家庭都沒有批銀了,我家也與僑鄉親屬斷線了,從前家家戶戶都有華僑的懸念,如今都變成外國人了。 今年暑假,我率本校籃球隊移地馬來西亞訓練比賽,讓我重新憶起華僑故事。 記得到訪柔佛州的金廈同會館,那是一棟六層樓大廈,電梯直達大廳後,只見牆壁上掛滿許多鄉賢的玉照,那是鄉社裡面出錢出力者,數百人的玉照懸在三面牆壁上,凝觀之下,會很感動鄉僑在他鄉,團結與互助的意義,廳堂內還擺設著楊鎮浯縣長頒贈的旗匾照片等,以及兩尊大大的風獅爺,似乎在告訴人們他們對原鄉的認同。 我們繼則陪校友會陳滄江理事長走訪馬六甲的曾厝社,這個來自金門夏興的陳氏族裔,在這裡已經是第四、五、六代了,正逢他們在進行祭祖典禮,只見陣仗、牲禮、儀程,比金門還傳統還慎重,讓人訝異在遙遠的僑鄉,他們還保存如此傳統的祭祀禮儀文化。 我到南洋,生活經驗增加了一樁,感受到僑社鄉親的熱情,只是一次萍水相逢,但他們表現的,不只是一份社交禮儀,更是傳達一份金門情的連結,儘管天際遙遠,有些華僑後代,根本還沒回過原鄉金門,但他們對原鄉的憧憬,似乎在表達一份木本水源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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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微笑
「您還好嗎?」 洛夫老師大去,相隔將近一年半之後,我才第一次貼身靠近、問候師母。初秋晚,會議後接續晚宴的士林陶然亭餐廳二樓,走廊彼端,鄉音鼎沸、人聲喧嘩,我一下子沒聽清楚國際乾媽--瓊芳師母的回應。 側身、轉過頭來,師母給我一個熟悉的、和煦的微笑:「日子還是一樣要過……。」她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臨老喪偶,「我無法承受沒有他陪伴的日子,這一年多來我的淚水從未停歇過。……我不相信時間會減輕我對他的思念,他的音容笑貌時刻浮現在我的腦海裡。」在<緣未盡,情未了>文中,師母寫下對洛老的無盡思念。 「我的(《愛的旋律》)發表會妳有來嗎?……」我隱約聽到師母的問詢。 今年7月19日,飛頁書房《愛的旋律--洛夫情書選》新書發表會,師母別具「心」意穿著帥氣的連身牛仔洋裝現身親情、鄉情、文情匯聚的會場,漾著青春氣息,彷彿洛夫老師依偎師母身旁,重溫舊日甜蜜時光,在金門莒光樓牆外、在台北平溪山城裡。 手持麥克風,介紹《愛的旋律─洛夫情書選》出版始末,師母娓娓敘述與洛老相處日常情事,有笑聲有淚水,中場一度哽咽無法言語,豈是因為風的緣故? 1940年,創作出無數膾炙人口的歌曲:《海燕》、《恭喜恭喜》、《玫瑰玫瑰我愛你》、《夜上海》、《不變的心》、《秋的懷念》、《恨不相逢未嫁時》……,既是作曲家、詩人,也是散文家、語言學家的歌仙--陳歌辛,為「有著蒙娜麗莎式的笑的臉龐」、「有那望不到底的、蒙娜麗莎式的心的寶藏」、他心中「深秋的春光」和「黑夜的太陽」,結縭六年的 愛妻金嬌麗寫下<永遠的微笑>: 「我不能夠給誰奪走僅有的春光, 我不能夠讓誰吹熄胸中的太陽。」 1991年10月,詩魔洛夫為他結婚、相守三十週年,「善良而以助人為樂,性格剛強,有女中丈夫之氣概,但質樸無欲」的「親愛的新娘」寫下<給瓊芳>: 「妳兜著一裙子的鮮花從樹林中悄悄走來 是準備去赴春天的約會? 我則面如敗葉,髮若秋草 唯年輪仍緊繞著妳不停的旋轉 一如往昔,安靜的守著歲月的成熟 的確我已感知 愛的果實,無聲而甜美」 藏頭詩,藏著妳是我唯一的愛的深情密碼。 2014年某個秋日,我接到風衣先生的夫人來電。 此前,我寄給她一套我協助編輯的《金門鄉訊人物誌》。十冊、十萬字的套書中,輯四綜合誌裡收錄了<顏伯忠─斯島斯報斯人>一文。 電話裡,她殷殷表達收到套書的謝意。隔著話筒,她悠悠說道:「……(樹清寫的關於你顏伯伯的)這些文章,我看了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看了,想念起他種種的好,心情很不好受。不看,又……。」我在電話這端,聽出顏伯母的情緒百轉千折,時而感動會心一笑,時而神傷淚眼迷濛。結束通話前,顏伯母寥寥數語帶過風衣先生未及結集出版的書稿,並再三盛情相邀,與樹清的下一次餐敘。 秋陽燦燦,我卻感覺秋風蕭颯。 永遠的未亡人們,在摯愛的丈夫離世之後,謳歌曾經的幸福,努力綻放永遠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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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 懶
夏日午後,輕輕開啟門,屋內對比屋外涼爽許多,陰涼沁意,見及爸躺在三人座沙發上,而媽則躺在二人座沙發,雙腳擱在高起的手座處,一片安靜,悄然無聲,只有頭頂的電風扇輕微戛戛作響。 爸生性老實,總有點害羞、怕生,早年經營餐廳,對他來說,壓力不小,尤其客人多,上菜速度稍慢,客人不耐,時加催促,我每無奈地到熱火高溫的廚房中催菜,爸就會火氣上身,更加毛躁不耐,拿著杓子用力敲鍋,口中也叨唸不已,我們小孩夾在其中,也有點難堪。而今,能夠老來休閒無憂,對他來說,應該是舒壓又放鬆的。 媽則容易緊張,手腳較遲鈍,個性卻急躁,餐廳的工作對她來說,也是負擔與壓力,她又有過敏與極易出汗的體質,在油膩操勞的環境下,對她來說實在辛苦。 想起當年十萬大軍的年代,我們幾乎全年無休,早早起床買菜、備料,到了近午夜,送走了客人,還要面對滿桌子的杯盤狼藉,收拾完畢,手腳無力,又得刷洗地板,排好桌椅,甚至連除夕夜還營業著,有年小妹受不了,大聲抗議,憤然罷工,爸才勉強答應休息半天,那是當年唯一的休息日。 他們的體質我都有,我很容易明白這樣的個性與身體,處於高壓、高溫又煩雜的環境,該有多麼疲累與厭倦,所以老年了,能夠躺就不坐,能坐就不站,安逸而慵懶,疏蕩而閒適,對他們是最好的休憩與安慰。 自己在家雖不免與他們相互吐槽,偶或虧損一番,但實在非常能體會我們共同的基因與想法,我們像人類界的「小白兔」,奔跑實在是維持生命所需,不然,其實很樂意待在窩旁,吃點窩邊草,理理毛,看看風景,問題是周遭環境,上有老鷹,下有野狼,不得不跑,不得不狂奔呀! 他們實在不適合高速競爭的社會,我當然也是,外界看我,或許個性明亮開朗,毛色白潔,但我易緊張,常過敏,時不時消化不良,頭腦困頓,反應遲疑,一直處於捉撲奪命的競速氛圍中,我總不時拉肚子、汗水與鼻水齊揚,常想著,快跑回窩,好生喘氣、歇息一番。總期待關上了門,上樓入房,卸下衣服,躺在床上,開電視,滑手機,什麼都不想,就只是懶懶的不說話。 事有恰巧,文有佐證,見到聯合報登一篇文章「科學研究證實,懶散其實對人們身心很有幫助」,連科學家都跳下來說,懶散其實對人很有益處。 看來懶散對我好,對爸媽也好,我相信對全人類都很好,在這物慾薰人,進取為尚的社會,我們需要一點點懶散來救贖人類,避免「亢龍有悔」,少一點進取,多一些保留,也讓北極熊有塊「浮冰」可以懶散一下,不然游泳游個七天七夜,北極熊活不了,人類也可能也活不下去了,沒見到近來「地球在生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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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隆韋昌嶺的馬祖大兵
基隆市政府與連江縣政府合作,發出「重返韋昌嶺」徵集令,聯合邀請曾經待過韋昌嶺的退伍軍人,一起回兵營吃大鍋飯,然後坐台馬輪重返馬祖營區。號召下引起熱烈迴響,我也是在韋昌嶺度過10天的候船生活,算是馬祖老兵的成員之一。 1982年11月13日在苗栗斗煥坪分發撥兵,由帶隊軍官負責集合新兵運輸到火車站,送上台鐵平快列車。車廂完全是與其他民眾客運車廂分開,是標準的運兵車廂,只有幾趟到車廂來販賣便當、零食的推車經過,為了能在軍旅路途中留點紀念,快速向服務員買下一盒15元葡萄乾,撕下台鐵印記標籤塞入背包。當晚抵達基隆,下車後軍用卡車已在外,等候集中接送到基隆市信義區培德路韋昌嶺軍營。 隔天人員陸陸續續的離開減少,按照遠近路程,宜蘭地區的先走,再來2、3天,花蓮、台東的也走了,等待超過5天,消息馬上傳開,就知道等的是前往馬祖前線的運補船,這一過台灣海峽,可能要1、2年後,才有返台的機會。這個陌生的地方,之前大部分人都沒聽過,所有人帶上「同德」的營區臨時識別證,單位代號是8999附7號,注重執行早晚點名,伙食比新訓中心來得好,唯獨沒有放外出假,怕休假後人回不來,更明白地說是怕發生逃兵現象。全體在韋昌嶺營區候船,沒有公布船班時間,直到登船前二天,開放對外界通電話,請親屬安排隔天來營區探親。 記得當時有個同梯次的同袍尤謙,知道我是金門人,吩咐親友代為領出去會客室,我看到會客資料簿的填寫資料,他的弟弟名字叫尤凡,我誇獎他們兄弟倆的名字都取得好,爸爸一定是有學問的人。那一天他的父親沒來探親,尤謙低聲地對我說:「我的父親好賭成性,認為賭博有輸有贏,金錢上來往要有欠有還,所以兄弟出生後,我叫尤謙,弟弟叫尤凡。」他的一番話,讓我不知道如何去繼續搭話和慰問。 登船入船艙時,嚴格執行安全檢查,我的一本利用操練閒暇時塗鴉的筆記被搜查出來,安檢人員說:「要你自己當場撕掉,還是讓我們沒收,隨你便!」我二話不說的撕毀這二個多月來的手繪及文字紀錄,丟到垃圾桶去。登陸艇於11月22日晚上從基隆港開船,11月23日下午抵達馬祖南竿,隨即由安順輪接駁,2小時候才到最終的目的-馬祖西莒島報到。 11月10日新兵結訓抽籤前,曾經利用休假外出,到竹東大願寺抽籤,籤詩上寫著:「行人立至順風船,爭訟年豐卻勝前,若是求謀多稱意,貴人接引友周全。」也恰巧在福利社購買東西時,找回的10元零錢,有一張加蓋「限馬祖地區通用」紙鈔,請其換一張時,老闆說:「你早晚會用得到!」這一切聯想似乎去馬祖都是早已注定的安排,去到西莒島近10個月,隔年8月23日,才再次移防坐登陸艇返基隆港,再換船抵達花蓮港。 在外島服役的退伍軍人,軍旅閱歷及投入的感情相對會比較豐富,常聽人說:「男人當了外島兵,一輩子都有說不完的趣事。」這次重返韋昌嶺活動的成功,歸功主辦方將它視為一條具有歷史意義、蘊含人文特質的近代軍旅文化路徑。 同為金馬獎軍事懷舊之旅,馬祖能,金門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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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的前線歲月
公車在環島北路蜿蜒前行,兩旁木麻黃形成的綠色隧道,像是垂暮之年所現的稀疏,路幅不寬的路段,公車旁正好兩台單車一前一後經過,應該是高中生,但已經看不到卡其制服與揹著長槍的畫面,在這暑假尾聲的八月底,有些曾經正像車窗外的景象一幕幕浮現。 高中時期的高一、高二兩次暑假,學校會安排為期數天的暑期軍事訓練,當時稱之為暑訓。除了單兵基本訓練外,主要就是射擊訓練,記得先從在學校的大操場開始三角瞄準練習,可能也有準星歸零調整與二十五公尺縮小靶,總之,大太陽底下揮汗如雨的反覆操作,全為了最後一天到珠山靶場進行實彈射擊驗收成果,每人六發裝子彈,左線預備、右線預備、全線預備、開保險後開始射擊,已經忘記射擊成績,但應該沒有脫靶(饅頭),不過也絕不會是滿靶,印象中並沒有因射擊成績優良而被頒獎表揚的往事。 槍枝是五七式步槍,那是當時國軍部隊配備用槍,而同時期台灣本島的高中打靶射擊用的還是三零步槍。參加暑訓的高中生各自向村里公所登記借槍,當時滿十六歲後不論男女,只要身體健全,即編屬村里民防組織,也就是民眾自衛隊,並配有步槍,集中於村里公所保管,每隔一段時間會通知去領槍回家作槍枝保養,因此,高一軍訓課的五七步槍拆解與組裝並非紙上談兵而是玩真的,原本手腳不夠俐落的人,經由反覆的槍枝保養,也會被訓練成熟手,因為除了村里民防隊須保養槍枝,在學校每隔幾週的週六中午,還要協助保養學校軍械室的槍枝,那是配屬學校教職員工的槍枝。 由於這些特別的經歷,後來上了成功嶺參加大專學生集訓,有次講解槍枝諸元的課程,班長忽然心血來潮,志得意滿的表示自己是士官隊五七步槍拆卸再組裝速度最快的,並且親自示範給大家看,接著要從全連挑一人上去練習驗收成果,當時心想這可不能強出頭,但已經來不及了!左右鄰兵大概因為知道我從金門過去的,竟然一致合力把我推出去,只好硬著頭皮把還記得全用上,雖然高三一整年不用槍枝保養有些生疏,從槍枝拆卸依序排列再反序組裝完成,也只比最快的班長慢了五、六秒,記得完成時班長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冷冷地問:小胖,你讀哪裡的?只能必恭必敬地回說:報告班長,東海大學。班長這時大吼:我問你高中啦!「報告班長,金門高中。」接著,只聽見班長悻悻然的說:原來,滾回你的座位去。我在全連哄堂大笑中,渾身發抖的跑回位置上乖乖坐好。 在暑訓的那段時間,每天都可以看見穿著卡其服裝,男生戴著大盤帽,女生戴著斗笠,肩上揹著一支槍,或騎著腳踏車在金城地區出沒,或揹著槍擠在各路公車現身,當時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之處,反倒是多年後,聽到曾在金門服役的台灣友人提起,那竟然是他們留金歲月深刻的印象,他們總是很難理解,高中生揹著槍就這樣大剌剌的騎車、搭車,好像不當一回事似的。其實真的不是太了不起的事,只不過是當時我們生活的一部份,雖然現在想起來滿滿的荒謬感與不實際,但確實存在過。 老家的倉庫找出一些舊物,記憶也被拉回那些年的畫面,當年暑訓及格,牽涉後來出境、報考大學成功嶺受訓的資格、乙種國民兵的判定與服兵役,這是那個時代獨特的產物,相信很多同年都有這段前線記憶。 時間與記憶會淡去,但不會消失,總是凡走過必留下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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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劇誘我頹廢
近日生活非常鬱悶頹廢,失了重心,晨間不想起床,夜深人靜不想就寢,買了幾本新書又不想翻閱,就著微弱的桌燈,任書在床頭惹了一身灰塵,懶洋洋躺在那兒讓政論節目入侵,以為自己也要選總統,整個身心處在極度焦慮疲累中,政治氛圍已然擾亂到我。忍不住在line群組說幾句,罵不喜歡的政治人物消消暑氣。時光竟也不因個人怠惰而停止,一分一秒消逝,地球仍轉個不停,日出日落正常令人起疑。領悟到這種無所事事的生活方式不用別人教導,過的比誰都自然,懷疑起過往戰戰兢兢過日子是否是一種錯誤?懶散過日子也是可以啊。凡事往往是正反兩面,積極與消極,美好與醜陋,一直住在人心,此刻我是錯愕無奈,天性啊。 好啦,應該交待一下為何怪罪電視?「追韓劇」以往在我看來是非常可笑,怎麼有那麼多閒人,無聊、浪費時間。後來退休了,好奇追了一檔大陸劇「延禧攻略」,天啊,如此有趣且吸引人,心得 :人生好好算計也可以是贏家。好玩好看,可是太累了,直想一口氣看完,搞到眼睛快瞎了。接著也追了鬼怪劇、科幻劇、愛情劇,詭異的是有了年紀愛情劇看不下,早年的浪漫竟然悄無蹤跡。 話說近日韓劇「60日,指定倖存者」,韓劇之所以好看,劇情緊湊多元,不需多花腦筋,無冷場,往往扣緊心弦。此劇描寫一位學者莫名其妙當上總統,無奈無知無助,傻了楞了不知所措,教觀眾噗哧發噱,主角甚至哭求當時舉薦他的政治人物,為何把自己推上那位置,但願代理總統滿60日給回到大學教授的位置。無意大位的人最討人喜歡,因為正直誠實,觀眾同情他喜歡他,跟著劇情團團轉。男主角池珍熙演的真好,表情無辜,沒有當總統的慾望。代位總統60天,摸索當總統是怎麼回事,卻也摸索出一點道理。他沒有為此陶醉自滿,末了成為民調最高總統候選人,可池珍熙視之如敝屣不選了,這品格,真想乞求編劇不要有完結篇啊。 觀看「60日,指定倖存者」給我很多的省思,台灣想當總統的人何其多,明明初選出爐,自私的人可以不顧民意,想盡辦法不輔助初選當選者;自私的內心思忖:最好讓他出大錯,換我來。這些都是思想墮落的一群。莫名其妙出來選總統,選輸了不服,把團隊弄個四分五裂,罪魁禍首當屬已不在位的總統,這位本來就以笨及無能出名,搞個有錢人出來鎮壓,以為富者能得天下,鈔票換選票?踐踏民意,試問民意是什麼? 個個司馬昭之心,各懷鬼胎,丟掉江山是必然的。每人都缺少一面豬八戒的鏡子,好好把自己照一照。 反觀總統這職業,毫無隱私與自由可言,家庭生活必須晾在太陽底下。大小事情做對做錯都千夫所指,仍然這麼誘人競相爭奪為那樁?權力令人腐化,害我無端的生活充滿政治。 走筆至此終於瞭解自己為何萎靡不振,放著正事不做卻只顧追劇,無憂無慮吃飽追;追飽吃,冷眼看貪嗔癡的政治人物,真是一群貪得無厭的狐狸,而我,小女子(老女子)日子真是美妙極了,有電視劇及政治爛戲,吾不孤必有鄰,走到市場也都充斥政論的百姓。想我40年戰戰兢兢的職場歲月,真是白活了,原來不管是哪一種態度,每天混日子照樣可以過。因而,只要社會紛擾不停,我就忘憂忘愁繼續追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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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月圓憶雙親
中秋月圓人團圓,之前,家人擔心我一人在金孤苦,要我早日赴台,但他們不知我心底偶想:留金與雙親的魂魄彷彿近了些,尤其家母晚年來舍下終老。 先父往生已有十六年了,隔年同月,先母也因病去世,先父母生前劬勞教養我們,但我們回報他們的相當有限。家母嫁入我后盤王家,因大家庭人多,養育前三位子女後,有一天,可能適應不良,性情剛烈的她,曾經走入池塘企圖自盡,幸有善鄰見狀營救,辛苦存活下來,之後又生養了二兄與我及妹三人。 在家中,我們稱家母:「俺娘」,稱家父:「俺爸」。八二三炮戰後,我們家老弱婦孺遷台,先住北市,後移往中和積穗金門新村與太武山莊,俺爸仍在戰地前線任公職,單打雙不打的年代,膽小無知的我,常做惡夢,夢見自己成為孤兒。與俺爸聚少離多,有時家父來台出差,在外嬉戲的我看到俺爸,不知上前迎接,只會慌亂逃回家中,向俺娘說:「俺爸來了!」看到俺爸,彷彿看到陌生人。為何慌亂?因自己耽於看漫畫閒書,課業不佳,心虛又害怕。 俺爸身材高大,不苟言笑,不怒而威,俺娘常引述二嬸當年言語,說二嬸、二叔成親後,二叔落番去拚搏,春節時,二嬸與親友打個小牌,就被俺爸責怪,二嬸常跟人說:「怕大伯遠勝怕公婆!」俺爸擔任全縣人事主管,戰地長官說不淮賭博,他就嚴格要求家人不可犯禁。 我少年不知用功勤學,俺爸非常擔心,常以家書勸勉,但我嗜讀課外書的積習難怪,直到就讀光仁中學高三,申請住校來訓練專注,遠離課外書。一年的努力,加上考試改以測驗題、電腦閱卷,我順利考上東海大學,在大學仍是窄門的年代,十萬考生只錄取二萬人,家父欣慰之餘,買小美冰淇淋請機關同仁分享他的喜悅。 俺娘當時不解我為何住校,因積穗住家,與埔墘光仁中學,路途不遠,她覺得沒有必要住校,怕我住校不舒服,伙食不佳。之後,大一新生在成功嶺受暑訓的懇親會,東海大學的畢業典禮,俺爸、俺娘都特別遠道與會慰問慶賀。 大學畢業,返鄉執教,俺娘知我修養欠佳,常勸我不可亂發脾氣,尤其不可暴怒動粗。之後,我成家、養育子女,俺爸、俺娘也都盡力協助。俺爸在我返鄉次年,提早退休,全力來修家譜,進而倡議宗親同心協力來編寫全縣王氏族譜,工程浩大,動員甚多宗親,歷經十年辛勞,總算完成,成書也被眾人稱讚。 我在金門購地建屋,俺爸特地返金勘察地理風水,幫我選定吉地籌建。俺娘常勸我善待建屋師傅,出手要大方,彼此締結善緣,日後安居樂業。一切都遵照雙親指導,兩方禮尚往來,屋主與師傅從此成為好友,屋宇若有缺失,師傅樂意迅速前來處理。 時光匆匆,不經意間,子女們長大成家立業,俺爸、俺娘卻逐漸衰老。住在中和老家的彩霞大姊又突然因病於民國八十九年底辭世,失去大姊就近照顧的雙親,遭此巨變,從此,俺娘不復笑容,俺爸也日漸失智,在我們兄弟姊妹的再三要求下,兩老陸續返鄉終老;生老病死,人所無法逃避,也無可奈何,但我們至今仍然感到不捨與哀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