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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輩分與智慧
輩分大,不代表智慧高!相對地,學歷高,亦非萬事通! 智識的累積,乃歲月堆積而成,這與輩分無關。輩分高,並不代表能力強,而是先人篳路藍縷先來後到。簡單而言,就是祖先的庇蔭。而高學歷,只是對某一學科學有專精,並非樣樣精深。甚且,人皆是凡人,沒什麼好借題發揮。 城鄉的差距,在思維上,的確有差。都市人,講求簡便;鄉下人,則比較繁瑣。但隨著年輕族群人口的往外移,與外界的接觸,思想越來越進步,許多事情不再墨守成規,處理事務上,難免有老人與年輕人之間的對立與衝突。尤其是一些繁文縟節,更有簡化的必要。 昔日的農業時代,不過就是種田,祭祀可以配合時間,今日時代不同,難掙一碗飯,因此大家力求簡便。島嶼很小,但祭拜卻多,除了費時費錢又費力,不是每個人都擔負得起。而同宗祭拜,豐盛與隨意,各有各的辛苦和盤算,誰也沒資格批判。可是吾們卻經常看到某些輩分高的長輩,有嘴說別人,則無嘴講自己,無論年輕一輩如何做,都有意見,但自個兒卻經常零零落落出差錯,但千錯萬錯、永遠都是別人的錯! 照顧生、祭拜死,經濟與體力的雙重負擔,非局外人所能理解,而於去年農曆八月經境內保生大帝做主「分火」,將祖先做了總牌的處理,每年春秋二祭及四大節祭祀,除了減輕了負擔,亦沒有背祖忘宗。而祖父母尚有長輩一起奉祀,需共同祭拜,半年過去了,相安無事,同宗亦無人表示意見,因為這是個人的作風與需求。未料年初,有長輩大發雷霆,指我不尊重,認為必須經過他們同意,方能成就此事,並指責拿回家祭拜,沒人看到。 適度的尊重是禮貌,過度的尊重是懼怕。一路以來,最反感他人的頤指氣使,自己雖不是什麼調解委員,但常為別人排憂解難,只為大家都圓滿。而當家族遇到棘手的事,許多均在我的手上圓滿處理,就連家中祭祀亦如此。神、鬼與公公均沒意見,旁人更無權來干預,更何況吃飯與吃粥,青菜蘿蔔,各有所好,尤其置身在此時代,並非每個長輩都有處理事情的能力和見解。而遇到事情馬上辦,不被威嚇地立即走進保護廟與祖廳,不拖泥帶水,將祖父母的香火請回自家的總牌,與祖先們共享香煙,這是身為孫媳婦祭祀的本分,與他人何干? 小事吵嚷不休,大事難成氣候,現代人好命,吃飽嚼舌根,數年前接手老家,不被看好,批判的聲浪,一波接一波。多年過去了,敵人也成了朋友,問她們原由,不過就是感動二字。對於有頭有尾的堅持,除感動還是感動。而經他人透露,昔日的人云亦云,只因與我不熟。所謂日久見人心,只要經過時間的淬鍊與人心的考驗,凡事同理心,總會受到諸多人的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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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而不圓
歷史不能在真空中創造,同樣的,寫歷史也是勝利者的權利之一。 今年的二二八無比熱鬧,除了檯面化的去蔣、去中正化行動外,大陸也在大肆紀念二二八,並相當程度的搶了風采,分食了台灣對二二八事件的解釋權。小英總統言稱,要追求真相、找出加害者。但,七十年過去了,釐清真相、找出加害者就能讓台灣和諧前進嗎?愚蠢如我,真是霧裡看花,愈看愈花。 當前,蔡政府要優先處理的,或便是二二八闡釋權的問題。大陸的切入點在於其認定二二八事件是國共內戰的延伸。在國台辦記者會上,發言人將其定性為「台灣同胞反抗專制統治、爭取基本權利的正義行動,是中國人民解放鬥爭的一部分」。隨後台盟中央主席林文漪又評價二二八事件是台灣人民「反對國民黨當局獨裁統治的愛國民主運動」。 埔里鎮郊愛蘭橋頭入口處的「圓而不圓」紀念碑,便在紀念二二八事件最後一役的埔里「烏牛欄之役」。此役由當時的二七部隊與國軍二十一師在埔里烏牛欄(愛蘭)的會戰;二七部隊兩路受敵,彈盡援絕,最後在3月16日深夜埋藏武器後散逸。二七部隊,又稱台灣民主聯軍,是二二八事件當時規模最大、維持最久的反抗勢力組織。領導人謝雪紅女士被稱為是台灣社會主義革命先驅,更被譽為台灣第一位女革命家,更是日治時期的台灣共產黨(日本共產黨台灣民族支部)創始黨員之一、中國共產黨黨員、台灣民主自治同盟首任主席,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八大民主黨派的參政政治人物之一。依此推論,要說二二八事件和中國共產黨毫無關係,抑或國民黨軍的僅在屠殺台籍菁英或鎮壓台灣民主運動,與剿共無涉,想是史家也難以自圓其說。 終究,二二八是歷史、是教訓、是傷痛,但絕不是「提款機」。任何政黨或人士妄圖藉此獲取政治利益,可以理解,也不難達到目的,但能否經得起歷史的推敲及檢驗,又是另一個問題。對許多人而言,歷史既是過去,更是現在。人類的生活行止都是一脈相承的,有歷史才有現在,有現在方有未來;我們評斷歷史,應該儘量擁有最大程度的全觀視野,以及最大跨度的多元史觀。台灣現在理解的二二八事件,摻雜了太多短視利益及意識情愫,怎麼解讀都不會獲得絕多數人的滿意,既是如此,政府的責任就應該是導引正確的史料蒐羅及學術研究,而非是放任悲傷、仇恨、對抗的發酵,進行政治性的操作。如此又何能指望在這一代能夠放下仇恨,共創和諧的台灣社會? 列寧有言:「忘記歷史就意味著背叛。」歷史既是彷徨者的嚮導,更是一齣沒有結局的戲,每個結局都是這齣戲的新情節的開始。放下二二八的歷史仇恨,不是專指推倒蔣介石或推翻外來政權,而是要在「不圓」中爭取「圓滿」,在「圓滿」中涵攝「不圓」。七十年前的在台共產黨員尚能為台灣的反專制、獨裁拋頭顱、灑熱血,我們今日卻還要以撕裂來遂行轉型,用衝突來實現正義,不忒可笑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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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發語詞
我寫過一本小說,書名《孿生》,使用《山海經》的發語詞,當小說的發語詞。「有一座山,山不大,只是幾個緩坡,以前椒果遍野,得名椒果山。椒果樹逐漸稀少,繼而消失後,以音易音,更名昔果山」。 關於說話,諸如發語詞、語助詞等,各有各的堅持與神話,有一回啊,大陸作家表示有幾個詞,大陸很少說,卻是台灣的語助詞。一夥人圍上來,紛紛好奇,答案就是「真的ㄟ」。大夥一聽、一思,齊口說,「真的ㄟ」。「有一種人,住在遙遠的東邊之島,傳說底下一隻大龜,扛四支柱,撐起這座島。島上許多人,慣常一開口,就問候對方老母。有一種發語詞,它的發聲就非常生命,而且幾近亂倫」。我轉述給住高雄的朋友,他眼睛透光,對我這個不是發現的發現,大聲揚歎:「真的ㄟ」。 據說,要克服一種語言障礙,並顯出趣味,學罵髒話是一個方法。有一個台南鄉下男人,身材福墩墩,方臉大腮,他閩南語明顯好過台灣國語,卻難得開口。他在賓士廂型車內,教一個五歲孩子學罵「他媽的」。孩子嗓音很情嫩,是聽過了、還是意會了,知道那是髒話,罵得怯生生,罵完後賊賊地笑。這個男人是我岳父。 學習陌生,髒話其一,其二是祝福語,所以會看到李察吉爾、基諾李維學說「你好、你好」,他們到了泰國會說「三碗豬腳」。與臉書好友討論發音問題,才知道聲音有舌尖發與舌根彈的。她錄給我一段文字,音圓腔圓,我學許久,幾乎吞了舌頭,仍掌握不住發音的震央。這些音準,全都被我用口水黏糊了,再乘上兩倍的速度,於是我的發話,經常扮有蟲鳴與蟬嘶。 學習一個聲音,寫一個自己的發語詞,多困難哪,偏偏還有「這個」、「那個」,「這樣子」、「哦,哦,我還是」等,不同時期的語助詞,進場干擾。馬奎斯《百年孤寂》小說,著名的發語詞「多年以後」,現在還經常還魂;童話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帶出多少冒險,但是我啊,最早與最困難的音就是,「我」。 我、偶、握、渦……我的發音失敗,伴隨著許多類似的音階。他們說,這叫做「口吃」。 有一段時間,岳母幫忙育養孩子,外婆--阿嬤,是孩子的發語詞。有一個人,她經常捲燙頭髮,很慣常邊做事邊雜念,最厲害的一招是「啊,早知道啊」,所有的後見之明都非常愚昧,但是她教會孩子怎麼小便。孩子回家,總念著阿嬤阿嬤,要找阿嬤。可憐的孩子卻卡在第一個音,阿、ㄚ、啊,下一個字到底該接嬤、嘛還是罵?隨著發音的卡住,都有可能。 還好我是口吃患者,當下教他兩個訣竅:想到就說,不要猶豫;再是關於這個「阿」哪,它是仄聲,但必須輕聲來唸。對於我執啊,不要太執,孩子的口吃,僅僅罹患一天。 有一個人,他會變形,他、她、它以及祂。在他面前,經常是兩種狀態,一是說不出話,二是他的話,變得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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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故事給川普聽
加拿大有個啤酒廣告,一台裝滿啤酒的機器矗立街頭,你對著它喊:「我是加拿大人!」門就開了。人們開始對機器說話,但門卻緊閉,原來機器要偵測到六種不同的語言才會自動開門。就在中國人、日本人、義大利人、法國人、西班牙人、韓國人……,陸續以他們國家的語言向機器喊話後,門倏地打開了。這群來自不同種族、不同國家的人們,在歡呼聲中取出啤酒,開懷暢飲,沒有國界之分,充分顯現加拿大多元文化的立國精神。 最近丹麥也出現一支廣告瘋傳全球。大意是說人們喜歡用世俗的框框來作分類,譬如本國人、外國人;富人、窮人;鄉下人、都市人;喜歡的人、討厭的人;同類的人、不同類的人;幾個分類下來,人群已四分五裂,各自站到不同的框框裡面去了。主持人開始換一種問話:「誰是心碎的一群?誰曾被霸凌以及霸凌他人?誰是同性戀者?誰正熱戀?誰覺得寂寞?」人群開始緩緩移動,有共同感受的人漸漸走在一起,緊緊相依。你忽然發現,能夠串起彼此共同點的遠比你想像中來得多。愛開始漫延開來,當主持人提到「我們會對別人的勇氣表達支持,我們是找到人生真正意義的一群,我們是拯救生命的一群」時,大家不約而同全都站在一塊兒了;毫無疑問,是「愛」,讓人與人之間不再有分隔。 分隔造成對立,對立是所有紛爭的開端。試想若人與人之間總要畫出一條防線,國與國之間不斷築起一道高牆,世界將變成什麼模樣?甫上任的美國總統川普,似乎正帶領世界朝此方向前進。川普強調美國優先,不僅大聲疾呼生產事業回到美國,買美國貨、僱美國人,還退出TPP、築美墨高牆、發布七國旅遊禁令,一時間保護主義聲浪大噪,美國開始走回閉關自守與對抗的道路。 川普風潮很快吹向歐洲,英國脫歐之後,法國、義大利、荷蘭、奧地利和匈牙利等國也都蠢蠢欲動,急欲脫離歐盟組織。法國總統候選人瑪琳勒朋在其競選政見上,更明白指出法國應退出歐元區、製造業回流、減稅、貿易保護主義、限制移民以及法國優先,儼然成為川普第二。 這是不是人類的災難呢?從川普宣佈當選時加拿大移民網站被擠爆,我們即可看出民心之向背。我想起天堂和地獄的故事,有人去到地獄,發現在地獄的人都骨瘦如柴、飢餓難耐,原來他們用超長的筷子吃飯,食物怎麼也夾不到自己的嘴裡。走到天堂,發現他們也用超長的筷子,但為何每個人都吃飽喝足、面色紅潤?原來他們彼此餵食,互相把食物放進對方的嘴裡,這就是天堂和地獄的區別。 像這樣的故事很多。朋友參加一個尋找福氣的活動,主辦單位發給50個學員每人一個汽球,汽球裡面放著福氣紅包,請大家在汽球上簽名,再把這些汽球放掉。主持人要求學員在5分鐘內找到自己的球,只見現場一陣推擠、亂成一團,每個人都急著尋找自己的名字,5分鐘到了,沒有人找到自己的球。主持人宣佈,現在起每個人隨便拿一個球,然後交給球上簽名的人,很快大家都拿到了自己的福氣紅包。 四海一家,利人即是利己;孤立主義違背潮流,和樂共榮才是王道。不知道川普先生聽過這些故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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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宴
籌備女兒婚宴的緊鑼密鼓階段,應酬等外務一概婉拒。某金門同學說,有那麼嚴重和複雜嗎?不就是把人數算好,訂餐廳,發帖子,時間到了開席宴客便是。這話觸動了我兒時參加喜宴的記憶,腦海裡浮現出當時村子裡鄰居辦喜事的情況;以賓客邀請為例,那個年代沒有電話,外地親友是否發帖子或怎麼邀請不得而知,當時交通不便,一般是用中午時間宴客,通常是請求軍隊支援車輛,規劃路線,至賓客的村落接送;本村子的賓客不發請柬,大多是區分角頭,用紅紙列名單,每份名單委由一人通知、催請。我是家中長子,經常代表忙於生計的父親參加筵席,特別喜歡雞捲、燕菜、封肉、禮餅這幾道菜;尤其是鄰居家辦喜事時分享的「菜尾」,更是最愛,那段「吃好料」的日子,至今都難以忘懷! 兒時的金門,婚喪喜慶宴客,大多延請「管饌〈總舖師〉」負責料理筵席,師傅按桌數開列材料,由東家自行採購。「管饌」要先預約,由於料理技術有別,每到結婚旺季,適婚年齡的漢子都想「討個老婆好過年」,所以農民曆上的黃道吉日喜事連連,口碑不錯的「管饌」幾乎行程滿檔,有些堅持要延請某位名廚的東家,甚至得配合調整婚期呢!如今,經濟及相應條件好轉的金門,喜慶宴客的方式趨向多元,統包給「管饌」辦桌有之,餐廳宴客有之,中、大型宴客場所因應而生,不論採用什麼方式辦理,就價格與菜色來說,如果和台灣做比較,可謂經濟實惠! 台灣辦理婚宴方式不外依循傳統婚俗文化,請「總舖師」辦桌和餐廳宴客二種;也有西式自助餐或雞尾酒會的方式。農村習慣上大多採用自家庭院搭棚子或社區活動中心辦桌,餐廳宴客次之;城市居民則以餐廳宴客為主,亦有少數人租借社區活動中心辦桌。餐廳宴客視地區及場所等級而有不同價位,而且台灣的餐飲業有一項陋規,同樣的菜色,遇到喜慶宴客,價格比平常要高出百分之五十之譜,並加一成服務費,尤以台北市的價格較高,一般宴會場地每桌在一萬五千元至二萬元不等;中焉者,每桌二至三萬元;高檔一點的,每桌三至五萬元,強調場地高雅,講求氣派,吃氣氛的。 元月二十二日中午在台北晶華酒店唐施聯姻的這場喜宴,看中這裡交通便利,場地、聲光、影音、設備都頗講究,並有專業的婚禮企劃經理負責;原本屬意一個只能容納二十二桌客人、中等價位的小廳,後經鄭瑞堅同學傳授經驗,提醒於請柬發出後同學好友互通消息,必有推薦及主動要求參加者,恐臨時因應不及,乃選擇該店較高等級、可以容納五十三桌的宴會廳,並於宴客前一年就簽下最低要求桌數三十五桌。果不其然,請柬寄出後,有緣人紛至,所謂「有緣不推,無緣不求。」只好一切隨緣,順其自然,欣然接受;因此,男女雙方賓客人數增加超乎預期,實際開了四十六桌。 籌備婚宴事宜可說千頭萬緒,終能順利圓滿,得感謝有緣而來的賓客們,成就了這一場溫馨而充滿喜氣的幸福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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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不能下載
「瘋」字的現代意義,形容「放縱」、「極度」、「廣泛」或「氾濫」的狀態,尤其指現代人「狂熱」、「沉迷」、「一窩蜂」、「不可自拔」的追求某種趨勢或事物。所有的瘋,多為追求物質享受的時尚、接觸新事物的好奇、新鮮度而「潮」。 2013人們「愛瘋」、迷「黃色小鴨」、樂「騎馬舞」;2014為了小熊貓圓仔而出現「熊貓樂」; 2015-2016從網軍到「婉君」、「低頭族」,隨著「精靈寶可夢」(Pokemon GO)登台,全民瘋抓寶;預測下一波可能是「瘋機器人」(日本智慧型機器人Robi即將來台)。探究基底則是追尋自以為是的快樂,將現實生活中的精神苦悶,藉由這些新鮮器物找到出口,遠離煩憂。 瘋是集體性社會行為,既是民粹,更是另類「全民運動」;人們在不知不覺間陷入「眾從」(多數人跟隨少數人)或「從眾」(少數人跟隨多數人)的循環裡。這意味著越是現代化,物慾享樂越盛,顯示人們內心越來越孤獨,精神越來越貧瘠。 媒體報導,去年國內外瘋抓寶,已造成公共危險及人之身心傷害,為此包括國道、高速公路及故宮等著名景點,宣佈禁止抓寶,祭出管制或罰則。為何「精靈寶可夢」會風靡全球?臨床心理師蘇益賢分析指出1.包括兒時遊戲口袋怪獸、神奇寶貝等內容重現於生活中。2.虛擬和真實碰撞的新樂趣。3.使人際為此而凝聚與連結,創造出另種社群。4.這款遊戲,引誘人們願意走上街頭,間接活動筋骨當運動。然而這樣的流行潮何時止歇?每一個時期出現的追尋快樂潮,人們犧牲了青春精力與時間,真的能換回持續有深遠的快樂嗎?網路上po出一則諷刺性漫畫,以早期中國人躺在床榻吸食鴉片煙成為東亞病夫的病態,對比現今人們躺著滑手機,走在路上、坐在車上,一副坐立不安、樂逍遙的自在模樣,真不知今夕是何夕? 天主教教宗方濟各去年4月24日在教廷聖伯多祿廣場上,一場表揚年輕人的活動中表示,青少年不可能因為下載智慧手機App或模仿電影明星的行為舉止而找到快樂。他說:「如果有人告訴你,唯有擁有許多東西人生才美好,不要相信他,這會讓你分心,無法成為你本身就是的真正人才。如果有人讓你認為,唯有你行事強悍、像電影中的英雄,或穿著最新時尚才會有地位,你要懷疑他。」教宗世紀性的諍言,足為當代以科技掛帥,人們耽於聲色光影與時尚,揮霍地球生命者當頭棒喝! 當他說:「如果耶穌不在你的生命中,就像是手機沒有訊號。」如果「耶穌」不在生命中,指的是決定人的自主性、智慧成熟度與生命價值觀的身心靈發展。「人的自主性」是指依據自己意志作選擇,如何讓自己在職場上工作感到滿意而有效能,生活上能自我調適而與人和諧,融入環境,精神上樂觀積極,快樂之權操之於己,非藉由任何儀器或事物所能取代;「智慧成熟度」是指對行為承擔責任的能力和願望的大小。智慧成熟者不會心存放縱,不會逃避責任,能隨時體諒他人的感受而自我節制,不會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痛苦上,因而認真生活,在人際間與情境中獲取快樂,有無手機或網路並非必要;「生命價值觀的身心靈發展」是指生命、生涯與生活中正能量的總和。擁有正能量的身心靈發展,不會假藉新事物、擁有新利器、或追求任何形式之時尚,獲取短暫快樂。 從工業革命以來,隨著能源科技、材料科學與光電、通訊傳播器物的推陳出新,人類接觸聲色光影越來越方便,享受即時通、互動式、臨場感的短暫快感而越來越難以自拔。尤其穿戴式配備、智慧手機與虛擬網路的連結,更加速人們墮入網路成癮,一如吸食毒品,從都市到鄉村,從家庭到社會,放眼所見,儘是低頭族。網路既是傳播者、教學者,更是製造者。於是人們越來越仰賴作為學習與了解資訊的來源,變得越來越不求甚解,不肯虛心受教,不相信專業。影響所及,行政者仰賴LINE式管理,反而遠離實境;政治人物、社運分子與選民越來越難以溝通;寧可遠端瞎掰窮聊,反而吝於親近分享,造成人際關係普遍疏離。 集體性的網路成癮、滑手機、或瘋抓寶,雖然為人們帶來即時通的便捷與樂趣,但隨之引發的禍害也逐漸湧現。日本趨勢大師大前研一指出「集體不思考」、「集體不學習」、「集體不負責」的《低智商社會》三特徵,正活現在我們生活周遭。瘋抓寶雖可逐夢,但脫離現實畢竟非常態,「當耶穌不在生命中」,下載快樂不可久恃,恐讓人們陷入集體低智商的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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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字招牌的國民兵
金門在戰地政務實驗時期,年滿十八歲時,縣政府會頒發國民兵役證,並出具當年的自衛隊年訓證明,讓民眾到政委會辦理出入境證,允許有效期限的出入台灣與金門之間。 自國中時即替家父出勤義務勞動、擦三○步槍、開里民大會等民防隊員工作,自然也習慣「戰鬥金門」口號下的生活環境。那時候注重文武兼備教育,金門高中後門一直保留著「讀書不忘救國,救國不忘讀書」標語口號,學校會放學生公假,安排參與軍方主導的射擊打靶、行軍等軍事訓練,偶爾也配合軍方投入村里公所自衛隊行列,舉行全島的聯合演習,給予學生軍事訓練時數證明。 金門縣政府頒發的國民兵役證,上面的兵籍號碼都是「金」字開頭,那是依照戶籍所在地編列,除早期入伍的軍人外,按「天、地、玄、黃、宇、金、馬、宙」來區分不同徵兵地方,自然金馬代表著金門及馬祖。民國五十一年,政府為獎勵優良國片及電影工作人員,創設「金馬獎」促進國片的製作事業,當年取「金馬」二字,有效法金門、馬祖前線精神的意義,後來被引用到在金馬地區服役的代稱。 金馬國民兵在台灣徵召入伍服義務役,大多數不分軍種、體位,都屬陸軍二年兵,絕對不會是陸一特的三年兵,所以抽籤分發到陸軍步兵單位機率極大。同時可以依年訓、演習、警戒勤務、受訓等不同類別,憑「金門縣政府對檢定已訓國民兵接受自衛隊訓練、服勤時次證明書」提出比照當兵日期,來折算服役天數;比較不解的是同樣的同班同學,後來折算服役的日期,竟然有從三天到三個月的差別待遇。 金馬在當時部署軍事員額較多,本島與外島常移防輪調,輪調或抽籤到「金馬獎」的機會真不少。記得當年結訓下部隊前,跑到營區福利社買針線包,找回來的零錢中,夾雜著一張十元的馬祖錢,即「限馬祖地區通用」的紙鈔。我將它挑起要換正常的新台幣,那位負責買賣的班長看一看我的兵籍名牌,馬上不加思索地回答說:「不要換啦!你很快就會用得到了!」果不其然,撥兵後到基隆韋昌嶺候船多日,隨著二二六登陸艇到馬祖南竿,再坐二個小時的安順輪抵達西莒島報到。 當兵期間輪調過不同單位,駐防苗栗斗煥坪、西莒島坤坵、花蓮南華、民意營區、台中車籠埔、鳳山陸軍步校等地,恰巧接任的工作是士官長職缺行政士,從參一到參四都要牽涉會辦,政戰業務更脫離不了關係。自此會稍加留意資料裡的兵籍號碼,自然很快搜索到補給證、人事命令單上「金」字開頭的老鄉,找機會去認識聯絡,聊解對家鄉的思念和愁緒。 國民兵役證已經成為泛黃的歷史文物,數萬字的軍旅筆記塵封多年,且在春寒料峭書寫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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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
中國人過年要過完元宵才算真正過完年,而每年元宵節的花燈和猜燈謎等壓軸好戲才是為過年畫下最完美的句點的活動。花燈,尤其是現代花燈更是結合聲光化電的綜合藝術,而燈謎則是結合文學、想像、趣味、邏輯思考和綜合運用的一種知識運用活動,就像現在的各種測驗題目,不是一看題目就可以知道答案,必須綜合各種能力包括記憶、理解、分析、歸納、聯想,判斷等,絞盡腦汁、甚至天馬行空百般思考,才想得出正確的謎底;因此在諸多的民俗活動中,個人最期待的就是猜謎,這緣於我從小住在較偏僻的鄉村夏興,文化刺激較缺乏,讀國小時全村莊只有一家叫「四鴻」的書店。,我雖沒錢買書,卻是這家書店的常客,書店的主人也很慷慨,不會驅趕我這個沈迷書堆的小閱讀蟲,但站著看書也無法站太久,因此無形當中養成快速瀏覽和大量閱讀的習慣,因為在那知識匱乏和封閉的時代,「讀到就是賺到。」,無知乃是最大的痛苦。在小五小六時期,看課外書的時間比讀課內書多很多,但要考驗這些知識的運用,猜謎是一個很好的途徑。 記得讀國三時有一次中秋節,家前面的空軍砲六團在辦中秋燈謎會,為了充人氣,弟兄們也邀請我們村莊這些國高中的男女學生參加,我第一次出馬就猜了一堆戰利獎品,羡煞其他同伴。我還記得當時猜中的兩個題目,一個是「梅雪爭妍」-猜一字,謎底為「皆」,梅雪都是白色,爭艷當然就是比誰較白了;另一個題目是「太太沒穿褲子」,-猜一字,謎底為「規」,太太沒穿褲子當然只有丈夫才能看見囉!由於喜歡玩猜謎,後來讀國三畢業典禮時,當時身兼我們班導師與訓導主任的翁志勵校長,就指定我們幾位同學去承辦一場燈謎會,並且由學校提供豐富的獎品,後來活動倒也辦得滿轟轟烈烈的。 進入國中甫任教國文偶而也配合課程出幾個謎題讓學生猜猜,以此增進學習動機。今年的首屆「金門兩岸元宵古風燈謎會」,舉辦了出謎題比賽,並以金門當地地名和人名為謎底,這是燈謎的在地化,也能促使金門的年輕一代更認識金門文化,其實謎就是問一個好問題,問一個好問題便是思考的開始,用思考來激發思考,進而找出答案。而猜謎則是一種問題解決的訓練,人生有無數的謎,待我們去解答,科學家窮究一生探究宇宙奧祕、警察抽絲剝繭分析出犯罪證據、政治家解決錯綜複雜的民生社會議題、學子們搜盡枯腸解開難決的考題,那一樣不像謎語那麼難解? 現代教育強調多元能力的培養,有如解謎一樣,須要有主動探究的精神、不怕失敗的勇氣、堅持到底的意志力、靈活思考的聯想力和博聞強記下的知識整合、統整和應用能力,才能擁有真正競爭力。優秀的下一代應是善於發現和創造謎題,更擅長解答與解決謎題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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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 人
近年來,台灣的外國人越來越多了,那日從北美館出來,往花博公園走去,遇到一對五十來歲,男的是西人,女的是華人,沿著馬路邊的造景及綠樹相互拍照。我趨前詢問,是否需要幫忙拍張合照,他們欣然同意。離開時,男的頻頻道謝。我這舉動,是學來的,出國旅行或人在加拿大外出拍照,常常遇到體貼的人,詢問需不需要幫忙拍照。 不少西人給我的印象,是獨立及具備多種語言。每次返台,我喜歡於陽明山四處走動,經常遇見獨自行走的西人,或爬山或走步道。一回,我獨自登上大屯山主峰後,繼續往南峰走去。這段路沒有人工修葺的台階步道,一路上不是坑坑洞洞便是大小岩石,相當不好走。熱心的山友在一旁的樹幹上懸掛一條粗麻繩,讓登山者可以牽引攀扶。那日,山路泥濘不堪,來到一處斜坡,還來不及想如何下坡,就滑了一跤。無獨有偶,一位年輕西人也滑了,我們幾乎平躺在山坡上,兩人眼神交會相視而笑。原來他來自德國,在新加坡工作,來台參加一個會議。 一個晴朗夏日,與朋友在野柳賞鳥。正嘖嘖稱奇觀賞一樹密密麻麻的大白斑蝶。有兩位西人,一年青一有些歲數,也湊過來。年輕的,是來台就讀大學的交換學生。當我問及兩人是否同學?他們開懷大笑。原來是父子關係,兒子來唸書,老爸來探訪及旅遊。他們來自比利時,我曾造訪布魯塞爾,一路上有了不少共同話題。 雖是初春,植物園的花木像似還沒完全甦醒。荷花池上僅有的稀疏枯枝,在微風吹拂下輕輕擺蕩著。一旁的小池塘邊,有幾個人圍著一隻紅冠水雞拍照。在歷史博物館的水墨畫展,遇到一位來自馬來西亞的交換女教授,她將停留台灣一年,在某美術系任教。我們談論水墨、書法及展出的陶瓷器。她說,才到台灣一星期感到相當陌生。我告訴她,不用太擔心,台灣人友善樂於助人,有事盡可找人幫忙,有馬來血統的教授露出了笑容。 搭公車,一正講電話的年輕人,於我身旁坐了下來。講的話我一句也沒聽懂。他講完電話,我客氣地問,講的是那一種語言?他來自莫斯科,講俄語。當我提到俄國芭蕾舞、音樂、文學、藝術等方面的傲人成就,他頗感驚訝。說,在台灣七年了,沒遇到有人跟他談論這一類話題。我說,那是我喜愛各地的文化、藝術及文學的緣故。當我提到俄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索忍尼辛,他不置可否,而推介我另一個人名,聽發音我想是普希金。他以手機上網找了一幅肖像給我看,確實是普希金沒錯。後來談到繪畫,我說,我喜愛畫畫。他眼睛發亮,問說,畫甚麼畫?我說,壓克力及粉彩。這時,他提起腳前的背包,掏出數支附有墨水的畫筆給我看,說,他也畫畫。最後,他展示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說,已與一台灣女子結婚了,我表示祝賀之意,並希望他在台灣的生活一切順利。公車持續在高速公路上奔馳著,我們聊了近半小時直到車子到站。 每一位旅人似乎都有一則故事,只要你願意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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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鹹糜的聯想
由白米、海蚵、豆干、芋頭、香菇、蝦米、肉圓等食材烹煮而成的鹹粥,超好吃!平日想嚐到這等美味,就在葬禮場合。 大聚落,婚喪喜慶特別多,今天有人生,明日有人死,自然的現象,其實走到哪裡都一樣,不過,基於民情風俗,總不能馬虎。 人,什麼時候見祖先,誰亦不知道,當大限來到,躲也躲不掉,無能計算的時間,聽天由命,隨天安排。而生要逢時,死也一樣,遇到大選之日,各路人馬聚集,對於許多人家來說,那真是裡子和面子都有了。 喜與喪,本來就是看人氣,沾喜氣的喜事較少忌諱,相對的人潮也多。而在喪事的斟酌,平日好叫人,遇到年前年後,那就未必。大家都很忙,有人忙著「拜天公」,不敢去見喪;有人卜卦算命不得出入喪家,自然不敢去幫忙;還有家有喜事,更有上班沒空………,諸如此類,東扣西扣,有時場景難免冷清,但無論如何,圓滿就好,反正這是給活人看的場面。 老一輩的傳承,沒得選的拿香跟拜,可以簡單辦事,但不能完全摒棄,否則,要他們如何瞑目地含笑九泉?接觸一段時日後,發現每回忙進忙出的、就屬那一些人,一個使命與責任,願村子好看、願喪家圓滿。 無論村莊與殯葬所,跟著來來去去,看盡人生百態,數十年的光陰,罕見百齡。人,活得有尊嚴,才是人生,當送走一個又一個的先人,尤其是周遭認識的親友,難免不捨與辛酸。 起初的矜持,總不好意思跟著人們一起吃鹹粥,而葬禮需要好幾個鐘頭,腸胃咕咕叫,餓過頭的不適有時會有頭暈的現象。有天餓昏了,呼朋引伴一起去添粥,最愛鬆軟的芋頭,那迎面而來的撲鼻香,只要一碗,即暖和著胃腸。而第一次真的很害羞,久了也就習慣,尤其是在天寒地凍的日子裡,不添它一碗熱騰騰鹹粥,實在說不過去。 鹹粥的食材太多,昔日在村莊,族親有人上山頭,前一天即圍繞著眾多婦女,剝海蚵、浸香菇、炸芋頭……等等,我最怕削芋頭與切芋頭,明明戴著手套,手就是奇癢無比,非得等到下鍋油炸後,才會神奇的止癢,但不會因此而討厭它。 雙親墾荒不忘本,特地從烈嶼攜來芋苗,大芋頭既鬆且軟,一個好幾斤重,多次躍上報刊的專訪。而大的賣錢,小的自己食用,吃了好多年,一點都不膩。現在,每每上市場,一樣會尋覓烈嶼的芋頭香,一斤叫價百元,還常常買不到哩! 祭祀時,一樣芋頭就做了多樣變化,無論切丁、切條,或是清蒸,再不即是裹著一層麵粉油炸,反正從母親那邊學來的,全部派上用場。懂事後,跟隨雙親身邊,學做生意、祭祀與家事,雖然烈嶼和大金的風俗不太一樣,但走到哪兒,都是在學習,而學會了,算自己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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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蓮內外的漣漪
進入一幅畫,對我而言是心靈的一種呵護,那些深深烙印在我心上的畫面,一直帶領我成長。走過歐洲許多美術館,我發現畫家的作品在不同的展場,會展現不同的氣勢。第一次面對莫內(Claude Monet)的畫作「睡蓮」,是在巴黎的「龐畢度中心」(Centre Georges-Pompidou)我常在這棟骨架外露、充滿管線機組設備、顛覆建築界的獨特建築所附設的圖書館寫稿,感覺疲累時,我便搭上外露在牆外的透明電扶梯,到頂樓餐廳眺望美麗的巴黎街景,或是到3、4樓的「國立現代藝術美術館」(Mus?晹e National d'Art Moderne)去看展覽。我在那看到莫內的小幅「睡蓮」畫作,心裡有些疑惑,來到塞納河傍的橘園美術館(mus?晹e de l'orangerie),在自然採光的橢圓型大展廳,面對莫內的「睡蓮」系列巨幅作品,才真正體會其氣勢,極致之美。 我在橘園美術館各展廳穿梭,欣賞不同年代、許多畫家的作品,但「睡蓮」一直縈繞在我腦海裡,所以每隔一小段時間我就會繞回莫內的巨幅「睡蓮」展廳,再一次凝望、細細品味它的神韻。面對睡蓮,我發現自己與印象派有濃厚的感應連結,也許因為詩的緣故,我嚮往的意識流,把我拉昇至極特殊的情境。 流連在莫內的8幅大型長卷「睡蓮」時,我體會到綿長、悠遠的意境,需要純淨的靈魂來領受。一朵一朵的睡蓮,超越所有的語言,而微風最懂垂柳的心事,我站在畫作前,聽著風的呢喃,看著睡蓮倒影,感覺自己輕飄飄飛進一首詩,久久的凝望,讓我化成一灘水,融進一幅畫中。 走訪美術館,每個醉心動人的時刻,我都會被牽引向創作之路,那濃濃的創作欲望,在血管裡奔流,在皮膚毛孔裡鑽動,我感受那強烈的震撼,很自然的被引導去追求大膽而豐富的生活,將之灌注在多元創作。這讓我想起為「布拉格天文鐘」(The Prague Astronomical Clock)寫詩時,為了一首詩,我好些日子都沈浸在時間之河,繪本裡的小跳芽和小羽毛,也耽溺在波光裡,玩得很開心。我一邊畫繪本,一邊聽靈魂樂,發現同一主題畫面,嘗試用不同媒材呈現,會引發不同的美感共鳴。當無私的陽光照在草葉、樹梢尖,每一個角度的折射都迭生變化。莫內的「睡蓮」,與他的美麗花園,不斷交叉重疊,四季在畫布上輕輕流轉,分分秒秒不斷變換風景。我看畫的心情,如水一般清澈、澄明,莫內的「睡蓮」,以360度的豐富度環抱著我,讓我深深感受被藝術擁抱的幸福。晚年的莫內,親自打造他的理想花園,他用畫筆種下一朵一朵的睡蓮,一棵一棵的垂柳,畫中水波蕩漾,漣漪陣陣,我忍不住一張又一張照片連拍,那些相機捕捉不完全的情韻,藏在睡蓮、日本橋、垂柳、紫藤底下,我選擇用心銘記,有一天,我要拿起我的畫筆、調色盤,把四季、晨昏、晴雨、霜雪變化都畫出來給小羽毛和小跳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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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宣傳砲的傷痕
宣傳砲是我在金門生長歲月裡最響亮的一串記憶。 自我有記憶起,就有它;等我離開金門,它雖不會再轟炸到我,卻從此植入我記憶田裡的最深處,隨我想望,都會探出嫩芽和綠葉來。 宣傳砲的長相,只要到過莒光樓的人,應該都有個基礎的認知:一公尺左右長長圓圓的身軀,頭尖尖的,砲彈肚裡裝滿了共匪的統戰文宣品。 宣傳砲的聲響,跟超大型鞭炮有些相像,所不同的是,宣傳砲的聲音要巨大上幾千萬倍,而且傷亡人是不眨眼的。有生之年裡,我怎會輕易忘記:宣傳砲是先傳送一道耀眼奪目的光芒,劃過黑暗的天空,極盡耀武揚威的本事,經過數秒,接著送上驚天動地的巨響。宣傳砲的出場,就是那麼有戲劇張力,教人不寒而慄!當年金門戰地,雙號晚上才演電影,單號則保留給宣傳砲上演活生生的戲。 憑肉眼觀看光線遠近和耳朵聽聞砲聲大小,就可判斷今夜的獎大概落何家了。這時,不能只顧看砲彈在演戲,雙腳要匆匆朝防空洞移去。「宣傳砲打來了!大家趕快躲防空洞!」是我接下來聽到鄉親吆喝的急促又惶恐的聲音,如今依然在心湖迴盪起一波波的熟悉與親切、一波波的恐懼和慌亂。 鄉親的聲音,那麼宏亮,那麼迫切。砲彈把鄉親趕到防空洞裡,一起守護著一條條寶貴的生命。默默地,無奈地,大家用驚魂甫定的雙眼互相撫慰著。那一刻,我們忘了呼吸,只有默默感受著「同甘苦共患難」的真正滋味了。 好幾次夜裡,宣傳砲一開打,就直接掃向我們村子,聲音之響之大,用「震耳欲聾」豈能形容的了。這時,村里的鄉親,如大難臨頭,老少大小,在黑夜裡,雞飛狗跳。與鄉親共舞的,是恐怖的砲聲,以及可能轟炸到身體的砲彈。 啊!今生今世,甚至,生生世世,我怎能忘記那一幕幕鄉親如臨大敵、身陷兵荒馬亂閃避砲彈的驚悚畫面! 有鄉親說,宣傳砲甚少打中同一地點,他們會往曾中過砲的地方躲避。真虧鄉親還長出這麼高人一等的砲彈智慧。左鄰右舍,幾乎家家戶戶都受過宣傳砲的「光顧」。結局都一樣慘不忍睹:整個家都被轟炸得七零八落、體無完膚。家產的損失,事小;能逃過一劫,平安活下來,事大。 最讓人斷腸、難吞嚥的傷痛,莫過於鄰家中了砲彈,且有人嚴重傷亡。那陣陣淒涼的哭叫聲,不斷向天哀號、不斷對地哭喊。一陣陣傳來,直到悲傷染遍了村莊的每個角落。那些年,不知多少個漫漫黑夜,我們就是如此擁抱著深沉厚重的悲傷,在悲傷裡昏睡過去的。相信許多金門鄉親,跟我一樣,忘不了當年走過砲戰的創傷與淚痕。 多少個夜深闌靜,獨自思念著故鄉,回憶常帶我回到宣傳砲,那砲聲依舊隆隆,不斷從記憶最深處一圈圈響起、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