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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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海呢
近來讀須川邦彥《無人島上十六人》,讓我想起金門的海。這本書完成於二十世紀中葉,距今甲子餘,現在讀起來,反而別有意思。小說敘寫的年代,是在十九世紀末。那年頭,配備引擎動力的輪船尚未普遍,而仰賴人力與船帆,對抗多變的海。 中川倉吉船長與十五名船員,駕駛「龍睡號」,本想在船隻冬天避寒的時候,驅向南方溫暖之海,說不定還能撿些龍涎香等高經濟香料,沒料到竟擱淺礁岩。幸好船長指揮若定,全員撤退到無人島,吃龜肉、啖鳥蛋,在急難中發揮團隊力量,終於得以安全歸返。 讀《無》,經常讓我想起當紅的卡通《航海王》,劇中的魯夫,不就戴草帽,召集志同道合朋友,駕駛使「梅利號」出航,宣稱要當海賊之王?魯夫的歷險千奇百怪,其中的「天龍國」,曾經熱鬧地成為代名詞,隱喻某族群。除了海與冒險,讓我想起兩者外,《無》的情節安排、敘述節奏,更有著欣賞當下冒險卡通的樂趣。《航海王》怪誕離奇,《無》架構在現實基礎上,它透過百年前的船難,陳述冒險、彰顯人性光輝,對於海的今昔、海的知識,以及求生與保健等,都緊依著冒險,一一搬演。 隨「龍睡號」啟航的,是百年前的海。那年頭,可在海上或者無人島,撿拾龍涎香。十六人被困小島時,有龜肉可食,然而百年之後,不知這些景觀是否跟著作古,不復再見。作者須川邦彥把百年之海移到眼前。它的富饒,比照生態破壞的當下,是神話,也是理想。但願我們能把海跟天,都一一修復了,再給地球跟後代,一個富有的傳承。 最有趣的,是海的知識。比如在船上吃白米,易得腳氣病,必須吃麥子飯。用毛毯而不用棉被,可提升寢具衛生,降低感染。海龜除了可以食用,牠的肚子裡存有幾公升的清水,發生船難時,他們便依賴海龜維生。發現島嶼,船夫慣說「中了」。 求生訓練是冒險的基本配備。我有一位朋友,他的工作非常特別,帶年輕人到山上獨自過夜。沒有燈、沒有光,只有暗摸摸的黑跟自己。荒島求生,最容易跟自己過不去,中川倉吉船長發揮領袖魅力,制定團隊規範。正因為把大家都擺在對的位置上,才能夠鑿井取水、堆沙丘架瞭望塔、織漁網,甚至授課教學,讓流離孤島的十六人,彼此扶持協助,而不至於走向《大逃殺》(也是日本知名小說)中,彼此獵殺的殘酷狀態了。 對於日本來說,海洋是開放的,所以有各種可能,但近代台灣跟金門的海,經常是關閉而危險的。它阻擋了島民的冒險求進,它規範了天空的面積,所以海洋文學在台灣,得到了上個世紀末,才漸漸描繪它的面貌。然而海洋文學在金門,似不見正在發跡的文字。 「龍睡號」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出發了。它的航程是中途島、檀香山等,現在則開進台灣跟金門。它融合了冒險求生、海洋生態與知識。 它知道海的危險,更明白海的可能。而人生與航行,不也在蛻變眼前的蓊鬱,而走向彩虹,或者是另一種藍天、另一個金彩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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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流浪去吧﹗
記得孩子小時候感冒不吃藥,媽媽威脅利誘還是不行,爸爸一生氣拿個小背包裝二件衣服要趕孩子出門去流浪,最後孩子妥協乖乖吃藥。小小心靈中流浪是很恐怖的事,走路、過十字路口、紅綠燈、上市場、遊樂園、百貨公司……。每次出門一直牽著孩子的手不敢放,怕出事怕意外怕他受傷,很多人的童年就是這樣長大的。這是孩子的幸福嗎?還是家長的過度保護,我們開始檢討,必須放手讓孩子去流浪。 小兒子在外言行處事總是畏縮不夠大方,小學教育我們只要他很陽光很快樂,鼓勵他追趕跑跳碰,假日希望他可以騎腳踏車四處去探險,帶球去鄰近鄉鎮跟同學玩,寒暑假回金門放任他跟著同年表兄姊妹去外鄉鎮玩,一張車票可以坐公車觀光環島,用金門單車環島,一點零用錢就可逛街一下午,給支手機備用,踏出流浪的第一步。在金門我們很放心。 幾年前暑假外公後送石牌榮總,我們去台北三週,大人忙大人事,台北是都會叢林,媽媽們也要學著放手。三表兄妹開始浪跡台北,一個人帶一個背包裝一把傘一個水壺一張悠遊卡一些餐費,一張地圖一個計畫一些目標,走出流浪第二步,坐公車轉捷運兼步行勇敢踏出去。晚餐前回到家,有簡報有日記有學習單作業,還有一顆欣悅的心。大台北地區是個充滿驚奇的地方,人文藝術街頭表演,公共資源資訊充足,暑假期間到處有學習的課堂可體驗冒險,他們也懂得利用與享受,成長痕跡在小小的身子上,臉龐上綻放。 小小年紀(約是小三、小四而已)就放手讓他們到處去流浪,其實做媽媽的還是很擔心,只用一支手機遙控狀況,發生狀況一切還是他們必須應變解決,這就是社會學習,不是校園內可以學到的事。記得有一天晚上回到家,妹妹說著搭公車坐過站,下車往回走再到對面找站牌,太陽好熱;搭貓覽時到半途遇大雷雨好恐怖,臨時被通知下車,又餓又累,買了洋傘,又去買冰淇淋吃;參觀袖珍博物館時,捨不得買午餐吃卻花大把錢買了小小紀念品…。 二、三十年前一直很佩服求學期間那些可以浪跡國外的同學,當背包客做工換宿也好,半打工自助旅行也罷,也很羨慕家境好的同學可以花大筆錢去遊學。年紀越大走出去國外的勇氣越是消失,終至只能跟著旅行團三、五天的觀光到此一遊而已。 從小學開始訓練孩子一個人可以走出去是必須的,先有勇氣小範圍的出走,加入人群陌生的團體是一種獨立也是一種經驗的培養,慢慢長大他就會有勇氣去嘗試另一種國度的胸襟,放眼天下,接近夢想。 金門得天獨厚,在大陸與台灣之間有海峽兩岸可悠遊,金門縣政府為了鼓勵學子們增廣見聞,發放交通券讓學子們寒暑假可往資訊發達、人文薈萃藝文充斥的台灣遊學,而大陸廈門更是同於金門的生活圈,進出方便。所以家長們,孩子是你的寶貝,不是你的資產,長大也有他自己的人生,慢慢放手,就讓他從小小的流浪開始吧!然後我們會發現孩子不是想像中那麼的脆弱,世界也到處充滿良善與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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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中記趣
女兒經常和我談起國中校園中的點滴,對於她這般「鬧市」長大的孩子而言,總有些強說愁的情緒,難道在青澀的歲月裡果真沒有什麼東西是值得珍惜與回憶的?遙想當年初入國中的我,記憶裡盡是新奇……。 民國六十八年,我踏入了金湖國民中小學的大門,那時金湖國中和小學在一起,便在今日金湖國小的校址。對從鄉下小學畢業的我來說,對學校的第一觀感,就是什麼都大,什麼都多。 因為是中小學合校的緣故,人多是必然的,但學校裡最引人矚目的,還是大得嚇人的孔夫子銅像。猶記得初入校門時,他還躺在地上。同儕們頑皮地將手伸過木板框架的間隙,摸著他著名的額頭(孔子名丘,因為生有一個高聳突出的前額而得名)。有位同學說:「抓緊摸吧,等立起來了,那有機會?」細思下,果是如此,大夥摸得更起勁了。是以,在下可以很驕傲的說:「我摸過母校的最高象徵、孔夫子銅像的頭。」想這是學弟們沒有過的福利吧? 開學後未久,孔子像就立起來了,曾經觸碰過的高聳額頭,現在已經插入了雲端,腳下還有著高高的立座,正前方有塊方正的石板,上書「至聖先師像」,整體氛圍凝重,深褐色的軀體散發著莊嚴的氣息;那時我才知道,孔子像的右、後、左側,分別是七、八、九年級的教室。也就是說,未來三年,我與孔子不是「望其項背」,便是「長相左右」。 在新生入學之前,所有七年級新生集體參加了一次會考。考試當天,我才知道原來是進行所謂的「智力測驗」,用意在分班。也直到那時我才明白,還來算一個籠子裡雞兔有幾隻腳,也和智商高低有關;想必家裡沒養雞兔的,智力一定有限。興許是從小跟雞兔廝混慣了的關係,我的智力測驗成績還不差,被分到了所謂的「好班」。 「好班是什麼?」我含著棒棒糖問著高大偉武的父親。 「好班多是『熬』讀書ㄟ班啦!猴死囝仔,看真沒……」 一時間,我連口裡的糖水都嚥不下去,心裡想的只是「熬」字。 然而,一見到美麗、熱鬧的校園,我早沒了「熬」的心思;相較下,大學校裡好多人,好多人代表有好多故事,好多故事代表日子不會過得太無聊。在我年少簡單的腦子裡,數大就是一種美、熱鬧就是一種幸福,這是來自窮鄉僻壤的我,以往未曾經歷過的,也是我心裡待開發的幸福。 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慢慢地,我才發覺大學校也有它差勁的一面。比如,許多人常常見面,卻不相識的,老師也經常換燈如走馬,不像小學時老師都「從一而終」,如何培養深厚的革命情感?學校老師們教學也相對嚴謹,對待學生也更嚴厲。那時體罰可是家常便飯,學生不興談什麼人權的。印象中,一次月考,我將「齊桓公」寫成了「齊『恆』公」,雖然越過了八十分挨板子的門檻,女老師還是特別點名賞了我一藤條,不巧那下誤打在左手腕的血脈上,讓它整整罷工了一週。 這些記憶對女兒而言,都是遙遠得不可思議,她的腦袋裡「嚴厲」絕不等同「有趣」。或許時代真的變了,孔子不再偉岸、藤條不再犀利,學生只餘考試的本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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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起滿山的待宵花──大膽島詩想曲
「一望蒼茫,淼無涯矣」,「千里萬里祗藉一帆風耳」。──郁永河(1645-?) 「綜觀余之一生,生逢亂世,艱難起伏,實踐崇儒尊孔,傳承忠孝節義,雖在生死存亡之際,我不失君子坦蕩之風,絕不造惡因,自有善果。謹以余身訓,傳諸後世,是吾心得。」─史恆豐(1921-2011) 「砲聲總會停止的/而現在我們必須擁抱戰爭/媽媽不要哭…。」─沙牧(1928-1986) 「退後呀 便泊入母親的臂灣/向前喲 就划到老家的外婆橋…。」─鄭愁予(1933─) 乘坐海龍快艇,登上大、二膽島,以諮詢委員身分陪同監委黃煌雄為推動金門登錄世遺的「視察戰地文化保留現地會勘」,帶點嚴肅性的考察行程,我卻滿腦子的詩人和詩。我想找尋四個人踏過或詩想的足跡,清代採礦者郁永河依山泊宿的「大旦門」,大膽戰役營長史恆豐「生死存亡之際」的烽火戰灘,大膽戰士沙牧詩句中長滿了野草「沒有名字的小墳」,以及現代詩人鄭愁予〈大膽島童謠〉詩想裡「擎起滿山的待宵花」,還有那座「把燈火山啊點亮」的燈火山。 清康熙三十五年(一六九六)丙子冬,一場大火燒掉了福建榕城(福州)火藥庫的五十萬斤火藥;福建的官員探悉台灣北部生產硫礦,乃請出從淅江前來八閩遊歷的郁永河渡海前往。郁永河在《裨河記遊》書裡的行腳,康熙三十六年正月二十四日,一行人離開榕城南門,行經思嶺、莆陽道、沙溪,二月初二到了廈門,海象不佳 ,等了十來天後,二月十九日,十二艘採礦的船隊終於從廈門港出發,航行二十公里後來到「大旦門」,他們決定依山泊宿大旦門,至二十日清晨才駛離,眼前所見金廈海面「一望蒼茫,淼無涯矣」,船到料羅港時,採礦船隊只剩三艘,從金門橫度黑水溝到澎湖的行前,郁永河記下「千里萬里只藉一帆風耳」。 「大旦門」,就是後來的「大擔」,當今的「大膽」。如果不是郁永河的夜泊,今人誰識「大旦」?從榕城到廈門,從廈門行經大旦再入料羅港的這一道水域,二十公里路,海上多波濤、險阻?郁永河走走停停,十二艘採礦船隊,只留三艘。 「大旦門」,海上更大的凶險,郁永河離去二百五十三年後。 一九四九年國共戰爭、兩岸分離;一九五○年七月二十六日,這裡發生了一場慘烈的戰役,〈金門前哨初傳捷音 犯大膽匪全部殲滅」,一九九○年七月二十八日,國民黨遷台發行的《中央日報》,以頭版頭題,醒目刊載「中央社金門二十七日上午十時電」,「據軍方發表,二十六日晚九時,匪二十九軍一部五百餘人,分乘帆船三十餘艘,在匪岸砲火掩護下,冒大風浪,向我烈嶼第一線的大擔島進犯,並強行登陸。我守軍在風雨中奮勇阻擊,激戰至今晨三時許,犯匪大部就殲,迄發電時,已無匪蹤,戰果正清查中」。 大擔島之役,同年八月十八日的《台灣新生報》,刊出「大膽島忠勇英雄」名榜,排名之首是「指揮卓越的史營長」,他也是電視劇《風雨生信心》、電影《血戰大二膽》裡被飾演的男主角。大二膽戰役六十周年前夕,在兩位金門籍將軍鄭有諒、董龍泉的引路下,我來到新竹市金城一路的巷弄裡,採訪到了史恆豐營長;不再倒敘戰場風雲往事了,他只遞來一份九十自述〈生平事略〉,「綜觀余之一生,生逢亂世,艱難起伏」,「雖在生死存亡之際,我不失君子坦蕩之風,絕不造惡因,自有善果」,讀到這兩段話,我起身向史營長禮敬。 大二膽戰役發生七年後,一九五七年,二十七歲的軍中詩人沙牧來到島上當兵,某天,他坐在一座沒有碑銘的墓塚,呆望著彼岸的山影、風景,那是他的來時路;他立即收回視線,往腳下的無名墓看呀看的,心想裡頭埋葬的,可能是一位老母親的愛子,也可能是一位大膽島之役陣亡的將士,他寫了一首三行一段落,共計五段落的十五行詩,《死不透的歌〉,第一段落「別老是望著那空了的小書房/燕子已快從南方回來/媽媽不要哭」,最後一段落「沒有名字的小墳長滿了野草/雲的棉絮已夠禦寒了/啊 媽媽不要哭」。 大膽島詩人戰士沙牧的〈死不透的歌〉,很淡、很白,卻又讀得教人想落淚,特別是中間那段「砲聲總會停止的/而現在我們必須擁抱戰爭/媽媽不要哭」。 走了一個在大膽島現場寫詩的人,來了一個詩想大膽島的寫詩人。二○○四年,鄭愁予賦詩〈大膽島童謠〉,二十二行,起行是「退後呀 便泊入母親的臂灣,向前喲 就划到老家的外婆橋」,接續的段落是「月昇的時候,讓我們擎起滿山的待宵花/在外婆惦記我們的方向/把燈火山啊點亮」…。 郁永河的船、史恆豐的砲、沙牧的腳、鄭愁予的詩;登上大膽島,「燈火山」已不再,望著「三民主義統一中國」心戰牆,我等著鄭愁予詩裡,夜晚閃亮如燈的待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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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覓母親節的禮物
「對!對!對!」媽一會神,快速答我的話,一口氣疊了三個同樣的字,如漣漪泛開來。這是這些年來,媽因重聽常見的說話習慣。每次跟媽說話,都要吼破喉嚨,好像在對一連的軍隊說話,媽還不見得聽得進去。不過,做兒子的我,仍不氣餒,總要找話跟媽講。我感受到媽越來越老了,重聽也越來越嚴重了,但我們母子的距離並不因此被拉開。但看她回話的口吻,充滿童稚無邪的率真,使我感受到「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的真正意義和樂趣。 母親節又快來扣門了,今年要送媽什麼禮物呢?也許還是老套和一般刻板的做法:康乃馨、蛋糕、享受一頓美食。也許還有更貴重的紅包或禮品。這一切,都是有形的表示,相當具像,也能贏取普天下多數媽媽的歡心。今年,忽然良心發現,媽媽最需要的可能不僅是大家重視的物質滿足。老人家,最需要的是精神的寄託與慰藉了。媽媽,換言之,最需要的是一份精神的禮物。 稍微剖析一下這份精神禮物,主要是讓媽媽安心、滿足和快樂。什麼事情能讓媽媽安心、滿足和快樂?簡單的說:子女健康平安,就能使媽媽安心;子女服務社會貢獻己力,個個有用,就能讓媽媽滿足;子女孝順,常陪媽媽,與媽媽天南地北話家常,還有與媽媽聊聊金門的陳年往事,都能讓媽媽快樂。 說來這份母親節的精神禮物,上哪都買不到,也真不容易獲得。要讓媽媽安心,平日要注意修身養心,生活起居和飲食習慣。要讓媽媽滿足,平日要教養子女,也要在工作崗位上善盡職守。要讓媽媽快樂,就要善體媽媽的心意,除注意老人家晨昏定省,身體安康,更要提升媽媽精神生活的品質。啊!要送給媽媽母親節的精神禮物,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要去實踐,才能獲得的! 對媽,除了感恩,還是感恩。出自內心赤誠的感恩,似乎太抽象、虛渺了。今日起,容我將此份山高地厚的恩情,化成照顧、陪伴、包容與讚賞媽媽的實際行動吧。媽已八十五歲了,看她一路走來,從美女媽媽,活裡活現的,到今日的孱弱身軀與緩慢步履。看著媽,心中對人生興起無限的感慨與無奈,不禁淚濕雙頰。淚水中,有我對媽的不捨與感激,也有我對母子能再相處日子有限而惜福與惜緣。 這些年,遍尋不到母親節真正的禮物,最後,良知告訴我:這禮物,任何地方都買不到。原來,給媽媽最珍貴、最真實的禮物,是發自內心對媽媽無盡的感恩,所激發出平日的點滴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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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公路的迴游詩
想為家鄉的「藍色公路」寫一首詩,我沿著海岸線走,越走越遠,腳印越往後堆疊,路就伸得更前面。一首詩突然躍入翻飛的海浪,和魚兒一起游走了。我追著一首詩,發現一群迴游魚,牠們的魚鰭閃閃發光、鱗片髓著水波節奏跳動著。一首詩對我說,這群迴游魚不久將回到牠們的家鄉,牠們正將視覺、嗅覺、味覺的記憶傳輸到腦中,而牠們的終腦、中腦、間腦、後腦,正忙碌的整合一切訊息,與過去一一對照。在整理一條迴游路線時,每一條迴游魚都散發迷人的光彩,深深吸引充滿好奇心的一首詩,加入牠們梭游的行列。 這群聰明的迴游魚,不久將回到牠們的家鄉,也許牠們會像鮭魚一樣,回到熟悉的水域才願意產卵,孵化一個又一個的夢,繁衍未來。我想為家鄉「藍色公路」寫的一首詩,跟著一群迴游魚,繞經猛虎嶼、大膽、二膽,經過復興嶼、烈嶼羅厝漁港,再返回水頭港。一群迴游魚,伴著一首詩,游過藍色的海域,我感覺牠們發佈迴游命令的腦波,也藏著一首詩,那來自原鄉的靈感,神秘、瑰麗又詭異,正衝激牠們游向從前,搖頭擺尾游回家。 詩意興發的我,心裡有一條風光旖旎的水流,它奔騰、激越又溫柔的呼喚我回家鄉。我想,藝術家心裡都有這麼一條母親河,用心書寫時,藝術家都會變成迴游性魚類,總是沿著一條生命河,回到最初的記憶。我正醞釀書寫的一首「藍色公路」的詩,在尚未定稿時,詩已經先一步躍入海中去旅行,我只好追著它,從海上去看家鄉金門,那是極不一樣的感受,除了特殊海岸地質景觀之外,「前線中的前線、離島中的離島」、「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心戰牆、「島孤人不孤」的石碑,都讓我不由得深思,潛入更深的海去回顧、反思「戰地」的定位。 即將轉型為觀光景點的大膽、二膽島,還有我們藝術家團隊將登島創作的「金門雙碇」燈塔,在歷史洪流中一直堅強的屹立海中,見證、紀錄著兩岸。一條波光閃閃的藍色公路,吸引著成群的迴游魚、也吸引一首詩奔向它,一窺祕境與秘史。所有的迴游魚、還有長翅膀的詩,都不想被一條海中線切割,蔚藍天空裡的雲朵,也不想被一條分隔線阻擋視線。 當我追著一首詩,躍入翻飛的海浪,跟著一群迴游魚暢遊時,我對他們朗讀我的心聲,我說:「我的臍帶永遠與原鄉相連,鮮紅的歌唱永遠與它的血液互通奔流。我捧著私密暗藏的詩的養分,我要去栽種一朵詩的奇花。詩的養分,一直是我心頭的火苗,我小心呵護著,航向我的原鄉,我要用一腔熱血為它寫詩、作畫。那些向雲、向鳥、向星、向月說過的讚美,都可以移植向一條藍色公路。時間慢慢流著,我把詩窗開向藍天、大海,我把航程中的浪花、蝴蝶與海風的歌舞一併帶著,一葉詩帆,因此十分飽滿的航向一座美麗的島─我的原鄉。」 我心裡知道,雄性與雌性迴游魚的後代,也會沿著一條藍色公路跳躍,迴游向我的家鄉、我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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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節說說母親們
在我的心裡是不過母親節的。小時候不懂母親節的意義,長大懂了人已離開家鄉,五月的第二個星期日,我在台北四周歡樂氣氛充滿,母親在遙遠的金門。我不能幫母親過節,我沒有給婆婆母親節,我自認不是偉大母親我也不過母親節。每年的母親節對我來說都是很尷尬的節日,連家人買個蛋糕說慶祝,我都心中有愧。 老大高中學測前的母親節,么兒的學校舉辦母親節親子烤肉活動,我們歡天喜地一大早備好烤肉食品用具準備參加,卻因為一場學測親子溝通爭辯的面紅耳赤、流淚哭鬧而作罷。又一年母親節前夕,老二在學校摔斷了腿,緊急送醫住院手術,明天是母親節再一週就基測大考,我在病房擔一顆複雜的心。 歌詞說天下的母親都是一樣的,偉大的。那些在節日被表揚的母親一定特別偉大,偉大的母親她一定是含辛茹苦的拉拔孩子長大,長大的孩子一定是功成名就,有豐功偉業,她才會榜上有列名的偉大,就像古代的貞節牌坊。其他偉大母親都是平凡的偉大。 女人天生都賦有母性,動物也一樣,母雞帶小雞,袋鼠媽媽,母獅子的溫柔。自古以來單親家庭的比例總是媽媽居多,單親爸爸居少數。男人撐不住三年的家庭事業的壓力、異樣眼光孤獨寂寞要安慰,我的同學這樣解說。 我的外婆家一門三孤寡,百年前外公下南洋,留下老病母親,妻兒七口守荒老家園,接著唯一舅舅英年早逝,又留下年輕妻子和五子女嗷嗷待哺。四十年前舅媽三十二歲與婆婆兩孤寡堅持過日子,上山下海撿番薯開海蚵收紫菜醃珠螺。現在孩子大了獨立了,安安分分的人生,家鄉的老母親是不是也該有座貞節牌坊,並沒有。有的是,小姨媽在金門戰亂時隨軍船遷移來台,因為白色恐怖姨丈半夜消失不明,她一個年輕女人帶五個稚齡兒女,進入工廠四十年如一日的一張全勤表揚獎狀,做見證。 堅貞韌性是母親們的宿命,早年更是。隔壁三落大厝老伯母,在南洋出生沒多久就給了人,隨婆婆落居金門,不識原生父母,連姓氏都不詳,婆婆為她招贅一福州夫婿,生養十個子女家貧有送人有易子,夫婿早走,她一付菜擔子在市場邊擺攤,餵養多口,照顧高齡婆婆,如今八十六歲,守著一廳堂的香火,還需幫忙看顧孫兒。 母親們在貧瘠的島嶼生活是幸亦是不幸,戰地軍人的生活所需讓金門的母親有了生存的依靠,只要認真堅持韌性夠,就有經濟收入撐住家庭。我的母親也是,童年看顧癱床的阿嬤,年輕照顧生病婆婆,老年又陪侍無法行走夫婿。嫁為人婦就一付菜擔子養活一家老小近十口,日日夜夜,歲歲年年不曾休息,孩子大了就學就業,成家立業了,扁擔壓彎了母親,母親老矣,髮蒼蒼視茫茫牙齒動搖。她沒有全勤獎,沒有表揚的獎狀,我們也從沒有對她說過,我愛妳,沒有對她說聲母親節快樂,連在電話中提醒她說今天是母親節,她都很靦腆的無所謂。 今年的母親節我一樣沒有回金門,但是在我們的心中母親節永遠在內心深處過著,我的母親比別人還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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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來託夢
「老爸來向我託夢了!」 清明過後,小叔偷偷跟我說:「他想吃七餅,裡頭要包海蚵。」小叔的聲音極細微,感覺有些心虛。原來今年清明拜拜,他準備了一大鍋七餅餡兒,央孩子去買餅皮,結果隊伍太長作罷,只好供上沒皮兒的七餅。 這會兒自沒有任何理由推諉,小叔全家備餡的備餡,備皮的備皮,恭恭敬敬包好擺上了桌;然後擲筊的擲筊,問訊的問訊,一切順順當當,大夥這才安下了心。 兒子聽到這樣的傳奇故事,直追著問:「是真的嗎?」 所謂信則有、不信則無,夢與夢者之間的微妙連結,非三言兩語說得明白;只能說:關懷是真,追思是真,承擔是真,安心是真。 但小叔真是一個不容易安心的人哪! 清明前夕來訪,我告知今年環保局推出新政策,呼籲民眾將拜拜金紙集中,統一放進環保金爐焚燒,既省事又減少空污。小叔面有難色,「這……這行得通嗎?怎麼知道誰是誰燒的?」我趕緊解釋環保局有配套,可自行寫下寄件人收件人姓名。小叔仍是一臉狐疑,「再看吧!總覺得哪裡不妥……」,說到底還是心有不安。 我思忖小叔的不安大約是擔心祖先收不到錢,如同擔心老爸吃不到七餅一樣。但給老爸七餅容易,送錢卻要付出污染環境的代價,受過高等教育的小叔,一時間倒顯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何嘗不明白燒香或金紙對環境的危害,台灣許多寺廟早就不燒金紙了……」,皈依法鼓山聖嚴法師的小叔喃喃自語。我趁機曉以大義:「是啊,聖嚴法師不是說過,燒冥紙對往生者只是慰靈作用,並沒有真正功德,反而浪費了地球資源,有害環保,為人間帶來災難。陰陽兩界完全不同,陽界的錢觀念在陰界是行不通的;不如多唸佛,讓他們心開意解,放下愁苦怨懟,超生天國。」 小叔陷入了沈思,「為人間帶來災難」是多麼不可承受的重啊!我想起日前聽一位住金城市區的朋友提及,城區人口密集、建物毗連,每逢祭祀或廟會,巷弄間大燒金紙,煙霧瀰漫,久久不散。帶著重金屬的空氣就這麼順著南風往北吹,中正國小首當其衝,我問小叔:「你的孫子不是快唸小學了?」 這句話肯定打動了小叔,他右手托著下巴,兩眼直視雙膝,沈默不語,進入深刻的冥想狀態;凝重的表情彷如羅丹的「沈思者」,對人類表現出無比的愛與疼惜,卻也為矛盾糾葛的情緒內心隱隱作痛。 我開始有些不忍,看著他一念轉一念,念念是煩惱,好想告訴他,其實我們的每一個念頭,都來自腦中的資料庫,一筆資料是一個執著,外境會在這個資料庫裡自動找到連結,連結越多越不得清安。若能謄空資料庫,則「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自然就清清朗朗、當下自在了。 人生在世,誰不嚮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小叔突然站了起來,雙拳緊握,眼神堅毅,看得出來他已掙脫迷霧,痛下決心,告訴自己這一回無論如何,生命肯定要有所不同的。他轉身向我,慷慨激昂地說道:「沒錯!為了後代子孫,金紙是萬萬不能燒了。我決定了,只要我住的這條街上,哪一家先帶頭不燒金紙,我一定立刻響應。」 小叔終於找到了他的安心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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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旅途轉個彎
從小功課算不錯,但小學、國中到高中,從未拿過全校第一名,自認資質有限,所以也不敢強求,會走上新聞這行業,其實真的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 當年唸大學也不免俗選修了廿個教育學分,也曾打算畢業後去教教書,不過,畢業那年考上新聞研究所,當老師的想法就放棄了,一心就嚮往「我要當無冕王」。 高中聯考放榜,我考上政大中文系,夜間部考試放鬆心情去考,放榜後竟然上台大法律系,那時還突發奇想,白天唸政大,晚上唸台大,不就可以拿雙學位?不過後來去教育部詢問,回說學生只能有一個學籍,不能有兩個,一定要二擇一,魚與熊掌不能兼得,也只能作罷。 在那個年代,離島的高中考取國立大學,學雜費全免,只要繳交十八元的學生平安保險費,而唸夜間部就沒有如此優待,必須繳交註冊費和學分費,左思右想,基於家中經濟考量,最後還是選擇日間部唸。 我沒去唸台大法律系,但是後來當記者,卻在司法路線上跑了廿幾年,天天跟法律脫離不了關係,可見冥冥中自有定數。 就是因為一念之間的抉擇,影響到我的後半生,新生要上成功嶺受訓,67年那年夏天,我在成功嶺上,連上有不少僑生,他們都是港澳來的,原來那時政大新聞系聯招收四十人,但額外多收一半僑生,我跟他們同一連,混在一起一個多月,在他們的游說下,我答應他們,一年後轉系到新聞系跟他們當同學。 當時政大轉系要「三八」,也就是國文、英文還有總成績平均都要超過八十分,才有資格轉系,所以大一第一學期就很重要。 不幸地,那一年卻發生一件影響我不小的」新聞事件」-我上報了。 大一時,因我大姐當時在台半工半讀,她白天上班,晚上唸智光商職,為了省錢,所以我們就在中和南勢角附近的景新街租了一間套房一起住,也好互相照顧。屋主是一位軍職退下來的倪姓二房東,他離婚帶了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平日開計程車維生,經濟環境並不好,所以才把其中一個房間租給我們貼補家用。 原本大家也相處得不錯,各過各的生活,互不牽拖,但是那年農曆年快到,我因每天通學要換兩班車,有意搬到學校宿舍住,所以跟我姐商量,過完年就不租了要搬家;房東說要搬家可以,房租要繳完一整年,我們那時跟他分租也沒簽約,心想住多久就付多久房租,那肯多付近半年房租,就這樣跟房東吵起來。 那天房東喝了點酒,吵完後我們回房間,他跑到廚房拿了一把菜刀要恐嚇我們,我一見就跟他搶菜刀,結果菜刀的刀刃把我右手的虎口割了一道三、四公分左右的傷口,血流如注,後來趕去中和的醫院急救,縫了七、八針,當時也沒有檢查,事後才發現縫合處長了一個神經結,原來食指一側有條神經斷了沒有縫合,也讓這一後遺症,迄今還會不時隱隱作痛。 我們後來有去派出所報案,但奇的是,第二天竟然出現在社會新聞版中,雖然不大,但是學校教官看到了還來關心,只是記者報導的跟事實有很多出入,後來才知道,那是跑派出所的社會記者抄抄筆錄,自己再加油添醋寫出來的,根本沒有採訪當事人,這是我第一次上報的經驗。 因為手受傷,影響到期末考,我怕會影響成績,所以還特地跟我的大一英文課祝姓老教授打聲招呼,希望他高抬貴手,孰知這位老教授還勸我不要轉,他說:「中文是明日歷史,新聞是明日黃花,幹麼捨歷史就黃花?」結果不打招呼還好,打了招呼成績出來是79分(最氣的是一下英文成績竟然92分),因為與轉系標準不合,也打壞了我的轉系計畫。 因為計畫受阻,為了一圓記者夢,我開始選修新聞系的課程,像新聞編輯、新聞英語等,同時加入政大攝影社,利用大一暑期上大雪山打工賺的錢,請香港同學從香港買了生平第一個單眼相機,展開了我殊途同歸的學生記者生涯。 大四畢業那年,除了考預官,另一個就是考研究所,我選了新聞研究所當唯一目標,那時除了政大有新研所,輔大當年剛開辦第一年的大傳所,另外就文化政研所有新聞組,我只報考了政大,放榜後僥倖高中第九名;當年十五位同學當中,有來自台大外文、中文、社會、心理、法律、化學;師大社教、輔大哲學;其他包括政大中文一位我學姐,政大新聞系一位,政治系一位,文化新聞系一位,來自八、九個不同領域的同學,曾任教育部長的鄭瑞城教授是我們研一的導師。 研二時,要我們學做專題報導,當時找了一位報社的副總編輯當指導,我選了一個停車場的專題,當時政府開始蓋立體停車場,但因要收費,沒有人願意停,路邊又取締不嚴,以致像峨嵋街停車場變成蚊子館,我那時還採訪了當時是交大管理運輸研究所,現任經濟部長的張家祝,他給了我不少啟發意見,而後來全班提的專題中,只有我那一篇被推薦到聯合月刊雜誌登出來,那時我已經在服兵役了,而這一篇作品,也成為我76年進入中國時報的有力自我推銷作品。 另外,服兵役前的空檔,有一天接到「世界地理雜誌」一位主編來電,當時知名考古學者董作賓之子董敏(知名攝影師),應軍方之邀來金門拍攝了大量的戰地照片,他們希望有人來寫文字報導,當時還是戒嚴時期,金門分屬戰地,管制很嚴格,雜誌社希望能找到土生土長的金門人,可以深度去介紹金門,這也是我的第一篇報導文學作品,作品刊出來時,我正在板橋積穗管理學院受訓,當時的教育排長看到對我大為禮遇,也是當兵額外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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枇杷行
三個金門高中同學為續前緣,五年前在台中新社租地種枇杷,現在第一次開放採果賣,歡迎同學來聚聚。陳宗錠、陳清泉、謝光霓三位農場主人在網路上如此公告著,而我們這一群也是半百年歲的金沙國中同學們早就在年初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約好在清明節後繼續踏青春遊,一車人蜿蜒爬上了枇杷果園,預約午後的浪漫,說是效仿白居易琵琶行。 山上陽光揮灑,熱烈的歡迎,我們抬手致敬,帽子布鞋長袖衣一副愚夫愚婦樣,為了與同學相見歡有茶有花有情誼,半採枇杷半玩樂,徜徉農場。不大的農場夠我們驚喜連連,每棵約人高的枇杷樹,掛上數個紙袋,從玻璃紙縫或小洞內可窺視一串串將熟或熟透或早夭的嫩黃枇杷,同學說盡量吃,嚐鮮探滋味試甜度,請不吝指教。 我們踩在仍有雜草、不平坦的土地上,一畦畦的枇杷,不知從何下手,園主說這個品種還在專利中,名為「金鑲白玉或台農一號枇杷」品種所有權屬於施昭彰博士,目前市場幾乎買不到,它的特質是黃皮白肉多汁…耳邊話聲斷斷續續,我們拆開套袋,溫柔的拿出一串金鑲白玉,剝開水嫩嫩外皮,送進口中,若要說感覺,別於市場販賣的大黃枇杷。這枇杷非大戶人家,也不屈於小家碧玉,顆顆吸足中部陽光,飽含清明節雨的水分,輕甜清香掐指軟嫩,小心!小心!同學趕緊阻止,枇杷嬌嫩不能褻玩,要溫柔相待,纖纖指往接枝提上,剪刀喀嚓,套袋回收下一季再用。 陽光下,我們忙亂熱烈的在枇杷樹間迴旋,偷窺,採擷,擇優的或現場吃或帶回家分享。因為園主人各有正職,農場工作都利用假日休憩時光,玩票性也是山林愛好,文人農夫在塵囂職場壓力下,貪婪回歸田園生活,不善理財生意,真是草盛豆苗稀,枇杷被隨意的照顧,荒廢太多,大部分是次級品,這枇杷只堪憐不適合上市場拋頭露面。「做枇杷膏」園主之一清泉同學,正業是食品研究員。「去年我們開放同學來玩,鼓勵親子免費採吃枇杷,但是要有付出,幫忙工作,鋤草、 套袋、採收…」還在沙鹿國中當體育老師的光霓同學,一副玩世不恭。他指著田邊二棵野桑葚,摘下毛毛蟲樣的粉紅果實說,嚐看看,我嚥了下口水,不是熟透的紫紅肯定很酸,但是卻一點也不,清嫩的果實是鮮甜的,第一次遇見毛毛蟲品種,不是兒時的野草莓野桑葚呢。我們說再找一塊地,就種著吧,讓同學情誼發酵的空間擴大。 農場邊搭著一間工寮,宗錠同學就住在裡面,適意的享受農田生活,真好,採擷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啊!我們一群同學擠在工寮內閒聊,工作桌堆滿一籃籃帶分類的黃色枇杷,大顆小顆落著。驚見二盆黃色文心蘭就站在雜亂的一旁冷落,小小的黃花,一副楚楚可憐樣。同學說誰有空就帶回家嬌養吧,這裡已經分身乏術了。也是,這山上農場處處是綠色山野,靈芝鮮菇寮,花草樹木成凡間精靈,自由自在。 黃昏了,山上仍溫潤祥和,驕陽稍緩風就涼了,吃喝玩樂近尾聲,我們收拾行囊,裝滿濃濃情誼,為這次枇杷行,聲聲慢慢隱入紅塵,鄉愁漸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