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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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歸(上)
連日細雨霏霏,秋意正濃,簡樸日式木屋,遍植桂竹,雖無層林紅遍的北國秋景,但隨著竹葉落曳於隨意擺放的嶙峋太湖石上,益增無限詩意;看得出此間主人雅致簡約的風格。重耳不禁讚道: 「西風乍起黃葉飄,日夕疏林杪,零落憑誰弔!好一個竹傍之石宜瘦;這家主人真是雅人!」 「花事匆匆,黃影迢迢;可惜少了梅邊之石宜古的畫面!」珮如接著說,轉頭對重耳笑了一下。 「真不愧是成大中文系高材生!」重耳轉過頭笑應著,同時把傘往她身上靠去;擋住雨絲飄到她身上。 「那早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終究比不上老師你悲憫蒼生;琴心劍膽!」這時兩人已走到屋前,一塊開扠青籃色垂帘上四個大字:「悲歡歲月」! 重耳再度嘆道:「悲歡歲月;好一個別緻的店名!沒想到在第五市場鬧區旁竟有此幽境!」 「所以我們水利署同事,尤其是興大師生都常來此聚餐或喝下午茶。」 兩人在玄關收傘脫下鞋後,CD幽微蕩人的音律立即流洩心坎裡,重耳脫口:「清柔婉折,不想在此能聆聽到昆曲。」 「那要感謝魏良輔,替我們中國人留下這被聯合國指定的口述遺產:水磨調!」珮如笑著回應。 「音樂之感人不分時空;多年前聆聽凱薩林、杰尼(Kathenine Journey)演唱英格蘭古老民謠──史卡博市集(scarbough fair),那種媲美我國楚辭的天籟,每每令我思之低迴不已!」重耳補充道。 一進室內,窗明几淨的幾坪空間,古典雅致,錯落幾張明式桌椅,牆角倚窗紅木花架上各置一盒桂花,花盆是一式回青白瓷螭龍紋的方盆,盆裡舖了冷杉屑,滿室淡淡冷香,一壁粉牆上高懸一幅昆曲牡丹亭「皂羅袍」的漢隸中堂: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緊靠中堂下方紫檀几案,則陳列了一些主人收集的古董字畫。其中一個漢玉鯉魚筆架,一塊文華閣珍藏的古硯,一部線裝「通鑑紀事本末」,一隻饕餮紋三腳鼎古銅香爐特別醒目。而斜角折牆上則掛著一幅草書條軸,錄的是曹操的「短歌行」。 或許時間還早,加上雨天,所以還不見其他客人。一位女侍引領他們靠窗座位坐下。 「妳較熟,妳來點!」重耳待珮如坐定後說道。 「好!先來壺桂花茶,對了,請問你們的養生醋是雙十路醋王之家的?還是徐蘭香的醋?」珮如邊點邊問女侍。 「醋王之家的!」 「那再來一壺養生醋,餐點待會再點。」女侍應聲退下。 望著珮如一身滾紅粉白杭綢唐裝,再看自己一身今早剛在第五市場買來的藏紅唐裝,那還真是絕配。記得昨夜在路上,接到珮如電話,興奮的語氣宛如小孩: 「老師,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在第五市場看到適合你的唐裝,你明天早一點來,我帶你去買!」 「老師;那我們現就開始討論吧!」看著重耳不語,珮如從公文包拿出一疊文稿。 「真難為妳了,校對本就是件苦差事,再加上我文稿又太冗雜;不過所謂閑同才女量身世,懶與時賢論短長,不亦樂乎!」重耳向珮如致意著。 「老師您客氣了;其實我才佩服老師,在選舉、管委會、家變三件事變交相煎熬下,竟還能教書寫作,且一寫就是三十多萬字。反觀我,沒盡什麼心,因下班後就想休息,所以先請諒解!」珮如委婉說著。這時女侍已將飲料端上,並在桌上放了一枝桂花。 「沒關係,主要是希望妳幫我客觀刪改!」重耳幫珮如倒了杯茶後,再自己倒了一杯。 「基本上,我不敢動什麼。只把其中我認為較特殊的拿出來與老師討論。」珮如啜了一口茶後,抽出其中一篇: 「先談這篇『我當然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理真論切,彰顯了老師踵效稼軒之壯志;但此時此刻這種文章……」珮如意有所思地說著。 「寫這篇文章時的心情是很難過的,想到今日執政當局處心積慮去中國化,但我們看看台灣各種事物,從古典到現代,都與中國的歷史文化息息相關,那濃郁的中國感情,讓人想起余光中曾說過的論斷:文化上的台獨是不可能的!」 「這道理識者都知,且舉上個月應美國素友會(Psi Sorests)之邀,在其成立八十週年慶典演唱的殷正洋為例,他來自天天要去中國化的台灣,也得過台灣新聞局的金曲、金鐘獎,但殷所演唱的卻是中國詩詞的優美曲子,所以說兩岸關係正如釵鳳裡所說的:山盟雖在,錦書難託;剪不斷,理還亂,老師就不必為政客的短見而傷神!」珮如回應道,望了重耳一眼: 「但這種文章,有誰會看呢?整篇刪掉吧……」珮如委婉勸道。 「正人心,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春秋大義,豈能與世同流!」不待珮如說完,重耳凜然說著。 珮如看了一下重耳,沉默一下,搖搖頭將文稿遞給重耳:「老師就是這種硬脾氣……,那刪減呢?」 重耳點點頭默默接過文稿。 半晌,珮如又拿出一份文稿:「還有這篇『變天九日記』很有歷史意義,但太冗長了,我刪除為三日記,老師你看一看如何?」珮如拿了幾張紙巾給灑到茶水的重耳後,將文稿交給重耳,又說道: 「我本來要整篇刪除;後來一想,在此鎖國大環境下,難得有此種文章,更具有百年政黨被換下來的歷史意義,所以就簡約為三日記!」 「想到今日中華民國處境,直如『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也罷,這兩篇都照妳意思,三日記?怎麼刪的。」重耳有感地接過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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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親呀!小心受騙
「叩、叩、叩,匡;叩、叩、叩,匡……」三更了,更板伴著銅鑼聲迴盪在暗巷中;冬夜寒風,巡更繞城的老叟哆嗦著:「天乾物燥,小心火燭!」「緊閉門戶,小心失竊。」古裝片中的場景,令人動容。物換星移,滄海桑田;往者已矣,來者可追?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騙子橫行,小心上當。 騙,有大騙、小騙。大騙是「竊國者侯」,小騙是「竊鉤者誅」。我們只是小人物,沒有本事去竊國,所以做不了總統或黨主席。但是可以竊鉤嗎?騙到手後,該如何善後呢?又如果失手呢?是被人狠狠地揍一頓或去蹲苦?呢?全家的面子還要嗎?想一想,你有本事騙人嗎?騙得過嗎?如果自認沒有這種特殊本事,那只好乖乖地安份守己吧。 「騙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時下的騙術千百種,推陳出新天天變,讓你防不勝防。所以,鄉親呀!小心受騙。否則人財兩失,到頭來悔恨不及,可就要苦一輩子。 要如何防呢?現在科技發達,資訊豐沛,傳媒四起,任何訊息都可在電視或網路上收看到,但是這些媒材只適用於會自動搜尋資訊者;如果是無暇收看或不看新聞者,或是年長者或是不會使用電腦者,他可能就是受騙者,尤其是孤苦的老人或貧困人家,每每看到他們因不洞悉騙術的高明而被騙後的淒苦樣,就恨不得手?騙徒以消氣。 想起兒時,民國40至60年間,金門封閉,訊息難通,但是政令宣導完整,家家戶戶老老少少,都知道政府要百姓做什麼,大家也都能做到,嚴格說來,比科技發達的今日更有效果。奇怪了,如何做到?很簡單,當時金門?個村里公所,?個月最少有一次夜間的村里民大會,每戶家長或成年男女,最少要出席一人;而正副村里長、幹事或上級指導員都會把政令詳實的轉述讓全民了解。平時有任何事情更要鄰長到每戶去傳遞說明,因此,連七老八十的阿嬤都知道有什麼事,雖然是戰地政務軍事管制,但是保密防諜人人有責,那時誰敢騙人。我並非認同管制,可是全民清楚好事壞事,現在的阿嬤比耳背更寡聞,當然好騙。 去年返鄉,耳聞本地某村落、某國中,有鄰居、有同事屢有倒會數千萬,大家都是數十年的親友同事,?家會腳幾十、幾百萬元就此付之東流,怎麼辦?哭死了也無法辦,他只要敢狠下心一走了之,你能捨命追到天涯嗎?這是拿錢給人要謹慎,誰叫你乖乖地雙手捧上? 近日又見報載本地同一國中,接受「好心台商」捐贈未上市的「水餃股票」數億元,名為「校務發展基金」,並開出「感謝函」以便抵稅,結果遭偵辦成「假捐贈,真逃稅」,該校無奈苦嘆:「肉沒吃到,還被火燙到。」這是拿人錢更要謹慎,誰叫你要雙手去接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你難道不會想,對方又不是校友?又非親非故?金額又是數億元,那有這麼好康的事?他怎麼會如此大方?數億元都可以把整個學校買下,他又不是世界有名的科技大老闆,不像台大、交大名校的傑出校友一捐數十億元,一個小小的國中,如何有此能奈?受騙上當後悔莫及,怎麼辦?哭死了也無法辦,如果到時要法辦,誰都沒辦法。 君不見現在詐騙集團有多囂張,各種騙術都用電話追到你家,把你的底細全翻光光,他卻躲在百里外等你?錢去。記住一個原則,「三不:不貪、不怕、不急。」如果一聽就判定是詐騙電話,馬上掛掉最省事,少惹麻煩。 金門鄉親多純樸,雖是美譽,但卻也是缺點,因為見聞薄弱,容易受騙。因此,要多與外界交流,引進外來智慧,以增廣知識;不要老死孤島,坐井觀天,自以為是蛙王而不知尚有牛蛙虎視眈眈在旁。 騙術奇譚影片精,笑鬧過後一身輕,真實生活靠腦筋,金銀財寶要抱緊。鄉親,鄉親,小心!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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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的巷弄風景和防禦秘密
去年十一月間邀請恩師金榮華教授來金,帶著他走進沙美老街,隨意介紹說我們地方人稱這裡叫八卦街,敏銳的老師立即問了:「為什麼叫八卦街?八卦是形象的指稱,還是意象的名稱?喔,是六角形?那是仿八卦的樣子建嗎?是的話為什麼這麼建?八卦街逛起來不容易迷路嗎?」我頓時語塞。更好的問題又來了:「記得妳說過金門哪個鎮的街道或巷子整個區合起來叫蜘蛛穴,是不是也是近似八卦形的?這裡的八卦跟那裡的蜘蛛和街市城鎮有關係沒有?」我簡直要冒汗了。 我不是沙美人,一時答不出「八卦」問題似乎情有可原,但帶著客人來逛過幾趟,誰也沒問過這些問題,我也沒想過,問題意識很薄弱。後浦城的蜘蛛穴是我好愛的傳說,坐在蜘蛛穴位中的奎閣在眾巷環抱中顯得更加神秘而美麗,但為什麼這巷子們要長成這樣令人迷惑的曲折交錯?自小習慣迷路卻也沒問過。 玩心甚重的七十幾歲老師並不安份的隨我走外沿街道,不怕迷路的他見著小巷就走,眼看著注定迷路,索性讓老師帶著看這街究竟啥個八卦樣。經過一道隘門,老師停著不動,我指著街頭巷尾的隘門說,過去有海盜來時,把過道上的隘門關上,就是一道道的防守關卡。老師點頭不語。 老師閱讀式的觀察地形地勢的樣子,我感覺像是陪著一位莫測高深的風水師。 午後的街道四下無人,我探看著門戶不嚴的人家,想找個鄉親來對話順便問怎麼出八卦街。喜歡親近地方風土的老師,即使不懂該地方言,在地方人的方言對話中,也能聽出風土人情的興味。他有一回受文化局邀約來演講,受到文化局和地方人士的接待後,跟我說:「你們這地方的人情敦厚和性情涵養跟你們的民間故事反映的民情氣質很一致。涵養和知識無關,這是你們的風情。」我喜歡做這地方風景裡的人。 一個阿伯走近我們面前,看來他觀察我們有一會了,指著一條我們沒注意的巷子說:「我帶你們去走。」我想著再帶老師去別處走走,客氣的說要走了,阿伯說:「哎,來吧,沒我帶你們走不出去。」約略聽懂的老師呵呵笑起來,說:「是啊,妳不讓他帶是走不出去的。」 落地紅磚蓋住了窄巷階梯,阿伯說這狹巷裡的紅磚樓曾有中藥鋪、南北貨行、糖果店等;再轉進一條門低屋矮的巷子,指著一間間舊式而樸實的老店舖說這以前是做粿的、做麵的、醃豆豉、賣豆漿豆腐的……,「啊!真熱鬧!」我簡直看到了生氣蓬勃的街景。阿伯說:「當然是熱鬧,那年節時是整街路擠得走不騰動。」 轉過一個個巷口,老師在每個隘門口略停看看出入位置,動作輕微到近似不經意,仍讓細心的阿伯看出了意思,再一轉,進了一條黑洞洞的狹巷,出來是萬安堂的廣場,回頭指著蓋在巷道上不易被注意的閣樓,說:「這是鎗樓。賊若來,門關上,我們人躲在上面開鎗。」老師拍額稱讚,我看得下巴懸空。 車停在洋樓旁一排老房子門前的埕邊上,我指著門邊的狗洞好玩的對老師說:「看看,這是狗洞。一有外客或陌生人靠近,狗就一串的從這洞口竄出來,主人門都不必開,聽狗吠聲就知道大約是多生熟的人來了。」老師說:「阿呀!這就是了,隘門、鎗樓和狗洞,金門這鄉村鎮的防禦系統不就出來了。人沒進門狗先通報了;外賊一進八卦街先迷路了,你們自己人一下走出來;關上兩道門就是一個牢,你抓住賊了。賊要出門進門還得過你鎗口這一關。呵呵!」老師說得像個卡通故事,我聽得像個孫子。 老師給我個金門村鎮防禦系統的研究課題,我從老師的觀察中看清海盜與金門聚落、空間、建築等等與我關注的金門民間日常生活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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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子灣的詩人
今年重陽節是詩人余光中教授的八十高壽,中山大學文學院為詩人出版了詩歌論文集,作為賀禮。余先生可能是中山大學目前最受尊重、最高齡的講座教授,全文學院也只有他一位講座。在中山大學,贏得這項榮譽並不容易,需有院士級或教育部講座的水準,再經過嚴格審查方可。余先生在校內備受禮遇,仿國外大學諾貝爾獎得主,有自己專用的停車位,每週僅需授課四小時,且沒有退休年齡的限制。 我在大學時代就是余光中的讀者,他的詩和散文都讓人驚豔,眾所皆知,但他翻譯文筆的流暢和評論的犀利深刻,其實成就不在前者之下,此外,演講也是詩人的一絕。二○○四年我擔任中文系主任,邀請在外文系任教的詩人為中文系同學講詩,余先生口才一流,尤其朗誦中外詩歌時音調鏗鏘,英文流利優美,悅耳極了。早年余先生在香港大學中文系任教,八十年代他定居高雄,出任中山大學文學院長,也和鍾玲教授在中文系合授一門現代文學課程,師生一人講詩,一人講小說,極受學生歡迎,直到十年前才停開。 我的老師周策縱和余先生是舊識,余先生才高八斗,但私下對周教授的學識甚表佩服,而周老師亦欣賞余先生在新詩上的成就。因此,一九九二年我回國到中山大學服務,周老師特別要我問候詩人。我生性不擅社交,余先生望重一時,沒敢造次,然而師命難違,正好詩人的次女余幼珊也在外文系教書,研究室就在我隔壁,權便寫了一封信轉達周師問候之意,請他女兒轉交,不想因此和幼珊成了好朋友。回想大學時代讀余先生寫四個女兒的文章〈四個假想敵〉,幽默深情,頗為感動,不想文中主角突到眼前來。幼珊近年來禮佛靈修,精神生活豐富,我則渾沌迷惑,只能心嚮往之。 余先生講課,生動有趣,連鄰近校園的壽山獼猴都來聽課。這當然是笑話,因緣有一次在餐會上,余先生談到獼猴為患,每每搶食學生的早餐便當,有次上課中,猴子竟自推門進來,大剌剌坐在課椅上,眾女生無不花容失色,只有余先生不慌不忙,作獅子吼,那猴崽才夾著尾巴跳出教室。我們打趣,說是猴子來聽詩人談詩了。 其實余先生是冷面笑匠,和他吃飯,最快樂的是聽他講笑話,有次他說了這麼個英文笑話:一位記者分別問歐洲人、美國人、和蘇聯人同樣問題:What is your personal opinion about the starvation of other countries?(你對其它國家飢餓問題有何看法?)歐洲人回答:What do you mean by starvation?(飢餓是什麼意思?)美國人回答:What do you mean by other countries? 蘇聯人回答:What do you mean by personal opinion?(什麼是個人意見?)這個笑話的幽默在點出了歐洲人飽漢不知餓漢飢之無知,美國人無視其它國家存在之自大及蘇聯共黨政權統治下人民之不自由。看,詩人不僅可以悲歌,也可以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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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金門人的反抗聲音(下)
〈我的家鄉是戰地〉:我的家鄉是戰地/很少人真正了解/她是什麼樣的一片土地/當我還在母親懷裡/它就是戰地/如今她依舊是戰地/聽呵!金馬戰地,我們的鄉親,曾在這片土地忍受過多少砲擊/看呵!我們的鄉親,曾在這片土地忍受過多少禁忌/望著哪,潮落潮起,兵來兵往/同樣是中華兒女,生長在中華土地/為什麼,我的家鄉是戰地。 這是楊樹清為了「八二三大遊行」,號召鄉人走上台北街頭所做的主題曲〈我的家鄉是戰地〉,金門的苦金門的難,從中可以得知。楊樹清並寫下〈黑貓島鄉〉,引述金門王的不幸遭遇,作為見證。楊樹清回憶說,金門王在〈我的家鄉是戰地〉的歌聲中談起已匆匆立法通過的《國軍軍事勤務致人民傷亡損害補償條例》,「一個基數二十萬元,死亡最高補償一百五十萬元,相較於台灣的『二二八』,真是天壤之別。」兩則痛苦歷史,卻兩島有別,楊樹清又提到,「浯島人正陷入台灣族群中『芋仔和番薯』更難解套的政治情結迷思中。島國台灣把『芋仔』視做『外省人』、『番薯』視做『本省人』。浯島人呢?究竟是台灣人眼中的『芋仔』或『番薯』?」。 楊樹清代金門人說出後殖民潮流下,金門人無家可歸的困境。他在〈月光海峽〉提到二○○三年中秋參加金門、福建「兩岸海中會」,在月光的領航下,從金門水頭港出發,前往金廈海峽。他比較了兩岸小三通之後,金門到台北、金門到廈門的距離:「小三通」以後,金、廈航道重開,坐船到廈門,好比桃園坐車到台北,抽完三支菸就到站了。每周二、五的定期航班人潮裡,也多出了廈門新娘抱著娃兒回娘家的畫面。娃兒宏亮的哭聲。金、廈聯姻代表作;或許吧,他們不會是新台灣人,他們將會是不折不扣的金廈人。 楊樹清先把金門、廈門比做一個國境之內的台北跟桃園,再寫金、廈聯姻,最後表達台灣人不要金門人,金門人不妨回歸金門昔時的歷史傳統,再做「金廈人」。其中,最怵目驚心的,當然是「他們不會是新台灣人」。楊樹清的不平來自台灣對金門的不公不義對待,既為棄兒,當然得重造身世了。台灣島汲汲重造身世,金門島也汲汲尋覓別的可能,但驗證楊樹清所言,金門卻是在台灣步步進逼之後,不得已的尋覓了。 林媽肴在〈穿越鐵蒺藜與軌條砦〉得獎感言寫道:在戰爭與人文交疊的謎樣島嶼裡,是還原歷史真相的時候了。金門,能不能躲過「踏腳石」的宿命?他質疑當局,懷疑造成今日金門的合理性,黃珍珍跟趙惠芬呼應這個說法,認為金門務必「自立自強」,才能擺脫「踏腳石」的宿命,黃珍珍寫到:時代的巨輪在不斷前進,我們當然也不能自封開倒車……當然,一切建設除了仰賴政府的大力支持外,最重要的是「金門人當自強」,「做自己的主人」。趙惠芬在知悉金馬撤軍,感悟地說,「自覺到自立自強的重要性,靠人人倒,靠山山崩。」 金門作為反共的前哨、踏板,是否實踐這些歷史任務後,當前哨不再是前哨、踏板不再是踏板,金門就成為一座遺忘之島呢?從洪春柳、林媽肴的提問跟黃珍珍、趙惠芬重申「金門要做自己的主人」,當見他們的不平跟焦慮。歐陽柏燕也檢討金門的前景:當一座島嶼已確立自己的主體性,他已不需要再以孤絕或孤獨的「離」島的身分或心態來看待自己了……當我看見澎湖、馬祖、烏坵、蘭嶼、琉球、綠島等各離島仍必須召開共同會議,以便「離島連線」,我不由得一陣複雜的情緒襲來,在噓唏之後也只能接受:我們是由邊陲在看天下,包括探討面臨的島嶼困境和處境問題。然而要改變別人看待我們的眼光,唯有先要求自己脫胎換骨、變成一個更優質的新的自己。 張國治兩首新詩,「鐵絲網枯守幽林/軌條砦平息於疲憊的海岸/柔美的沙灘一如床/可我的心為何仍被封鎖,一樣糾纏……兩岸角力之後/為何扯不平你滄桑的皺紋?/你已非戰區/為什麼落日還要把記憶染紅?」,「新春後,砧板的金門/拒絕隱喻,走向明喻/連一輪落日也無須修飾」。第一首寫戰爭歷史跟命運糾纏,第二首寫明金門作為一個砧板,一種工具性的悲哀。 再看蔡振念的控訴,「從昨日三民主義模範縣/到今天金馬小三通/家鄉被政治輪暴之後/無言地舔舐語言的傷口」。 洪春柳、林媽肴、黃珍珍、趙惠芬、楊樹清、歐陽柏燕、張國治、蔡振念等,都表達金門在後殖民論述,被邊緣化的焦慮跟質疑。 最後再看金門縣長李炷烽悲切的陳述,「金門是我們安身立命之所在,過去以犧牲民主和自由的代價,擔負了台澎經建發展的屏障,換來的卻是權益被漠視,生存與發展操之於人」,李炷烽又說,「金門的明天,掌握在金門人的手中」。 台灣國族論者建國未成,卻先導致境內分裂論調,李炷烽已代金門人對當局投下不信任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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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佛經驗
──「2008佛光山金蓮淨苑生命教育兒童冬令營」感言 筆者加入國際佛光會,就馬上赴日本本栖寺,參加國際金剛會議,是我學佛後,所參加的一次盛大國際性佛教會議,而且一下子被指定與覺培法師共同擔任,星雲大師主題講演:「發心與發展」分組研討的主持人,給剛入佛門的我很大的壓力,相對的也加速我對佛教的瞭解。後又膺選上國際佛光會金門協會會長,為了培養佛學的素養,只好下恆心每天讀人間福報、讀佛光教科書或佛光叢書,每天收視人間衛視,上電視佛學院各種課程,經常收聽法音梵唄、每週參加共修法會,唸經、唸佛,如此勤加多聞薰習,就是希望能快快進入學佛的狀況。 說誠實言,到如今我對學佛還是感到蠻困難的,然而學佛就是一種修行,因此我發「懺悔此身多業障」的慚愧心來學佛;發「佛法難聞今已聞」的希望心去學佛;更發「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待何生度此身」的精進心學佛,我要竭盡心力來學佛,克服心理、生理的各種障礙,絕不能退縮。 前些日子佛光山金蓮淨苑、輔英科技大學香海社與國際佛光會金門協會,舉辦「2008生命教育兒童冬令營」,近百位小學生參加,為期二天。由金蓮淨苑住持依輝法師主持:「早課、宣讀祈願文、禪修」,妙晟法師主講:「佛門禮儀」、金門協會楊清國督導主講:「佛門故事」,小隊輔講解示範:「齋堂(過堂)儀規」、與陪同觀賞《小沙彌歡喜看人間──生命教育》討論等課程。讓筆者想起參加教師佛學研習營的效能,如此可以從基本上的觀念與修持,踏實地開始學佛,就像兒童從小就參加學佛活動,踏實地開始學佛,對改變生活作為和思想模式,一定有不可思議的成效。生命的健全,應包括身體、心理、靈性三方面的健康。大英百科全書詮釋:「健康是個人長期因應環境的要求,顯出生理的、心理的、社會、文化的,以及心靈的四方面效能,而維持個人完善的安適狀態」。 回憶當時佛學研習營的課程安排地很充實妥當,對初學者幫助多多。早課讓我們共同課誦「勸發菩提心文」,要激發我們學佛的願力:「未發者今發,已發者增長,……勿畏難而退卻,勿以根淺而自鄙無分,譬如種樹,種久則根淺而日深,又如磨刀,磨久則刀鈍而成利」,多麼地懇切勸導。過堂,更富教育涵意,除用餐規矩禮儀外,還要莊嚴地唱誦,「供養咒」、「結齋偈」,要求我們先吃三口白飯,默唸「願除一切厄」、「願行一切善」、「願度一切眾生」。目的希望我們感恩惜福:「思量饑寒苦,飯暖便是福,思量疾病苦,健康便是福。」 課程講師,更是一時之選,聞名宗教界的名師:永悅法師講「經典與人生」,她說,佛教與其他宗教最大的不同,在佛教講「緣起法」。<楞嚴經疏>云:「聖教自淺至深,說一切法,不出因緣二字」;<佛經>云:「一切法因緣生」。就是說一切事透過因緣和合,才有一切現象的發生。一粒種子撒在泥土裡,必須施料、澆水,以及有充分的空氣、陽光、才能長成一棵大樹。誠如依輝法師所說的,現在在兒童身上播菩提種子,將來在他們的生命田園,自然會有開花結果的作用。 慧僧法師在「正信的佛教」也說:「種什麼因,得什麼果」,這是宇宙間萬有生滅演化的普通法則,宇宙間萬事萬物都是仗「因」,託「緣」,才有「果」的生起,而此「果」又成為「因」,待「緣」集又生他「果」,如是輾轉相攝,乃成森羅萬象。所以人生的禍福、窮通都是自身的業力所感,所謂「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未來果,今生作者是」。 永富法師的「學佛與行佛」,告訴我們學佛當學習佛陀的人格、行儀,以智慧實踐成就完整地人格;行佛就是要從世間當下生活去驗證佛法,體証悟道。 慈容法師講「人間佛教的實踐」說:「愚痴生瞋恚,皆因理不通;休添心上火,只當耳邊風。」「思量事累苦,閒看便是褔;思量死來苦,活著便是褔」。 慈惠法師講「佛陀教育法」時,勉勵我們要發揚佛陀覺人救世的精神,要把寺廟學校化,讓它成為當地社區教育文化的中心、推廣佛陀教育,為大眾服務,廣植褔田,來成就菩薩道。佛教雖是一種宗教信仰,但也可以把它當學術來加以研究。 妙悅法師的「學佛行儀」要求我們要正身、安心,行解並重。要「行如風、立如松、坐如鐘、臥如弓」的威儀。其他的課程還有永嚴法師的「佛教音樂」、慧覺法師的「觀心自在(禪坐)」以及「佛像藝術」,也告訴了我們佛教的藝術美與禪修的利益與功德。 佛光山的確是一處學佛進修的好去處,走在悠悠的人生路上,想從此岸到達般若彼岸,必然要面對諸多的考驗,所以我們應把握當下隨緣學習、隨緣發展、隨緣歡喜、隨緣精進,珍惜短暫的寶貴人生,開創更有價值的人生。有首偈語這樣說:「不求名利不求榮,這麼隨緣度此身」。 最後感謝輔英科技大學學務長盧力華教授、教官葉金麟所率的香海社小隊,辛苦地為我們辦活動,以及金城鎮鎮長蔡輝詩、金城鎮代表會主席陳天成等長官的蒞臨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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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班小校的教育方向
中華民國憲法第21條規定:「人民有受國民教育之權利與義務。」,因此所謂的義務教育,本質上是一種憲法上的受益權,人民得以此權利請求國家給予保障,提供教育學習機會;憲法第158條又規定:「教育文化,應發展國民之民族精神,自治精神,國民道德,健全體格與科學及生活智能。」,準此國民教育法第一條就明白寫下:「國民教育依中華民國憲法第158條之規定,以養成德、智、體、群、美五育均衡發展之健全國民為宗旨 。」因此辦教育實在難以從經濟的角度來設限。 教育部在過去六年裁併了一百三十一所學生數少于一百人的小型學校,這自然引發了小校存廢的議題,金門獨立於此風波之外,因為以金門地區來說,要合併小校,現實上似會充滿政治的角力,或社會的壓力,因為一所學校,可能是一家人從爺爺到孫子,都是該校的校友,此時的學校不僅是教育單位,也是文化傳承的重要場所,廢校併校,不禁會落入剝奪家長選擇權以及孩子受教權,還有可能形成廢村的命運,因此,「有孩子的地方就該有教育!」,這樣的聲音也無時或已,但在社會上,另有一種聲音:小校的學生缺乏競爭力!又似乎是難以否認的事實,這樣說來,小校存廢與否?確實是一道難題,那麼在現存的小校,我們該如何思慮其辦學的方向,應當如何才是最佳的選擇呢? 九年一貫的教育基調是要轉化知識導向為能力導向,說是要培養關鍵能力,帶著走的能力,但基測的存在,又叫社會上的補習班數量,比教改前成長了四倍以上,即連屬於「離島或偏遠交通不便之學校」的金門,近幾年學生課後參加校外補習也增多起來,同時亦明顯存在島內的城鄉差距,大家都擔心基測成績落後太多,會受社會撻伐,因此第一線的教育工作者,不論行政或教師,也心生無奈,莫衷一是! 我常在思考,到底小校該走怎樣的路才好?若依實用主義學者杜威的主張:「教育超經濟、超政治的」,杜威認為教育應該發展兒童與生俱來的潛能,要用種種適宜的方法使它自然適性的發展;「教育即生活,學校即社會」,即是要創造一個讓青少年自由接觸,廣闊美好的教育環境;「兒童中心主義」、「從做中學」,杜威認為教育不是強迫兒童去吸收外界的東西,是在使與生俱來的能力,得以發展,杜威又認為「做」是兒童唯一的學習方法,教育就是要讓學生把已經熟悉的知識充分應用。 再依1983年迦納博士在《智力架構》(Frames of Mind)一書所提出的八大智慧:語文智慧、邏輯-數學智慧、空間智慧、肢體動覺智慧、音樂智慧、人際關係智慧、內省智慧和自然觀察智慧,他說每一個人都有這八大智慧,只是有些是強勢智慧,有些是弱勢智慧,但這八大智慧並非各自獨立運作,而是相輔相成,因此教育工作者必須視每個孩子為不同的個體,以不同的方式引導啟發每個孩子的天資。 以筆者所服務的寧中小而言,這是一所小型學校,是鄉村型學校,在教學上它具有的優點是: 一、 小班小校,學生的學習機會和受關注的程度會較多較高,師生關係比較和諧,感覺學生都比較會作人,成熟懂事。 二、 為配合教育政策,小班小校的學生上台和代表學校出賽的機會往往較多,易培養多才多藝的本領,讓人留下活力四射的印象,這點對未來學程其實是益多於弊的。 缺點: 一、 小校小班,存在社經弱勢,家長需要外出工作,隔代教養較多,又因人口自然的外移,導致學生數減少,因此同儕刺激有限,學生自主學習的動機和模仿的楷模較少,學習氣氛比較薄弱。 二、 小型學校,囿於教師編制,教師常要任教數個科目,難以發揮專長,在教學上或是在評量的考試上較難有機會和其他教職討論切磋的機會,且因兼職行政負擔太重,干擾到教師的教書專業。 教育部授權地方政府對於小班小校存廢的抉擇權,自96學年起也提出「發展學校特色方案」,筆者以為,金門的小班小校的辦學方向,實可依實用主義及多元智慧理論之圭臬,發展特色教學、校本課程、適性教學,不必自敗於基測分數,因為「用多少錢可以買到孩童的笑臉?用多少錢可以買到生命裡的感動?用多少錢可以買到老師無悔的付出?用多少錢可以買到社區的希望?用多少錢可以買到校長的熱忱?用多少錢可以買到政府的責任?」,確實「山上有各式各樣的蝴蝶、滿山遍野的野花、青翠高聳的大樹、驍勇善戰的鍬形蟲陪著我,和我一起玩,難道不能幫助我的學習嗎?」(草嶺國小 李政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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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
這天下午的作文課,老師給定題目─「一年生活回顧與展望」,他想了一會,提筆寫了: 「時光飛快的流逝,一去永不回頭。生命又短少了一年,使我感到憂鬱。」 原本是想寫「使我感到悲傷」,但「憂鬱」是新近從小說中學到的,他認為這個詞非常優美,所以用鉛筆尾端的小橡皮擦把「悲傷」擦去,寫上「憂鬱」,但幾乎是迅即的又把「鬱」擦掉,換上「悒」。他重新把這段默唸了幾遍,當中又把「一去永不回頭。」的「。」改成「,」,這才繼續寫第二段。 那時他十二歲,家裏開書店,出租武俠、文藝、偵探、靈怪小說。書店生意由六叔負責,後來六叔去了台灣,生意便壞了。他每隔一段時間去一趟書店,看見架上書籍的間隔愈來愈大,原本應該緊依著的書,有的已經呈低角度斜靠在另一疊書上,但總是不確知哪些書丟了,為此他常感到沮喪和不安。 三叔比六叔更早去了台灣,大概在他還很年幼的時候,因為他一點都不記得。童年時看見飛機很稀奇,總是跟一群孩子跑到空地,對著天空大嚷: 「飛機──飛機──載我去台灣──找三叔──」 回憶真是奇怪,想到的盡是些零零碎碎毫不相關的事情。比如此刻他就想到:小時候到一家殘舊陰暗的零食舖去買酸梅,店舖老闆是個行動不便的老人,他先在櫃台舖上白紙,再慢慢將酸梅一顆顆從淺綠色玻璃罐中倒出,最後仔細用紙包好,才遲緩的遞給他。此後,他經常想到老人那隻滿佈皺紋的手,以及常時胸中突然梗塞的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受。 他堅持不使用語彙來描述這種感覺,因為任何字詞符號都將扭曲此一感受的真實性,或是拘縛規範了他最原始純真的情感。 現在他寫第三段了,老師補充提示:「未來展望」不要只是寫將來的志願,要多用想像,想像未來的你會是什麼樣子。 再過十二年,二十四歲的我會也什麼樣子呢?他突然想。 那時可能已經長得很高;有一些錢;仍然喜歡釣魚。 臉孔或許與現在相似。 還能寫些什麼呢?他陷入苦惱的沈思。所有事件都像空中漫舞的碎紙片,怎樣也無法串聯成一篇有結構、有佈局的小說。就回想他的家人吧,或許能找到較完整的脈胳。 晚飯後,他沒有馬上離開飯桌,坐在長條椅上,聽母親和二嬸五嬸談話。她們正談論數天前剛從台灣回來的附近某某人的十八歲女兒,她穿著鮮麗的衣飾,滿口本地話夾著奇特的台灣口音在街上走過。天色在她們身後不斷變換著顏色,當最後墨色潑灑下來,母親才起身收拾碗筷。 睡覺前,他與弟弟各端一盆溫水,坐在門檻洗腳,一面與祖父談話,談話內容他已不大記得,但模糊中提及門檻前舖地的大石板。洗腳的水不時濺出,將大石板渲染成更陳舊的顏色。那些大石板是什麼時候傳下來的呢?祖父說他也沒聽他先人提過,但總是很久的了。 半夜,有幾聲砲彈在空中劃過的聲響,他睏極了,希望家人認為炮聲還遠,不必起床躲防空洞。 清晨被喚醒時,他沒有立即跳下床,躺在床上,他想: 「今天是放假呢!」 其實父親也是知道的。隔著窗櫺,聽見父親正敲四叔的房門,告訴田裏有哪些農事要做。四叔則含糊應答。此外,前廳有高梁掃把在紅磚地上掃動的聲音。 他熟悉這些舒緩的韻律,一如白晝黑夜輪替的慣常。這些年來,生活的幻變和緊張,使他很想找機會靜靜坐著,讓這些韻律在回憶中如琴韻般起伏跌宕。嘗想藉由詩或小說把它捕捉下來,詩的阻拒性語言和意象使他一方面可盡情的舖陳自己,一方面又可防止別人毫不留情地透視他的內心。小說則是冷靜而精確的,也因此,他從未像此刻般綿密地審顧他的童年。 童年的他又是如何想到現在呢?只知道當時思緒像潮水一樣忽然湧到,他幾乎是手足無措。十二歲到二十四歲,究竟要度過多少變遷?他看見自己已經長大,整齊的制服、公車、合唱團‧住宿‧同學會,接著,他看見他搭著一艘軍艦正駛向台灣,坐在甲板上,愈升愈高的藍色正漸漸淹沒他的眼神。 趴在潔淨清涼的石英砂堆上,繼續下午作文課未完的思緒。他看見他遺忘了很多東西,包括聽來的故事,許多朋友,甚至他六年級所使用的課桌椅,這塊課桌底面曾用小刀刻下年月日以及他的名字,好讓二十四歲的他回來訪尋。同時他也在放學途中的古寺廟牆壁、大樹幹、枯井上留下了類似的記號。 石英砂透散出淡淡海水鹹味,體貼著他的憂懼。二十四歲,許多童年的事將被遺忘。那些被遺忘的,沒有人知道是什麼,就如同根本沒有發生過。 若非因為生病,他不會花這麼多時間寫一篇小說,當然,就不會想起童年這件事情。昏黃燈光映照著散亂文稿,空氣在寂靜的夜裏流動成聲,他獨自坐在桌前,童年的思念,此刻正如海潮般無法阻遏地在他內心撞擊翻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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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關何處
金門是一個多元複雜的群體生命共同體,一九四九年隨軍落腳的外省籍軍人為數不少,綜觀本論文的各章節,楊樹清的生命歷程及文學創作,即曾因『金門外省第二代』的身分,呈現戲劇性變化,他在尷尬的原鄉認同中糾葛、流放、迷失,但他更用心、用力尋找『應然』與『必然』行走的方向,峰迴路轉,最後終於回歸原鄉。『原鄉』─應該就是從母體出胎成長的土地,這裡累積著『我經驗』、『我情感』。人無權選擇出生,但人必須學習品味苦難,自覺地追尋生命的根源,這樣才能安頓性靈、活出意義。」 ─蔡秉蓉《楊樹清散文中的原鄉追尋》(銘傳大學應用中文研究所碩士論文,2007) 二○○七年十二月十九日,星期三的午後,從中和、板橋、新莊、泰山到龜山的途中,一路飄雨;鄭愁予(鄭文韜)、陳德昭、徐麗霞,三位文學教授陸續踏入銘傳大學桃園校區、閩南式格局的應用語文學院中國文化教室內,今天的任務是主持一項論文口試──銘傳大學應用中文研究所研究生蔡秉蓉的碩士論文《楊樹清散文中的原鄉追尋》。 對銘傳校園內的大多師生而言,論文答辯的事時常發生,沒甚麼大不了;此刻,他們投射目光、搶占位置的熱勁是等待口試後,下午三時在國際會議廳的一場演講,大詩人鄭愁予的「你具有詩人的氣質嗎?」 你,具有詩人的氣質嗎?鄭愁予首度到銘傳,竟下了道一點都不詩情畫意帶點冷的演講題目,在我看來,猶如回到「五四」白話文、現代詩初萌時。當今這個「火星文」、「新三寶」盛行的年代,誰在寫詩、誰在讀詩,誰在意有無詩人氣質或文學質素?鄭愁予寫下的意外,創造的傳奇,不會是停留在「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詩人黑洞般的神秘未揭吸引力吧。 演講前的論文口試,《楊樹清散文中的原鄉追尋》,對鄭愁予、陳德昭、徐麗霞來說,應該都構成沈重,必須突破的負擔,因為,這是第一位出生於金門的現代文學創作者,被以個案方式當作碩士學位論文研究,而這人還「活著」、創作生涯仍持續著,如何「定」,怎麼「論」?可以預期,這是一個有爭議的被研究對象、一本充滿險境的研究論文,但也可能是對後續金門文學研究者產生影響的指標。跨過第一層關卡後,一切有待時間的沈澱、測度。 一本接近我前段生命史的爬梳、整理架構,以及原鄉與異鄉文學糾葛碰撞出火花的解構;迭經三年多時間修學分、寫論文,蔡秉蓉完成六章及五篇附錄在內的二十萬字論文《楊樹清散文中的原鄉追尋》後,做為被研究對象,感覺自己已非游離文本中唱戲的「主角」,而是文本外落定看戲的「觀眾」。 二○○六年七月十九日,又是一個星期三,《浯江夜話》刊出的日子,旅行途中,中午剛離開南投國姓鄉北港溪的百年糯米橋,我接到一通陌生的電話,她是蔡秉蓉,銘傳大學應用中文研究所研究生,她說已上網讀到我今天寫的那篇〈簪纓戀戀浯水情〉,也剛在國家圖書館找到、影印出我最早的一本著作,至此,她已把我寫的二十多本書通通找齊了,並與指導教授徐麗霞討論過,碩士論文將鎖定我為研究對象,她人在台北過暑假,能撥個時間進行訪談嗎?要不然,待我回金門時也可以,最後,她介紹自己是賢庵國小的教師,「真有緣,我回金門教書的學校,正是你的母校。」 一個從未謀面的研究生與她的指導教授,透過文字認識你、研究你;而研究生來電給我最大衝擊的反倒是,她在台灣出生的那一年正是我離開金門的那一年,她首次回到故鄉金門教書的學校就是我的國小母校。「筆者祖籍金門,身為八二三砲戰移民台灣的第二代,自小出生、求學、成長於台北。初始,對沒有童年記憶和成長痕跡的故鄉,難以擁抱真感情,一直誤認『金門』只是身分證上戶籍欄的文字記錄,此外無實質意義。迨筆者因教學工作,返回金門,家人往來金門頻繁,故鄉的樣貌開始層遞清晰。飲水思源,人親土親,鼓舞筆者活絡起血脈,企盼回歸母土,俾補償多年來的疏離和失落」,後來,讀到蔡秉蓉在論文緒論中的研究動機與目的時,我才恍然發覺,你來我往、兩線對話,研究者與被研究者不都同時在進行「原鄉」的思索、探尋?與其說研究者在探索被研究者,也是隱藏著背後自身原鄉軌跡的找尋,「筆者於研究時期,探討楊樹清的原鄉追尋外,亦同步省視自我的認同回歸」不是嗎? 未定的人、已定的題寫,非文學相關科系背景出身的蔡秉蓉的碩士論文,熬得辛苦;自行取得的研究文本外,除了接受多次訪談、提供部份資料外,在她的研究過程裡,我始終堅持「不越界」,寫好、寫壞,雖然在意,但那是研究者的事,我無權干預。我不也不認為這是本「終極」論述;而研究者也以編年、斷代,分六章解決了研究的時、空點:第壹章〈緒論〉、第貳章〈楊樹清的生命足跡〉、第參章〈楊樹清的文學創作〉、第肆章〈文本所呈現的金門時空意象〉、第伍章〈文本所呈現的作家心路歷程〉、第陸章〈結論〉;值得提出的是第伍章文本所呈現的作家心路歷程中,分別以「糾葛與去離」、「放逐與追尋」、「認同與洄游」三小節試圖用以歸結被研究者原鄉踏查的結果,「他渡海至台灣謀求發展二十餘年,又浪遊異國三年,在離鄉與返鄉之間載浮載沈,生活、文學的楊樹清始終逃脫不了『徘徊未歸人』的角色,但他也始終在放逐與追尋中尋覓理想的桃花源,現今他肯定金門為母島,正像鮭魚一般努力洄游。」的確,「鮭」與「歸」是我文字書寫中常出現的意象,「他的每一次離鄉,都暗藏著對金門更踏實的認同與擁抱」,研究者的最後觀看,也算是抓到鮭魚洄游的方向了。 八十分及格;那麼,蔡秉蓉的碩士論文《楊樹清散文中的原鄉追尋》口試得了幾分?國家文學博士徐麗霞打了「九十一分」、銘傳應用語文學院院長陳德昭打了「九十二分」、美國耶魯大學教授鄭愁予打了「九十四分」。高分通過了!研究者以三年時間誤踩被研究者的創作場域、也誤闖學術雷區,在險境中行走。付出有了代價。 弔詭的是,研究者蔡秉蓉完成《楊樹清散文中的原鄉追尋》論文後,她決定離開待了四年的金門,重返台灣;被研究者呢?被界定的「原鄉」、內心深處其實仍存藏著薩依德《鄉關何處》的未竟探訪、漂泊之思,「我生命裡有這麼多不和諧音,已學會偏愛不要那麼處處人地皆宜,寧取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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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聽,一條路的呼吸
旅程中的我,非常貪戀走路的感覺,一條路,在我眼中不只是一條路而已,它是一個不停噗、噗、噗在響的心臟,也是一條血管,也是脈搏在跳動,初到一個地方,我都會盡力行走,寧願少去景點、少拍幾張照片、放棄誘人的異國美食、縮減和友人相聚的時光,我都要空出更多的時間來走路,排除萬難來走路,包括為了保有更好的體能,出發前還要先安排時間去慢跑小山丘,以鍛鍊更好的腳勁,以便能夠走更多、更遠的路。 一個人,走在一條路上,可以聯想許多,隨興走走停停,兩個人,相偕同行一條路,可以交流許多觸動、感懷、經驗,修正或累積更多值得分享的好東西,讓腳下延伸出更多精采的故事。一條路就像一個人,所在的地理位置、經歷的生活,背負的歷史影響,全都一步一痕跡的儲存下來,走著走著,心情變複雜了,視野像打開的窗戶,有新鮮的空氣、景觀撲飛而來,走著走著,凝聚的一些深刻的東西,讓腳步漸趨緩慢,忍不住停下來摸一摸手邊的景物,告訴自己,我正在行走的一條路是有生命的,這一條比我更早出生、活得比我久長的路是有肉身、有靈魂的,它會傾聽我的呼吸,在我貼近它的時候,回應我一些跨時空的共鳴。 上海「霞飛路」的一段經驗,讓我回顧咀嚼許久,我告訴詩友:「這一條路上引發的觸動及思考,讓我旅行的深度更上一層樓了!」 打開現代地圖,你已看不見霞飛路,但看得見長長的連線的淮海西路──淮海中路──淮海東路──而霞飛路指的正是淮海中路這一段。 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這條長約4公里的商業大街,彙集俄僑老店、法租界同業之最,展示著那時代最高檔的生活消費,幾乎與歐美最發達城市同步,這一條路,從此留給上海人一個美麗的記憶和遐想,一直貫串延續至今。 走在上海街頭的我,自然會去觀察這座城市裡的人,也比較我一路行來的各種看見,包括前進「新天地」,讚嘆它繽紛亮麗的異國色彩時,我的相機自然張揚向天空,因為那觸動到的一點什麼,已超出腳下的一條路,以及妝點得十分夢幻的場景。 我想,懷舊的生活型態將一直深深影響上海人,即使今日它已展現雄厚的經濟魅力,開發了浦東新區、重建石庫門新天地,也邁向世界博覽會的新契機,霞飛路仍像一個永遠不死的精靈,要藉各種「顯靈」機會來為自己說故事。 所以當我走進南京東路徒步區,瑟縮在冬日寒風中,藏在毛線帽下的雙耳仍聽見有人在問:「霞飛路」在哪裡?即便新天地的法國點心鋪、巴西烤肉店、義大利、法國、日式等各種精緻優雅的店裡,還是有許多人要回頭張望,談一談「老上海」,霞飛路上的新聞。 上海,這一座先進的都市,高聳的玻璃帷幕日夜都在閃光,映現上海市民的生活潮流,也投射出充滿異國風情的商街倒影,而霞飛路也一直活著,在許多人心中不斷迴旋。 當我和詩友逛過南京東路步行區,車子轉進淮海中路,那些有關霞飛路的記憶也自動銜接上眼前的繁華,那是接近夢囈的一種心思,彷若洋氣、高雅、自尊自貴的新天地,旅人們都會特別對它注目,揣想上海人心中無可取代的一條路,過去與現在的特殊地位價值。 走在霞飛路上,我問詩友是否喜歡上海?他馬上聯想到的是在上海如何生存的問題?這城市的穩定發展依憑的是什麼?從各地湧進來謀生的人,是否有如履薄冰的憂懼呢? 詩友說:一條極具歷史意義的馬路,除卻優越的地理位置、豐富的人文底蘊外,還得靠現代商業來突顯它的經濟效益,鞏固衣食住行的摩登形象,不管是霞飛路或新天地,都是不容生命的枯萎和凄涼的,這裡只能成功,不許失敗,只能明朗、風華,不能殘敗、凋敝,走在繁華中,半晌流光飛舞,情生意動,除了滿足現代的消費,也存在對過去美好時光的貪戀,前前後後的人潮,也不知是誰陪誰走了一段人生路,共演了一場戲。 上海,一個容納眾人織夢的城市,適合藝術家敏感的神經去挑戰未知,每個人喜歡這座城市的原因,正隨著日光不斷游移,變換各種緣由,我對它的感覺也在不同的區塊、角落滋生不一樣的情懷,但要真正認識、看見它諸般風貌,且不迷失在過多的渲染迷霧裡,真要從自己的眼睛與心靈出發,從不同的角度去比較、欣賞,還得利用上各種資源來豐潤自己,不能被高消費營造的浪漫假象套住,跟著旅遊團消費、發出通俗的讚嘆,這一座城市的特殊性,一條路不斷被追記的價值,才會真正在你心中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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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一個加拿大寶寶?
那天在朋友家聚會,很快被一位操著大陸口音的女子所吸引。她約莫二十來歲,清瘦的臉龐,纖弱的身影,眼神疲憊卻透露出一絲光采,只是光采微弱得令人難以察覺;尤其當你的目光移至她微隆的小腹,沒有人會懷疑其中存在某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原來她於數月前申請來加拿大留學,開學不久便發現自己懷孕了,於是決定休學返鄉待產。回到家裡,與父母、公婆、先生幾經商量,最後又搭上了飛往溫哥華的班機,不為復學,只想利用尚未被註銷的學生簽證滯留在加,生一個加拿大寶寶。她在此無親無故,不上學不工作,由於身分特殊,亦未能享有產檢等醫療服務,幸好台灣移民家庭收容了她,她才得有棲身之所。 忍不住問她:「生一個加拿大寶寶那麼重要嗎?值得為此離鄉背井、獨自待產?沒有老公呵護以及長輩的看顧,經濟條件又差,如何面對漫漫十月懷孕過程的諸多風險呢?」「而且,她能夠出來留學,想必不致出身赤貧,企欲窮人翻身;而且,看她也是高級知識分子………」,我在心底不停犯嘀咕。 「絕對值得!」她毫不猶豫的回答:「以後,我的孩子在國內就能享受外國人所有的特權,包括讀好的學校、付較低的學費、高人一等的背景、有利的競爭條件……」,她扳著手指,幸福的數著,每一條都像在為孩子成功的人生背書,她完全沈浸在未來母以子貴的歡喜之中。但就在她為母則強的外衣下,我竟感受不到丁點兒喜悅,反倒一股深沈的痛苦襲來。 記得學生時代讀余光中的《忘川》:「所謂祖國/僅僅是一種古遠的芬芳/蹂躪依舊蹂躪/患了梅毒依舊是母親」,每每為其真情摯愛而感動。事隔那麼多年了,難道祖國的梅毒還沒好嗎?是怎樣苦難的中國,令孩子不想回到母親的懷抱;回去,也要帶著一本金髮碧眼的護照!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香港回歸中國,從歷史將要記住的這一天起,中國果真已向一百五十年的殖民地歷史告別? 我急切地找尋答案,才發現周遭的人根本不承認有問題存在。他們圍繞著這位女子,佩服她的勇氣,稱讚她的遠見──中國正面臨巨大轉變,處處是機會,人人往錢看,公平正義的腳步,哪裡跟得上百姓脫貧的渴望!因此,未雨綢繆,替孩子張羅好出身、贏在起跑點,是母親的職責,也是母親的承當,些許犧牲又算得了什麼? 望著這些來自台灣,B.C.省一流大學的學生與研究生,有志一同的為女子打氣,我想起賈福相教授在一次演講中提到,有位三十歲的博士生對他說:「你們這一代七十到八十歲的人都有使命感,把人類前途一肩扛起;我的老師五十到六十歲這一代,仍然有所承繼;到了我這一代,就只顧溫飽,不關心人間大事了;再到我學生那一代,更是懵懵懂懂,每天看電視玩電腦。」 也許,談使命感太沈重,年輕人多不願承受歷史的錯誤,因此也就不願承擔當前的苦難。一部中國近代史,寫的盡是窮困與屈辱,愛她卻得不到尊嚴,這令他們更急於與歷史做切割。而今中國最好的時代來臨,功利主義者緊緊抓住起飛的契機,凡事利己出發,現實考量,知識分子置身此洪流,演出尤其荒腔走板。張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知識分子中流砥柱精神已不復見;小愛與大愛、反省與自覺,比起眼前分食的這一塊大餅,顯得多麼微不足道──即便他們明白,揚棄了民族意識,喪失了文化自覺,人的價值與尊嚴也將一併失去。 我終究無法同情眼前這位母親的『承當』。回到家裡,再讀勞思光《歷史之懲罰》,從勞先生「歷史的債務與債權」觀念裡,我重新獲得力量。的確,以人類作為一整體來看,歷史的債務必須償還,只有選擇當下承擔,透過自覺與努力,才能重新創造人類對歷史的債權;這,才是真正的『承當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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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投綁大選是亂中取勝的巧門
退伍下來這幾年,曾參與多次選務工作,擔任選舉投開票所的管理員或政黨推薦的監察員;2004年並曾受邀上法院為總統選舉官司驗票;所以對選務並不陌生,同時,投票可能產生之問題或弊端略能洞悉一、二。尤其是,公投綁選舉,更增添選舉過程中,特別是投票中及開票時的複雜性與不可預測性。 這次立委選舉,由於兩個公投案配合辦理,加以事前朝野兩大黨為了一階段或二階段領投票的爭戰不休,將原本單純的選務上綱到藍綠對立的場面,行政院並以粗暴的手法撤換幾個指標性縣市的選委會主委,中選會則語帶恐嚇地警告選務人員,如不依中選會規畫的投票方式執行者將祭以刑罰,原本以公教人員為骨幹的選務人員人心惶惶,紛紛打退堂鼓,缺員嚴重。因此,在某市公所民政課任職的親戚在投票日半個多月前來電,商請我擔任一個投票所的主任管理員,為解其燃眉之急,勉為其難應允。 投票日前一天,至該市選務中心清點選票密封寄存,領取文具後到投票所布置場地;當天一早在選務中心將選票運送到投票所,選務人員工作分配妥當,叮囑遵守選務作業規定,並請已排隊等候之選民見證,封票櫃,再與中華電信117台對時,八點整準時開放投票,選民趕早前來,大排長龍,好在當初這裡是按二階段領投票規畫選務人員,有充裕人力可以支配,否則必然亂成一團,諸如:這個里活動中心場地狹小,卻設了二個投票所,選民魚貫而入,須多派一人在門口引導,以免跑錯引起民怨;接著領票後在等待圈票線也擠作一堆,又加派一人維持秩序;圈票後至投票櫃,分別是區域立委、政黨票、公投第三、四案四個投票櫃,選民大多不清楚,只得勞請政黨推薦來的監察員在旁協助,尤其對老年人更應特別提醒,以免投錯票櫃;自認安排周全,但整個投、開票過程仍有零星的爭議或滋擾情事。 領票處分成兩張桌子,先領立委選票,再領公投票,領票處雖然標示票的種類,不少人還是搞不清楚,領了四張票,回頭問為什麼這麼多張票?要怎麼選?怎麼投?因此,要求退回公投票者有之(可以退回,但是要蓋上「已領未投票」之戳記);有的則是已圈選後欲退(按規定不能退回),必須耐心予以說明,這時在等待圈票線、圈票處、投票櫃三方面顯得混亂,等待圈票者也暫時受阻,耐不住性子者難免露出不滿表情或口出情緒之言;在混亂當中,如果有心人士欲擾亂投票者,把票夾帶出去或做其他小動作的成功機率極大。 公投領票處的選務人員鑑於前述亂象,想是出於好意,對較為猶豫不決或老年人提醒「領公投票在此,不領者可逕向等待圈票線移動」,立即引來後面一位選民嗆聲說「怎麼可以這樣子提示」,我當即予以制止、告誡,以免紛爭,除非領票者主動提問再予說明。頗堪玩味的是,從選民領不領公投票(不知不覺領者不算),大概可以猜出其政黨屬性或政治立場;以我這個投票所開票結果對二個公投案同意或不同意之數據分析,領公投票者,其中有八成是深綠者,約二成是偏藍或比較有自主性的選民以及誤領者,與我觀察的預測值很接近。因此,公投綁大選,其中到底有什麼可以操作的?為什麼中選會堅持要採取混亂又易生爭議的一階段領投票,而不採用安全又可靠的二階段領投票,當中奧妙,值得有興趣瞭解選舉「奧步」者去研究。 公投綁大選,一次比一次難看,這次公投投票率只有二成六,但是民進黨何以樂此不疲?其中有什麼「巧門」?累積兩次公投綁選舉的經驗,必然更有心得,接下來的總統大選,阿扁已經又放話說「入聯公投是正確必走之路」,下一步是怎麼個綁法?會使出什麼花招?大家且拭目以待,就此次參與選務工作之淺見,應該特別注意中選會怎麼配合民進黨來操作公投這個「巧門」,到時候來個先開公投票,後開總統選舉票,試想,這當中會有什麼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