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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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在乎
「早已習慣,我也不在乎了…….」。早春的午后,我們如往常約在咖啡廳一角,妳淡淡地述說逝去的愛情,有一搭沒一搭,似乎談著相干又不相干的事。拉下窗簾,陽光擋在簾外,我竟開始流淚,為找不著內心的陽光。 因為,我的心在乎。 這位連生三個女兒的好友,在重男輕女的傳統社會,婚姻之始即註定一生卑微。「婆婆主導家中一切,先生沒有發言權,小至家中擺設、電視收看,概由婆婆決定,這都不打緊,直到有一天,一位五歲的男孩兒跑到我面前喊『媽媽』,這才發現婆婆三年前瞞著我認養了長孫,家族裡每一個人都知道,包括我的先生。」 「先生在乎妳的感受嗎?」當年王子公主般的戀情,執子之手的承諾,難不成就這樣雲淡風輕、消逝無蹤? 「婆婆出遠門的時候,先生偶有細膩之舉,那是我最甜蜜的時光,但是婆婆一回來……」我們啜飲著手中的美式咖啡,感覺甜中不帶有任何甘醇。 我想起《孔雀東南飛》裡劉蘭芝與焦仲卿的愛情。蘭芝生於漢代末年,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家教嚴謹,多才多藝。十七歲嫁給焦仲卿為妻,操持家務、勤勞守分,伉儷情深、傳頌鄰里。未料不獲焦母青睞,反以『七出』逼兒子休妻,焦仲卿百般不願,最後仍屈從母親。 離開焦家的那天清晨,蘭芝穿衣著襪、細細打扮,每一個動作都重複好幾遍,每一個動作似乎都訴說著過往深情。她緩緩走出房門,向焦母辭行,裝扮典雅、態度嚴肅,過程安靜而平和。只是,在她聖潔的臉龐下,我彷彿讀到『舉手長勞勞,二情同依依』的那份不捨與無言的抗議,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因為,我的心在乎。 每次經過那家豬肉攤,都可以看到約莫五十多歲的女子,一個人忙裡忙外、招呼生意,不時還要舉起厚重的刀,將大骨剁成小塊。是怎樣的堅毅與忍耐,才能支撐那每一次的高舉,我為這樣的畫面而動容,忍不住走向她。 「妳好辛苦喔,又這麼能幹,老公一定很疼妳。」 「哪有?他哪會在乎?」女子的眼神空洞而無奈,「婆婆不喜歡我,老公也不知疼惜,我在熬,熬到兒子長大成人、得以依靠時,我就要投奔兒子了。」 載著劉蘭芝離開焦家的那輛馬車,此刻似乎又從眼前駛過,行行復行行,隨著車輪的轉動,一吋吋輾過轎中人破碎的心,想到古今命運皆然,視線不覺又模糊了起來。 因為,我的心在乎。 郭昱晴的故事在網路流傳許久,這位終究選擇不進尤清家門的準媳婦,談了十多年的戀愛,到了三十五歲,才勇敢擺脫男友的枷鎖名言:「妳就聽媽的,我什麼都聽妳的。」女人終於明白,嫁給孝順的男人,不一定對,除非,他的心在乎,在乎妳的感受。 金水國小「僑鄉婦女角色」展示房裡的一抹白牆、幾行行草,讀之總令人不勝欷噓。『洋客苦』陳述英雄志短只為窮,千山獨行路茫茫;『閨怨』及『長相思』更道盡家鄉妻子的深閨寂寞。獨自撫養的兒子長大後,竟也一心想著出洋投靠父親,這對一生辛勞的母親來說,無異二度傷害、情何以堪!我常想,這些女子生命中的重要男人──陸續離開,是否在乎遠方有一顆受傷的心靈,渴望得到另外一個善良生命的關懷? 那日與專程前來參加許水富詩書畫展的藝文人士午餐,席間談及如何提升飲食文化、發展金門觀光,其中為金門菜餚命名是一個不錯的主意。李福井當場提出可以『寡婦的眼淚』來命名「當歸黃甲魚湯」;莊美榮立即附議,並說他早先想到的是「芥菜花生末」。 就在大夥兒熱烈討論『寡婦的眼淚』之際,我的腦海卻浮現出『媳婦的眼淚』、『妻子的眼淚』…… 『寡婦的眼淚』是時代的悲劇,『媳婦的眼淚』、『妻子的眼淚』則是文明的恥辱。 讓媳婦、妻子不再流淚,因為,我的心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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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歐陽柏燕《砲彈擊落一個夢》
浯島小說少見女性創作者,到了歐陽柏燕《砲彈擊落一個夢》(九歌出版),終於有了突破。歐陽柏燕以詩知名,遊走台北詩壇,小說表現文字敘事的另一個特色。既以女性創作加入浯島小說,作品果見濃濃女性思維,恰可補足黃克全等人的男性觀點。〈番仔餅〉喪夫的如華、〈單號晚上〉相夫教子的秀貞、〈野地上〉、〈砲彈擊落一個夢〉阿月、阿美兩名善良勤樸少女等,語態、肢體、民俗跟思考的深刻模擬,印出浯島熟悉的婦女身影。〈七月流火〉、〈拉開綠色的窗簾〉、〈言伯的嘆息〉等三篇散文味較濃的作品,亦以女性為敘述觀點,末篇〈地底飛來花香〉再以女主角明昭展開戀情。篇篇都見女性主角,女性觀點成為該書最大特色。 〈番仔餅〉、〈地底飛來花香〉是該書首尾兩篇,都以愛情為主,前者寫寡婦如華跟軍官小林的一段情;後者寫明昭跟軍官小高的戀愛。這樣的安排是巧合或有意為之?兩個故事都架構為民女與軍官,為那個戰爭年代的愛情做了註記,如華衝破寡婦虛偽貞潔,勇敢求愛;明昭克服番薯、芋頭省籍情結,都獲得美好姻緣。這便看出歐陽柏燕為女性爭一口氣、出一口氣的心聲了;而這一口氣,出在本書的頭、跟尾,不也有始有終了?金門長期以來男尊女卑,女性遭受長期抑制,遑論自主了。矛盾的是,這些限制卻在成為戰地之後,引來另一批更具威權、父權的軍隊,金門長期以來父權體制終於崩解,但隨著「自主」而去的金門女性是否真能自主、自立,還是淪為另一個父權體制的附庸,就有待細細深究了。金門婦女嫁隨軍官遠走的不少,但仍少見這類的文學創作。 除去女性思維,歐陽柏燕的民俗特色跟鄉情點滴,是小說裡最感人肺腑的了。不管是迎娶細節、拜拜、做醮等,都寫得精細,尤其〈番仔餅〉,包括厘語、保存粿的小妙方、落番習俗、「擦金」、「吃頭」等,把許多漸次消弭的細節融入小說,頗添農村趣味,以及時光的質感。對時光的感嘆表現在〈七月流火〉、〈拉開綠色的窗簾〉、〈言伯的嘆息〉等。這三篇,都透過遊子返鄉,觀鑑浯島改變點滴,對民俗濃醇不再、建築老破、觀光跟資本主意介入憂心忡忡。 歐陽柏燕的描述是值得一說的,許多篇章發揮詩人特色,允以暗示、象徵,像是〈番仔餅〉裡寫到「整個表面看起來沉靜,事實上卻是蛙鳴蟲唧的熱鬧躍動,像一座夜行動物館,不湊近玻璃罩藉一盞小燈細看,是看不到其中活動面貌的」。這就把浯島人的特性,雖直條條、又兼具美感地寫出來了。描寫的功力在風景跟姿態上都見傑出,如〈地底飛來花香〉寫著「她明顯感覺自己有一部分死亡了,她眼眶含著淚,放逐自己漂流在星光與濤聲中,等待因局部死亡而再生的幸福」,把性跟兩性,扣合生死命題,愛情不再是情慾悲歡跟慾求,而擴大為生命完整的追求了。這是詩人在處理小說的特色。這樣的象徵特質,在〈單號晚上〉的應用上最是傑出,以夫妻兩個平凡的夢,敘述生命的威脅,生命的重落入輕輕的夢,看似平淡,卻屬佳作。 歐陽柏燕的《砲彈擊落一個夢》在表現浯島民俗跟鄉情上都很成功,有時卻嫌刻意了些,除去三篇返鄉之作外,其餘的敘事都頗靈活、生動。敘事、結構以傳統寫實為主,雖未見創新,但已為貧乏的女性小說創作開創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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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兄,我辜負您了!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是六祖惠能禪師的一首佛偈。學佛以後,在誦經當中常會讀到「菩提」二字,就讓我想起兄長菩提詩人這位好兄長好朋友。如你跟他談話,就可知他佛學、儒學造詣都很高深,就是有那麼一點點悲觀。誠如羅門詩人所說的:「完美是最豪華的寂寞,比人寂寞是真理,比真理更寂寞,是看真理慢慢消失的詩人」。又如美女畫家許玉音對菩提詩人所感受的:「菩提對人很親切和藹」。我的感覺是他的思想表現有點悲情消極,行為表現卻是很積極,不管對人、處世、做學問都很認真投入。這似乎有點矛盾,其實一點也不。就像許水富大師的畫一樣,表面上看去黑墨墨,但仔細觀賞每幅畫其中總有一點點明亮的事物,表達強烈生命力將要展現,這是他倆內心深層的可貴智慧,不易讓我們一般人所瞭解,因為我們靈魂深處的智慧沉睡了。所以當活力四射吳鈞堯作家的夫人艾琳詩人,在會中朗誦許水富的詩作:<叫醒靈魂>,她的確深切有所體會,以親切、熱情、幽默、快樂,誦作俱佳地,要叫醒李炷烽、叫醒胡之光、叫醒楊心儀、叫醒陳素民、叫醒王金鍊、叫醒吳怡跑、叫醒李福井、叫醒邱英美、叫醒陳榮昌、叫醒顏炳洳、叫醒陳延宗、叫醒楊再平,叫醒所有在場不在場仍在迷魂的世人。菩提、許水富他倆似有「世人皆醉,唯我獨醒」的寂寞孤獨。 我常為菩提的性格感迷惑,他常說老了,先求存在才有一切,而小心謹慎,自己封閉了自己,不喜再與人活動交際應酬,顯現出有點憂鬱,一種避世孤傲的寂寞。是所謂:「自古聖賢多寂寞」的那種寂寞孤傲。半年前,他因緣際會認識了住桃園的金門鄉親集詩、書、畫、設計於一身的許水富大師,作家黃克全、出版家張輝明,以及他們的好友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詩人張國治、陳慶瀚教授等文友,在他們的鼓勵與勉勵下,我感到兄長菩提詩人再活了起來,才顯示他寶刀並未老,還是才華洋溢,他重提筆寫詩,也為了黃克全大作《兩百個玩笑》寫了一篇生動感人的讀後感《風貌凋零》(發表於文訊雜誌),儘管他說寫此文時,文思常斷,寫這忘那,花許多時間,分幾次才能成文,但刊出來的作品,文筆仍然是那麼簡練優美而撼人,我真替他再生高興。 惠能大師:「菩提本無樹,本來無一物」;白居易詩亦云:「身外何足言,人間本無事。」曰品兄你所想隨時會發生的事,都沒有的事啊!是否有點「杞人憂天」呢?。三月三日菩提詩人應「許水富詩、書、畫裝置展」暨《多邊形體溫》詩集新書發表會之邀,會同了知名詩人鄭愁予、于美芳夫婦、羅門、蓉子夫婦、顏艾琳、唐山出版家陳隆昊、攝影家陳永發等蒞金參訪,由流氓詩人莊美榮擔任了一次高格調、不平凡的導遊,投宿在古色古香的瓊林「十三間」古厝,二夜三天室內室外,白天深夜詩人文友暢遊、暢談金門,詩人與詩人,詩人與作家,詩人與藝術家的對話、衝激、辯解,不斷地激出令人意想不到地美妙光亮的火花,連月亮不得不「蝕」色了。 菩提詩人行前一直擔心身體會出狀況,其實在金的行程,他除了有點重聽,聽話吃力外,一切表現優異傑出,李縣長臨時請他說話,他能即時演講,出口成詩,鏗鏘有力;朗誦許水富的詩作:<時間會死亡>,抑、揚、頓、挫的嗓音,充滿滄桑又充滿豪情,表現動人心魄;到陶瓷廠在陶盤題詩:「去與時間拔河,不管悲哀落在那一邊」,書法行雲流水表現了力與美,贏得觀賞者的拍手讚嘆,他處處表現的可歌可頌,可圈可點。行程圓滿結束將返臺,我關心地問,一切可好?他說返家後可能就不行了,但是他們返臺的第三天,我趕快打電話詢問,一切可好?他說還好!可見心念很重要,有多大心願,就有多大願力。菩提兄,多出遊吧,應重現您蒞金散發的魅力啊! 國家教練體壇知名詩人楊媽輝,三月一日來電,他說菩提詩人蒞金,你一定要安排他返湖下老家看看,這是非常有意義的行程。媽輝宗叔一向很有前瞻性,洞燭機先,深具敏感度。這些都是詩人的特質,難怪退休後能夠由動的運動家轉型為靜的詩人,他的詩作已轉載到海內外華人僑居地,曾贏得國際知名詩人鄭愁予、管管等人的肯定讚揚,尤其是最近亞洲鐵人楊傳廣逝世時,他的詩作:<C K!你沒給我天國的電話>,在今年二月九日,國家舉辦追悼楊傳廣的追思大會中,由飛耀的羚羊紀政哽咽地朗誦,不僅感動全場人的心,「也寫下金門文學新詩,首登國家殿堂吟唱的新頁」。﹙金門日報採訪主任陳榮昌報導專訪96.2.11﹚。 菩提本名提曰品,四十五至四十七年間,約二年多的時間,住在我湖下老家,當時我是初中學生,在金湖鎮成功村讀金門中學,每星期日下午走路上學,週五下午走路返家,如果在中央公路能夠舉手攔上一部軍車,搭上一段路程,就已經滿足的歡天喜地躍雀不已了。我家有八、九十歲高齡的祖父母、母親和讀小學的二位弟弟,菩提就像我家長兄,照顧我祖父母和母親,幫助我家做一切粗重的工作,週六還幫我下田做農事。祖母、母親視他如同親人,愛他勝過愛我們,有時候家裡有一點好吃的東西,都不准我們兄弟吃,說要留給曰品兄,因為他替代我們兄弟做了許多事,祖母、母親要我們感謝他,報答他。祖父臨終時也是他從房內,抱到廳堂的,那時我們還是不懂事的小孩。 曰品兄官拜中尉,當連幹事,住在我家大厝西廂房,放學回家我一定去房裏找他,他有空不是寫作,就是讀書,好發憤用功。他要教我讀《文心雕龍》,我沒興趣,只想翻閱他書架的故事書,只希望他幫我改作文,可以得高分,其他的時間我仍可讀英文,作數學,不懂好好向學作詩,讀《文心雕龍》等古書。如今想起,我真是失人、失學了!菩提兄,我辜負您了!如果當年菩提兄像顏伯忠兄、像楊樹清老弟就好了,因為菩提兄,太疼愛我,不忍勉強我,我怕苦退縮,所以凡事不成。不像伯忠兄當年邀我排班為金門日報寫社論,我怕開天窗不敢承諾,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勉強把我排上去,趕鴨子上架,而我也一寫就寫了十餘年,未曾斷過稿;樹清老弟要我出版《金門教育史話》以及寫「浯江夜話」專欄,都是激勵帶勉強做出來的,迄今我還感念他們二位成就了我。菩提兄有段時期擔任《軍民一家》主編,我到臺北拜訪他,他邀我撰稿,因我常讀《軍民一家》,知道寫稿的人都是當時的名作家,我算什麼,自己先怕就知難而退,又沒達成他的要求。菩提兄、我又辜負您了!我曾向菩提兄表達歉意,他卻不要我有此想法,他認為我從小就很聰明,很用功,很正確選擇學習符合升學工作實際的需求,如不學好英文與數學,初中不可能第六名畢業,直升高中,進而攻讀大學,如太迷文學也可能就沒有今日在金門做了這樣多的職位,有這樣多的貢獻。我想:難道是魚與熊掌不能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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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間隙停歇──冬日倉促離去的一位老友
電子信箱傳來一封名字熟悉,卻懷想許久才記起的高中社團指導老師的信。她的兒子在年節前後,經歷過一段肉身與心靈都承受莫大痛楚的意外事故的醫療手術,在信中告訴諸親友們,她們已經承受過艱辛的一戰,如今出院回到溫暖的家,她感謝所有認識與不認識的朋友們,期間的鼓舞與加油打氣,陪伴她們在醫院漫長的等待期間,有著滿懷的溫暖與勇氣。 已經失聯超過二十餘載的年輕女老師,在我年少青澀的高中社團課,引領我們進入現代詩的門檻,她介紹我們認識當代詩人與作品,教導我們如何欣賞詩並且帶著我們嘗試現代詩朗誦的一些技巧。為懵懂的青春年少,開啟了藝術創作之外的另ㄧ扇心靈之窗。至今我深深仍懷念那一段清澄無慮的時光,彷彿世界和時間都裝載飽滿的衣囊,任意揮霍也消耗不盡的富足。彼時一票臭氣相投的友人,多年之後我仍清楚的記得他們年輕神采飛揚的面容。相較於多年之後,在台北一次大型的藝文聚會上,再次遇見女老師時,我不得不曾承認歲月掠過的痕跡。我們都步入中年,美麗年輕的女老師明顯透露著中年福態,少了青春煥發的姿采,她已經是擁有一位183公分高的小夥子的媽媽了,我們同時提及那些失散多年的名字及容顏。 年後,輾轉接獲老朋友「阿六」的病況轉趨惡化的消息,是念復興美工科時期的同窗舊友──聞錦銘。都管喊他「阿六」,是少數幾位畢業後同樣堅持在設計領域發展的同窗。他在離開服務已很長一段時間的聯合報系之後,選擇獨立創業,卻在事業趨於成熟穩健的階段罹患了腸胃癌,自此展開他和疾病漫長搏鬥的艱辛療程。同學獲知都紛紛表示關懷之意,但一如他獨特的個性,他執意不願接受大夥前去探望的心意,寧可選擇自己默默承受化療的過程,勇敢堅毅地與生命拔河。 年前聽說他狀況稍有進展,表示願意在過完年後和同學擇時小聚話舊。他並且安排了一次遠行,飛去法國面晤他已經分褵的妻子兒女,他變賣了大部分的家當,作為饋贈子女的成長教育基金,了卻他身為人父一份未竟的心意。即便是已經結束的異國婚姻,在生命面臨轉捩的時刻,他畢竟選擇了難以割捨的血緣情份。結束的和無法斬斷的情牽、有形的與無形的感情際遇之糾葛。 今晨,接獲令人哀傷的訊息,得知老友在和頑疾長期奮抗之後終告棄守,於作日傍晚辭別塵世,為短暫的生命劃下休止符。 沒能在病痛的後期探望阿六,是除了悲傷之外的另一種遺憾。我記憶裡的老友仍停留在朝夕相處的六○年代末期,同窗的那時代。他那濃眉粗眼、炯炯有神的風采,並不特別高身兆的身材,卻因為胸架寬闊,嗓門氣力十足,是在人群中極易讓人印象深刻的那一型,有著鐵漢的氣勢。他自稱少時就有過眷村翻滾的成長經驗,經歷過風浪,儼然流露著過來人的豪情與義氣。就我們那時期的環境來說,這一點也不足奇;印象裡,隔壁班就有來自三重埔的兄弟們、有混「菜寮」的大哥級人物(就連總教官也要敬他三分 ),至於原本就在秀朗路一帶興風作浪的大有人在,其餘諸如小南門、南勢角、公館等等各路英雄好漢一應俱全。現在回想起那些風雨飄搖的秀朗三年學涯,仿如同時經歷過一段驚悚戰慄的風雲年代。 1982年,和阿六先後入伍服役於中華民國海軍。湊巧都分發到位於大直的海軍總司令部七海營區。他分屬於氣象站,負責氣象偵測業務;我則編制在勤務處,整日忙於繪製海報、佈置各型慶典活動及軍方大型會議的場地。七海營區佔地寬闊,我們偶爾會在餐廳或是士官兵俱樂部碰面,有時他興起,也一旁助我揮筆,回味在學校時畫筆塗鴉的樂趣。 一回,聽聞一位昔日班上女同學未獲家人認同與祝福,執意和熱戀的男友結婚。阿六得知,邀我一起蹺離部隊前去婚禮幫忙。婚禮儀式極其簡陋,我和阿六充當女方親友,除了替女方壯壯聲勢,也體驗了一次新鮮奇特的婚禮,畢竟彼時我們都還是二十出頭郎噹的少年傢。我還記得,阿六睜大了他如牛瞳的雙眼,對著新郎嗆聲:「我把妹子交給你,你可得好好照顧新娘子,別讓伊哪天跑來向我投訴委屈……」。 彷如見識到江湖阿哥教訓後輩的慎重其事,若不是熟識的老友,瞧見那神態還真不寒而慄。阿六展現的英雄闊氣讓我暗自佩服,儘管他的個子始終還不及我高。那夜,因為逾時歸營,況且還狂飲了不少啤酒,被連輔導長狠狠地斥訓了一頓,至於阿六的狀況我則無從知曉。 找出了舊時的照相簿,翻閱1985年;我和尚在交往階段的妻子正在南部旅行途中,聽說阿六出了車禍摔斷一隻腳,我們臨時起意,改搭乘公路局巴士往南投中央新村,前去探望在老家療傷的阿六。還好,不是我們所想像的淒慘模樣,他撐著一隻鐵拐,熱情地招呼我們在他家附近蹓躂。對於我們的造訪,阿六說他有兩個驚訝;除了我們突然的出現,我和妻子在畢業多年後結為「班對」,也讓他甚感意外。妻子強行借了他的拐杖作勢,我們合拍了一張逗趣的照片,檢視著他陽光般燦爛的笑臉,煙消雲散的二十餘載年歲和風華正盛的生命,戛然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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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件對的事
很多人還記得那個年代,每天、每個地方都會看到阿兵哥小心翼翼的捧者一臉盆用過的水,灑在擋風小土丘裏的小樹苗。土地是饑渴的石英砂壤,氣候是颳著鹽份海風的嚴寒季節。一年過去,十年過去,四十幾年後的我們,回想那個木麻黃島逐漸成形的年代,竟然有些不太真實的慶幸感覺。 四百年來,為了各式各樣的理由─政治的、軍事的、經濟的理由,金門的林木被濫伐,草澤被填平、水源被阻斷,覆蓋地表的植物消失,原本富有生機的土地被花崗岩風化後的石英砂覆蓋,耕植機能一天天退化衰竭。四百年對土地的蹂躪,讓金門幾乎成為一座荒島。有生產力的島民只得漂洋到異鄉謀生。 不論原始目的為何,四十幾年前大規模植樹確實讓金門的土地得以休養生息。金門島重新覆蓋上生意盎然的植被。幾乎枯竭的土地重新獲得延續生命的呼吸。這是四百年來人們為金門這座島嶼所做的第一件對的事。 民國84年10月,金門國家公園成立,這個以戰地文化保存和生態保育功能為目的國家公園,在金門剛剛解除軍管、面對開放卻茫然不知方向的年代,為金門保留了一塊對自然環境、生態和歷史文化的尊重和審美品味的空間,使得今天的金門不致淪為那些無限仿製的、乾涸粗俗的眾多台灣鄉鎮的其中一個,這是第二件對的事。 我們能做些什麼?一位讀者在看完我的「金門大歷史」和「金龜山」以後,給我的信中這麼問。金門人能做些什麼?仔細看這塊土地,瞭解它,聆聽它,像對待情人一樣,我們自然就會知道該做些什麼。 例如金門的水。 水是生命的起源和生命維繫的最重要元素,把尺度放大來看,水也是金門賴以生存和發展的命脈,每個文明的起源都與水有關。金門之所以不是馬祖、澎湖或綠島蘭嶼,而是一座充滿生命脈動和古文化遺址的島嶼,因為金門曾經擁有過一般小島所欠缺的豐沛水資源,更獨一無二的是,金門島位於五十萬年前九龍江口的地理位置,留下了今天金門的古河道沉積地層中極其珍貴的地下水資源。今天維繫金門產業經濟命脈的金門酒廠,其高粱酒的成功不在原料、配方,也不在釀製技術,最關鍵的還是在於使用古河道中特定地層中的水資源。或者我們可以進一步說,金門人得以享有比台灣任何一個鄉鎮更好的社會福利,就是仰賴著古河道的地下水。 今天的金門年平均雨量為一千公釐,而蒸發量則為一千六百公釐,形成常態性的乾旱氣候,加上溪流淺短、集水區狹小,降雨的水源涵蓄不易,因此地下水成為最簡易開發利用的資源。如今金門自來水廠每年抽取地下水310萬噸,是金門50%的自來水供水量,提供了民生、農業灌溉以及觀光和產業用水。而金門地下水的安全抽取量僅為300萬噸。如果加上無法估測的民間抽水量,顯然已經過度使用了地下水資源,甚至在每年的枯水期,地下水更是嚴重超抽。 影響如何?我們把視野移轉到二十年前的台灣西南沿海,雲林、嘉義、台南、屏東地區,這些地區處處可見需要大量抽取地下水的養殖業、魚塭。長年超抽地下水使得這些沿海地區的地層下陷、海水入侵,以及颱風季節的海水倒灌。 沒有人願意看到金門有一天會重現這樣的場景,甚至更糟。一旦超抽地下水導致海水入侵古河道的地下水層,五十萬年蓄積的珍貴水源遭到破壞,金門酒廠的用水將陷入萬劫不復,沒有任何補救、替代方案,不僅僅是環境問題,屆時將是金門經濟、社會的一大劫難。 我們期待一個更能確保金門永續生存、發展的水資源管理政策,也期待金門人去維護而不是掠奪這個難以再生的珍貴資源。遠觀離金門幾百里外的崇明島,即使面積比金門大七倍,即使地下水源比金門更豐富,可是現今崇明島已經全面禁止開發使用地下水,而改由大陸供水。 人類與自然環境一直都是共生共存。當我們善待它,我們會得到和諧、穩定的生存空間。反之,當環境受到破壞無法維繫其平衡時,那麼人們就必需接受嚴苛的生存考驗。對地球這個大系統如此,對金門這個小島嶼也是如此,金門大歷史已經向我們展示了這樣的歷史事實。 那麼,第三件對的事就已經很清楚了。 也許今天可以再開一瓶高粱,就讓五十萬年前的古河道水流進入我們的身體,也讓金門大歷史伴隨著我們的血液和命運一起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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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紅──菩提的美麗與哀愁
「去與時間拔河,不管悲哀落在那一邊。」 「五十年前」,在一場惡夢邊緣打轉。五十年後,已是美麗的家園。」 ──菩提〈重回半世紀前之金門〉(2007.03.02) I‧I: 元宵。月蝕。島鄉的早晨,春雨、霧濃,我們在夜宿的瓊林十三間周邊繞啊繞。羅門、蓉子、菩提、楊清國、許水富、顏艾琳去走地下坑道,藍茵帶著S‧Y和我去看他們家那棟現代閩南式經典建築庭院內的桃樹。 桃花開。我又想起我的父親。我在一九八四年返鄉一篇題為〈一路金城〉的散文是這樣起行的:「三月十一日,植樹節的前一天。午后雨歇,信步走出戶外,發現到爸爸種在水溝旁的兩株桃樹已開花,好高興,趕緊叫爸爸來看。爸爸步履踩得重,看到桃花紅,他緊蹙多時的雙眉,化開了笑紋:『就是這樣,你老家湖南武岡的桃花也是這個樣子 !』爸爸一副得意的樣子,容光煥發,一點都看不出他是剛從花崗石醫院躺了兩週的中風病患嘛。」黃克全就是根據我的這一段記載,在《兩百個玩笑》詩中寫我父親那一首,出現了「右眼剛摘下桃樹一株/左眼早已桃林綿延千里而去/在一枚凝視著你的瞳目,你把自己望見/殊美的笑語如梭,穿過你身子/你的身子再穿過笑聲/織成一方錦繡/而在世界這頭/你卻只是遁走成一則眾人傳說的/大漠孤煙直」的句子,菩提抓住這首詩,在《文訊雜誌》寫了篇〈風貌凋零〉的評論,交叉比對,認為是兩百首中最不悲愴、筆觸格外飄逸的一首。 因為桃花的緣故。菩提怎麼往瓊林戰鬥村地下坑道走去了呢,他應該來看瓊林的桃花啊。 I‧I,桃花開在霧氣迷濛之中。望不見天空的雲,聽不到穿梭的飛機聲。「年十五。元宵。1545遠航。起霧了。我們回得去?」煙雨濛濛、桃花閃逝,我發送了一則簡訊給遠方的妳。 我們回得去?要是霧不散,就留下來渡元宵了。朱子祠的燈謎,友人來電說也許是我在《浯江夜話》介紹了〈春雨寒舍花〉所給的靈感,出了道「貧女」(射金門地名)答案居然是「寒舍花」,友人說這種怪題大概只有我猜得出吧,至少可以講得出「寒舍花」在哪? 桃花也好,寒舍花也罷。起風了,我們終究是在霧漸漸散的時候,順利地登上遠航。我把12F靠窗的位置給了菩提。沒有國界的雲飄來,「真美啊!畫家畫不出來的。」菩提來了、又走了,五十年家國,就換來金門天空一朵雲的嘆息。 初一到十五,兩度返鄉,一次是親人西去的送行,一次是故人東來的迎接;一回悲、一回喜。 I‧I,妳再一次的不能同行。島鄉歸來,妳問起我這個年,悲喜轉換間,過得可好?寫〈城外明媚〉、寫出「在你的臉上我摘下如許的青梅」,青梅背後隱藏著桃花如此絕句的菩提,五十年後重返浯洲城外駐紮的湖下舊地,探訪楊清國的祖屋,是否又有了詩? 菩提已無詩。 菩提金門種樹,烙下五十個年輪的刻痕,依然生生不息地茂盛;菩提寫詩,「獨雪霸道╱一夜之間,為你們╱盡豎白旗,雪與雪祭之後,就再也難歡迎下一場雪了。他在給我的信寫道一九八八年「回大陸看了老家之後即發誓不寫一字」。我更清楚,三十五歲的菩提寫〈城外明媚〉,「簷上的鈴聲熟了╱布匹店的生意淡了╱不坐汽車也可以穿越一個季節了╱在你的臉上我摘下如許的青梅」,似乎已宣告了生命情境中的某種絕美與了斷。作家三毛生前寫菩提「心細,文章也細,很多纏綿從心裡流過,透過那隻筆織出了一個外表高壯而內心精緻的河北人。………菩提的散文詩境極濃,明寫出一個個畫境,懂得看出人所不見的去處。」三毛早已看到菩提「看出人所不見的去處」,太早「看見」想來也是一種悲;洛夫一九七九年論菩提的〈人在天馬塚口〉,也「看見」菩提了,他說「詩人已跨出了時光隧道,從千古幽幽醒來,從熙熙攘攘、嘈嘈切切的遊客群中找回了自我,而終於發現在歷史的滾滾長河中,在紛擾不休的人世間,自我是多麼軟弱無力。所謂『我縱然有淚』,其實是欲哭無淚。詩人哭個甚麼勁?當然哭的是對戰爭的殘酷的無可奈何,對時間的無情束手無策,對人生的無常茫然無助,更哭的是自己的豪情壯志,難以伸展。詩人環顧四周,眼前只見大豆、高粱、阡陌壟畝;江河滔滔,兩岸無人,宇宙間一片死寂。」戰爭與死亡的殘酷,菩提在一九四九年前生長的中國、一九五八年八二三砲戰前後兩度駐防的金門,親身體驗到、也「看見」了,人在天馬塚口的舉目蒼茫,「劍已 去/英雄豪傑俱成灰/你的頭盔,像一場褪色的戰爭/黑黑的置諸頸項的上方/我縱有淚,而此刻/南風不起,夏雨不至/環顧大豆、高粱、阡陌壟畝之間」………,縱有淚其實無淚、縱有言其實無言、縱有詩其實無詩;菩提在天馬塚口、在不歸橋、在38。線的緩衝區,正是他金門經驗的縮影,「兩岸無人,宇宙間一片死寂」,菩提怎麼還能有詩? 被羅門形喻為「黑色王國的詩人」的許水富《多邊形體溫》詩‧書‧畫裝置展的邀請,牽成了七十五歲的老詩人菩提重回金門,也巧妙串連了菩提與羅門、蓉子、鄭愁予,幾位現代詩重鎮在這塊島嶼風雲際會。丁亥元宵,金門的天空忽然很「詩人」了。在「詩與藝術的歡宴」上,菩提從朗誦許水富的〈明天會死亡〉再到自己的〈城外明媚〉,死亡的明天、明媚的城外,盡在如昌哥所形容「滄桑的嗓音、音樂感十足的語調」裡進行著。 I‧I,戰爭的進行式還未進入告別式,但黑雨漸歇、霧也漸漸散了。桃花火紅盛開的島鄉,菩提回來了!菩提已無詩。他還是在感動之餘,在官窯的陶片上揮出「去與時間拔河,不管悲哀落在那一邊」,在珠山大夫第的留言簿寫下「五十年前,在一場惡夢邊沿打轉。五十年後,已是一片美麗的家園」。他沒看見金門的桃花紅,他卻帶走了金門天空的一朵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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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張臉的沉思
像海上的波浪不斷搖擺、起伏,那深潛的意念不斷在激進、躍動,我腦海中湧動的諸多想法讓我的腳不曾停歇,只能一直往前行,讓許多計畫同時運轉,即使偶而的發呆(留白)也是忙碌的(它需要更精準的掌握空間,具備足夠的智慧選擇在適當的地方停歇,才能享受發呆(留白)的美感)。 二二八前夕,我在南行的火車上,一邊翻閱畫冊,一邊寫小筆記,也一邊構思、沉思著,我還能用什麼觸媒去開發、完成什麼新計畫?火車上的我,隨著速度前進不斷分裂、擴伸新的思考;出發之前,我原本想隨身帶著畫紙、顏料的,像每一次旅行一樣捕捉當下的靈動,但聽聞許多不同黨派、階層、角度的有關二二八的聲音,猛烈爆炸開來的震耳巨響,我的臉便分裂成無數、無數張憂愁苦的半張臉,我不知道我的耳朵得分割成多少碎片,才能更深入、精準的聽得見真正的『真相』,並且再無誤的剖析給別人聽,因為我們所在的位置已經不是從前,我們此刻所站的角度、位置,歷史的巨輪已經狠狠的把它一次又一次的更動旋轉,我也因此激動得忘記了顏料與畫紙,隨著人潮踏上火車後,望著車窗外的陽光,懊惱著自己可能的創作損失。 不管是面對一枝筆或一幅畫布,奧妙的創作是我最專注、陶醉的時刻,它閃耀著陽光顆粒的鮮脆,啟動我無悔的抉擇。我總是想:如果能勤勞一點書寫、彩繪生活,我就能掌握更多雪、火相交的過癮滋味,但我總是不能稱心如意的享受極致之美,總是有許多阻礙橫在面前。 是的,不管任何一種型態的生活,註定是要和過去(歷史)產生交集的,不管在情感上或思想上皆然。當你在某一時空進行某件事,或在腦中躍動某種靈思時,向前進行的一切莫不與回憶、過去的經歷有關,不管那是歡樂或痛苦、形上或形下,人都無法逃避、脫離過去(歷史)的包袱,所以我無法全然放縱自己,只關注創作而已。 當人們累積一些經驗、悲劇與痛苦之後,他們勢必然會有所得、知道粹勵的涵義所在,不管它是文字的意識流動,畫作上的構圖、色彩,各種不同質地散發出的聲音和氣味,我們都要相信:不同處境的省思,讓人更加深化,可以進階去探索與批判一些東西,如果能用不同的方式去創造、思考、生活,生命將是豐碩而有意義的,即使這樣的生命歷程帶來更巨大的痛苦、疑慮、徬徨,透過省思,仍可接受、認同這是一種值得的代價、交換! 當我跨過一個沉思的夜晚,走入二二八事變六十週年,這一天,我和一群愛好和平、自由、民主的朋友,參加『和平聖山的灑淨』活動,大家以實際行動灌溉台灣和平之苗,在初鹿後山──馬智禮山──望著象徵和平的氣球緩緩飄向山巔,越過山頭遠去,深深體會到族人所說的──祖靈的感動時,我的眼裡泛起一股潮意。 在山中、在原住民部落裡,可以強烈感受到人與人、人與土地之間的親密互動,那種想要與土地終老的心念是動人的,這樣的生活型態,人們自然也備加重視生態復育,能謹守歲時祭儀,注重自然農法,包括在教育成長薰陶中,原住民也了解有機蔬果栽培是未來將愈形重要的一項農業生機,而部落的生存形式,也必須朝著創造自給自足的產業模式發展,也唯有如此(成功了),才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尊嚴的活著。 但歷史的尊嚴呢?在政治廝殺中喪身的死難者的尊嚴呢?誰來撫平?誰又能真正撫平?在布農族『八部合音』和卑南族『盾鈴舞』的動人表演中,我其實無須提出什麼疑問!因為人在山中,人可以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哪哩?水的源頭在哪裡?也可以超然一點,不去理會政治的操弄,只以真誠之心、純粹紀念一代人物,也許這是掌握和平的最好方式,因為唯有關懷與愛,能化解一切仇恨與傷害。 我手持相機拍下一張張的照片──228和平啟示錄──馬智禮大頭目的族群胸襟與智慧。 凌晨三時,我起床寫稿,聞見蟲鳴不絕、遠處的雞啼聲陣陣傳來,我突然想起的是家鄉金門(不是遙遠的六十年前的二二八),因為撩起『家鄉』的新觸動、啟發,我忍不住想要傾訴一點什麼,開始給部落裡的白牧師和他的弟弟「那布」寫信,告訴他們我在部落裡感覺很踏實、很安慰,我說因為不斷在創作的緣故,我常覺得很多人、很多事都『不夠』,一些討人厭、令人憎惡的東西常會侵蝕我敏感、脆弱的神經,特別是不能碰觸的政治……… 後來我去翻閱『布農世紀之夢的計畫書』,發現我的『半張臉』也可以好好實現一個夢。因為當許多東西在時間中流逝、淡漠化時,只有夢想可以讓人一次次更新、蛻變。那是一種信仰的力量,可以支撐我不停孤飛、奮飛。 一場為台灣和平的祈禱大會,讓我沉思許久,想起許多,讓我寫下規劃的系列畫作,未來,我將收集與各個系列創作情緒、感受相連結的物件,再完成新的嘗試──『集合藝術』。 那些集合環境、探索未知,多元媒材利用的元素,一直在空中飄浮著,提醒我未來得一次又一次,不斷更新自己,挑戰更多。 關於228和平啟示錄──馬智禮大頭目的族群胸襟與智慧,我想我繼續思索更多,必然會看見更多緩緩飄向山巔、翻嶺而去的氣球(祖靈顯現),他們一個一個手牽手,心連心,邁向部落世紀之夢,成就一個美麗新世界,而那也是我未來極力想要畫出來的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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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子曰
今年豬年,歲次丁亥,豬子司命,浯江夜話,又啟新頁。我本命屬虎,以狗為師,大愚若豬,適值新春開筆,不能免俗,就應景說豬,取名「豬子曰」。 關於豬子的出處,有不同的解說,有人說是「諸子」,中國歷史上諸子百家爭鳴,開宗立派,各擅勝場,取名諸子,宜也;有人說非也非也,不是諸子,乃是「朱子」,朱晦庵過化金門,文風鼎盛,洙泗弦歌,譽滿東南,素有海濱鄒魯之稱。另有一派的人,有樸學的精神,從考據入手,提出新解,認為是「豬仔」,就DNA提出論證,所謂的血統論,不知有無觸犯忌諱。 因此,關於一個豬字,就有各種不同解釋,可見中國文化(或者台灣文化)之博大精深。中國人一向瞧不起豬,認為腦滿腸肥,那有看成智慧的象徵?所以罵人以豬,乃是至辱也;所以豬之一字,一向難登大雅之堂。 可是豬躍上十二生肖就不同凡響,所謂不為鼠首,就為豬後,乃是壓軸,具有崇高的天命地位。因此,今年牠堂而皇之登上歷史舞台,在野豬林裡群豬競舞,嘯嘯然也,牠們已經展開豕突的架式,準備牴牾一番。 說起野豬林裡的豬,可是有來歷的,就是「三隻小豬」,牠現在已然成為成語,絕不是「杜撰」,那些後來反對之人,應去讀勸學篇也。人不學不知義,不讀書不通典,三隻小豬名列豬林,享譽久矣。 話說三隻小豬,為了躲避大野狼,各自蓋了房子。豬很有獨立性,所謂各自為政也,有一隻用茅草蓋屋,一隻用木板,一隻用磚塊,大野狼採各個擊破,牠用吹氣就把草屋與木屋的豬舍吹垮,再去吹磚豬,可是大野狼怎麼吹都吹不垮,三隻小豬躲在裡面,過著豬年豬月的日子。 然而大野狼不放過,牠從煙囪爬進去,卻掉落小豬的陷阱──滾燙的鍋水裡,燙得狼嚎三聲,奪門而逃。三隻小豬打敗了大野狼,就把房子作得更堅固,信心增強,生計改善,過著豬歡豬喜的生活,牠們忘了共同抵抗大野狼的日子,漸漸露出豬的本性,以鼻子掘土也,這一掘有來歷,是中土固有,外國童話所無,可以成為成語的原因,完全是「杜見」。以現在新語典,乃先見也。 豬鼻,靈敏度不輸狗也,狗專在偵毒,豬善辨味。豬子發揮豬鼻特性,就知道甚麼豬?是草豬?木豬?或是磚豬?三豬本是一體,同為豬也,但是同在一個豬舍底下,忘了與狼共舞的日子,開始分豬的屬性──草豬、木豬、磚豬。爭奪領導權是也。 豬忘了自己是豬,所謂數典忘祖,誣詆別人是豬,牠寧願跟狐狸、禿鷹為友,看禿鷹在藍天飛翔,夢想有一天也能長翅膀,成為飛天神豬;只要能夠飛,就可以摩蒼穹與禿鷹為伍,擺脫大野狼的糾纏,這是一種夢,美其名曰神豬夢。為了達到飛天目的,發揮豬鼻的特性,辨識山豬、家豬,野豬、豢豬,從而認出誰是黑毛豬?誰是白毛豬?誰是公豬?誰是母豬?這就是豬的血統論也。 所以今年豬司令,血統論者高張,在野豬林裡要分出白豬、黑豬,爭論黑豬好還是白豬好?黑豬道地,是本土特產?還是白豬是進口豬,豬肉有腥味?因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也。現在有些已經分不出黑白,所謂黑中有白,白中有黑,屬於雜交豬,硬要分類,恐怕吵翻野豬林,引進大野狼。 然而豬頭豬腦,遍地皆是也,開始豬號、豬語、豬舞,豬看豬,豬鬥豬,甚至於豬屠豬,忘記了在豬砧曬豬肉、任人宰割的日子──忘痛也。豬子曰:「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不論黑豬白豬,只要吃得飽長得好,就是好豬。豬兄、豬姐、豬弟、豬妹,勉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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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台灣豬
農業社會過老年,要一直玩到上元鬧花燈、猜燈謎等應景活動才告結束。新時代的春節卻不能如此悠閒,各行各業早早地開業的開業、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每年春節,金門機場總是上演著同樣的戲碼,不少旅台鄉親都是帶著滿肚子氣的返回工作地或就學地。我不敢冒險,除非能訂到預定時間內的來回機票,要不,寧可在台過年,再擇空檔返金省親;今年蠻幸運,得以返鄉與雙親及弟妹們幾家圍爐;但是,動員親友撥電話訂機位焦躁的經驗,以及那日返台時在機場看到鄉親們抗議的那一幕,不得不為政府相關部門輸運計畫的欠週全心生不滿。 今天是農曆正月十五日,值此元宵佳節,祈願這一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並祝鄉親們及讀者諸君家庭和樂,諸事迪吉。歲序丁亥、生肖屬豬,為了討喜,習慣冠以「金字」,是為「金豬之年」;欲祈吉祥,則曰「金豬報喜」;新春伊始,就來話話豬事吧! 豬和人類是關係密切的動物,牠身上的每一部分幾乎都有用途,為日常主要營養食品之一,尤其對漢民族來說,幾乎都是吃豬肉長大的(因宗教信仰和其他特殊因素者除外)。而人們對豬的觀感,由於牠的形態既肥且醜,又因被人類圈養在有限的空間裡,不是吃、就是睡,變得習性慵懶,因此,被一般人認為又笨又臭,而將髒、笨、饞、色等負面形象加諸其身。所以,西遊記裡有個豬八戒;揶揄人好吃懶做就叫懶豬;腦袋瓜不靈光會被說是笨豬;對事無動於衷的是死豬;貪好女色者被叫做豬哥,不一而足。 事實上,豬不但不笨而且愛乾淨又守本分,端視飼養者怎麼調教。孩提時在後浦頭鄉下,家戶幾乎都有養豬,記憶裡,小豬仔抓(買)回家後,入豬舍前要先過火,口中唸唸有詞,大意是希望豬仔長得肥壯好賺錢之類的吉祥話;豬舍內大多無隔間,但吃、喝、拉、撒、睡都有定位,豬糟供食、乾燥處一角供睡臥,靠水肥坑較低窪處用水潑濕,則是大小便的地方,如此,小豬仔都養成物有定位、事有定規的習性,加上主人勤洗滌,這必然是一窩可愛又乾淨的豬。總的來說,豬的秉性善良又單純、憨厚又與人無爭,重要的是「什麼樣的人就會養出什麼樣的豬」。 豬的品種甚多,大致上可以從豬毛的顏色來區分國產和進口兩大類,黑毛豬是中國種的豬或土產的台灣山(野)豬;而進口洋豬則為白毛或紅毛。至於現在台灣種的豬和中國種的豬有無淵源或親戚關係,係屬畜牧專業領域的事兒,不贅述。倒是生活富裕的現代人,喜養寵物,在台灣城市的街道上,看到嬌小逗趣的「迷你豬」,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這些豬備受主人寵愛,有的穿著時髦、掛飾滿身,看來儀表堂堂,是有福氣的豬,稱得上是寫實版的「衣冠禽獸」。 1952年某日,後浦頭村有個男娃兒誕生了,頭大面四方,白白胖胖又可愛,鄰居們看了後戲稱真像是台灣豬(可能當年金門養的豬較瘦小,台灣過來的豬較肥胖吧?),從此,「台灣豬」就是我,我就是「台灣豬」,這個乳名具有讚美、讚嘆之意。當年在那個聚落,講到「台灣豬」是家喻戶曉,提起本名則還要說明是誰家的後生;年齡漸長,長輩們才漸以本名呼之。2003年夏,陪雙親去新加坡探視二姨媽,十數年不見,母親告訴她的是我的本名,她正思索之際,我就說我是「台灣豬」,看她豁然搞清楚這是她當年曾抱過、照養過的姪兒子的欣喜之狀,拉著手久久不忍釋之,親切之情油然而生。因此,回到後浦頭,見到父執輩的長輩們,仍然喜歡以「台灣豬」來介紹自己,畢竟,這是一種深厚的情感和無法抹滅的兒時記憶。 對豬來說,最不堪也最無奈的就是被人拿來作為戲謔、貶抑、污辱、謾罵的代名詞。陳水扁政權自從貪腐弊案纏身,支持度一蹶不振以來,現在是吃了秤鉈鐵了心的只要鞏固那十八趴的深綠群眾;從罵人是「外省豬」到「中國豬」,也看出了這批政客愈來愈「毒」的心態傾向。以大動作的「去中國化」餵食深綠群眾「政治鴉片」,到蠻橫粗暴,草率到如小孩子辦家家酒,搞「正名」的「政治手淫」醜劇,爽就好,耗費人民血汗錢、禍遺後代子孫都在所不惜! 阿扁在「去中國化」、搞「正名」無所不用其極之時,際此太歲當頭的豬年,應該慎重考慮如何為中國種的台灣豬正名,試擬新名稱以供執政當局參考。首先,對中國種的豬,宜正名為「台灣中國豬」或「台灣豬」;其次,台灣土產的豬,就正名為「台灣土豬」或「台灣原生豬」。如此一來,丁亥金豬年,台灣豬也獲得正名,扁政府政績又添一樁,豈不美哉!家團圓,順利出遊的美好時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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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過年有感
自從民國六十年六月,我從金城國中辭去教師兼組長一職,返金寧鄉湖下村,參加金門縣第一屆民選鄉鎮長選舉,當時一心只想為地方多做事,並不考慮教師的薪水比鄉長高,工作比鄉長單純,也沒想萬一選不上將何去何從?天公疼憨人,皇天不負苦心人,幸好!廿一日我當選金寧鄉民選鄉長。往後,雖歷經幾次難關大考驗,總是有驚無險過關,堪算是平步青雲。從教師轉民選鄉長,鄉長調任金門縣民政科(局)長的民政單位,六十八年再調回教育單位的金沙國中、金湖中小學、金寧中小學、烈嶼國中。經過廿六年,重返城中任職,至九十一年八月城中校長退休。整整擔任了金門縣一級主官管,長達三十一年。 當主官管過年過節,經常要堅守工作崗位,特別是戰地政務時期民政科長任內,過年過節尤為繁忙辛苦,要陪同長官慰問高齡父母、孤獨老人,發貧民戶救濟金;要陪同養老院院民、育幼院院童過年;要參加慶祝新年的一切活動;初一清晨要赴金防部向司令官兼戰地政務委員會主任委員等長官拜年。過年要諸事圓滿,勢必事事躬親,否則心不安,生活會有罣礙。全心全力做好工作,只希新年平安吉祥,順順利利,進而祈一年內能鴻圖大展。我好像是為人忙過年,但是都感到很榮耀、很歡喜快樂。所以三十多年來我一直在金門過年,就是退休後的四年國際佛光會金門協會會長內,也因要陪師父參與會員的家庭普照,恭邀師父蒞寒舍普照、為全家人誦經祈福,都要求孩子們回家過年,如今卸下一切職務,無外事罣礙操心,身心自由自在了。 因為小孩都在台北工作,住臺北新莊家,每次過年返金,搶購機票是件很痛苦的事,尤其是去年,兒媳孫子四人過年後要返台,因為二位孫女兒尚幼小外出諸多不便,到機場稍微延誤幾分鐘,四個機位立即被取消,妻子不以為然,認為錢都交了當然是要搭乘啊!如果沒有及時報到,也該打個手機問一問原因,怎麼可以如此不尊重母親帶小孩的苦呢?立即赴航空公司辦公室抗議,好不容易才在第二班補上,把他們送回台北,否則麻煩可大了。今年,我的孩子從開放春節訂位開始,就兵分四路一直打電話都打不通,他們告訴我訂不到機票,加上去年驚心膽跳的痛苦教訓,所以就跟妻研究,我們何妨赴台北過年,體驗一下在台北過年的情形,也不錯嘛! 想起四十年前,我隻身在師大宿舍過年,乾糧充饑,小說為伴,過年如過關,度日如年的孤獨過年的悽涼情狀,仍感心酸。當然今後不會再發生了,相反的,我要再在台北過年過得更快樂、更充實,於是我們就計劃提前祭拜祖宗,除夕當天就搭機赴台北過年。後來我與孩子們研究新春旅遊的計畫,把機票費省下全家安排出去遊覽一番。媳婦看了中國時報的生活新聞,介紹新春遊苗栗,建議我們不妨到卓蘭、公館、大湖、泰安一帶的風景區去玩,正好可以到果園採果、吃草莓餐、喝咖啡、泡溫泉……我們都表贊同。於是大家研究規劃遊玩的方式,一是到台北車站搭遊覽車,參加兩日一夜的苗栗之旅;二是自己開車,當晚訂民宿旅舍住在苗栗,次日玩一玩再回台北;三是自己開車當日來回。經過查訪議決,大家認為第三種方式最為經濟省錢,帶小孩出門又方便。 二月十八日(農曆初一),老大、老二各開一部汽車,老大載他的一家四口,老二載我們夫婦跟小女,開始了我們的新春苗栗遊。他們兄弟倆討論好要走的路線,期間相約在公館鄉交流道下休息相會。當我們從公館再出發後,沿途到處可見「草莓自採」、「柑橘自採」、「芭樂自採」的招牌,農村充滿一片繁榮、美麗的田園風光,可見台灣推展一鄉鎮一產業是非常落實成功的。回想我們金門以前好像也推展過一鄉鎮一產業,但成果不彰,值得再研討改進推展。 為了實現新春苗栗遊,我們已開了三、四個多小時的車程,忍受長途坐車之累,飽受塞車之苦,我累了有點怨言。妻說:「任何好東西,都不是隨手可得的,都是要花時間,花心力去努力爭取的,才會珍惜得來不易,才能體會獲得的快樂。」這一下子,不但讓我體認到維持體力,在旅遊中的重要,也感覺到我們能外出旅遊活動,真是好幸福啊!人生要活動,生命才有意義和活力。旅遊、工作譬如車的兩輪,活動才能走出去、才能開拓視野,閱讀大自然這本書,去享受閱歷參與、學習新知、成長成就的各種樂趣。 我們先到花露農場吃草莓野菜,吃地瓜飯,嘗草莓巧克力,我在家幾乎天天吃金門城大姊送我的地瓜煮飯,在這裏還是忍不住多吃一碗香甜的地瓜飯,兒子不以為然,要我多吃菜。花露農場佔地不大,車水馬龍,花團錦簇,到處人山人海,熱鬧非凡,有花房供人參觀,門票一百元可抵買任何花費。想到我們的林務所、農試所比它大、比它美,就是缺少人潮無法成為一個觀光賣點,我們似乎也可以便宜賣點花,不斷吸引大家來玩。 午後的陽光很溫暖,我們離開花露農場,到田園私人的網室果園,自採草莓,大家專挑碩大、鮮紅色的剪,享受獲得的快樂,我那二個寶貝孫子,可真樂此不疲,不願離開。接著去自採柑橘,枝枝柑橘樹,長滿橙黃的柑橘,一枝就夠我們一家人採的,最後又去自採芭樂,珍珠芭樂樹很矮,芭樂?長得大,大人蹲著進去剪難過,芭樂太重小孩剪了接不住,乾脆請果農帶孫兒女剪,我攝影,大家觀賞,正玩得渾然忘我,突然來了一陣雨,大家驚叫快逃,一下子停了,原來是定時噴水,大家被開了玩笑更樂了。妻說好不容易上果園自採,怎可不多帶點新鮮水果回家送親友?我又想起金門有幾處農場、農莊,不妨輔導他們成為休閒菜園或果園,週休二日,大家也可以帶小孩去自採蔬果,去享受這樣旅遊的樂趣。回家時我套用蘇軾的詩句,告訴家人:「一年好景汝等記,最是橙黃莓紅時。」我們應要謝天謝地,感恩這次全家團圓,順利出遊的美好時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