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
假想敵
在網路看過這麼一段文字。養女兒就像種一盆稀世名花,小心翼翼,百般呵護,晴天怕曬,雨天怕淋,夏畏酷暑,冬畏嚴寒,操碎了心,好不容易花開,驚豔四座,卻被一個叫女婿的臭小子給連盆端走了! 余光中老師有篇文章叫「我的四個假想敵」,這個叫女婿(其前一階段叫男朋友)的臭小子,在余光中老師的文章裡他「很客氣」喚其為「假想敵」,並把男孩對女兒的追求看成是如作戰般的攻城略地 :「究竟是哪年哪月開始入侵廈門街余宅的,已經不可考了。只記得六年前遷港之後,攻城的軍事便換了一批口操粵語少年來接手」。在未婚的許久前讀到這篇文章時,只覺得妙趣橫生,可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面對這樣問題,直到真的是「吾家有女初長成」了,這般的危機感才悄然的在心中長了根、發了芽,且怎麼也拔除不了。 吾家有一獨生女,小時候只覺得她胃口出奇的好,動不動就盯著美食奶聲奶氣的對著我說:「爸叭,這個東西我好像喜歡吃的樣子。」如此,惹得父愛滿溢,倒也將她養得白白胖胖,帶出門去極有成就感,怎麼也沒把她和「未來式的美女」劃上等號;特別是她還上有哥下有弟,在學齡前,老婆大人更是一貫的以「自我創作」的短髮侍候,一家子出門去,經常被誤認為是帶著三兄弟遛街,其樂無比。但日子一天一天過,孩子也會一天一天長大,到了青春期,再傻的女孩子都會選擇漠視以前以為的必然,全心全意的為應然美麗的自己,刻苦奮鬥。至此,她關心用那款保養液、化妝品皮膚比較不會過敏,遠要比關心老爸喝不喝酒、腰圍有沒有超標要來得上心許多。再之後,去了台灣讀大學,早晚的晨昏定省也就自然省略得毫無痕跡,接下來,就是沒事少煩,有事再聯絡了。其間間歇得知有了處於考核期的追求者,當然,咱也年輕過,沒有追求者才更該擔心吧?到底在那個連花帶盆一起端走的臭小子還沒出現前,一切都屬於戰備狀態,倒也勿庸過度緊張,但到底自家女兒家跟你唱得是不是「空城計」,天高路遠,亦是無從得知。但就在一年級暑假前,卻是一夕風雲變色。 說兵臨城下應該不為過吧!孩子的媽說,女兒交男朋友了(啊?!)。點滴的互動與相處(什麼?!)。男孩將跨海探女友,至於有沒有含兩尊老的,就不知道了(天啊?!)。這簡直是「開門揖盜」,我雖無余老用急凍術把女兒收藏起來,或幻想自己是一棵果樹,用樹根把偷果子的小子狠狠絆一交的「異想天開」,但還真有一夕間兵敗如山倒、山河盡失的崩潰感。當然,有關男孩的「好」的情報也在瞬息間如排山倒海般的蜂擁而至,直叫人消化不良、無所適從、五味雜陳。 要我談對自家「假想敵」的看法,真說不上來,但用「敵人」來形容,肯定是太客氣了,但真要堅壁清野,又有點下不去手,畢竟最終為難的還是自家千金,特別是女兒在家中地位排前,真要硬踫硬,也沒什麼好果子吃,分寸間如何拿捏,直叫人上腦又愁心。再讀余光中《小木屐》一詩,自是心有戚戚……。 看著我的女兒/高跟鞋一串清脆的音韻/向門外的男伴/敲扣而去的背影/就想起從前/兩根小辮子翹著/一雙小木屐/拖著不成腔調的節奏/向我張來的雙臂/孤注一擲地投奔而來 一切皆因那萬惡的假想敵!
-
Meeting 梵蒂岡,金門不缺席
2019年8月上旬,源自阿根廷創立才35年的天主教道生會在羅馬舉行第一屆的「道生家庭大聚會」。年輕的道生修會,是個遍布全球五大洲35個國家的國際性修會,組織有三:第一會的神父、修士;第二會的修女;第三會的平信徒。 道生會亞洲的大本營在菲律賓。臺灣的駐點,有:桃園大園、臺中霧峰、中壢埔心、臺中大里。2015年9月,道生會的瑪達拉上主及聖母之僕修女會來到了金門。 因緣聚會,金門天主堂教友隨著道生會走向國際。2016年12月,在金門天主堂服務的菲律賓籍開修女回菲律賓發終身願,金門天主教友6人,洪爸一家三口、永面夫婦、李媽,應邀前往朝聖觀禮。 在菲律賓,我們見識了道生會的朝氣蓬勃。國際性的修會組織,故每位神職人員至少會三種以上的語言,且能歌舞、能吹彈、能書畫……,多才多藝。 2019年的羅馬道生大家庭聚會,號稱會員來自全球58個國家,200多位神職人員,1000多名平信徒。臺灣、金門23人合組一團,由香港籍的張Mike神父領隊,臺灣籍的報喜修女和阿根廷籍的陳愛婕修女陪同。其中,金門教友有5人,明中夫婦、永面夫婦、李媽。 到羅馬,必然要到梵蒂岡。梵蒂岡是全球天主教徒的心靈聖地!它是全世界最小的國家,也是全世界最大的國家。「國民一千,子民13億」,小,因為國土面積只有44公頃,只有臺北中正紀念堂的兩倍大,真正的國民只有千餘人;大,全世界皈依天主、效忠教宗的天主教徒約13億。因此,朝聖、觀光梵蒂岡的人潮,日日四方湧來,川流不息。 五天四夜的道生大家庭聚會,在羅馬市郊的「兄弟之家」(Fraterna Domus)舉辦。大會以黃、藍兩色的梵蒂岡聖伯多祿大殿為LOGO,黃色代表梵蒂岡,藍色代表耶穌君王。但LOGO故意放大教堂圓頂上十字架的比例,強調大會會旨:「深化道生會大家庭神恩,期望全體會員同為基督信仰而努力。」 五天的活動,包括祈禱、會議、工作坊、退省…等。除了日日的彌撒聖祭外,白天有2場主題演講,每場演講皆由音樂演奏或聖詠團開場,夜晚則有玫瑰經燭光遊行……。其間,廣場上一直有著各種語言的神父為信徒辦告解。大會以意大利語為主,搭配西班牙語、葡萄牙語、英語。活動中,有數種語言翻譯機可供使用。 儘管語言不同,但全世界的天主教彌撒禮儀卻是大同小異的。因此,每個人都很容易了解儀式的意義,透過聆聽幽雅的聖詠,排長隊以虔敬的心領受聖體,自然地可感受到天主無所不在的祝福。較特殊的是:首次見識了烏克蘭天主教的拜占庭彌撒禮儀。 各國的助興表演,免不了互別苗頭。中國大陸團隊穿旗袍選唱〈茉莉花〉,臺灣團隊打扮成原住民,以又歌又舞的〈高山青〉獲得滿堂彩。 「文化福音化」是道生會的會旨之一。在價值紛亂的世代裡,道生會全力捍衛傳統家庭和尊重生命的價值觀。因此,除了神職人員外,道生會積極推動第三會的平信徒組織。期待平信徒們能以福音的精神去執行世俗的工作,從常民生活中反映出「信望愛」三德,期待平信徒與神職人員同為聖化世界而努力。 活動的第四天,朝聖梵蒂岡,在聖伯多祿教堂的大殿舉行彌撒禮。歌詠團獻唱由會士編寫的〈永恒的羅馬〉。莊嚴雄偉的聖伯多祿大教堂,是歷任教宗人生之旅的最後安息地,教堂內石雕精美,壁畫豐富,呈現了宗教與藝術的高度結合。 彌撒結束,千餘會友齊聚方尖碑廣場拍攝全體大合照。眾國歌呼,萬旗飄揚,久久不息。空拍機騰空而起,更將數日來的Meeting活動帶入最高潮。輸人不輸陣,為了突顯臺灣的存在,臺灣團的年輕隊友奮力爬上矮柱,高高揚起大面的「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幟!
-
家有學語孫
小孫女一歲半,正在牙牙學語。 因有姐姐當助教,她學習的效果一直不錯,比起她姐姐來,算是相當難得了。 通常我都利用上午十時前和下午五時半之後,騎腳踏車載她到村子裡兜風,順便教她簡單的兒語,我常教的有把鼻、馬迷、阿公、阿嬤、姐姐、姑姑、阿姨、阿祖,這些稱謂只要我一帶頭唸,她馬上可朗朗上口,且發音還蠻標準的。 下午五點半以後,因室內天氣還很熱,很多老一輩的宗親,習慣在大門口前,就著一張小方桌用餐,這些老者,無論是年齡或輩分都比我高,所以我一律要小孫女稱他們「阿祖」,本來這個稱呼對一歲多的孩子來說,發音是有難度的,但練習了幾次,嘗試錯誤的結果,最近小孫女已可用閩南語正確叫出「阿祖」。 小孫女頗慧黠,這幾天她已可自己辨別誰該叫「阿祖」,誰該叫「阿公」了,連難度更高的「叔公」也叫得出來,讓我驚喜萬分,可是忽一想,我並沒教過她「叔公」啊?那到底是誰教的呢?回家之後,我把這個小小的發現告訴內人,只見她笑著說:「是我教她的。」原來這位叔公跟我同輩,只是年齡小我甚多,而他就住在我家附近,內人每天陪孫女出門,經常會遇見他,時常稱呼的結果,儘管「叔公」再難叫,也難不倒她了。 小孫女的口頭禪是「好笑」和「吃一口」。她看到姐姐在看電視,只要劇情讓姐姐笑,她也跟著笑,然後把眼睛瞇成一條線,頭舉得高高的說「好笑」。有時她看到大人有說有笑,這時不管她在做什麼事,也同樣會把頭抬得高高的連說好笑,逗趣的表情,時常連大人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她另一個口頭禪是「吃一口」,這是到目前為止,她唯一說得出來三個字的詞兒。只要有人在吃東西被她發現,她一定火速的趨向前去,然後說「吃一口」,這時,你不讓她吃還不行,她非吃一口不可。 通常我拗不過她一再「出去」、「出去」的聲聲催促,只要早上喝過牛奶,大人幫她換了衣服,她一看到我,就會一直重複「阿公」「出去」,這時,她外出的時間到了,這下子,不虛應一下故事可沒完沒了,我只好放下手頭工作,陪她到門口或村子裡繞個幾圈,傷腦筋的是,時常我都頭昏腦脹了,可是只要一進家門,我們祖孫才一坐定,她那「阿公」「出去」的指令又下達了,真拿她沒辦法! 寫到這裡,真有點心酸與難過,因就在一個多月前,她要跟姐姐上樓,才爬了幾個階梯,我叫她不見回應,我連忙起身,直奔樓梯前,才踩了兩階,就以「出去」騙她,試圖阻止她繼續爬,因她剛學會走路,步履還不穩,沒想到她一聽到「出去」,就急忙轉身,正想走下樓梯,不意腳步一個踉蹌,竟跌了個四腳朝天,我伸手要接抱她,已來不及了,結果她的額頭撞破了一小洞,流了一些血,哭得非常傷心,我在和內人忙著安撫並幫她止血,深深內疚於自己的疏失。 現在每載她出去兜風,我都會心疼的看看、摸摸那個小傷口,好在小孫女的膚質極佳,那個疤痕已幾乎不見了,一顆懸盪的心,至此才稍微平復。 家有學語孫,家有學步孫,每天只要看到小孫女那舉得高高走路的雙手,小屁股一路搖擺地向我跑來,然後撒嬌地說出「阿公」「出去」「吃一口」,無論自己再如何疲累,都是最佳的補藥啊!
-
山西關夫子
太行山之東─山東;太行山之西─山西。山東一人孔夫子;山西一人關夫子,一文一武,太行太古出聖賢。曾經山東拜謁過曲阜孔廟、孔林,三度山西,此行走運城,解州拜關廟。解(ㄏㄞˋ)州古稱解梁,是三國蜀漢名將關羽的故鄉,關帝廟位於中國山西運城市鹽湖區解州鎮。廟創建於隋,宋朝重建,後屢建屢毀,現在的廟為清康熙時重建的。關帝廟為東西走向,南北分開,共有殿宇百餘間,氣勢雄闊,占地廣大,被視為「武廟之冠」。 金門民間,一般家中都供奉的神尊─觀世音、土地公、司命灶君。我大樓新房,依例也供神,新刻了較大尊的神像,把灶君換成關公,每晚虔誠上香祝禱。從小我家香案上,就供奉一部木刻版的「關帝爺經」,我想是前清出版的古籍,紙薄如蟬翼,有些破損,線裝失缺封面,第一頁是脫落的關帝繡像,所幸自家做的鐵盒玻璃蓋,密封六十年,才能保留至今。「關帝爺經」是小時我家大哥,帶我唸過的夜課,我搬新家,就一直供在新家的神案上,很少去翻祂。 這次山西回來,認真把這本古籍翻了幾遍。也參考太武山帶回新印的「關帝經」,才發現這一本是朱熹刪定玉泉真本「古佛應驗桃園明聖經」,家宅供此經,妖魅化為塵。唐儀鳳元年,六祖建剎玉泉山,立關帝為伽藍之神,有一和尚夢受此經,憶寫傳刻經文,以廣傳天下。可能經過各朝各代,各地的複刻,才有我家這本,也是古籍,肯定不會是武則天那時候的玉泉真本。 「桃園明聖經」我常念的這一段:「太上老君三界靈,眾聖五嶽雷電神,五湖並四海,日月斗星辰,天下城隍聽號令,萬方土地各遵行,值年值月將,值日值時神,夜差黑煞帥,日命皎潔兵,來往細察鑒,不得漏毫分,會同家宅鬼,著令司命君,如有虔頌男和女,速速報知聞。」關帝太上神威,英文雄武,精忠大義,高節清廉,運協皇圖,得崇衍正,掌儒釋道教之權,管天地人才之柄。是伍子胥五轉作忠臣,管盡天下事,連錢塘江的事都管,晝夜領潮行。 在台北讀書時,班上女同學送我一部,漢文原版「三國志演義」,16開函裝全四集,昭和19年(1944)出版,台北市太平町南方雜誌社發行。現在我當作是古籍一般珍藏著,當時也只是胡亂的翻翻,也不知道有沒有讀完,當然有讀到關公的義薄雲天。火龍燒赤兔,水獸煉青鋒,臥蠶眉八字,丹鳳目雙睛,五龍鬚擺尾,一虎額搖身。一點忠心昭日月,千秋義氣壯乾坤。 想當年曹操為攏絡關公,納為己用,授漢壽亭侯印,上馬贈金,下馬贈銀。最後關公還是封金掛印,過五關斬六將,千里走單騎,找他哥哥去者!赤壁之戰,曹操割鬚斷袍,敗走華容道,關公簽了軍令狀,在此候斬曹操,關公放他一馬,還了人情債,孔明也不以軍令狀從事。在當陽關公為手下所害,割頭裝匣送洛陽,向曹操表功,開匣時關公突張兩眼怒瞪,曹操嚇了半死!厚葬關公。所以關墓有二處,身在當陽,頭在洛陽。 有詩讚之:「平生大志在春秋,磊落昂藏逈不侔;吳魏有才何足數,披圖爭識漢君侯。」關公一生,以心為主,以仁義為綱,忠孝廉節,愛人愛物為目,知行並進,天人同歸為究竟!
-
讀星雲大師想念母親
讀星雲大師《我不是呷教的和尚》,想起幾乎忘掉的戰地片段。這遺漏的事,我跟母親是重要主角。有一天入夜,門前暗摸摸的路,車子開近,父親輕輕放下茶杯、母親停止縫衣,門外一個威脅,低低碎碎的,讓人無法拼湊它的全貌。 母親與我同樣好奇,天一亮溜出門外看,沒有威脅,而見五角、一元、五元的紙幣掉了一地。稍後知道昨晚村裡頭,有人從台灣回來,宵禁不便開燈,乘客掏錢付車資、又得拎行囊,一地掉落。紙鈔經一夜露水,睡得熟飽,捲成半個蛹。我跟母親沿途撿去,一路欣喜。當然沒有還錢的意思,而當作意外之財。 《我不是呷教的和尚》中,大師以無為有,印證我們母子倆貪便宜,實在汗顏。星雲大師年輕時學問普通,常被老師「打臉」,到處尋訪高僧,問佛也問人,大師原本發願當個掃地僧,或者就在廚房間炒幾大鍋飯菜,因緣俱足,蓋了影響力深遠的道場,然草創之初,不過幾片瓦石。 大師強調「給予」,而不是獲得。給、不斷地給,外界都以為佛光山有錢,但錢財屬於眾生捐贈,透過大師回饋予眾生。 大師跟母親還是有共通處,那就是「算術奇好」。搬遷台北後,母親在成衣廠做工,得紀錄加工件數,嚴格控管給小孩的零花,自個兒也非常省,常常是早餐一個饅頭、午餐另一個饅頭。我大學尚未畢業時,即已諄諄告示,養大子女不容易,我且是家裡唯一大學生,栽培更多,理當身教,讓兄弟姊妹無話可說,母親鄭重交代,「所以你畢業後,每月薪水要交給我一半。」那非商量,而是命令。 反過來看大師。他這樣看待算術。如果原本薪水是一萬,另一家是五萬,捨一萬就五萬,「那麼我的信仰價值,就是幾萬元之間而已」。我想起早年求職,為三千、五千,衡量公司的好壞。當時,我的「苦」非常真實,三千或五千的:我的「快樂」也真實,三千或五千的。我為了這微小數字,苦了好多年。 母親倒是很快逃脫算術之苦。對人、對己,都非常苛刻的母親到了六十那年,忽然樂善好施,瞞著父親捐款,收據不小心洩底,跟父親衝突。那時最常聽到父親質疑母親,「我半個月的、做水泥工的錢,你一下子捐光光……」 我家為數不多的金飾,也被母親捐了,這是她過世後我們才知道。治喪期間,師姊師兄們上香致哀,一位師姐說,有回結團參觀佛陀紀念館,看見母親站在捐獻箱前,帶著點鬼祟、神秘,把一團物件往裡扔了。那團物件,不像紙鈔,印證遍尋不著的金飾,師姐說,「很可能,彩意菩薩把金飾給捐了。」 星雲大師自小有佛心,母親則未必,愛佔便宜,得為家人殺雞鴨,到晚年,才能給能捨。星雲大師志業大,五湖四海都有他事佛、行佛的足跡,母親當然無法並比,然她的佛心經苦難而後呈現,成為供佛的眾生,而「眾生」在大師的解釋下,正是他行人間佛法的基石了。
-
淘書樂與舊書緣
現代人與書本的距離越來越遠,多數的書與我們只有一面之緣,偶有接觸,翻一翻就丟,也許一輩子很難再見,能夠留在身邊,讓我們經常翻閱的書,除了課本或考試專業領域需要的工具書而已,舊時候那種人手一書,床頭堆古籍,架上滿書香的情景已不多見,不過也有人說:「讀書數量並非重要,更重要的是書的質量,與其啟發思索的程度。」 睡前看書是我數十年來不曾改變的習慣,隨著年歲的增長,閱讀的種類也由青春年少的奇幻武俠、言情小說,進入法律企管,以及心靈宗教等不同領域,為了補充不斷消耗的書本,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到公司附近的書店逛逛、尋找喜歡的書本帶回家,偶爾得知台北書展的消息,一定會想盡辦法去瀏覽一番,所謂躬逢其時,進入偌大的展場,一攤攤各類書可以任君擢取心目中的最愛。逛書店,就像釣魚的人坐在河邊一下午,也許一條魚都沒釣到,但是他們享受釣魚的狀態,心情永遠是樂觀的,因為期待中的收穫,也許下一秒鐘就會出現。 常常在書攤前站了一下午,兩腿痠了,眼睛花了,甚至有時候一本都沒有看上,但依然快樂,因為享受著那種「淘」書的狀態,這個「淘」字,用在書展上恰如其分,面對琳瑯滿目的圖書,我們在眼花撩亂中偶然看中幾本書,必定會有一種「發現」和「獲得」的喜悅,猶如在茫茫河沙中淘出了金子。 回想四十多年前,離開金門、剛到台北,經由楊肅獻同學的協助,借住在台灣大學男生第八宿舍,準備參加夜間部大學聯考,放下行李的第一件事,就是請他帶我去逛那仰慕已久的光華商場舊書攤,那可真是開了眼界,面對整個市場,書山書海,內心著實被震撼了,此前在離島的金門家鄉,這般盛大的賣書規模是難以想像的,走在蜂窩一樣密集的書架、書攤間,似乎有無數面善的好書向你招手,讓你抵擋不住,「誘惑」想將其收入囊中,但是以當時窮學生的口袋深度勉強餬口而已,許多好書只能望架興嘆,徒呼奈何!最後,與書不忍而別;後來,考上世新專科夜間部後,白天找到一份工作,領到第一份薪水,算算該留下的房租與每日餐費,雖然所剩無幾,但勇敢地奔向光華商場,找到十來本喜愛的書,結算下來可能已超過預算,我把口袋的錢全部掏出來,放在櫃檯上,老闆拿起算盤結算,還差了三本書的金額,我搖搖頭說:「好吧,那這三本,下次有錢再來買好了。」老闆是位六十多歲的老伯,看出我的窘境,操著濃濃的外省口音,很佛心地說:「年輕人愛讀書是好事,我免費送你一本!」於是我在買不動的三本中,隨意挑了一本放進袋子,回眸再看看老闆要放回書架的,《古春風樓鎖記》和《紅樓夢的兩個世界》那兩本無緣的書,心仍有不捨,但我還是不忘向大發慈悲的老闆連聲說謝謝,然後若有所失地離開舊書市場。 去年深秋、一個陰雨綿綿的下午,老同學洪文章提著一個小布袋到家裡來送給我,說:「裡面這幾本舊書對你有意義,就留著吧!」打開一看,有一套是我亦師亦友的蕭毅虹老師遺著,另一套就是《古春風樓鎖記》,泛黃的老書,捧在手上,一時百感交集,不禁老淚盈眶,「一生愛書終不悔,老來舊籍訴衷腸!」這份緣何其珍貴!
-
清純自然原始的博溫島
通常一處景點能讓人放鬆心情,快速恢復體力能量,有幾個條件,那便是清新、自然、原始。博溫島就具有這樣的條件,其嫵媚脫俗,就如同少女般皎潔的臉龐、輕盈的體態,散發著朝氣活力、迷人,令人讚賞。 站立船上遠遠看這小島,小島像被千萬棵直挺挺翠綠樹木覆蓋著,樹就像一個個訓練有素,井然有序的衛兵站立著。山頭是這般青翠,於藍天襯托下格外耀眼。放眼所見,看不到任何一片格格不入的風景,當然,違章建築的鐵皮屋、突兀不協調的雕塑更不可能存在。小島散發的原始面貌,永遠與松風、明月、夕陽、晨曦、星辰等大自然相互輝映。 先前曾來過一次,雖然匆匆一瞥,不過已被那股自然原始的風貌吸引了。當朋友邀約再訪,便欣然應約。一行六人,為免開車費神,搭了公車前往。到了馬蹄灣,上了渡輪。渡輪全長約一百公尺,開車的遊客可直接將車駛入船艙。由於外海有一大島嶼屏障,將風浪水波阻擋在外,使得這片水域猶如一處內海。渡輪緩緩而行,水波不興,遊客麇集甲板上聊天、曬太陽、拍照。這海上航程我最為鍾愛,眼前所見盡是渾然天成景物。渡輪漸漸駛離碼頭,海岸山峰益顯高聳,途中不時與蓊鬱島嶼相遇。環顧四週,天地蒼茫遼闊,頗有古人所謂「天空任鳥飛,水中觀魚躍的開朗豁達。不過,此情此景天空時有水上小飛機飛越,海面帆船不絕於途。 博溫島有南北兩線公車,為了全面認識小島我們先搭南線到一處海濱,這裡僅有幾戶人家,房子蓋在水涯或隱身叢林中,不遠的海上停泊數艘隨著波浪搖擺的小船,更遠處有數座小島,一派優雅清靜。我們坐在沙灘漂流木上吃午餐,欣賞眼前美麗風光。隨後,搭公車折回起點站。片刻後,改搭另一線公車,上了車才發現司機與前一部公車同一人。車上僅有我們六位乘客,一路上,便與司機閒聊起來,抵達終點,司機問說準備到哪裡?回說,何處有美麗風景可看?司機又將車子往前開了一段路,指著路旁的小道說,往下可到海邊,並約定時間來接我們。這真是天大好消息,在純樸小島上,遇見如此有人情味的司機。這裡是一處風光明媚小海灣,三面為山巒包圍著,錯落住著幾戶人家,水上停有幾艘小船。礫石海灘上堆積著不少漂流木,黃色小花點綴著海岸,高聳的林木三三兩兩散落岸邊,一處遠離塵囂的寧靜角落。公車準時來了,我們邀請司機在黃色小公車前拍照留念。回程,車子行經有十餘家商店的一個社區,有餐館、咖啡店、紀念品店,店面色彩鮮艷好看,應是小島的商業中心。 最後,我們按照原先計劃,走了一段從碼頭到一湖泊的步道。一路,穿梭於高聳林木中,讓人舒坦暢懷。經一處水流,有類似水獺以樹枝築成的巢穴,引來大夥好奇觀望。來到湖邊,湖面寬闊,湖水清澈,環湖一周約四公里。湖泊為山丘環抱,有些湖面長著一大片浮萍,沒有浮萍的水面,藍天白雲倒映於湖中。 在回程的渡輪上,陣陣海風吹送,涼爽無比。回望博溫島,一次令人咀嚼回味無窮的小旅行。
-
從設「胡璉獎」談起!
貧窮是大家所懼怕的,富厚是大家所想望的,但是我要慶幸金門曾經貧窮,因為貧窮是金門人成功的基因。 金門以前是一個窮荒之島,老百姓在家鄉無法生存,所以就被迫背了一個行囊,千里迢迢的到南洋落番,演出了所謂「六死、三在、一回頭」的悲喜劇。這些在家鄉無以自存的鄉巴老,發揮了金門人苦幹實幹的精神,不少人在南洋闖出了一爿天,至今成為金門人成功的典範。 金門以前是一座戰爭之島,在二十世紀六○年代,我所經歷的成長歲月,因為沒錢讀書,許多人為了找出路,紛紛投筆從戎當兵去了。那時看似不得已的選擇,可是發揮了金門人的才能與韌性,今天形成滿天的星光,比明清兩代的武將還要耀眼。 金門在戰地政務時代,駐守了十萬大軍,把金門人逼成有錢了。一九九二年解除戒嚴、開放觀光之後,那種戰與亂,窮與困的年代,已經走進了歷史。金門人今天累積的財富,可以傲視歷代祖先了,而讓當年落番的人稱羨。 金門人如今不必去落番了,當兵吃苦找出路的人也少了,在一個安逸富足的社會,卻把金門人骨子裡的才幹埋沒了:本來有海洋性格的,可以去南洋經商致富的人;本來有將軍性格的,可以領兵統御千軍的將才,現在都去作契約工或去酒廠工作了。時代把金門人的才華埋沒了。 因而今天金門人有錢了,反而面臨人才弱化的危機。因此,今天的金門人應為金門人開門引路,積極培養人才。以前的人才是任天養,今天的人才要靠自養,不要讓金門人都去爭地方上那幾個位子。 胡璉將軍為金門開設了一間酒廠,這就是金門人今天「戰爭紅利」的來源。如果沒有這一家酒廠,金門人過去幾十年來所受的苦都是白受的。那麼我們應該發揮胡璉將軍的遺愛,成立一個教育「胡璉獎」。 胡璉成立了金門中學,還廣設了國民小學,今天金門許多人才,都是拜胡璉將軍培植之賜。因此,胡璉將軍是金門現代教育的推手,今天如以金酒公司的盈餘,來培養金門人出國深造的頂尖人才,激揚胡璉將軍的遺愛,使金酒不僅嘉惠金門的老百姓,也嘉惠金門的莘莘學子,相信是胡伯公將軍所樂見而願意促成的。 因此,設置「胡璉獎」,為國家為社會培養高階的人才,發揮金酒公司的邊際效益,讓金門人在落番與從軍人才斷層的時代,能培養出新一代繼起的人才,造福更多的金門人,這是金酒與胡璉將軍另一個功德。因為人才就是國力,有了優秀的人才,社會才有遠景,國家才有希望。 金酒設若每年可以提撥若干盈餘,作為培養文理出國深造的博士人才,剛開始時不妨每年兩名,以後視情況再酌情增加。每年即使培養兩名,十年之後就培養出二十名了,這些人將來不論在國內外,都可以發揮金門幫的人才的效用,如果有一個是大才,可以回饋國家社會,如張忠謀先生者然,那就更不得了,金酒與胡璉都要令人載頌載禱了。 金酒公司如善謀嘉猷,給金門人福利,給金門年輕人希望;讓金門人世代感懷胡璉將軍的德澤,設立「胡璉獎」應該是可以慎重考慮的事情。那麼,我們出外就可以驕傲地說:「我是金門人。」
-
友情在哲學與藝術間擺盪
西洋常言的「患難見真友」(A friend in need is a friend indeed),我們都知之甚詳,但好友真有難時,要如何發揮真正的友誼,幫他們渡過難關?這問題,年過六十,就一直縈繞、困惑我。 過去幾個月,數位好友遭逢人生的難關,巧的是,其中三位都是血液相關疾病。三位好友,讓我大嘆真友難為。邊思索是否因電磁波四處肆虐帶來現代人的疾病,邊思索在好友困難當頭,如何伸出溫暖的友情。 甲君是男性大學教授,須做自體移植骨髓治療,養病期間不願打擾親友,也不願太多外來干擾,病痛自己默默承受,靜靜休養。我們深察此友之個性和需求,幫他守秘,三緘其口,心裡默默祈禱,沉默是我們對他所能盡友誼的最上策。 乙君的兒子二十出頭,需藉他體骨髓移植,才能恢復造血功能。漫長的診療過程,身為母親備感煎熬,常需人傾訴、安慰。這時,我們耐心靜聽,讓她的情緒有個宣洩的出口。適時地,我們也會獻上安慰之言語與鼓舞的忠告。 丙君的丈夫,不久前因家族遺傳性血癌過世,加上結婚到生子不過短短三年的兒子鬧離婚,雙重家庭風暴的重擊下,讓這位年近七十的好友跌入晚景蒼涼,有苦難言。所幸這位客家籍的女士好友,個性堅韌,閱歷人生許多大風大浪。我們透過賴和電話,表達慰問之意,再找時間,喝杯咖啡、吃頓飯、聊聊天、散散心,讓好友知道,她絕不孤單,總有一雙可信賴的手臂,一顆分擔憂慮的心,在等候著她。 對上述三位好友,我們真誠的友情和愛心,是同等一致的,可是,面對友人患難的處理和應對,卻有一些彈性和差異的做法。 有趣的是,我發現耳濡目染的中國三大哲學思潮,竟被我運用於友情上,發揮得體而不自覺。對甲君,我們採取無為而治,默默祝福,應用道家的哲學;對乙君,我們善盡傾聽和慰勉之意,心懷佛家的善念和慈悲;對丙君,我們採中庸之道,介於前述二位好友之間,動靜自如,接近儒家的思想。 我不建議直接套用中國三大哲學,去預設友情立場和運作模式,朋友交往,發乎真誠,順應自然,才合情理。上述中國哲學應用於友情的分析,算是後見之明(hindsight),於反省中無意間的發現。友情,本就有甚多的情感成分,無法用一套哲學或邏輯去規範或依歸,朋友間,還需要細膩觀察和適度互動,隨緣與隨機因應,所以說友情是種藝術。 我無意將友情或友誼推向又難又玄的地步,什麼哲學和藝術的。六十餘年的人生體驗告訴我,友情是再簡單和單純不過的事了,試圖了解朋友個性和需求就是友情的最大哲學,巧妙提供適當協助、安慰和溫暖就是友情的最高藝術了。這就是在眾朋友患難時,我扮演真友角色心中所依憑的兩大簡要原則。
-
有鬼出沒的時節
那時的夜還是黑沉沉的,沿路不見一盞燈光,路上的車輛少之又少。時間一到,每個重要路口便會擺放拒馬,由揹槍的阿兵哥孤獨鎮守著,四週顯得肅穆冷清。歷經戰爭過的島嶼,夜是死寂的。村裡每戶人家客廳的日光燈也都罩上黑幕,不得外露的燈光就像被禁錮的民心,在我眼裡,一年到頭也只有農曆七月鬼門大開時,才能為這暗淡無光的夜點亮些許燈火,帶來一點喧囂的聲響。 每當農曆七月初一臨近黃昏時,村裡的大人總是忙進忙出,他們會從家中搬出一張桌子放至門前,再將一碗碗精心料理過的食物擺在桌上,隨即又搬來一張椅子,椅子上擺著一盆水和一條毛巾。一切準備就序,母親抓起一把香打火點燃,接著跪拜在地喃喃的向「老大公」祈求,保佑一家子平安,成了她殷殷的企盼。 母親嘴裡尊稱的「老大公」,其實就是人們所謂的孤魂野鬼。好不容易放出來到人間做客,母親總以最豐富的食物和最真誠的心相待,但多半是帶著交易及目的性。老一輩的人心思簡單,我猜,她們心裡興許這麼想著,我們必須盛情迎接,不得怠慢,「老大公」才會好好保佑我們。兒時的我不懂這些習俗用意,也不知「老大公」究竟長什麼樣(當然現在還是不知)。只見母親拜完起身,把手上的香一支一支插在供品上,焚燒紙錢,燃放鞭炮後,再囑咐我們拿起毛巾沾濕洗臉。 當日為求方便,母親總會把餐桌移至天井,大夥一邊乘涼一邊吃祭拜後的晚餐,小孩們樂不可支,真可謂人鬼同歡。夜漸漸暗了下來,每戶人家門前那一盞盞房舍造型玻璃框內的雞心燈便開始亮起,亮黃黃的光暈在一片漆黑的鄉村夜裡散發著人間的溫情與貼心。留一盞燈為孤魂野鬼引路,也成了一則最有溫度的傳說。彼時老家後方有一小片茂盛的竹林,在鬼月的夜裡,風一吹來,竹葉便會發出沙沙聲響,聽來更覺心驚。我們尚不懂畏懼,藉著難得一見的光影,只顧與鄰居童伴在門口埕追逐跑跳,玩得開心不已。 鬼月禁忌多,母親總是嚴陣以待,不準我們在晚上喊彼此名字、吹口哨,也不準我們靠近池塘……長大後回想,老一輩人真辛苦,歷經一個被壓抑的年代,而今時代解禁了,她們還是不忘想方設法來約束自己。多年後的鬼月時節,我們皆已成年,母親依舊信守,不忘叮嚀。後來好長的年頭,母親因疾病在身,為方便照應就醫,被迫與我們遷居台北,由於高樓大廈無法拜拜,她過了好些年無感的鬼月。直到前幾年返家,一回農曆七月初一,她一早便忙著張羅拜拜事項,頻頻催促我上街買臉盆,我說,時間還早,晚點再去。這時弟弟剛從樓上下來,母親見我無動於衷,便轉身對弟弟說:「你開車去沙美買個臉盆回來。」弟弟不解地問:「買臉盆做什麼?」母親說:「今天是初一,要拜老大公用的。」弟弟冷冷回說:「我從沒聽過鬼還要洗臉的。」我放聲大笑開來,立即去電告訴台北的妹妹,她也笑得幾近岔氣。這場母子對話太好笑了,所以至今一直記得。 近日因訪談工作回家一個多月了,歷經鬼門開關,卻視如平日。從前母親在時,不忍她操勞掛心才幫忙拜拜,而今母親走了,所有拜拜就此在我手中中斷。我心安理得,只求做個良善正直之人,在父母生時極力盡孝,不想花費時間精力去做無畏的祈求,亦不相信人間有鬼,一切都是約定俗成,即使有,村裡的路燈已夠亮了,也不差我家這盞。
-
從民國三十八年說起
民國38年(1949年),中國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中國共產黨統治了大陸,國民黨退守台灣;然而,兩岸問題至今未解。但是,歷史告訴我們,戰爭沒有贏家。 那一年的1月,北平市兵荒馬亂,富家少爺譚○英聽完平劇返家途中,被國民黨軍隊給抓走了。他從此再也沒有踏上走入歷史的北平市─1949年9月27日,改稱北京市。 民國70年,譚○英是我隔壁營某連隊的士官長,他家學淵源,書畫棋藝兼備,唱得一口平劇的好段子。北平淪陷前,二十鋃鐺歲的大學生,連跟父母打聲招呼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拉伕」、輾轉隨著軍隊來台。在「一年準備,二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的希望幻滅後,他極盡消沉,放棄了受訓晉升軍官的機會;也滅了結婚生子的念頭;盡本分、當「兵王」〈士官長〉,閒時藉酒澆愁;退役後在單身宿舍鬱鬱而終,走完悲涼的一生。 近年來,在台北榮民總醫院急診室,每每看到許多老榮民就醫的狀況,總是有無限感觸;日前,再度目睹了一些情況: 板橋榮家甲先生,個頭壯碩高大,年85之譜,在急診室觀察區完成療程,一位60開外的婦人家幫他辦理出院手續,隔著布簾,她粗聲粗氣的埋怨,並指使院內一位替代役人員推輪椅去搭車。他們走後,家母的看護伊妲對我說:老闆,你以後老了不要生病,我說為什麼?她說,剛才看到那婦人一面幫那位阿公換尿布和穿褲子,一面打那阿公。據院內清潔工說,他是醫院常客,女士是數年前回老家娶來作伴的老婆。 三峽榮家單身榮民乙先生,因肚子痛來急診,躺在觀察區的病床上頗不安分,嘴巴唸唸有詞,甚為嘮叨擾人。醫護人員做了些安慰性療法,交給院內替代役人員,要建立一些基本資料,他極不配合;經詢問檢視,他把現金的皮夾子放在一個塑膠袋,用病患專用褲的繫帶綁住袋口,藏在褲腰邊,堅持不讓院方代管。沒多久,鬧著要上廁所,因為吊著一袋血漿,替代役人員協助推著掛架,並警告他不可以在廁所內抽煙。據醫護人員說,此君是急診室常客,他是把急診室當作他調養身體、補充體力的中繼站;之前曾有在廁所內抽煙引起院內驚慌失措的不良紀錄。 國共內戰造成自己同胞死傷之外,多少家庭妻離子散,顛沛流離;而這些飄零在台灣的老榮民應該是最無辜、可憐且值得同情的一群人。保國衛民退役後的老兵,曾經也是台灣基礎建設的主力,台灣從南到北都留下了他們血汗與足跡,臨老卻被所謂的「台灣人」視為「米蟲」,要他們滾回大陸去,真是情何以堪! 戰爭的殘酷無情是用文字難以完整呈現的。金門經歷過「古寧頭大捷」及「八二三戰役」的洗禮,更能深刻體認和平的可貴。邇來,不少政治人物拿「八二三戰役」61週年來做文章;希望他們從老榮民晚景淒涼的事象中記取教訓,心存悲憫,以兩岸和平為念,切勿以對抗的思維,挑起戰端,則兩岸人民幸甚!
-
經始大學
「經始靈臺,經之營之。」上月末,寫了篇「春風又綠江南岸」,論談大學精神及通識教育等。披露以來,不少志者、好友,或來電嘉許、或增損論談。直道不孤,不正在此?唯總感餘韻未了,特針對上文之立意,再談如何經始一所具格局、有視野、秉國際觀之大學以落實之。 本文之萌生,誠如在系列拙文中所痛陳的:今日不少大學因諸多因素,以致淪為學店者有之;素質中學化者有之。甚而本是嚴謹究實之學術研討會,竟也淪為呼朋引伴之派對。尤者、本是深思明辨之研究所,竟也淪為師生結派之學幫。完全漠視了學校所以養士;養士所以風化成習之傳統使命。溯本追源,不正是今日大學,早已失去應有的經始要件所致?本文之立意,何嘗不是由此而切入?特申淺見以就教高士! 經始之本,當在大學之推手─教師!意以為,審視一位是否稱職之大學教師,除基本學歷外,其著作之水準、內涵之深邃、論述之慎微,均是審視之重要指標。余以為,他必須是位Leader,而非Director。所以講義教材只是引子,廣博紮實的思想,才是他授課之泉源,這理論可用博蘭霓(Michael Polanyi)之知識論來解釋。他更必須是位恪守學術尊嚴,堅守教育孤寂崗位,能拒絕聲光媒體之誘惑,淪為四處接案之「街頭藝人」;且是位嚴正篩選學生之嚴師,卻又是位談笑風生,博采多聞之人生導師;更必須是位具有國際觀之學人,進而以此營造校風! 再來是課程安排。在不少拙文中,我一直認同高希釣先生所言:徒有嚴謹的專業只能富國,卻不能立國。因此必須潛移學子,具有一種登高望遠之格局:光風霽月之節操;普世價值的之關懷;人文氣質的之修為!所以必須藉由全面且深邃的通識教育,引導學生接觸「跨領域」、「有思想性」之知識。使學子能開啟學海之典藏,沐浴精緻之文化,乃至營造音樂欣賞、文學創作、品味生命等素養,如此教育,才是有格局、有視野、有人文之大學教育! 最後是校園規劃。不管是漢寶德所言之傳統風水說,或今日空間美學之論述,理想之校園,應是群木薈蔚、碧草如茵之生態環境,進而以此蒼潔曠迴之空間,融入意象之建築,如Kerry Hill所說的,讓建築物成為自然之一部,細膩的和當地人文、自然環境融合,整合出一種共生和諧之願景,形塑一個閑適恬靜的社區。 尤者,校園更要有引領風潮之自許,營造出一個一池清水,二樹半抱,傳統園林卻有現代筆意,每小留,輒有雲景天光相伴,情趣而悠蕩,天人而合一。如此環境,方能化育志潔高超之學子!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意以為,儘管今日是價值紛說之世代;但誠如柏深思與貝爾(D. Bell)所說的,大學已成為社會之中心。因此,橫渠名言,益顯其時代性與普世價值,此何嘗不是經始大學之初心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