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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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水湖的秋天
午后,大腹便便的婦人──林昭,梳得油亮的髮髻,陰暗古宅裡閃著微光,一襲深藍布釦斜襟上衣,黑色寬鬆褲子,和足下三寸金蓮,是她過不完的清代,雖然民國建立已過了二十個年頭。 已臨她懷孕「順月」,隨時都有生產的可能,裹著小腳的她,一步一步,危巔巔走向大門外的菜園,咿咿呀呀推開籬笆的柴扉。她掛念著即將來臨的月子期間,少了個勞動人口,卻多了張嘴吃飯,如何讓土甕存足地瓜簽、麥糊等糧食,是她心頭之重。 中秋過後,氣溫日益下降,寒氣起,尤其風一吹,門口埕一團剛燒完的金紙餘燼,飄舞空中,化為細末塵埃,四處飄盪,墜落,湖邊的土地,默默的承接。 陵水湖畔的村落,名叫「上庫」。位於小島南半部,斜坡而上至上林村,南接青岐村。村落,全是吳姓人家,依山傍海維生。海,一望無際,變幻莫測,人要「抓海」,意指赤手空拳,去海中撈取海食。耕種,村外即有田地,傳統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陵水湖,一灘水窪,因乾旱滴水不剩,湖底土地暴露如老人滿臉風霜皺紋。這是一個吃不飽飯,凡事需費力的年代,孩子來得不是時候。陰沉的天空,如林昭一襲深色的衣裳,掛在無法歡顏的臉上。 田地荒涼貧瘠,丈夫地瓜、高粱、小麥耐旱作物輪流耕種。家家戶戶普遍貧窮,生活稍微好過要靠家裡有人下南洋謀生,僑匯回家,這是當時島上風行的「落番」。另一種是精明通達的村人,來往金廈海域,以貨易貨,把島上上好的農產品往廈門搬,再帶回廈門生活用品。 這是林昭的第二胎,自從嫁來上庫吳家,生活雖拮据,丈夫農暇兼做手工藝,編織竹籐農漁器具,半買半送給鄰里村人,因為全村幾乎都是宗親。丈夫老實溫厚,村人喊他「天送叔」,順理成章喊她「天送嬸」,這一聲含有尊敬之意味。因此,生活窮歸窮,她仍挺直腰桿面對生活日常。 天送叔田裡歸來,她趕緊把三歲的兒子放置「椅轎」內,趁天色未晚,到田裡拔點青菜,晚餐下鍋用。 挺著大肚子,蹲在田畝的溝畦中,小心移動。不一會兒肚子陣陣隱痛傳來,有前胎經驗知道臨盆在即,回到家中,喊來客串的產婆,燒了開水,借來剪刀。雖是第二胎,仍力竭嘶聲痛了數時,直到午夜時分,產下了一名五官秀麗的女嬰。 孩子生下,遲遲未報戶口,因為不識字,不知如何取名字。天送叔傷腦筋多天,臨十五「拜門口」,看著風中飛舞的金紙灰燼,靈機一動:「就叫炭治吧。」小村民俗信仰重視拜拜,金紙燒成灰燼,如木炭燒成灰,或像地瓜葉藤,蔓延無盡,生生不息,如同閩南音「炭」字。 這女嬰,出生在饑餓的年代,不受歡迎的來到了人間。但是,她如何以一生的拚鬥,從出生時的一無所有,到現在的開枝散葉。 去年初冬,我一人佇立陵水湖畔,默默注視著遠山近水。湖面風起波紋,如夢似幻,候鳥群集,或棲息於樹枝上,或滑水展翅凌飛空中。岸邊,雜草繁枝,野花繽紛,迎風招展,冷颼中露出一線生機。其中,引人注目的有輕飄飄如棉絮的蒲公英,白色冠毛結成的絨球,花開之後隨風飄,隨處落地後,冒出新生命。 我遙想距離至今將近世紀之久的秋天,湖畔邊的三合院裡,女嬰哇哇聲啼,來到了人間。 這女嬰,她不凡,她是我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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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立睿友文學館,金門更受人尊敬
金沙碧山睿友小學是與金水小學、珠山小學,譽為金門古三大僑校之一,當年睿友小學是由華僑陳睿友捐資興建的名校,西式二層建築樓房,很有時代特色與壯觀外貌的學校。 民國105年〈西元2006年〉金門縣文化局公告睿友小學為縣定古蹟。107年12月23日睿友小學,成立為金門睿友文學館,縣府聘文學大師陳長慶為首任館長。108年4月4日下午二時,旅台中華金門筆會會長黃克全、王學敏賢伉儷返金舉辦「金門現代文學作家手稿暨著作聯展」,活化了睿友文學館的內涵,其意義重大。 「金門現代文學作家手稿暨著作聯展」,黃會長展示他主編出版的現代文學小說、散文、詩集三套書籍,以及他經年辛勤撰寫這二十位現代文學作家的書籍評論,在金門日報副刊登載的金門日報樣本,張貼在睿友文學館大廳牆上展示,這些文物收集整理確是件大工程,而收集聯展各位作家的手稿陳列,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還有設計作家著作照片布置都很費心力,整座文學館經他倆精心布置完成,顯得美觀充實。 後經過一再檢視,認為文學館還有三處空間要加強,黃會長建議用書法來補牆,機靈的才女學敏,就在正面撰寫出一副對聯;「文學至美至善,文友相敬相親」;入門處標示展館主題書;「金門現代文學作家聯展」,三日下午學敏來電要我揮毫寫字補壁,我當然樂意承擔。他倆這樣繁忙工作了兩天,當晚學敏終於勞累過度昏倒了,趕緊送往金門醫院急救,幸好復原快,翌日下午她還能照常主持聯展開幕典禮儀式,與金門文學作家交流座談會,大家都很感慶幸。 黃會長是文學作家,對文學評論知識豐富,所以對二十本著作與作家,都有詳盡的評論,令我敬佩!只是不知作家本人是否完全認同?黃會長多來年積極提倡現代文學,強調純文學、經常批評文化局補助文史的著作多,而對純文學補助出版的著作,相對少很多。根據他的統計文化局出版書籍一百本是文史書籍,純文學書籍只有三五本,不成比例,失衡很大,他有不滿的談論。 「金門現代文學作家手稿暨著作聯展」,四日下午二時,在金門睿友文學館前廣場舉辦,國立台灣文學館館長蘇碩斌、金門大學人文社會學院院長陳益源、文化局長許正芳、前局長呂坤和、副局長黃雅芬、金門睿友文學館館長陳長慶等,現場貴賓雲集,近百人應邀參加開幕典禮,活動由美麗的主持人王學敏,搭配識人無數、交友廣闊的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幫助介紹,場面熱鬧又溫馨。蘇館長、呂前局長、許局長、陳館長都應邀致詞,大家都肯定中華金門筆會返金在睿友文學館,舉辦現代文學作家手稿與著作聯展,深具重大意義與成就,尤其是陳館長更是欣喜,他感謝克全、學敏夫婦來辦展覽,感謝文化局經費補助,感謝大家前來共襄盛舉,活化了睿友文學館,他表示,歡迎大家今後常來辦活動,他要做大家的義工。 開幕典禮完畢,馬上把文學館五腳基的舞台,排成橢圓形的椅子,變成座談會場。學敏主持人紛紛請藝文夥伴發言,交換心得與建言。金大陳益源院長說,文學是弱勢區塊,金門文化局能夠創立睿友文學館,非常有遠見,將贏得外人的尊敬。青年專業作家張姿慧建議,請中華筆會應多培養優秀青年作家來繼承純文學,否則根本不可能增加文學新書出版補助。我發言表示,寫純文學書要有天分,他要會無中生有、虛構情節,要有生花妙筆,才能寫得動人,不像文史作家他是記事,是報導文章,不一定有文學性,也不要有華美的文詞,寫的人當然會比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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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 航
又到了每年五六月份的畢業季,國三生需要面臨未來的高中、高職、五專升學進路的選擇;高三生同樣面臨大學選校、選科以及採取那種入學管道的決定,人生的未來方向需要導航,現在的孩子有太多引起分心的事物,以致當要作選擇時太多目標,無法作決定,或者對自我認識不夠,不曉得自己的目標在那裡? 現代的Googoe地圖,需要先決定欲到達目的地,然後再選擇路線進行導航,如果目的地的登錄正確,使用地圖的人按步就班跟著導航前行,就能順利地抵達目標。當然如果手機沒電了,就要使用行動電源,就好像學生在進行生涯探索缺少動力和熱情時,需要家長和師長鼓勵和引導一樣。 導航的首要目的,在於選擇目標的優先順序,如果你無法決定什麼目標比較重要,那就會有人替你決定,目標的決定需要聚焦,就像光一樣,當你把光線聚焦時,就很容昜把東西點燃起來。光線分散時不會有什麼威力,但只要你將放大鏡對準光線,就能把草燃起來。甚至當你高度聚焦時,它還能變成切割鋼材的雷射光呢! 在世上有所作為的人,都是最專注目標的人。而他們的生活都只是集中在幾個目標上,而不是20個。如果你不按優先順序生活,你就會被壓力控制。你不是自己決定優先順序,就是讓別人來替你決定。 一九四八年牛津大學舉辦一個「成功講座」,邀請偉人邱吉爾作演講,演講開始之前會場已擠滿各界人士,人們準備洗耳恭聽這位英國的大政治家、外交家和文學家的成功祕訣,邱吉爾在隨從的陪同下進入會場,會場立刻響起滿堂掌聲,邱吉爾走上講台,脫下大衣交給隨從,然後又摘下帽子,用手勢示意大家安靜下來,說:「我的成功祕訣有三個:第一個是絕不放棄;第二是絕不、絕不放棄;第三個是絕不、絕不、絕不能放棄!我的演講結束了!」說完後,邱吉爾便穿上大衣,戴上帽子走出會場。會場陷入一片沉寂,之後便響起如雷掌聲。沒有失敗,只有放棄,不放棄便不會失敗。導航成功獲勝的密訣只有一個,就是自己不斷努力和永不放棄。 最近學校邀請一位職場表現傑出的家長,來分享他在職場奮鬥的點滴心得,他特別提到失敗的重要性,因此要「感謝失敗、了解失敗、嘗試失敗、咀嚼失敗、反省失敗」,我深有同感,要感謝失敗,因為失敗是邁向成功的過程,有失敗的經驗,才能帶來成功的機會,如果在失敗面前倒下退縮,怨天尤人,便會喪失成功的機會。了解失敗,成功者和失敗者最大的不同是:成功者會客觀虛心地去分析失敗的原因,並且失敗後有不同的作為和採取改變的策略,不輕言放棄繼續努力下去。嘗試失敗,成功者能展現出勇於嘗試大無畏的膽量,在困難面前泰然處之,堅定不移。咀嚼失敗,在失敗的氛圍下,去咀嚼體會失敗者的心情和感受,更能同理失敗者的境遇,且能勇敢面對。反省失敗,很多人會將失敗歸因於運氣或是旁人和環境的阻撓,但成功者會「行有不得,反求諸己」,勇於反省,坦誠錯誤,勇於改過,反而帶來下次成功的契機。導航成功的密訣是~擇定正確目標,永不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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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一份光明的心緒
書寫個人的鄉土記憶,總能喚起一些人的鄉情,我在從事寫作與文史地工作的過程中,不斷地問自己,什麼人想要回望那些遙遠的時光?哪些人需要這份鄉情或經驗,以抵擋生活的苦難? 前水頭有著七百多年的歷史,在這樣的場域裡面,有著各種悲歡離合,積澱下來的文化也化作前水頭人的秉性,孕育著和別處不同的精神特質。如今,在廣袤的聚落,經歷日月更迭,許多人事物的蹤跡,已覆於歲月車輪的碾壓之下,但是還有一些殘剩的蛛絲馬跡,存在於無法涉足的冷僻地隅,或咫尺之距卻無心看見的地方。重新發現並彰顯這些文物的意義,作為歷史的標記與故事的開始,薪火相傳,一直是我念茲在茲的事。 我現在能夠做的是,以傳統為根,創意為本。 家鄉閩南聚落古厝正逐漸消失,修護完成的皆是文化傳承代表,被修護的不是腐朽的陳舊,而是一種意象,前水頭63號「前水頭蔡厝蔡開盛蔡開國昆仲古厝」,為閩南建築雙落大厝加右護龍後落疊番仔樓,是祖父蔡開國下南洋,僑匯予伯祖父蔡開盛於民國14年建造。因為能表現地域風貌與民間藝術特色,以及具有建築史上之意義,富有再利用價值及潛力,民國92年3月31日文化部文資局登錄為金門歷史建築。目前成為「鳳毛麟趾」民宿活化再利用,欲把歷史文化與建築藝術美感,融入於社會與生活,漸次展開,透過細節觀察與感性述說,讓旅客在此凝結新的生命體驗,變成值得反覆回味的記憶,讓古厝的故事在下一趟旅程繼續流傳。 同時,我在番仔樓成立了「蔡就是蔡文史地工作室」,保留珍藏起造時的地契、厝契、驗稅契證、祖父的帳簿、祖父的皮箱、南洋相關文件……等文物,不定時舉行解說,分享起造人蔡開盛、蔡開國身世、本宅第興建及修護始末等歷史,並且出版書籍《在我和世界之間有一座島》,把前水頭的自然與人文環境,摻入我的生活歷練,潑上感情之漿,有機結合,以撥動人心的細節闡述跌宕起伏的敘事,讓來自世界各地的旅客,一起體會這份追憶與緬懷。 曾經有人問我,為什麼堅持探尋祖父出洋客的歷往?為什麼堅守百年古厝的一磚一瓦?為何如此惦記且關懷家鄉的一切? 在我眼中,前水頭的自然風物、人文地理、社會民俗都是眷戀;高粱和小麥、宗祠和廟宇、海浪和井水、厭勝物和風水池、月色和朝霞……都是惦念;這些就像一道光明,可以治癒心中不成熟的憂傷,還能藉由不斷地傳承、篩選、揉合,激發出新鮮的靈感,源源不絕,讓創作與前水頭的地方性能持續向前,成為積極的存在,讓金門歷史、洋樓建築、閩南文化、戰地史蹟、家族源流、聚落興起、島嶼風情扎根於此,這些故事一旦成為記憶或文物保留下來,才能發現背後所蘊含的時代價值。 我融入在生活裡頭,明白人們感情和期待、情義和牽掛、語言和默契,隨著視野漸趨開闊和閱歷的逐步豐富,貫通在自己的感覺中,思路打開了,新的構想為我斟一份光明的心緒,從容恬靜,一股舒暢的快感湧上。我扎根到鄉土之中,在寬廣而充滿生機的土地上行走,每一步都充滿黝暗和古老的往事,這條必經之路,一直指引著我走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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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時多霧偶雷雨
最近的天氣多變化,不僅讓人無法預料,也直接的影響了不少人的行程及心情,但能如何呢?畢竟「安全」才是最為重要的! 常有人會說「晴時多雲偶陣雨」,但我覺得這幾個字還不足以形容,就從5月16日說起吧!這天是農曆的四月十二,正是金門的一大盛事-後浦迎城隍的重要時刻,但一早起來看到無法置信的「濃霧」,應該有不少人原先的規畫受到了波及吧!因為不少班機取消、而小三通的船也必然大受影響。 後來天氣放晴了,但依舊是悶熱,每次只要有機會我都會參與活動的,從以前帶學生打鑼鼓、踩街、演歌仔戲,到後來加入「隨香」的行列,我漸漸的體會此類活動給與我們的不只是心靈上的平安,走動後的汗流浹背也讓我們的身體更健康,而今年我選擇的是請假顧「古文物展」,這樣我依然是參與了「迎城隍」的相關活動,而就在長長的遶境結束後,雨開始下。 隨著機場一天的關場、開場,多少人開始滯留金門、留守機場,而5月17日午後突然雷雨交加,更是讓人忐忑,因為我星期六、日辦研習,講師坐的班機早該到金門了卻一直沒收到消息,Line問她終於有了回音-飛機還在跑道上,我以為再過些時候打去問應該會到民宿了,偏偏再問卻沒回應,而電話關機,問民宿那邊得到的回應是「班機好像一直在空中盤旋」,接著是「飛機好像要折返了」,我的心開始不安,如果講師無法安全抵達,那研習要怎麼辦?參與的人員要怎麼通知他們?後續又該如何做? 然後,令人意外的是「飛機要飛去澎湖加油」,終於在原該起飛的三個多小時後接到老師打來的電話,她已經在澎湖了,要看狀況再決定要不要繼續飛往金門?一股不安又湧上心頭,這極像是某次我坐飛機的翻版,那一趟飛行我也是到澎湖加油,但後來又飛回臺北,我祈禱著這次的航行順利,一個多小時後我又問她,沒回,終於晚上六點四十幾分收到「飛機降落」的好消息,這時才放心,雖然老師笑笑的說「這也是一種難得的體驗」,「正面思考」這時候是必要的吧! 俗話說「春天後母面」,這陣子的天氣真的是無法「按算」的,今天下午送老師到機場搭機,先是看到為數頗多的候補人潮,聽說有加班機,還有要開船,但何時可以完全載完,因為天氣好像還沒有穩定,請老師先報到完後,我的第二個動作就是走去看「能見度」,只要沒有看到「霧」我就安心了不少,我開心的向老師說這好消息,或許會晚飛,但天氣沒問題,快九點了,收到訊息-到松山機場了,總算是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聽說尚義機場出現了「抗議」的場面,遇到了突如其來的亂象,正是考驗的開始,沒有人希望這樣,但究竟是無可避免的面對了,真的除了耐心與堅持,還需要一些體恤,一些包容,期望天氣好轉,心境也能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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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字招牌、代代相傳:新加坡「金德隆」的成功故事
百餘年前,一位來自金門陽翟的青年陳仲命(1877-1962)離別了父母與新婚妻子楊梅(1891-1973,官澳出生),南渡新加坡謀生。他在丹戎禺(TanjongRhu)的水厝(浮腳厝),開了一間「金德隆」雜貨店,除販賣民生用品、布匹外,也提供食物給載貨來新加坡的印尼舯舡,有時也賣著這些舯舡所需要的索絡(繩索),過著一半海底、一半靠岸的生活。1938年,因新加坡商業公司註冊法令需要,金德隆以索絡業向政府註冊。 陳仲命夫婦育有寶玉、普地(1919-1978)、寶猜、區生二子二女。1942年2月15日起,農曆新年的當日,日本佔領新加坡,金德隆的貨物幾乎被日軍洗劫一空,生意也無以為繼,直到1945年戰爭結束。根據陳仲命之孫陳篤漢的訪談:「新加坡光復後,我祖父東山再起,但他已把生意從雜貨轉移到索絡,專營市場所需要的油棕索、麻索等索絡(繩索)。」 1945年,金德隆搬到美芝路。在陳仲命、普地父子同心經營下,擦亮了金德隆的招牌。作為第二代掌舵人的陳普地,為船舶的索絡生意打下基礎;同時,陳普地在1970年代成為金門會館的董事,曾擔任財政一職。他熱心公益事業,對星馬各地的金門鄉團多有付出,如在馬來西亞雪蘭莪州巴生港外的吉膽島(Palau Ketam)也是金門鄉親聚居之地,島上吉膽村的金浯江公會建有一幢二層的會所建築,其大廳就懸掛著「陳普地樓」的匾額,說明了他的貢獻。 1946年,陳普地的兒子陳篤漢出生。1963年,時年17歲的篤漢也加入了金德隆,並在20多歲便接手生意。在他年輕又充滿衝勁的想法下,生意走出新加坡之外,擴及東馬等地,包括供應船廠和船務公司的一切船舶用具,以及進出口各地的建材等貨物。 1973年,「金德隆」重新註冊為「金德隆私人有限公司」,1980年代初,配合新加坡海運的發展,公司業務更加多元化。除了傳統的索絡業,也發展成為油槽船供應商,並提供鑽油台配件,如鋼纜、尼龍繩等及其他支援服務的海事船具供應商。1998年,陳篤漢的大公子陳慶耀學成歸來,加入公司服務。在新血輪的運籌帷幄和陳篤漢的督導下,其營業方針有了劃時代的調整,傾全力發展鑽油台事業,以專業和技術性的配套為探油公司提供服務。該公司不僅為顧客安裝機械、鋼纜,也提供維修服務。2003年,陳篤漢的兒女們璇璇、慶權相繼加入公司,業務更加蓬勃。比起陳仲命創業時期的3名家族成員幫忙,陳普地時代已有30名員工。1980年代,陳篤漢接掌之初已達50餘名,目前已經超過200名員工,成為立足新加坡、放眼全世界的企業。 1990年代,金德隆私人有限公司從加冷路遷移到樟宜路,廠房占地10萬平方英呎。為了應付未來發展的迫切需求,2007年,公司將部份業務轉移到裕廊工業區占地30萬平方英呎的新廠房。同年10月,公司上市,並易名為KTL Global Limited。目前,KTL Global Limited在東南亞、阿拉伯地區及中國各地設有分公司,客戶遍佈全世界。2014年以後石油價格不穩,影響了鋼索、鑽油平台產業,公司經營面臨新挑戰,當然他們也正準備抓住下一個機會。 1980年,陳篤漢在父親的帶領下加入金門會館後,旋被推選為財政;1986年被委任為信託人,一路參與會館事務,受到大家的肯定,現為第一副主席。1980年代,他首次返回金門陽翟,設立「陳普地獎助學金」,近年來也多次率團返鄉親善訪問,對金門情有獨鍾。 精通高爾夫球與烹飪的陳篤漢,是一位生活的品味家。 2005年,時任會館總務的陳篤漢,有鑒於餐會受到歡迎,且具有凝聚情感的意義,倡議設立飲食組。這是海外華人會館少見的特色。不僅如此,他還出版了《大老闆.小排檔》(2011)、《港澳台,美食哪裡找?》(2015),介紹新加坡、港澳台各地的美食,可謂專家中的專家。 陳篤漢曾說:「創業過程其實是充滿艱辛,道路崎嶇不平坦的。但我們一路走來,靠的就是刻苦耐勞,與時並進,鍥而不捨,勇往向前的拚搏精神。」金德隆做為白手起家的金門家族創辦企業,金字招牌、代代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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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二的記憶庫
從我有記憶開始,四月十二迎城隍就是炎熱夏天的標記,而給我印象深刻的,除了熱鬧的廟會,還有幾乎就是從這天,開始吃冰棒了,開始換穿短衣短褲了。此外,四月十二最讓我懷念的就是「請客」。 在從前物質艱難的年代,每年四月十二,鄉下的親友照例會來我家看熱鬧作客,祖母與母親早在兩三天前就開始穿梭市場買蝦子剝殼,留下一小截蝦尾,裹著麵粉,炸成一條圓滾滾狹長的蝦炸;或是買小隻的鯊魚,剝皮切片,炸成又腥又鮮的沙魚炸;或是買些海蚵,拌和切碎的高麗菜、紅蘿蔔絲,炸成有紅有綠顏色斑斕的蚵炸,這些引人朵頤的炸物,一直備到四月十二當天,再回鍋加熱上桌。 除此之外,四月十二當日還會有一些難忘的熱炒、熱湯。 比如說一定會有一道豬肺菜頭湯,那是一道俗物但費工的料理,那是綁小腳的祖母最擅長的傑作,她處理豬肺煞費功夫,先是用一個大鍋,煮沸了水,把整個豬肺浸下去煮,一隻手抓著豬肺的喉頭頸,讓熱氣把豬肺的泡沫順著氣管逼出喉頭,讓穢物順著承接的湯調滴下來,然後再用清水洗淨,洗完又再煮一次,一直煮一直洗,直到滴不出穢物為止,然後把豬肺切成片片,再和切丁的菜頭一起煮,煮起來,湯汁一片雪白,清甜鮮脆,十分好吃,祖母這道菜,給人一種化腐朽為神奇的讚嘆。 為充實四月十二宴席的食物,當天家裡必定還會煮一道咖哩馬鈴薯焢肉,馬鈴薯打角切丁,拌和一些許三層肉,一起燉煮,讓黃色咖哩徹底浸入馬鈴薯和肉片甜香與油潤交織,十分好吃;另一道是絲瓜煮鮮炸,此時絲瓜開始上市,抓幾隻之前炸好的蝦炸,和著絲瓜,熱炒一下,一道有黃有綠,含有香甜湯汁的角瓜蝦炸,擄獲不少客人的歡心;此外,母親也會炒一大盤海蚵黃麵,那時海蚵很便宜,一斤才幾個銅板,南門的蚵民會趁此時把新剝的海蚵,挽著上街叫賣,一長聲賣蚵也,把家庭主婦都叫出來,到了晚上,不只我家,許多鄰居都會飄香摻著蔥頭香的海蚵麵,讓客人吸綴出聲,這些四月十二滿滿的一桌菜,以今天來講,都是俗擱有局,但在從前卻是親友間感情交融的橋樑,大家吃得津津有味,我們小孩子也樂得幾天能續吃剩菜,快樂不已。 這些從前四月十二待客的土菜,也成為我個人飲食的基因庫,成為我今天在家炊煮,一次又一次滿足口腹之慾的傳統菜。 四月十二除了吃,還外兩項讓我羨慕又一直難圓夢的事。 一項是妝人遊街,在從前想要妝人坐上蜈蚣座或藝閣,是要家裡有父兄可以參與抬與扛,才能如願,而我每一年都只有旁觀的份,時到今天,我看到三個外孫女年年在女婿隨車推送下,招搖過市,頓覺他們真好命;我還羨慕那些頂著七爺八爺神明裝的表演,在街道中八爺跳躍不停七爺擺晃袖子,眾信徒頂禮膜拜,覺得人神之間的交融竟是如此其異,也讓我一直想參與,卻一直未能如願。 四月十二就像是一個時間鐘,每一年敲響了後浦城夏天的熱鬧,說起來,四月十二不只是一個廟會活動,它是人情世故的聯絡網,它是街衢鄉里大人小孩的記憶庫,它是鄉土文化傳遞的橋樑,今天的教育中,它其實也是一個很接地氣的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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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鄉霧語
那年寒假,自己隻身一人飛往台北,輾轉抵達明潭青年活動中心,參加教育部為全國高中生舉辦的冬令文藝營。不期然認識了參加曲冰拓荒營隊的建中男孩,兩個人在長廊留下了彼此的姓名與就讀學校,約好營隊活動結束,要互寄花蓮玉里羊羹、金門貢糖等名產。開學之後,分別在紅樓、白宮的兩人,果然開始寫起信,當起筆友來。收件地址是彼此的學校,信件內容無非是建北高中生,壓力鍋般的學校生活日常、戰地前線金門的煩悶枯燥以及對台北都會生活的嚮往,或是如何學好數學、怎樣輕鬆背三民主義,偶爾再穿插幾筆英文單字教學,如斯高二生活,在忙碌的社團活動與課業壓力之下,倒也增添幾分新鮮趣味與寫意。 魚雁往返的日子持續不輟了一個多月。待到三月底四月初,總兵署後院的木棉花熱情綻放之際,來自台北市南海路56號的信件,卻無由中斷了。我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上一封信究竟寫了些什麼,編派得罪了誰嚜?提問了什麼人生哲學大道理,需要長考才能回覆嗎?靜心地等著回信,帶著滿腹狐疑與不解上學放學,經過了幾天,一如紅樓男孩曾經在信裡生動描述:「日子在反反覆覆的等待中蒸發了。」 直到漫漫春假結束,某日在家門口的遮雨棚與屋頂瓦片夾縫間,意外發現一疊厚厚的郵件,不知道綠衣人何日何時投遞的?急急拆開展讀,每一封信的日期幾乎是接續不斷的,字裡行間傳遞了紅樓男孩的焦慮不安、傷心泫然與自省自答。揪緊著信,細細的推敲思量才恍然大悟,原來魚雁暫停,不是年輕的誰誤了誰,而是浯島的濃霧誤了郵務。 日子定速擺動,日與日,月與月,年與年之間,都是無縫隙接軌。每一年農曆過年期間到清明節前後,不定的濃霧依然時起時落,儘管霧裡看金,迷濛唯美、浪漫動人,然而現實裡,濃霧瀰漫不僅誤了浯島聯外交通,如果有醫療事故需要緊急後送,那更是傷了浯人的心。 尚義機場便利商店因為濃霧影響導致機場關閉,「沒有飛機,沒有東西」的標語在臉書上瘋狂轉傳,一片譁然的那年,我恰巧經歷了在機場候補三天的特別經驗,第二天晚上甚至夜宿尚義機場。入夜後,得知夜間加班機無望,原本四處走動,經驗老到的候補旅客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佔據了機場大廳的沙發區,預備養精蓄銳一番,隔日再戰。動作稍慢一些的旅客,則到處蒐羅厚紙板,找個邊邊角落席地而眠。至於經驗不足的候補初級班旅客,只能坐在硬底靠背椅上,勉強打盹過一宿。 我讓孩子躺在堅硬的塑膠椅,拉來行李箱擋住她瘦小的身軀以免跌到地上。而我,竟夜坐臥難安。夜宿尚義機場初體驗,彷彿無止無盡的夢魘。多麼希望夢醒、霧散,飛機正常起降,成了最卑微,也是最衷心虔敬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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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時定著」
老同學形容我們小鎮街道上的男孩總是「沒事定停」,懂得玩又愛玩,比較外向,個性活潑,他使用了金門話的諧音字「沒事定停」來形容小男生們的個性,竟惹得一票同學在line上瞎猜了幾天都沒得到正確的答案。 「沒事定停」!短短四字,「定、停」兩極相對,又加上否定詞「沒」,到底什麼意思?頗引人想像。 經反覆推敲,有一女同學終於說出可能的正確答案「無時定著」,哇!古文涅!可見「海濱鄒魯」不是叫假的。我們島上依舊稱學校為「學堂」,上學金門話稱「上學堂」,就有我的台灣同事疑惑地問,你們學生怎麼老是說要「去黑糖」,到底是幹什麼去的?呵呵! 「無時定著」好不好?古時候孟老夫子稱這叫「一心以為有鴻鵠將至,思援弓繳而射之」,後來《世說新語.德行》有載:「管寧、華歆共園中鋤菜,見地有片金,管揮鋤與瓦石不異,華捉而擲去之。又嘗同席讀書,有乘軒冕過門者,寧讀如故,歆廢書出看。寧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後用以比喻和朋友絕交。故有「割席分坐」、「管寧割席」的成語。足證在古代這是件非常嚴重的事,小則被老師責罰,大則朋友恩斷情絕,不復交往。 我確實是「無時定著」的人,從小就如此,小時候因老家重建,暫棲老同學阿忠家,他爸與我爸是老友,借住他們家,共住一閩南古厝,每晚,他們兄弟兩人在蠟炬燭火處,用功讀書,我也裝模作樣,跟著讀書,那時沒電視,不讀書,還真不知道做什麼,一燭映照,人影幢幢,可我讀不到半小時就耐不住,扮鬼臉,玩手指,說說話,但他們不動如山,書聲琅琅,形影固著,如今想起,猶栩栩如昨,回想當初,我真該被老同學「割席分坐」才對。 其實我後來依照ADHD量表(「專注力失調及過度活躍症」(英文全AttentionDeficitand/HyperactivityDisorder),俗稱「多動症」)我幾乎症狀全有,甚至連成人過動症量表,我也勾選了近九成,沒辦法,這就是我「無時定著」的本質。 幸運的是,我略屬輕微,只是定不住,注意力不集中,聽不了課,耐心不夠,沉不著氣,毛躁又遲鈍,過激、過亢,難以專心致志……哇!這聽來挺嚴重的。 不過,分心過動,多工併用,靈活快速,倒也稍有收穫,自知有缺點,就不敢與人論「分數」,爭「長短」,因為以傳統論,我確實不夠專業而深入,難以定著學習,只能輕薄靈動,隨機變化。 所以什麼都懂一點,什麼都想嚐一些,雜學多聞,不拘一格,能察納雅言,推己及人,人緣不錯,反應尚可,喜歡玩,愛好學問,凡事保有好奇心,還算積極進取。 這就是我所理解的「無時定著」,知道了可不要跟我「割席分坐」噢!這是天生本然的個性,尚請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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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壺在金門
一種平唇、口沿不施釉,器身有明顯的拉坯旋痕,罐器內外施青灰釉或青白釉,因為在台南地區出土發現的較多,通常稱之為安平壺。早期台灣文物收藏及愛好者在金門本地,也收集到為數不少出土或出水的安平壺。 安平壺在澎湖、台灣從南到北皆有發現地點,關於用途有火藥罐、酒器、陪葬器等多種說法,台灣平埔族的西拉雅族(Siriya)將它拿來祭祀阿立祖(Arit)。17世紀海外的沉船或陸地遺址也常有發現,產地來自中國大陸。 明朝晚期金門人前往台灣者漸多,根據《巴達維亞日記》記載,1636年至1638年,二年之內,從廈門、烈嶼、金門等地至大員(Taijouan)來往船隻絡繹不絕,共計200多梯次,登錄有商船、漁船、販糖船、販絹絲船、戎克船等,除鹽、米之外,載滿陶瓷器、瓦、絲綢、砂糖、鹿肉、胡椒等交易貨物,可見當時金門與台灣的海上交通頻繁便利,荷蘭佔據台灣的熱蘭遮城(安平古堡),考古挖掘出土不少的安平壺。 有些金門籍漁船是前去台灣海域捕烏魚,出海以12月份最多,歸返時間為一個月。部分漁民最後定居下來,萬曆年間,前水頭人陳震遙,開基澎湖沙港,後代子孫繁衍澎湖各地。 金門五十郎派下許摯夫,可能在天啟年間,或者萬曆九年(1581年)遷至澎湖,稱為果葉許氏,其後裔遷居湖西鄉。之後許氏族人陸續大量遷移澎湖,族譜上都有詳細紀錄。 萬曆九年(1581年)金門20名洪姓鄉民來到澎湖,在今尖山鄉定居,以農業及漁業為生。 明朝滅亡的動盪,引發更多金門人遷徙台灣。崇禎十七年(1644年)金門人吳隆賽遷至今澎湖馬公市,後裔分居於五德里。 同年,金門人蔡鳴震,遷至今澎湖縣馬公市興仁里雙頭掛,稱為雙頭掛蔡氏,其六世孫蔡廷蘭為開澎進士,後裔分往東文、案山、井仔垵、湖西、鼎灣、西嶼赤馬等地。 順治十五年(1658年),金門人王鴨遷至今澎湖縣馬公市,稱為雙頭掛王氏。 永曆年間,金門人呂成都徙居澎湖東衛鄉,族人有西遷至西嶼小池角鄉、內垵鄉、外垵鄉,或南遷至今望安鄉,再遷至今七美等地,也有北遷至大赤崁、小赤崁者,稱為東衛呂氏。 順治十八年(1661年),有顏昌、嚴晉仲、嚴晉周等叔侄三人,自金門後浦遷至今澎湖縣白沙鄉,其侄後來分居西嶼鄉。 有些金門人跟隨鄭成功軍隊渡海來台,順治十八年(1661年)金門下坑人(今夏興)陳一貴居中洲莊(今台南縣學甲鎮),成為該地的大族,稱為中洲陳氏。子孫遍布台灣南部,尤以台南縣佳里鎮、七股鄉為多。 大陸與台灣兩岸學者一直關注安平壺的研究探討,都有不同解釋的話語權。鄭氏家族在金門從事37年反清復明行動,澎湖與台南是其重要根據地,恰好都是安平壺發現最多的地區。如今台南地區的明清古墓群中有許多是金門人,可以歸結到歷史文化的連結點,尤其更不應忽略安平壺在金門的事實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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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一天
路過十全路的麥當勞,總會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一天。 那天下午剛進門,大腹便便的太座說肚子有點痛,當下立刻拎了事先準備好的物品往婦產科報到,幾個鐘頭的折騰後,被醫生淡定的請回:頭胎沒那麼快,你們先回家,明天再來。 錯過了晚餐時間,當時就近找了麥當勞,點了炸雞與霜淇淋,準媽媽因為越來越痛,只吃了霜淇淋。看她忍痛的樣子,原本打算再到醫院報到,但醫生都說了明天再去,於是兩個沒經驗的準爸媽真的就乖乖聽話回家待產。 那一夜,太座因為陣痛加劇且越來越頻繁,根本無法入睡,據說還有另外的原因是旁邊的鼾聲;清晨七點不到搖醒一旁還在呼呼大睡的準爸爸,直接就衝往醫院報到,這次,連護理師都嚇一跳:怎麼那麼會忍?昨晚就該來醫院待產了。聽到這說法,都不知是稱讚還是挖苦了。 醫院安排好產婦待產的準備,準爸爸開始緊張的陪產,但陪產是最無作用的一件事,只能在一旁加油打氣,問產婦還記得拉梅茲呼吸法嗎?她已經痛得只要呼得過一口氣就不錯了,拉梅茲早就不知何處去,而這又是整整一個上午的折磨。 近正午時分,終於進了產房,但準爸爸被擋在門外,幾分鐘後醫生要我穿隔離衣進去陪產,產房內只見兩位醫生一派輕鬆在閒聊,助產士一直喊用力,我只能在一旁握著太太的手支持,當時或許還不流行先生進產房陪產的風氣,醫生也是略為考慮後才應允;沒多久,看著醫生熟練的抓著嬰兒的頭,然後,一個紅通通的娃娃就這樣與我初相見,當時心想:這就是我兒子啊!即使,後來又陸續還有兩次進產房迎接孩子出生的經驗,但那個感覺至今回想還是難以言喻,只能說很奇妙。 新手媽媽恢復後的第一句話,問的是孩子的體重?帥不帥?然後,自己又很得意地說,兒子選在這時候出生,這樣你博士班的考試就不用擔心了。原來,那年正準備回學校進修,考試日期正好是孩子的預產期,事先我們還模擬了幾種可能的情形,必要時就不去考試了,但孩子比預計的時間早了近兩週來報到,這下子新手爸爸再沒缺考的理由,利用僅剩的幾天開始抱佛腳;很久以後,有師長提及關於那次考試的題目,那道多階段賽局的問題,竟只有一人寫出完整答案。就這樣,三個月後回學校重作馮婦,當起人人喊學長的學生。週遭的人都說這是「娶某前,生子後」的關係,說來,好像還要謝謝太太與兒子賜我如此良機,難得的幸運。 孩子出生不久,電視有一則廣告引人注意:一個嬰兒坐在搖籃椅上,一下哭、一下笑的反覆不停;原來搖籃盪高時看見窗外麥當勞的招牌就笑,盪下時看不見就哭,那時心想這不妙了,果不其然,這簡直就是兒子的翻版,小男孩小時候特別偏愛麥當勞,因為,他出生前一天媽媽吃的正是麥當勞餐,可見胎教很重要,一刻都不能疏忽。 新手爸媽,因為沒有前例可循,只能照書養的摸索,不斷的從做中學,所以,兒子總說他是白老鼠,讓我們嘗試錯誤、胡亂實驗的,雖然不想承認,但也很接近事實,或許,這是作為父母第一個孩子的必然代價。 兒子母難日的這天,他一早幫全家準備了早餐,幸好,這次不是麥當勞。太座一副很滿意的樣子,那是當媽媽才有的光彩。而大家的生日祝福剛剛放送,接著是生日禮物的討價還價,他們總是樂此不疲。至於我,決定約壽星棒球打擊場球敘,用球與棒,盡情揮灑,就像每天過日子一樣,平凡,但心意十足。 這一天,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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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土豆
前陣子是種土豆時節,兒時種土豆畫面一幕幕從眼眸掠過:父親牽著驢子、驢子馱著驢鞍畚箕等農具、我跟在驢子後面,赤腳踩著紅泥土路,滿山春色,深深淺淺重重疊疊的綠,鳥兒啾啾唱,踼踏腳步很是歡欣,葉子上的露水是一串串珍珠,泥土溢出香氣……遙遠的記憶。 天地萬物尤獨偏愛土豆,從土豆下土到在地底果實累累,更讓人既愛且憐,充滿期待與想望。 春天,凡事皆美,新枝綠葉,細雨絲線沒有空隙,我不認為上蒼為了悲傷,想是為了愛憐。 蟄伏一整個冬天,天寒地凍,降點甘霖滋潤大地及人心,農人盼望著一場春雨一記春雷。之後,時序在清明節過後,父親望著雨後清澈的天空,跟孩子們說,我今天先到田裏鬆鬆土,準備明天種土豆,當晚我不想睡覺,只待天亮要上山種土豆,種土豆多麼誘人啊,六歲左右的女孩,無玩具未上學無所事做,隨父親及兄姐上山種土豆,幸福愉快的進行一場遊戲。 父親牽著驢子馱著驢犁具,不是馬,驢的型號較小。母親為我們備了一大壺大紅袍茶,幾只小竹籃、鋁盆、斗笠,兄妹興高采烈去種土豆,難以形容的開心。 雨後的土經過驢子帶犁具鬆過,柔軟如發糕,更多時候感覺是棉花,踩在土裡軟綿綿有一股甜甜土香,非常舒服,父親教我左手提竹籃裡面盛著土豆的種子,右手捏二顆,每踩二個腳印,丟下二顆土豆再用小小腳丫把它踩到土裡,反覆動作一行種完再換一行,遊戲的心情大於工作。 那一刻的父親應該是充滿幸福感,兒女隨著他犁過的田種土豆,晴朗天空雨水充足,畫面真美好啊。 種下這麼多希望,待長出新芽兄姐們會去拔雜草,拔草是既辛苦又不好玩的事,或彎腰或蹲著大半天,我待在田埂邊觀賞,一股一股的土豆芽風姿翩翩神氣的冒出泥土,父兄辛勤施肥,待開出白色小花,地底也準備結果。 天天盼著土豆何時可收成?想著母親煮一大鍋放著鹽巴與八角的土豆,香噴噴極誘人,迫不及待的想放到嘴裡咀嚼,從種下土豆那天起,天天盼望它何時收成?其實是在等待何時下鍋。等待的時光極漫長,日日數著纏著父親問土豆何時成熟?怎麼這麼慢,父親笑我傻。 到了炎夏蒞臨,土豆真長成了,要在父兄們汗水中收成,收成的季節沒有播種時浪漫,除了天氣炙熱,泥灰伴隨花生梗葉,苦不堪言,這時我盡可能離開母親眼簾下,能躲則躲,苦差事小女兒有些兒豁免權。 待花生煮熟要曬乾我就會出現幫忙,因為可以邊吃邊曬。 曬到又脆又香家裡會有分土豆儀式,父親會給我們一人一個甕,之後各人吃自己甕裡的,吃完就沒了。長大後我發現極嚴重問題,大姐的花生會愈曬愈多,二姐的會愈曬愈少,我和老弟的父親會幫忙管理,然而二哥的曬好了放甕裡就用泥土封甕口,時至今日我經常追問:你的封了土不開封,這期間吃的是那來的?他抿嘴一笑不公布答案,但我知道待他把泥土打開,我的也吃的差不多,就吃他的吧。 前些年金寧國中選我為傑出校友,在校長許維民接待下,記得我一人把校長的土豆一把吃光,他再放一把我再吃光,驚覺到失禮已然來不及,至今念念不忘要向許校長解釋道歉,土豆在我人生是快樂泉源,因此忘了禮貌,如此校友實在不傑出。 行筆至此,腦海裏的記憶盡是靜美,再也沒有機會隨父親種土豆,耳邊響起母親除夕夜邊揀土豆種仔邊唸著:吃土豆,吃到老老老(閩南語)。全家圍著炒好的一簍土豆,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