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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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神、氣、韻的藝術美
金門書法學會理事長吳宗陵,要撰研書法論文,特來訪問我有關學習書法的情形。吳理事長首先問我學習書法的經過,我說從小學、初中到高中寫字課,老師說我寫字還寫得不錯,小學曾榮獲寫字比賽全縣第一名,初中、高中也得過獎。民國50年高中畢業後,就不曾再寫字了。 直到68年我從金門縣政府調任金沙國中,學校要成立學生書法社團,鼓勵與培養學生學書法,才讓我興起再練字的念頭,於是向學校圖書館借本字帖,在舊報紙上練寫,當成消遣與休閒。到了金湖中小學,學校常辦師生書法聯展,承辦單位教務處常要我提供書法作品,我總感到很為難,有一次我的初中同學陳素民書法家,蒞臨校長室,為我示範書法寫作,她說,寫字和寫書法不同,寫書法要展現它的書法藝術美。 吳理事長說,書法是白紙寫黑字,除點畫線條和空間結構形質的體現美外,如要展現書法藝術美,就要有心靈層次神、氣、韻意味的內在透露。他問我相信不相信書法有神、氣、韻意味的展現?我肯定答相信。他說現在他正在研究撰寫書法的神、氣、韻書法藝術美論文。 我愈學書法愈感到書法深奧,是一門可以研究學習一輩子的功課,所以校長退休,就遠赴北京師範大學書法專業研究所碩士班進修書法,希能人與字俱老,能展現書法的藝術美。我倆開始探討書法的神、氣、韻? 古人稱:「形而上謂之道,形而下謂之器」。諸如神采、氣力、韻味,都是個自的感覺、通會,不可實指、實量,它反映著每一個人不同的學識、涵養、經驗以及接納的容量、捕捉的敏感程度,是書法家的智力、學力、領悟力、綜合力、心靈力等內力合併的呈現,構成了一件書法作品的神、氣、韻的藝術美。知名作家魯迅曾說:「我國書法藝術是東方明珠,它不是詩,確有詩的韻味;它不是畫,確有畫的美感;它不是舞,卻有舞的節奏;它不是歌,卻有歌的旋律。」可見書法要寫得好,要展現書法神、氣、韻之藝術美:要有詩的韻味,有畫的神采,有舞的力度,歌的旋律輕重緩急等等。 吳理事長問:「你如何寫出有神、氣、韻之藝術美的書法作品?」我回說「心嚮往之而不能」。他說神,應表現出它的感情變化、精神氣質、神采意味是嗎?我想起我在監獄指導學員寫書法,作境教布置時,我選用星雲大師所撰的佛光菜根譚作書寫內容,我認為他們功力不一定能表現在書法上,但書寫時讀書寫內容,內心會有感情變化,進而改變氣質,這也是書法教學。所以我很注重書法的書寫內容,它可培養書法神的展現。像這次本會舉辦「一筆化三千」書法聯展,我就是讀了梁啟超的詩句:「不恨年華去也,只恐少年心事強半為銷磨。」與我心有戚戚焉,就把它寫成書法作品,就有書法神、氣、韻之感覺,但書寫功夫不夠,不能表現出神、氣、韻書法技巧之藝術美。 吳理事長說:「有人寫書法會有一股氣運到筆尖,你有此感覺嗎?我說沒有。「你相信有氣嗎?」我相信,氣就是力度,力氣、力量,令筆在點畫中行,就要有力氣地表現。魯迅說書法要:「舞的節奏;歌的旋律。」那也就是書法力氣地表現,書法運筆用力大小以及快慢不同,產生輕重,粗細等不同形態的交替變化,使書法的點畫線條呈現了氣地藝術美。韻要渾厚圓潤,溫而有力,要如何表現?我認為韻就是墨韻,要研究用墨的方法來表現,墨有六彩之說,即濃、淡、枯、濕、燥、潤,用墨韻配合運筆的抑、揚、頓、挫來表現書法的韻味。劉熙載所言:「書如也,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書法的目的是;「舒情--暢寄幽情」。書法作品,神、氣、韻藝術美的最高境界,也就是書寫者的精神,人的氣質的一種抽象體現與表露,理事長以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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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開出一艘船
我快樂又興奮的面對巴黎專稿,書寫時感覺自己像一個氣球,一直飄啊飄,天空一座彎彎的七彩虹橋,一直召喚我,再增添一抹繽紛。我的身體也像一條船,流連塞納河(Seine)的絕美風景之後,又被綿遠流長的聖馬丁運河(Canal Saint-Martin)拉著走。 這日,我們看完一場動畫電影,來到聖馬丁運河,沿著水岸悠哉漫步,璀燦的燈火映照在運河上,夜越深,燈火越晶亮,水中景致越多彩,我的眼裡浮現一幅又一幅流動畫,它們飛得比文字還快,我貪婪的網羅吸收,一邊構思繪本畫面。我的神思飛向一對我激賞的夫妻,這對夫妻不想被束縛,因此不買房,買了一艘船,他們從英國航向巴黎,沿著聖馬丁運河悠哉旅行,心裡想著哪天要安排另一個旅程,駕著自己的船,從英國出發,航向法國,再沿著一條運河航行,穿過法國領土,直達地中海。我坐在運河畔,身邊三三兩兩相伴或是成群相聚的人,都把雙腳泡在水裡,他們身後鋪著彩色布巾,上面擺著佳餚、美酒,談笑風聲中伴著陣陣歌聲。我們買來幾罐啤酒,跟著脫了鞋襪,把雙腳泡在聖馬丁運河裡。我連續拍了許多張燈火倒映水中的美麗照片,心底開出一艘船。 順著眼前的河道,往大西洋(Atlantic Ocean)方向航行,來到聖馬丁運河的出海口佩內斯坦(P?晹nestin),成片的海洋彼此相連,它們是比斯開灣(Bay of Biscay)、英吉利海峽(English Channel)、北大西洋(North Atlantic)等。從英國出發,順著英吉利海峽往南走,一艘船可以沿著聖馬丁運河航行,穿過法國,直達地中海。我的心底開出一艘船,深深感受到被打開的心靈和思想,正悠悠追著長夢短夢往前行。 當書寫佈局的線,越拉越長,巴黎的別名也變幻各種色彩,藝術之都、時尚之都、文化之都、浪漫之都、花都不斷閃耀光彩。紀錄過塞納河遊蹤,追索過聖馬丁運河的流向,再挑一個晴朗的日子,走向凡爾賽宮(Ch?晻teau de Versailles),把宮殿、園林、花園景致都拍攝下來,許多的美已經滿溢畫布,於是我新裁了兩片畫布,它們是從我新購的一卷900×144 cm畫布裁切出來的,跳脫我之前常畫的規格。因為不斷累積的畫畫經驗,讓我聽得見、聽得懂一幅畫的心聲,不同主題的畫作會告訴我,它需要多大尺寸的畫布。一個靈敏的畫家面對畫布尺寸的選擇,就像裁縫師面對高矮胖瘦的人,自然會知道該用多少布。當我裁好一幅畫布,我便已經和畫的主題、靈魂相通,隨著一筆一畫,我們融合得越來越緊密,一起感受身心靈的轉變,體會內在小宇宙的變化,那些需要再增添潤色的形體、外貌以及色彩層次,也將隨著一筆一畫更形成熟、窈窕。至於我心底更深的盼望,我希望有一天可以隨著一艘船,航向遠方去找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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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懷丹斯里楊忠禮博士
2017年10月18日吉隆坡的學生傳來微信,告知丹斯里楊忠禮博士已於上午10點55分不幸辭世的消息。即使他以88歲高壽安詳離開,但我仍感到萬分震驚及悲傷。昔日和丹斯里相處的一些畫面,浮現心底。 2004年12月底,「第一屆世界金門日」在金門舉辦。這是我第一次認識丹斯里楊忠禮博士及潘斯里陳開蓉女士。在幾天互動之間,我很快感受到他們對待親友與下屬十分和藹親切;同時,作為出生於馬來西亞瓜拉雪蘭莪的金門後裔,丹斯里保有濃厚的故鄉之情,不時垂詢金門發展的情形。依然記得,那幾天金門氣溫驟降,僅有4、5度,他們來自溫暖的熱帶,一下子不太能夠適應。但是丹斯里仍全程參加活動,包括在總兵署的戶外活動及後浦的繞境遊街。期間,12月26日發生震驚世界的南亞大海嘯,丹斯里指示了隨行的王偉雄經理慈善捐款以救濟災民。言行風範,令我留下深刻印象。 返回馬來西亞前夕,丹斯里要時任副縣長的楊忠全及我陪他去湖美東堡。在一幢頹圮的建築物前,他告訴我這裡是父親楊清廉成長的地方,東堡鄉親願意捐獻這塊土地,興建成一幢紀念館。當時我是學院的建築系主任,一口應允此事。之後,我到吉隆坡深入了解丹斯里的想法及楊忠禮機構的事業成就,以便確定建築計畫與展示內容;另外也與楊忠全副縣長一起與村子其他族老溝通,並多次陪同他們到泉州惠安崇武挑選石材;一方面在助手陳書毅、翁沂杰等人進行建築設計;而室內展示設計及施工,則委由臺灣多間博物館設計經驗的黃士朋團隊操刀。經過二年多的設計及工期,一幢中西合璧的「楊清廉紀念館」於2007年落成。 旋即,一向重視教育、樂善好施的丹斯里主動捐輸,提供金門技術學院興學之用。我建議李金振校長以馬來西亞華文學校常用的冠名方式,獲得李校長的採用,將甫落成之學人宿舍命為「楊忠禮園」,以表彰他的貢獻。這可謂金門高等教育第一次獲得的最大捐款,全校師生無不士氣大振,校園氣氛欣欣向榮。之後,他的家族持續奉獻,陳開蓉會議室、楊肅斌演講廳成為師生們會議、講座的最佳場所。2010年,金門技術學院獲准改制為金門大學,丹斯里不但親自返回祝賀,也再次捐獻讓學校得以進一步發展,並邀請他的生意夥伴郭台銘董事長共襄盛舉。金門大學得此助力,更顯風發。校方以「楊忠禮理工學院」冠名之,沾沾丹斯里的國際知名度。 隨著我對馬來西亞吉隆坡、雪蘭莪州巴生華人社會研究的深化,我才發現丹斯里、潘斯里對當地的華文教育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也是巴生金門會館的永久名譽會長、實質的精神領袖。不論是潘斯里曾經服務過的州立小學,或者是巴生名校興華中學,都有丹斯里、潘斯里的慷慨捐獻,從設備新穎的大樓興建到學生合唱團出國表演的贊助,都可以見到他們兩位無私的付出。2006年,「第二屆世界金門日」假吉隆坡楊忠禮機構轄下的萬豪酒店舉辦,丹斯里一肩獨任,指揮巴生金門會館成員,且全面動員旗下集團的能量,將一個世界性的金門地緣網絡聯繫起來,不但規模盛大,論壇更是擲地有聲,活動非常成功,贏得各界的尊敬。 丹斯里的一生歷經波折,憑藉著毅力、誠信與睿智,建立了成就非凡的商業王國;重視教育、樂善好施、關懷故鄉的精神,受到人們的尊崇。他所遺留的典範,令人永遠懷念與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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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姿態
那日,從東邊搭捷運往西邊的溫哥華,前一日的小雪,讓北邊山頭蓋著一層稀疏薄雪。車子隆隆地往前奔馳,一個個山頭往後倒退。看著這些披覆著白雪的山頭突然顯現了一個久遠影像。是一部電影的畫面,忘了是哪部電影。一個昏暗黝黑的夜晚,男主角搭著一路飛奔的火車,車窗外大雪紛飛,遠方一座座積著厚厚白雪的山頭,快速向後移動。這突如其來,自記憶深處,迸出的蒼茫景象,著實讓自己驚訝,雖說影像已模糊、飄渺、遙遠。 當記憶影像與眼前連綿群峰交錯重疊,便聯想交織起與山親近的往事。家鄉為一蕞爾小島---金門,四面環海。從老家到海邊僅有數分鐘的腳程。童年,海邊就像似自己的遊樂場,終日與玩伴在此戲耍。除了海水環繞,故鄉還得天獨厚,擁有一座海拔高度兩百多公尺,由花崗岩構成的山脈---太武山。在兩岸對峙的年代,花崗岩下構築了不少工事,挖出了防禦砲陣地及四通八達的坑道。甚至,鑿出可供演講演奏及放映電影的擎天廳及花崗石醫院。山上設有觀測所、雷達站。儼然,是守護家鄉的大碉堡,整座山給人一種剛毅與堅強。由於是軍事重地,平日是管制的,特定日期才開放,雖然如此,是我最早親近的一座山。 多年前,訪加州優勝美地(Yosemite),見聳立的高山就像被斧鉞劈過,頗感驚訝。一時,聯想到西畫中的油畫、水彩,對山頭表現的明快俐落。有趣的是數年前,訪黃山。所見景觀又如國畫般呈現。自己曾有一段文字這樣描述「纜車緩緩而上,俄頃間,遠近諸峰一一出現腳下,奇石、虯蟠的古松佇立於一座座類似筍尖的山頭;有些山頂、谷窪的松林仍還覆著一層白雪,讓人很自然聯想到國畫裡的山水。其實,黃山隨處所見盡是一幅幅國畫山水,眼前的層巒疊嶂高低山頭,可找到斧劈皴、披麻皴、荷葉皴、米點皴 ……。」看來,地表面貌的不同,塑造了不一樣的繪畫表現風格。 瑞士境內的阿爾卑斯山是另一種風貌,綠草如茵的山坡有時散落數個聚落,有時木頭圍欄圈著一群低頭怡然吃草的牛羊,有時只有零落一兩間農舍……。那畫面如童話般讓人充滿想像,好像童話故事中的小女孩海蒂(Heidi)隨時會從某一扇柴門走出來……。 而加拿大的班芙群山又是另一種美。由於人跡稀少,沒遭到破壞,自然景觀保留完整,景色清雅絕塵。山、水、森林、溪流、空氣,樣樣清新迷人。 陽明山七星山、大屯山等山系,是近些年我最常親近的山脈。山上步道規劃完善,有公車可達,成了每次返台迫不及待造訪的去處。每回,帶一個保溫熱水、一點吃的及水果,便在山上溜搭四、五小時,甚至更長。說起來,台北唸書及工作,大概也有二十載,直到近年才有機會盡情倘佯於此秀麗山水間,或者,人與山水相遇相知也要緣分的。山上,連綿不絕的山峰疊翠,林相多樣,處處賞心悅目。而微風吹拂的芒草、落日映照的彩霞、變化多端的白雲,最是使人流連。 也許,山跟人一樣,每座山有不一樣的姿態、容顏、氣質與涵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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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心靈的距離
英國作家珍‧奧斯汀《理性與感性》書中有這麼一句話:「有些人花費七年時間還無法了解彼此,有些人則是七天就綽綽有餘。」與這位文友交往,約莫就屬於後者。 他天真,我直率。兩人都喜歡文字、熱愛文學創作,卻也都喜歡大眾傳播事業。不同的是,他在文學創作之餘,愛看電視,但沒走上廣告之路;我不愛電視,卻從事廣告創意多年,聽起來有些弔詭。後來,他拿到新聞博士學位,而我成了文學類文字工作者。其中的曲折與奧窔,頗堪玩味。 近日,他高升,暫別在即,我心裡飄起薄愁幾許。憶李白〈送孟浩然之廣陵〉 「故人西辭黃鶴樓 煙花三月下揚州 孤帆遠影碧空盡 唯見長江天際流」 詩好情真,離愁濡濕送別之心,憂思縷縷,悠悠不盡,這兩位文友情誼深厚,著實教人艷羨。當時,李白才剛出川,初居湖北安陸,結識比自己年長十二歲的孟浩然,兩人一見如故,想必也是珍‧奧斯汀筆下,七天就彼此熟稔了解的那一類朋友。我最鍾情李白以繁花盛景「煙花三月」,反襯他內心別離難遣的愁緒。又,友人登船揮別之後,他獨自佇立江邊,久久不忍離去,其情思細膩幽轉,讓人讀之亦心生一抹淡淡的哀愁。 李、孟的離別,是實際拉開了兩地的距離,古時交通不便,往後二人相見不易,敘舊何期?於今,文友榮升,雖未遠行,然因公職屬性迥異,我們之間拉開的是文學心靈的距離,傷感之情應不亞於李孟。我且東施效顰,賦詩一首〈送成默之金城〉,奉贈這位文藝同好: 「故人東辭白玉樓 京官臘月在浯洲 單騎清影碧空下 不見浯江天際流」 希望他能看到這首打油詩,並且笑納。此刻,我耳邊又響起剛嫁作金門媳婦時,另一半常說的:「小時候,我住在島的東半部,一想到西半部,好像是遙遠的天涯。直到考高中,才第一次踏上西半部,到了金城。」我一時迷惘起來,這究竟是實際距離,還是心靈距離?對一個十幾歲的金門少年而言。那麼,金城到陳坑,陳坑再到金城,對知天命的他,該有著怎樣的距離?我這兒說的是仕途。 回頭看看文學之路,心裡也清楚,這條路原本需要千山獨行,才能闖出點名堂。忘了這是哪位文學前輩說的。婚後,另一半常哀號著:「唉--跟妳結婚,我的名山事業眼看是沒有著落囉!」呵!這敢情是嫌棄人來著。這一對冤家顯然是珍‧奧斯汀說的,花費七年時間還無法了解彼此的那一類,何苦非要湊在一塊兒?此時剛升官的友人卻說:「你們倆啊!夫唱婦隨,文學心靈零距離,做文壇的神鵰俠侶,多讓人羨慕。」自此,另一半把友人笑話當真,時不時嫌我老氣,稱我姑媽。我發出警告:惹惱了我,打斷你一條手臂,你就是名副其實的老楊過。去!還不快快苦練你的黯然銷魂掌……。而今文壇少年英雄輩出,你這老楊過不使出拿手絕活兒,如何混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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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書店的往日浪漫
說到逛書店,心底就泛起一層層知性之旅的往日情懷。對我,逛書店是再浪漫不過了,回憶瓶裡總是裝滿振奮人心的故事。 小時,整座金門島好像只有金城大街上一兩家書店,買買文具和參考書。真正逛書店,要從來台北唸大學算起。那時,母校有個「華岡書城」,教科書外,還有暢銷書,種類夠多夠吸引人,近水樓台嘛,幾乎常常先得月(閱)。 假日,我會將閱讀的觸角朝台北大街小巷伸展,最常逛的當推重慶南路人稱的書街了。最旺時期,整條街有數十家書店吧。我野心不大,一趟能逛上幾家,就心滿意足了。有時是買教科書的驅動下成行,有時是隨興驅引,走馬看花。逛書店的時光,總是溜得特快,每次都花上幾個小時,不過癮,就近吃個午飯,再逛上半天。炎夏,再沒有比涼爽冷氣下展書閱讀,更讓人稱風快意了。 往年台北市牯嶺街的舊書攤,近年二十四小時的誠品書店,以及我們金門鄉親經營的胡思二手書店,我當然都不會放過。但最讓我津津樂道的是某年某月某天的某個午後,逛呀逛的,逛到峨嵋街上的虹橋書店。話說那年,智產權正要抬頭,虹橋書店以銷售外文書聞名,版權的重大衝擊下,選擇關店大吉。那老闆真夠慷慨,所有看得到的外文書,都可免費取走。至今,我書櫥上十幾冊英文書,就是當年老闆贈送的意外驚喜。這些英文書,來頭不小,許多學者一生必讀的好書呢!如:哈佛大學萊特(Arthur F. Wright)教授所編的《儒家的說服力》(The Confucian Persuasion),又如摩爾(Charles A. Moore)教授所編的《中國心:中國哲學與文化精義》(The Chinese Mind:Essentials of Chinese Philosophy and Culture)。 逛書店會逛出心得,逛出興趣,更會逛出癮來。我逛書店的癮,也伴我浪跡天涯海角。美中堪薩斯母校所屬的書局,曾是我留美期間常流連忘返的知性場所。畢業後,曾兩度重遊母校。兩次都回書局重溫舊夢,買了一堆書。有一年,遊加拿大洛磯山脈,沿途逛了幾家書店,為旅途增添不少神采。後來到美西UCLA,除了賞識這大學的美麗校園,我還直奔校園的書店,買了幾本書,其中一本是美國女詩人狄金生(Emily Dickinson)的詩選集,這冊子袖珍迷你到只有手掌心大小。逛書店逛到如此瘋迷程度,只能用詩情畫意來形容了。 二零零五年夏遊英國,尋覓的除了一路數不盡的風光明媚,就是書店了。有天,來到莎翁故居(名叫Stratford-upon-Avon),大部分遊客聚睛在這位世上大文豪當年的居家環境,我靈敏的嗅覺卻引我奔向對街一家莎翁的專門書店。這家書店,幾乎蒐集了莎翁的所有作品與出版物,一口氣逛下來,叫人嘆為觀止,直呼不虛此行。 近年網路崛起,奪走不少書店的生命和光彩,我逛書店的癮因此澆涼不少。不過,逛書店的歷歷浪漫回憶,依然珍藏在我心最深處,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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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生活的100個理由
美好季節在金門,心情變得很美好,100分的陽光,溫潤良善,適合將冬被褥晾曬。欄杆排滿被褥被單毛毯……等著吞吐陽光。喝茶上網配午間新聞,人未老茶先老了,名為「初茶」的飲料廣告詞,我被這句話吸引,嘴角上揚,人在歲月中慢慢變老,被子會老,茶也會老。茶老難入喉,老茶好喝,色澤沉穩,香味厚重,茶韻恆久。家鄉老父習慣喝老茶,而且是陽縣,一早沖壺配包子饅頭燒餅,從小一直覺得黑漉漉的茶色才是茶。茶就是這麼民俗,價位也通俗,一包150公克150元。婚後,跟著擺茶桌,喝茶,有了不一樣的茶色。他們都叫金門茶做天公茶,廉價,敬神供奉天公用的。 金門處處是風景,處處遇故知。有伴就一起巡禮民俗古宅,導覽燕南書院,獨自走晃老街遇見彩繪工程,相約特色民宿餐廳,隨意外出都碰到同窗,偷閒喝咖啡也不無聊,一波波相識人潮,三二句就是退休返鄉事,感覺這小島真的可以如網路言,找一塊地一起老一起埋。相約偶遇都美好,美好就從清晨開始被鳥聲喚醒,被老母親吵醒,常常忘了早已長大,日子簡單到純淨,連吵雜都親切。一本「北京生存的一百個理由」由三十個同好集出的旅遊書。走晃中思維,在金門生活的100個理由,不想在金門生存的理由。建設與破壞、都更進化與民宅翻新、物價與物慾……金門島一直在創新,觀念也在創新,所以珍愛金門。 如果市調一份在金門生活的理由或不想在金門生活的理由,肯定不只100個。距上次返鄉已五個月,看見家鄉的改變,如垃圾回收分類,短短時間高齡老母親運用自如,家裡垃圾桶全部換小號。如生病者對生命的品質堅持,亦有樹葬的例子,友人自家農產無毒網售概念……等等,我想金門仍介於守舊創新之間,守舊傳統婚喪喜慶很累人,創新躍躍欲試失之浮華,許多觀念要改變,許多人事正慢慢的改變。公投結束沒有輸與贏,有的只是對家鄉的愛,或許可以解讀九成的金門籍人都是良善兼顧純樸民風,改變民粹思想需要慢慢來,創新與世界接軌不能太躍進。 美好的天氣,不冷不熱,有風無雨,我們在金門正慢慢變老,二姊妹身入外鄉門,也許不能如墓園聯:今夕吾軀歸故土,他朝君體也相同。在我們未老時我們都還有夢,留在家鄉,只要一個理由足夠,金門是熟悉的島,別讓我們隨遇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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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純相對
有好長一段日子在雨港上班,家離辦公室步行約半小時許,每日走路,一路走來四公里長的街道與馬路,迎面而來的行人,少則數十,多達上百,人人行色匆匆,淨是忙碌奔波。其實我每天看著他們,不知覺間,他們的五官眉宇,我早熟悉而習慣,有時無意間在街頭一隅遇到,還以為我曾在人生的某一階段與其為友,或至少相識,只是他們神色默默、眼神四顧,不曾片刻停駐或凝視。 在早晨的港邊,我老是遇到一個無論五官或身材極像金門老友,但,他冷冷相對的顏容,令人也只能淡默而過。 住在小巷口的老阿婆,生就一面慈藹相,我輕鬆對之含笑,她就對我道早安,然後以老阿嬤的口吻,親切地問我「你要上班了」?是呀!我以小孩的口氣答道著! 人總有喜樂憂愁,但,平常的日子、無謂的漠然與冷寂,讓整個人間如塵霾混雜,世界灰黝,幾許沈重、幾多幽悶! 曾旅遊瑞士,與賣水果的老翁相遇,他對著我的帽子指指點點,彼此嘻嘻哈哈,原來帽上有他們的國徽,他歡喜的很。 在著名的少女峰上,我好奇地看著他們的少女舔著白雪。然後他看到,也拿一小撮雪給我,要我也試試,冷冷淡淡,沒什麼味道,相視一笑,相逢自是有緣。 人其實都要點柔性與感性的相對,不必費心力,只要自然而然就很舒服,你說是嗎? 有時候我真是覺得自己不爭氣,屬於沒有出息的一族,每天睡覺睡得像個剛出生的小貝比,一夜好睡、一夜無夢,直到天明,恍如數妙過程,無知無覺,臨醒前還有止不住的留戀,再躺十分鐘,再瞇幾下,此刻談什麼理想與願景,都只是呢喃夢囈。 我喜歡的其實太多是單純的事物與隨之而來的單純喜樂,比如美麗的景色、可愛的小孩、漂亮的姑娘、典雅的文章,或是什麼事都不是,而只是片刻的寧靜與安詳,甚至偶或出神連想到某年某月某日某刻,就開心地傻笑著,莫名幸福剎時擁有。 這時代最難的幸福是分享,因為雖然通訊工具如此發達,人與人的交流如此頻繁,但彼此的生活不相關連,感情無所牽繫,縱然有何美好事物大都獨自品味。 我為什麼喜歡登山,是單純吧?一群人共聚一起,方向一定,目標一致,只要努力前行,相互扶持登頂。極目縱覽,群山環繞,四野翠綠,大家在一條山徑彼此牽連,共享食物、分送飲水,命運也片刻連接,直到各自歸家時。有自然、有群體、有自我,更有心靈的體會。 我們從小至今,太習慣計劃、目標、志向,只是對生活的內容,我們卻忘了注視,對於生命的感受忘了關懷。你今天笑了沒?覺得幸福了沒?單純相對事物,事物自然相對單純,早起喚早安,晚遇道晚安,微微笑、點點頭,人間單純相對,世界相對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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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二十歲
聖誕節前,與三重多位老朋友到爸爸家,為孩子慶生。「慶生」是虛,給父親添熱鬧是實,他不知情,電話中與大姊戲說,「禮拜天,給小雨做生日。」朋友已經來過幾回,都熟門熟路,該整理碗盤的、料理菜餚的,分頭作業,完全不需要擔心,倒是跟父親要了高粱酒。他說,還存有好幾打,要給大哥兒子喜宴用的。 長一輩的,先上心的總是晚輩,而不是自己,幾回家聚,唸著大哥兩個兒子,都近三十了,女友還沒看見一個。爸媽到台北「購屋」「成家」,肇因民國六十幾年,一個超大颱風折損昔果山好幾個青壯一代,他們在海上捕魚,不知大難將至,或者知道但也無法靠岸。奶奶質疑父親,如果要繼續捕魚,不如搬到台灣謀生吧。奶奶寧願以長距離的相思,換得父親的健康、平安。三重的仁愛街老家,便這樣買下。 仁愛街二十七巷,鄰近三和路、正義北路與龍門路,三重的核心地段。它避居小巷,完全吻合「進可攻、退可守」。它且是「斷巷」,巷口高懸「此巷不通」字樣,巷弄窄短,機車無法呼嘯而過,如果汽車進入,也必須小心如忍者,靜靜進出,不動聲息。後來,爸媽為大哥於三重偏隅之地「分子尾」另購住宅,我隨之遷居,一住,就是好幾年。 大哥成家了,再是我。「成家」一詞極有意思,男孩必須成長,成為男人;男人要有名片,更要有自己的「門牌」。它是許多男人的另一個名字,它也是許多男人的負擔與光彩。而我,因為年歲到了,匆促成軍,非常世俗、又非常男子氣概,物色一只屬於我的門牌。 三重朋友初訪時,訝異我老家的狹小。房子細長,僅客廳與廚房有窗與光,後門正對三重國小側門,當其間的空地還被用做工廠,生產辣椒時,老家採光、通風都十足良好,工廠拆移,蓋了房屋以後,阻斷了光與風,再也無法從居家陽台眺望三重國小。藝人藍心湄就讀三重國小,也許曾多次途經後門,買著糖與文具回家。 我的三重居家與父母家,搭乘公車或走路,不過十餘分鐘,意外地近。我與三重朋友說,曾經想要逃離三重,因為工廠多,太吵了。三重一度是家庭加工業匯簇之地,許多家庭配合季節製作聖誕彩球、過年裝飾,平常則與各種機械噪音混居,鋸鐵片,嘎嘎喊得急;車床作業,一撞又一撞的,撞出了名片與門牌。 到我有能力購屋時,鐵工廠已經漸漸收起,我離職當奶爸的一年時光中,車床聲響漸漸沒了,小巷中,傳來「芋粿、菜頭粿」等叫賣,未足歲的孩子常跟著小販,「喔■喔■」地亂喊……孩子二十歲生日,難免想起家的構成,以及他的小時候。 我提議玩一個遊戲,暢言自己的二十歲,除了讓賓客說話以外,更讓寡言的父親能談他自己。那個過往的他,不單是我,可能兄弟姊妹們都很陌生。當然還有一個緣由,讓孩子知道每一個人的二十歲,都有他們的故事,而時間不會停止,會有那麼一天,我們都要懷念此刻的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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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善禧老師,金門書畫展側記
閩台書畫三傑之一的鄭善禧老師,這個月二十六日起,要在金門文化局的演藝廳展覽一個月,這是金門藝文界的盛事,值得大書特書。鄭老師能到金門展覽,當然與他的高足--金門文化局局長呂坤和有關。他們師徒相得,所以老師愛屋及烏,成就了這件美事。 我與鄭老師結緣,始於主持金門書院邀請他來朱子祠演講。呂坤和還未入公門之前,平日與我們過從,常盛道老師書畫藝術造詣之高。我聽久了之後,就動起邀他來演講的念頭。但是鄭老師潛心作畫,隱居在林口,自己用土灶燒柴火煮飯,過著一種今之古人的簡樸生活,等閒是請不動他的。 但是我不相信,越難請的老師我越要請,我試著寫一封信給他,想辦法以請吃地瓜稀飯打動他。聽說他露出一點口風,我們再到台北和平東路的藝廊當面邀請,促成了這次的金門行,也種下了鄭老師繪畫的金門元素,對於金門心嚮往之的感情。 書院邀老師演講的行程通常是兩天一夜,那次老師帶了粉絲團來,盤桓了許多天,我們就幫忙導覽,帶他到古寧頭、馬山等地去寫生;以後呂局長又邀老師來了一次,深入大二擔與烈嶼等前沿陣地,所以這一次的書畫展,是以金門意象為主軸,把金門的戰地特色躍然在畫紙上。 鄭老師是石碼人,石碼與金門的關係密切。小時常聽金門老一輩的人說,和平時代出入漳州石碼去買豬買牛,因此我對於石碼有一種親切的感情。鄭老師的尊翁在石碼開「謙成」米行,他說金門人一早就去賣螃蟹與漁產,然後再糴米回來,說不定今天還有人記得呢? 因為兩地互動密切,鄭老師藝術細胞的開發跟金門有關,他是老么,很得父親的寵,小時就以金門的瓷土玩泥塑,塑造各種傳統的神像與動物的玩偶,自得其樂。藝術,起源於遊戲,鄭老師玩出興味,玩出天真、樸實與拙趣,玩出了一個「老頑童」。 因此,鄭老師與金門結緣很早,藝術之萌起於金門的瓷土,晚年來到金門展出金門特色的書畫,情牽超過一甲子。金門書院挑動了鄭老師對金門的情感神經,無形中扮演了一個觸媒角色。 鄭老師對金門的情感很深,他說到了金門,就像回到故鄉一樣,觸動了他少年離鄉的情懷,觸動了他思鄉的愁緒。金門的景物與風土人情,跟石碼沒有兩樣,從浯江回望故鄉錦江(九龍江到石碼稱錦江),他後悔來金門太晚了。 鄭老師不止一次跟我說,如果他師大教授退休後來金門就好了,那時他的精神體力都好,可以留下更多精美的作品。以金門背景作畫,先有徐德進,後有鄭善禧老師。徐以畫閩南古厝見長,鄭以畫戰地景物出眾。金門的戰地風光,將來如在藝術史上佔一席之地,應該歸功於鄭老師慧眼獨具,造就了一段浯江情緣。 但見家山近, 終知返路難; 面此金門海, 水自故鄉來。 這是鄭善禧老師一幅畫的題詞,遊金門看禾山感興之作。廈門,宋朝稱為嘉禾里。禾山就是廈門。鄭老師對金門情有獨鍾,因此,他一聽說金門正在籌設美術館,就慨然捐贈了一張三百二十萬元的大畫,90×240公分。他說要率先捐給金門典藏。這是一張《金門赤壁二》的寫景圖,我們當初帶他到北山紅土斷崖寫生而於二○一五年完成的巨構,色彩鮮明生動,題識追摩坡老的赤壁懷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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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陵談詩
生命若無詩情,何言光華照天地!詩,是最美的文學形式,尤其是我們中國的詩。因我國文字單音、獨體的特性,使詩歌具有格律及音韻之美。從先民歌謠的《詩經》至今日的新詩,詩體雖屢經變革,但詩歌含蓄、溫厚、情韻豐富的特徵,卻是古今皆同的。 葉嘉瑩老師《迦陵談詩》一書,正是生命與詩的對話。隨處可見作者細密的詩情與詩心,對詩的獨到見解和深刻體會。詩歌最重要的,是感發生命之本質,而不僅僅是其中的知識和文字。對詩歌的品賞,當以其所傳達的感興,作為生命為境界;而評論者則當於知性與感性的結合中,以引發讀者至生生不已的感動為要務。而本書正是葉嘉瑩研究我國詩歌多年徵之心法。書中處處可見作者對詩的獨到見解及體會,帶領讀者一步步進入詩歌含蘊雋永的世界。 葉嘉瑩教授,字迦陵,她一生從事中國古典文學的教學、研究和創作,蜚聲海內外;2008年並獲首屆中華詩詞終身成就獎。這本《迦陵談詩》並非一般普通對詩的詮釋和解析,而是從更深層的底蘊來研析,因此帶給讀者的是更深一層的賞析及領悟。 正如她說:「中國文字最明顯的特色是單形體和單音節,因為單形體,所以宜講對偶;因為單音節,所以宜講聲律。」而中國的詩聲律之美,意境之高,意涵之豐富,技巧之精湛,把中國文字的單音、獨體的特色表現至美的極致。 葉嘉瑩,1924年生於北京書香世家,1945年畢業於輔仁大學國文系,師從詩詞名家顧隨。1954年起任教台灣大學,1966年應邀赴美國哈佛大學、密西根州立大學任客座教授。1969年移居加拿大,1989年當選為加拿大皇家學會院士。三十多年來,先後在北京大學、南開大學、復旦大學、南京大學、四川大學等數十所大學講學。1996年在南開大學創辦「中華古典文化研究所」;1999年傾其退休金,以恩師顧隨名號設立「駝庵獎學金」。 這位被譽為「大師的老師」,備受兩岸尊崇,白先勇、陳映真、席慕蓉、蔣勳等名家都是她的學生。她曾說,她的生命力來自中國詩詞,「詩歌是不死的,就算千百年後的你一接觸它,它的生命就對你發生作用。」她歷經從大陸、台灣到加拿大的遷徙,曾受白色恐怖株連,中年又遭逢大女兒與女婿車禍喪生,詩歌始終是陪她度過人生艱困的力量。她曾自況:「以無生的覺悟做有生的事業;以悲觀的體會過樂觀的生活」,相信個人雖短暫,「只有文化是長久的。」白先勇曾回憶聽她上課如沐春風,「一聽就希望下課鈴不要敲」。她的這種魅力,應是蘊發於她這種使命感的。 就因此種使命感的悲願,她自認是「天生教書的」,一講詩詞就忘情投身,不能自己。在海外每天穿旗袍,用半生不熟的英文教中國文學,自嘲原本講課像「跑野馬」放得開,用英文卻像在地上爬。為了用自己的語言講自己的詩歌,1979年起,她每年趁假期回大陸,在北大、南開等校任教,1993在天津南開大學創辦「中國文學比較研究所」(現改名「中華古典文化研究所」),只是,看在今日台灣去中國化之逆流,誠不知如何悲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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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宋元時期古陶瓷初探
北宋哲宗元祐二年(1087年)開始設置泉州市舶司,泉州海上交通繁忙暢達,對外貿易從泉州港出發,可以到達歐、亞、非三大洲地區和國家50多個,古代外銷陶瓷海上航線的開闢,使金門發現的古陶瓷研究調查,有了更豐富且多元歷史文化意義。 泉州古港包括泉州灣東北面的崇武港,泉州灣的蚶江港、石湖港、后渚港、洛陽港,深滬灣的祥芝港、永寧港、深滬港、福全港等。圍頭灣介於圍頭港、安海港和浯洲嶼(金門島)之間,圍頭灣內有圍頭港、金井港、東石港、安海港、石井港等。浯洲嶼對外交通往來便利,南宋紹興八年(1138年)興建的安平橋,在近年來修復工程,發現一段橋欄刻有「浯洲嶼顏達為考妣施此一間」字樣,考證《浯江顏氏族譜》資料,顏達為開基金門顏氏三世祖,顏氏家族在鄉頗有名望,生活頻繁往來與密切關係,才會促成如此義舉。 南宋時期,泉州船舶可以自后渚港航行至晉江口入海處,沿著晉江上溯至南安九日山下,來進行祈風祭典。嘉定十年(1217年),真德秀知泉州府,為了保障商貿暢通無阻,曾赴金門巡防海濱,遣將擊敗盜賊,屯要寨於料羅,更換小船為戰船,確保泉州灣南海岸的安全航行。宋代福建沿海一帶,盛行祈風習俗,金門島最高山北太武山,與漳州南太武山(在今漳州市龍海市港尾鎮東南)遙遙相對,同是閩南海船航行標準的望山。咸淳年間(1265年-1274年)山上建太武岩寺,供奉專司祈求航運順暢的通遠仙翁。近年來寺廟擴大改建,在舊寺遺址曾挖出宋代的破碎磚瓦及陶瓷片,發現的陶瓷器碎片,多數為閩南窯口所生產。山上另建有倒影塔,實際上也是一座航標,重建時清理塔基,也散布著宋元時期陶瓷片。 宋元時期金門島上已經形成聚落規模,附近海域航道及生活文化遺存,可以找到江西、福建等不同窯口的陶瓷器,澎湖所發現的宋元陶瓷器,金門地區幾乎都能涵蓋在內,不少相同類型的產品外銷到日本、南洋地區,同時也出現在南海水下考古的調查報告,未來金門可列為具有水下科學考古的潛力場域。 金門海域四周環境,向來潛在有暗礁、沙汕、伏流的航行風險,並且因為屬於亞熱帶海洋氣候,夏秋交際常受颱風影響,7至9月期間,颱風帶來暴雨,造成海上颶風狂浪,不利過往船隻航行。自古以來船隻經過金門水域,因遭遇風暴或觸礁沉沒、擱淺不在少數。官方為避免因船難事故,附近居民趁機搶拾船貨占為己有,各村落立下鄉規制約,以免民風敗壞。 金門水域一直是尚未完全探勘的區域,金門出土及海域出水的中國古陶瓷調查研究,為泉州海上絲路不容忽視的探索範圍,長期應該受到保存文化資產措施的投入與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