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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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打開疑問驚嘆號
即將役退役的千羽,邀我去他服替代役的學校參觀,順道小遊北海岸。清晨四點,我起床趕稿,電腦桌前貼著燈塔首部曲「背一座燈塔回家」的出版進度表,我孜孜趕稿,寫到讓自己覺得安心的進度,才啟程走向北海岸。 千羽的機車在山路上馳騁,層層疊疊的群山一路相伴,登高,俯瞰大海,我自然明白什麼在驅使我衝破綑綁。下了山,穿過漁港,我和千羽坐在海岩上討論著未來的計劃。即將退役的千羽,目標定在比利時Leuven University(魯汶大學)的深造。不需追求學位、渴望自由創作的我,也希望自己在「魯汶大學城」有一片立足空間。我對千羽說,我要帶著「燈塔六部曲」,連結到大西洋和地中海,持續寫下去。千羽說,他計畫多學幾種語言,好應對未來的進修之路。 人是環境的產物,島嶼束限讓人難以宏觀看世界,惟有衝出島嶼,由外往內看,才會真正洞悉島嶼的問題。日夜趕稿時,我感覺燈塔帶給我巨大力量。「燈塔六部曲」是我近年來最宏觀、歡喜的創作規畫,遇到挫折時,這計畫變得更加耀眼閃亮。尤其當原鄉島嶼的「官司記」繼續寫著,一些轉機與流變,像雲朵一樣經歷冷熱,我看著雨、雪、雲、霧、露、霜、冰雹在島嶼上空變換,不知道它們最後會以什麼姿態降落,燈塔的光遂變成指引的力量,帶我走向遠方。 我對千羽說,面對眾人稱羨的「幸福島嶼」,我發現藝術家對「幸福」二字有自己的詮釋與解讀。我無法沉默、無法妥協、無法壓縮、無法放棄、無法漠視、無法偽裝、無法做一個諳啞的受害者,因為在原鄉的親身遭遇與感受,會告訴我什麼是真正的幸福。只要生命張力旺盛,即使遠離家鄉國土,想做的事仍可放在心上、帶著走,持續執行計畫。我說,我們一定要移民(歐洲)成功,留在島嶼,只會越來越悽慘。 日前,帶著一股宣示與鼓勵意味,我把比利時Leuven University(魯汶大學)的重點資料列印兩份,一份貼在千羽書桌前,一份貼在我書桌前,並貼上一座又一座美麗的國外燈塔。我對自己說,島嶼外面有海洋,把目光和計畫延伸向遠方,悲傷與挫折就會變成「前塵」消逝。 當夥伴給我掌聲、按讚時,我說完成燈塔首部曲之後,我要去學法語,一步一步走向我的夢想地「魯汶大學城」。從那往北,可走向荷蘭、德國、丹麥;往南,可走向法國、義大利、西班牙、葡萄牙等,不管瀕臨大西洋或地中海,燈塔一樣優美閃光。 當我趕稿時,法國的家人來信說,他剛到布魯塞爾,要在那待三天,旅遊兼做觀察。家人說他能收集的大學和教授資訊,和千羽能找的差不多,但他還能用法文調查就是了,家人特別提醒千羽,務必好好認真提升外語能力。我寄出回信後,繼續寫著發光的燈塔篇章,發現夢想持續在發芽。抒情,打開疑問驚嘆號?!只有衝出島嶼,才會有新轉機。 帶著純粹創作心態,我對家鄉律師說,也許未來可以換一座島嶼來推動美麗夢想,把「藍色公路」納進來、把兩岸「最近距離」的潮水納進來、把「金門大橋」納進來、把大膽、二膽、東碇、北碇島納進來。我說,雖然「官司記」讓人傷神,但我還是努力追求真善美。趕寫燈塔篇章的我,想起多年前去加強英語會話能力,每天一早進視聽教室去看課外教材、帶耳機聽英聽,天天如此一段時間,便被讚美「進步得像飛翔速度一樣」。我後來發現學習需要純粹的專注力當前導及後盾支撐,學習一種新語言,會讓人回到牙牙學語的人生初階,當你只能用簡單字彙,表達生活基本需求時,世界也變得溫柔純淨,彷彿返老還童,帶出春天的喜悅。 那春天的喜悅,得靠自己旋轉,像燈塔一樣旋轉,打破有限,沖激出最大能量,讓生命格局拓展開來。安靜的書寫燈塔篇章,我深深感覺一種幸福,因為每一個字句都會提醒我開展宏觀的視野。我們生活的島嶼,點點滴滴形塑了眼前的自己,只有眺望海洋,以燈塔為樣本,才能為自己編寫人生新劇本,讓雙眼盛開兩朵天人菊,自啟充滿光環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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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你說痘痘
孩子,你該知道,有些憂愁,是被安上擴大機的,像是痘痘,像地板灰塵沒掃。擠痘痘、掃灰塵,攸關你的顏面,也是衛生考量,可是你做起來,都非常賭氣。彷彿你洗乾淨的五官,是我要拿出去亮相的臉。 你就讀高中了。我偶爾還想起,我的高中生活,住父母家,起早,趕搭公車,到南港高工上學。很難想像八○年代的台北市近郊,還設有垃圾焚化廠,進教室的首要工作,在抹淨課桌椅。我跟高中同學的情誼,就建立在大煙囪旁邊,它邊噴吐,我們邊建立,它不在,我們的記憶還在。 有位同學搬到巴西了。他姓林。我們是國、高中同學,但從高中開始,才真正熟稔,一起健行北勢溪、中橫跟南橫。當時,台灣旅遊風氣未開,遊賞各地沒有舒服的轎車代步,也沒有時興的單車,出入太平山、武陵農場等,唯有兩條腿。 當時,是指一九八○年,我就讀高中。當然不知道未來,家裡會有個就讀高中的男孩。人生路,走法很不同,越往後頭,才會越顯差異。一剛開始,我們都是田裡青苗,不知道是稻子、小麥,還是龍眼、鳳梨。 同學結婚早,二十歲、尚未服役時,已生得男孩。他跟太太租住一間兩房的公寓,屋子小,門戶獨立,成為同學聚會場所,有人多喝幾杯,或聊到興起,索性打地舖,隔天再走。我都還記得那些老日子。當時沒有人知道,它的意義很像青春最後的慶典。 相交三十餘年,以為友誼該無礙延續,沒料到林妻先入籍巴西,再是他跟女兒。巴西到台灣,得花十幾個小時搭機、轉機,我悄悄估計,前回見他已隔四、五年,按此頻率,這一生再見面,不過五、六回、或七、八次。 前一回,一起到高中老師家小聚,老師問花無盡鄉愁,離開台灣、入他國籍,值得嗎?同學妻女都在巴西,兒子年紀長無法適應,獨居台北,老師希望同學重返台灣,但我知道,同學回不來了。 同學住巴西,原以為移民過舒坦生活,住莊園、養小馬,不料卻是靠買賣中國結等東方飾品營生,一個月得台幣三十萬業績,才小有利潤。妻子認識他多年,說他老了許多,我聽了很不捨,辯白說他只是倦了。 同學住蘆洲,與三重比鄰。高中時,我騎單車轉碧華寺附近小徑,途經蒼翠蜿蜒的農田,找他打球。我們也一起騎單車,常停下,顧盼蝴蝶與野花漫舞,瀏覽野菜與水稻爭路。有一次路過,重尋往昔小路,已遍尋不著。既找不到,就不繼續往前尋找,只留一個畫面,在三十年前。 與你談滄桑,是太遠了,不與你談滄桑,又錯看了這年紀的敏感多愁。 與你並肩走,過馬路搭車,你的鼻頭,一顆痘痘冒出。你怕疼,因而非常能忍,眼看著痘痘微腫、變大、長出黃的膿包,都能忍住,不擠,若是我,早擠破好多回了。 但是,不擠痘痘是對的。在熟成前擠破它,常會留下一點污痕,好久好久,才會散除。還有的,就乾脆佔據臉頰一隅,永遠地成為一個憂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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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間
加拿大友人至台灣觀光,對台灣的美食美景好人情都讚不絕口,唯獨對「空間意識不足」這點他始終無法理解。「我在排隊買電影票,後面的人緊貼著我,近到幾乎可以聽到他的呼吸、聞到他的氣味。公共場所的座椅更誇張,明明三人座的硬給擠成了四人座。」 在國外這是一件很不禮貌的行為。或許我們會酸一下:「加拿大就是『只是大(台語發音)』嘛,人少自然空間便大了。」想起每回去大陸旅遊,走到哪兒都是萬頭攢動、人滿為患,彼此摩肩擦踵,十分壓迫與無奈,想來果真受累於十三億人口之故? 兒子讀書時我為他準備便當,為了彰顯中華廚藝,魯肉飯、香煎魚、腸旺、臭豆腐……,無不竭盡所能宣揚國威,沒想過不久兒子即委婉告知:「不要做味道那麼重的菜了,會影響到其他同學。」原來「異味」讓別人聞到是極失禮之事,外出大嚼青椒洋蔥大蒜,食者痛快,聞者不敢恭維。老外習慣用香水把自己弄得香噴噴,非關浪漫,乃是尊重自己、尊重他人之舉。 適當的距離是文明的表徵,也就是所謂隱私權的維護。朋友家三代同堂,一個家便有三個廚房,姥姥、婆婆、媳婦各自開伙,各煮所好,偶爾彼此邀請來自家廚房做客,共餐則必須事先預約,全家一派和樂,完全沒有「一個廚房容不下兩個女人」的困擾。記得有回我臨時造訪,朋友正在媳婦處用餐,朋友邀我一旁坐下,卻見她五歲的孫子兩眼不斷盯著我瞧,好像我是外太空來的一樣。終於小朋友忍不住了,問媽媽:「您昨天沒跟我說今天有客人呀?」朋友才趕緊向他解釋,我這位不速之客是老朋友,是長輩,並講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的道理給他聽。這才發現五歲孩童對於家中訪客,也有前一天被告知的權利。另一友人兩代同堂,分住獨立屋上下層,雖然門未上鎖,互通無礙,然而有事必敲門,或以電話連繫,絕不會出現隨意進出或扯著喉嚨上下喊話的景象。 第一次兒子向我要求空間是他剛上大學的時候。拿了一張學校問卷,他跑來問我:「這裡有一個選擇題,要我勾選成績單同不同意給爸媽看?」我自是「建議」他當然要給我看呀!好在那時兒子才來加一年多,對我的依存度仍高,自我意識猶待培養,就這樣糊裡糊塗讓我得以「監看」孩子學習,不致一切矇在鼓裡。後來我才發現大多數父母都不知孩子的在校成績─因為所有孩子在這個問題上都選擇了「不同意把成績單給父母看」。 隱私觀念在中國社會向來缺乏,無論親疏遠近,年齡、職業、薪水都可以問,舉凡個人的過去、現在、未來也事事關心,「您在哪兒高就?」、「薪水多少?」、「兒子有女朋友嗎?」、「退休了吧?你過去做什麼的?」、「您這房子真漂亮,多少錢買的?」像這樣的「關心」,屢屢出現在華人的社交場合之中。以金門為例,初識時對方總會殷情相問:「來多久了?住哪兒?」信不信第二個問題肯定是:「房子是買的嗎?」在白人世界,這些可都是禁忌。 不惟私人空間,華人對於公共空間的認知也較為不足,公領域與私領域的界線十分模糊。小至住家門口堆滿鞋櫃雜物,大至違建案例層出不窮,公地私用,一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態勢。余秋雨提及中國文化三弱,其一即是疏於公共空間,不虧為識者之言。 東西文化有其差異性,矯枉過正或將失之偏頗,不過人與人之間的確需要保留一點空間,以禮相待、相互尊重;而懂得尊重公共空間,則更是公德心的表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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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現代話因緣
本月是至聖先師聖誕月,凡儒家子弟,莫不以存仁行道之精神來慶此佳節;尤其是致力於傳統與現代因緣之新儒家。 古之學者,經史子集本不分讀,如此文章道德方見豐富開闊,進而提高思維力及分析力,不致流於浮說游詞、或照本宣科之薄學窘象;更不致陷入形式主義的邏輯。基此,所有人文學科之教授,首在基礎理論之廣博深邃,然後以宏觀之史觀來俯視暢論之。如此定會發現,任何理論,皆脫離不了傳統之因緣;既使是政治學也不例外,如世人視為生硬的之五權憲法。 國父中山先生所倡「考試」「監察」等制,與我國傳統政治制度史之因緣,其實已涉及到社會學上之一段公案:自德國社會學大師韋伯(Max Weber)以來,社會及政治學中的傳統和現代,似已成為對立之詞。此種尚未脫盡十八世紀啟蒙思潮(Enlightenmenet)的窠臼,更加深了一般學力褊狹之學者,不屑去深究傳統與現代化間之因緣性,使得原已枯竭之人文內容益加雪上添霜。 其實此種傳統與現代二分法之迷信,事實上已受到挑戰。魯道夫(Lloyd I. Rudolph and Suzanne Hoeber Rudolph)夫婦即為顯例。據他們夫婦研究印度的傳統及現代化的過程結果分析發現:傳統與現代之間具有非常複雜,不僅傳統中涵有現代性的因子,而現代性的本身也決非全屬現代,內中不乏是脫胎於傳統的成份,甘地便是最善於運用傳統的人物。 所謂「萬古長空,一朝風月」。傳統不是一朝一夕形成,也不可能突然毀於剎那。就舉五權憲法中的「監察」言,若不知我國古代諫官與御史原本有別,至南宋時始混同,降至元代則確已不別了,及至明清,一方諫官不專以監察失策為職,又得監察違法,同時御史不專以監察違法為職,又得監察失策。若不知此傳統,何以明今日監察院,依憲法對公務員之失職或違法,得提出糾舉或彈劾外,又得依監察法,對行政院之設施提出糾正案? 但同樣地我們不否認傳統,並非表示對傳統一味地讚美。如近世憲法之中心思想「法治政治」。若純以我國古代法家,如管仲所謂「不淫意於法之外,不為惠於法之內。」即沾沾自許:法治精神我國為古,卻昧於此法治與今日憲政之法治大有不同。古之法制,法者出於天子,執法者亦秉天子行之;今之法治者重在立法與執法者分屬不同組織。尤強調劃分原理(Verteilungsprinzip),劃分個人自由與國家活動之界限,公權力的行使,原則上不得侵犯個人的自由。此種人權思想,方是今日「法治政治」之必要條件。因此法國人權宣言第十六條:「一個國家沒有保障基本權力,確立分立,那簡直是沒有憲法。」 因此,若不能理解傳統與現代之因緣,及康德良心自由論,進而以普世價值內化之,則不但永困於於「五權」與西方大相逕庭之爭議,乃至於不知所措。職是之故,有志氣的方家們,是否該是吾輩沉潛省思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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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抗日史話
今年適逢抗戰勝利七十周年紀念,金門無疑是遭受日軍侵略的受害者。日本侵華政策,是先占領金門為攻打廈門的根據地,藉由封鎖廈門,斷絕一切南洋華僑抗日的外援。金門為福建省第一個淪陷的縣分,有稱之「南方的盧溝橋事件」佔領八年期間,老輩人也以「日本手時代」稱之。 民國二十六年十月二十六日清晨,日本軍隊在聯隊長友重丙指揮,率領約二千人,先由停泊外海的軍艦,發起機關槍火炮攻擊,再由二架飛機低空掃射掩護,分別從金門城、古崗、水頭等三處登陸,一五七師守備軍未派兵增援,保安隊壯丁被殺百餘人,縣長鄺漢棄守職務,乘金星輪出島。淪陷後日軍在金門設立司令部、維持會、自警隊、大日本郵便局、前閩日報社等偽機關,司令部設在金門公學內(現在中正國小),屋頂及門口均架有機關槍,同時委任前商會會長王廷植為維持會主席。日軍部隊主要駐紮在後浦、瓊林、沙美等三處。 日軍在侵華前,早對中國物產資源做過詳細調查,民國二十七年一月一日起,日軍進行劫掠本島資源行動,在後浦設立金門出張所,後來改組為開發公司,監控瓷土、玻璃沙等生產。民國二十九年開發公司營辦四十噸級的大通丸貨船,輸送島內物資,航行於金門、廈門之間,民國三十四年舊曆正月初一,大通丸被盟軍飛機炸毀。 淪陷後金門縣政府遷居大嶝島田墘村,日軍就在官澳、馬山設置軍營,以大砲向未淪陷的大嶝、小嶝轟擊,並不時派飛機掃射轟炸。民國二十七年四月,以金門籍為主,結合南安水頭、石井、蓮河等愛國青年志士四十多人,在南安縣組織金門復土救鄉團。次年四月二十日夜晚,襲擊官澳的日本海軍陸戰隊,南安人鄭良來不及撤退,得到官澳張雲夫婦的庇護,但被漢奸黃坤火告發,遭日軍逮捕槍殺,株連多名村民。民國二十九年該組織於沙美擒殺偽警察科長郎壽臣,破偽派出所於瓊林。 民國三十一年二月,日軍搜捕烈嶼抗日情報聯絡站洪水尚家中,根據未銷毀的名冊,捕抓許順煌等十餘人,在大膽海面槍殺滅屍。民國三十三年,復土救鄉團襲擊西園鹽場,日軍殺害未及撤退的情報員及村民九人,並誣陷與村民有勾結,逮捕一百多人,打死二十多人。抗日的第八年四月,日本因戰事節節敗退,強徵五百餘人當馬伕,帶著騾馬運載物資,向廣東潮汕一帶逃竄,途中遭抗日游擊隊及盟軍飛機襲擊掃射,死傷過半人數。 日軍曾經徵調民工修建機場,也強迫全島民眾種植罌粟花,提煉鴉片荼毒百姓,勝利後從廈門接收的工作會報資料,接收來自金門地區的半成品外,統計原料漿汁高達一萬三千七百七十五兩。 日本侵略造成無數家庭的支離破碎,抗日戰事延燒,筆者的曾祖父帶走大部分的親人前往越南避難,只放下祖父及叔公在廈門和金門。勝利後內戰爆發,叔公一直未能回到故里,最後安葬廈門。而遠在越南的親屬,輾轉移民加拿大,只能寄回一張張生前遺照,放入祖龕,魂歸故里。 歷史的血淚,讓我們「銘記歷史,緬懷先烈,珍愛和平,開創未來」紛爭擾攘的年代,更不容竄改史實與掩蓋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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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本與漫畫書
九月八日,縣籍作家李如青與多位繪本作家蒞金開講。 當晚活動在董皓雲小提琴與許涵嵋鋼琴合奏聲中登場,李卓恩以幽默風格和李如青搭檔介紹名家出場,金城鎮長石兆瑉致詞,由講話可知他與李如青是老同學,兩人對金門都有深情。 藥劑師出身的蔡秀敏先出場分享,她拿著曾獲信誼兒童文學獎的作品《沒關係》與觀眾互動,以書中圖案的變化,鼓勵觀眾回答,說錯沒關係,答對就送一盒OK繃。 信誼幼兒文學獎三屆得主廖健宏、林秀穗夫妻,就其作品《神探狗汪汪》,設計了趣味偵探遊戲,畫中隱藏線索,從互動遊戲中學習觀察,答對有獎品,番薯姊姊送貼紙。 有「劉鳥」、「拔喇.」綽號的劉伯樂,是水彩畫家、野鳥攝影家,多次來金門,曾與官月淑、余麗婷、劉素珍合繪《來金門作客》(文字/林淑玟、陳月文),之後繪製《故事說金門》(文字/許維民,攝影/許維民、林泊渝),又繪《看,冬日的黑色大軍》、《我要獻上一朵花--爺爺和我的金門戰地之旅》(詩文/林世仁)。孫心瑜將其無字書《一日遊》的畫頁投影,然後提問,畫中有台北多處捷運站的重要景點,此書在2008年獲得信誼幼兒文學獎評審委員特別獎。隔年,孫再以相似的形式,出版《午後》,獲得佳作。此外她還有《北京遊》、《香港遊》等作品,《北京遊》勇奪2015年義大利「波隆那拉加茲獎」非小說類佳作,是台灣獲此獎項的第一人。 高明美是信誼基金會出版部總編輯,她曾翻譯多本日文著作。當天她特別推薦《Guji Guji》,此書藉著一隻鱷魚生長在鴨子家,說愛與包容的故事。作者陳致元是台灣圖畫書創作者,書衣上印著上市3月售出55000本,此書風行十幾國。接著,孫麗婷謙稱來插花,發表新書《詩情畫意的金門》,李如青拿著孫麗婷所繪素描---來金參訪的畫家們,仔細端詳,語多鼓勵。平日,我也常在臉書欣賞孫麗婷分享的畫,覺得她的畫風比雷驤細緻,頗能掌握細節,加上陳秀竹的詩,此書更有看頭,值得細讀珍藏。 聽了他們的演講,反思自我,我愛看繪本,也愛看漫畫書,但近年看的繪本通常與金門有關,漫畫書則是我少年摯愛,想起往事,讓我自慚荒唐。 羅大佑有首老歌<童年>,歌詞唱著:「諸葛四郎和魔鬼黨,到底誰搶到那支寶劍?」羅大佑與我都是四年三班,同世代回憶少年嗜讀物相同,我讀小學時,葉宏甲所畫<諸葛四郎>正風行。 民國四、五十年代,民生不富裕,廉價的娛樂不外乎租閱漫畫及小說,我的少年時光經常沉迷於此。我家住中和積穗,金門新村的舊居斜對面,及中山路與員山路多處,都有漫畫及小說出租店。金門新村的好友洪家瑤,訂有《新生兒童》雜誌,我常向他借閱,家中有些漫畫書被我翻爛了,入國小有一陣子,也很著迷陳海虹所繪「小俠龍捲風」,讀板橋國小三年級,假日與同學到廖令子導師家玩,廖老師初任教職,想不到她也是漫畫迷,竟然拿了一大疊「小俠龍捲風」分享,那一天,同學們看到天色昏暗才告別師門。 在校常與同學搶看《國語日報》連載的美國漫畫〈小亨利〉、〈淘氣的阿丹〉和童叟所繪的連載圖畫〈破棉襖〉、〈我們六個〉。陳海虹和童叟兩人畫風都細緻,描繪生動。其他漫畫家如陳定國擅長畫古典美女,劉興欽畫阿三哥、大嬸婆,風行甚久。偶閱《大華晚報》,有牛哥(李費蒙)編漫畫版,看到他與趙寧、小董,諷勸時事的作品,詼諧有趣。入高中以後,很少看漫畫。但大學畢業返金教書、成家,為了鼓勵學生及小孩看國學經典,曾買了些蔡志忠所繪漫畫書。 近年,看到金門文化局與各家出版公司合出的繪本,圖文並茂,內容精彩,覺得文化當局的用心及作者的巧思,都令人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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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仁小築
陳素民老師,帶來台北「墨皇書會」會員第十二屆聯展於金門文化局,盛情邀我參加開幕,及台金兩地書法家現場揮毫,有幸躬逢其盛!「墨皇書會」是已故書法大師謝宗安,所創橄欖齋十大書會之一,這是他弟子及再傳門生的書法聯展。金門陳素民、洪啟義在台北師事磊翁多年,干學渝是再傳後加入的,干老師曾在金門高中教過國文。安徽謝宗安字鍾厂,晚號三石道人、磊翁。公職退休,成立「橄欖齋書會」-取橄欖外甘內美之意,從事書法教育,推廣書道及傳承,尤其重視品德涵養。他將漢隸融入魏碑方筆,兼取晉碑二爨筆意,自創「分隸合體書」,形成自家風格,隸筆遒健,獨樹一幟於當代台灣書壇。 素民老師,號狷君,別名清覺,民國28年生於金門。金門中學初中畢業,升讀臺北女師幼師科,回金門教國小、在城中教音樂、首辦金城幼稚園園主任。續讀國立台灣師範大學藝術系,任台北中山女高美術教師、訓導主任。退休後繼續從事書畫創作,並潛心修佛,書道佛法,相悟共參。上月月底,在山外信義新村成立「能仁小築作品屋」,旅台多年,倦鳥知還,返鄉建構自己的小型美術館,長期陳列自己與女兒李佩道的書畫作品,期與各地來的藝界人士,作文化交流;並要定時舉辦大乘佛學會生命教育講座道場,弘揚彌陀佛法;並有禪園茶話,與眾家菩薩共參福慧人生。 世尊釋迦牟尼能仁如來,即「釋迦-能仁;牟尼-寂滅」之意。大唐譯為「能寂」,舊譯亦云「能滿」,亦云「能仁」。素民老師修佛崇法,是故「能仁小築」取意自世尊寶號。就如台北外雙溪張大千的「摩耶精舍」,是因為張大千懷念他母親,所以他的畫室,就以釋迦牟尼的母親「摩耶夫人」來命名。如果誰要紀念太太,可把美術館名叫「耶輸美術館」,因為釋迦牟尼之妻是耶輸陀羅光明菩薩,無量世都當夫妻。 釋迦牟尼佛教化世人對人能仁,要有慈悲心,仁慈對待眾生,「釋迦」是能仁是利他;要把妄想、分別、執著這些煩惱習氣,統統滅掉,「牟尼」是寂滅是自利。自利利他,就是諸佛如來、法身菩薩應化在這個世間唯一大事業。 素民老師常向我開示,並諄諄善誘,善導我向佛,她說修佛悟禪可以提升繪畫藝術的境界,對自己性靈的修為能精進化境。可是我仁之初,性本陋,鼎仁無毛公之質,寡仁忘義,業障深,慧根淺,獨缺涅槃妙心,無實相無真相,難入微妙法門,難能能仁!縱有「德山棒、臨濟喝」,難喝開悟,也難打成才。 明朝鳳頭禪師留有傳法偈傳世:「清淨道德文成,佛法能仁智慧,本來自性圓明,行理大通悟覺」,所謂演派二十四字代代相傳。願素民大師,書畫圓熟,大智清覺,續佛心燈,傳佛心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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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情文藝的簡便方式
作家蕭乾曾說:「我們都慶幸搞的是文字工作。幹這行當,無所謂離退休。只要有紙筆,隨處都可出活兒。這不但礦工瓦匠辦不到,就是搞科研的,也未必能如此便當。」又說「我手裡還有這管筆,坐下來就能同成百上千位讀者朋友聊天。有時候拉家常,有時候掏掏心窩子。話不一定全中聽,可我頂稀罕的就是這種暢快的心情。」這是寫作者的經驗之談。寫作是一種簡便的文藝創作,不但有發表作品的滿足也有讀者回饋的喜悅。甚至,有些作家,八、九十歲還創作不輟,玩得不亦樂乎,一點也沒有任何拘束。 其實,除了寫作,還有不少文藝活動不受體力及年齡限制的。首先想到的便是書法,只要一支毛筆、一瓶墨汁,便足夠玩一輩子了。且其過程滿是趣味,從楷書行草篆隸的習作,臨摹各家碑帖,到如蠶吃桑葉吐絲,有了自己的書風,在在都需時間。繪畫也稱便,可寫實的或是天馬行空的想像畫,可濃淡的水墨或是色彩繽紛的水彩油畫。還有一種簡易的創作方式,可以是馬諦斯的剪貼畫,或如黃春明的撕畫,只要靠著一把剪刀、一雙手及一瓶膠水,便可玩得盡興。馬諦斯生長於法國北部小鎮,特地選擇終年陽光普照的尼斯來創作,明顯反映在其畫作上的色彩瑰麗及強烈對比,七十來歲曾動了一次手術,其間只能從事簡便的剪貼創作,沒想到又開拓了繪畫另一片天空。他的剪貼內容相當廣泛,有人體、舞蹈、花、葉子、星星、水波、不規則形狀………等。作家黃春明除了寫作,也從事兒童文學、戲劇、撕畫等方面的創作。他的撕畫饒富趣味,有些還題上一首小詩。曾看過他幾幅撕畫:一位蓄著大白鬍子的老者、一杯熱咖啡、停在電線桿上的麻雀等。除了這些傳統的方式,拜現代科技之賜,寫部落格、臉書不但傳播無遠弗屆,回饋也是即時的。 雕塑、陶藝等較粗重的創作就只能限定在某一年齡層了。當然有些藝術家只負責設計構思,雇用工人來幹粗活又另當別論。以陶藝來說,我是親身體驗的,唸大學時忝為社團陶藝社社長,與一夥熱愛玩陶的夥伴經常玩得廢寢忘食。但這畢竟需要體力的工作,練土、拉坏都要體力,再者,場地也是問題,窯爐、轆轤、工作檯都需有足夠空間。因場地設備限制,已多年沒再玩陶了。雕塑需要的場地更大,無論金屬或是大理石雕塑都是考驗體力的工作。 當然藝術的表達形式不分高低,作為怡情或是遣懷,只要是創作簡便與自己性情相近,在心靈上可以找到一方寄託,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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惻隱之心
手心向下的踏實感,成就了許多人的愛心,哪裡有人需要幫助,縱然自己節衣縮食,亦要伸出溫暖的雙手,彷如觀音菩薩再世般,聞聲救苦也救難。 亟待救援者,來自四面八方的互助協力,總能渡過難關,在化險為夷之後,除感念各界的熱心,亦希望將來有機會圖報。 社會無論如何現實、人情味無論如何淡薄,愛心不落人後的名單總是一一地浮現在媒體版面,好事傳千里,做了正面的示範。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遇到輔助之對象,除大膽幫忙,亦要小心求證,對方是否真正有需要運用到社會的資源,甚且角落許多引頸企盼的人群,他們同樣在等待於救援系統的啟動,而如何將有限的資源做無限的活用,以達其平衡點,始能讓暖流廣泛所引,乃須深思。 放眼而望,多少哭爹喊娘沒戲唱、終日哪裡好康哪裡鑽、有手有腳「不討趁」的人士,其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吃軟飯不害臊、欺凌善良不手軟,當他唉聲歎氣沒飯吃、身藏角落過日子,除應將其導入正途,實不該虛擲了所謂的惻隱之心,終究,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為愛走天涯的女子,訴說著她一連串的偉大愛情故事,聽了為之動容,展開雙臂為她鼓舞人生。她在偶然的機會裡,認識了一位異性朋友,不顧長輩的反對,雙宿雙飛,沒了家人的祝福,少了家庭的溫暖,寧可露宿街頭,過著有一餐沒一頓的生活,亦不向親人開口,而相處的歲月裡,總有著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兩人相依為命,立誓相愛到永遠,並且堅信愛情的不移。當有了愛的結晶,那是一條命,擔心腹中胎兒沒營養,將來健康怎麼辦?萬一有異狀,誰來同情與憐憫? 聽後很心酸,上蒼怎能如此折磨人?而骨肉相殘究竟為哪樁?因而鼓勵這對年輕人,把握青春歲月,腳踏實地、努力向上,才能獲得長輩的歡心,而只要不怕苦、肯打拚,未來的風光歲月指日可待。除言語上的鼓勵,在能力範圍內亦助一臂之力,一心一意祝福有情人終成眷屬,願來日看他倆開花結果,能在親人的簇擁下,組一個幸福甜蜜的家。 當謊言戳破的那一天,心如刀割愛心用錯了地方!原來兩人蹉跎光陰、虛度青春,這當然家庭教育也要深省,尤其是長輩的身教與言教。而同樣的、親人被他人的指指點點,耳根不得清靜、臉頰毫無光采,當毒舌四起,任誰也無力招架。 愛心人人會做,但真的要看對象,嘆息於對方編此動容的故事,不當編劇與演員實在太可惜。活到這把年紀,在付出滿滿慈母愛後,才知上當受騙,倘若不是他人點醒,恐怕就要讓人摀嘴竊笑於這毫無意義的惻隱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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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金山的唐人街
今年夏天,有機會再訪美國舊金山。在這座國際都會的市中心,有著一處異國情調的街廓---唐人街。 1840年鴉片戰爭後,不少廣府人背井離鄉出洋謀生,時值美國、加拿大、澳洲、紐西蘭等地發現金礦興修鐵路,西方殖民者紛紛在廣州、香港汕頭等地設館招工,大批廣府人被賣豬仔販運出洋,開闢鐵路或開墾金礦。淘金熱驅使著廣東青年的出洋夢,持續往新大陸移民。1882年,美國以《排華法案》(Exclusion Act)限制華工入境,此時仍有大批人通過買「出生紙」,讓所謂的「紙面兒」(paper son)冒名頂替出國。「金山伯」,是早年廣東人對華僑的俗稱。金山伯的稱謂,映照了當年華僑的艱辛,以及他們與僑鄉的文化、物質網絡關係,一如閩南人所稱的番客、洋客。 歷史上,廣東移民赴北美一開始主要的聚居地就是舊金山。當時華人與義裔移民、黑人、窮白人、水手一塊兒被當時的政府視為次等公民,並規定他們居住在特定區域內以免「污染」其它地方。1840年代起,他們只好在以舊金山都板街(Grant Ave.)為中心的小範圍內活動,後來這裡又遷入了新的移民,發展至今,便成了現在的唐人街。 遷居舊金山的廣東華人,其濃厚的地緣與血緣觀念使得他們在這裡建立了一座座的會館,以利互助團結。最早的舊金山華人會館是1849年成立的四邑會館,它由臺山、新會、開平、恩平四縣僑民共同創立的。1850年又有南海、番禺、順德組成的三邑會館與寶安、惠陽、梅縣、赤溪組成的人和會館先後成立。1862年各會館聯合起來,正式在加州登記註冊,建立了一個慈善非贏利性的公司---華人六大公司(Chinese Six Company)。為了協調彼此的利益和團結一致對外,六大公司成立了聯合辦事處,凡有要事,由各會館主席舉行聯席會議,進行協商和調節。1878年,清朝政府在舊金山設立領事館,將六大公司改名總會館,不久又改為金山中華會館,會館設總董一人,紳董若干名,通事和庶務各一名。總董由各會館司事輪值充任。其下設有1900年成立的東華醫院和1887年成立的大清書局。 關於中華會館與地域會館的關係,梁啟超在《新大陸遊記》一書中有這樣的描述: 「中華會館與各會館頗似美國各省與聯邦之關係。美國先有各省,後乃由聯邦。彼亦先有會館,乃由中華會館。美國聯邦政府初建時,其財政不能獨立,由各省供賦之;彼八大會館之於「中華」亦然。質而言之,中華會館之地位,與美國獨立後立憲前十年間相類似。今各會館皆有伯裏璽天德(即主席),惟中華會館無焉。有事集議,則八主席同到。其印則八家輪掌之,經費則八大會館攤派。其大邑派一份半或兩份(如三邑、寧陽、岡州會館),其小邑派一份乃至半份(如其餘五家會館)。一切大小事情,大率決於各邑之本會館。苟非關於華人全體之厲害,或甲乙兩邑交涉者,不集中華。」 目前,肇慶會館頂層仍保存著三藩市天后古廟,不少信眾來此參拜,可一窺昔日華人生活的文化樣貌。另外,原本舊金山的會館絕大多數支持中華民國,在會館外部亦為懸掛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但近年來,部分會館轉而支持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始懸掛五星旗。部分會館為保持中立,則懸掛美國國旗,形成唐人街特殊的文化政治景觀。 今天的舊金山唐人街,更多觀光客是以獵奇的眼光視之。然而作為僑鄉研究的學者,我努力捕捉昔日歷史的遺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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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齒留存古早味
小時候,後浦街有幾家有名的菜館,比如「拔剎」的臭頭司以炒麵有名,只要他起火熱鍋,那豬油香噴噴的味道老遠都聞得到;北門街也有一家丕源司的小吃店,他大鍋鏟炒鍋的聲音,光聽聲音口水就直流;此外「鍋貼大王」的鍋貼,煎得焦黃酥脆,一旦張口咬破,那滾熱的湯汁嚥下怕燙傷,吐掉又可惜,那小小一粒鍋貼,叫那些打遍大江南北的老胡仔,通通敗北投降,把一間小小的鍋貼店,擠得水洩不通。這些館棧,距離我們小孩子很遠,除非家裡有客人,大人們才會提鍋攜籃,上店光顧,那些菜館合該為阿兵哥開的。 長大後,經濟條件改善,吃菜館不但不稀罕,而且吃到會怕,反而喜歡在家作一些普通的家常菜,享受一下吃的快樂,我的啟蒙老師主要是母親,一些傳統家常菜,在她九十幾歲的高齡,仍然游刃有餘,三兩下就變出來。 前一陣子我的大女兒又添了一個女娃,坐月子時,母親做了一道古早味的「麻油鹽焗雞」,說是坐月子的人吃了會顧胃,這道菜花費便宜,料理簡單,但女兒說是她月子期間吃麻油雞吃到膩,又重啟味蕾的一道菜。 我聽到羨慕,心想也要「出類拔萃」一番,除了遵照母親的配方工法,我還作了一些變化,我把置放鼎內的陶鍋換成陶甕,在燒製過程中,因為甕的開口小,感覺冒出來的熱氣都在甕內騰雲駕霧一番,然後還可聽到雞汁沸騰跳舞的聲音,感覺更加「拔萃」,把雞隻的天然滋味都留住。 這道菜的料理其實很簡單,就是薑、蒜、麻油各四兩,覆蓋在剁成大塊的雞肉上,雞肉選擇二、三斤的稚雞較好,加熱時,因為鼎內放粗鹽其上再置甕,加熱是隔著陶甕的,因此肉質不會過火太柴,待筷子能把肉塊插透,關火讓餘溫續燜,甜美肉味就一直保存起來。 金門在地食材不是很多,但一些就地取材的食物,也是會讓口齒留香的,端賴料理的功夫,母親常說「煎蟳、炒蟹、甌雞、煮鱉」,這是她的美食經,提到這些美味,當然關係到季節時令,比如秋冬的蟳,待它成熟長大,專挑殼甲尖端黃燦燦的,以豬油網絲包裹起來,用文火煎,若要吃補,再插一片高麗參在蟹殼股溝,那是好吃又補,體質差的人,可以捕到流鼻血。 我犯不著這麼補,我寧願選擇在炎熱暑夏,到東門菜市場挑選一串幼齒的野生蟳,搭配胛心肉、香菇、蝦米、蛤蠣,煮一鍋「蟳阿糜」,米粒不要煮太爛,我喜歡粒粒分明,才會有嚼感,吃的時候,灑一把蔥珠芹菜珠和胡椒粉提味,那鮮美滋味,會讓胃口大開,叫人一碗吃過一碗吃到撐肚。 說起來,吃也是有「山不在高有仙則名」的,食不在精,懂得掌握食材的本性,就能獲得美味,金門地方小,物產不豐富,但一些家常便菜,就有土味的甘美,有時,我很慶幸住在金門,不必花大錢,就可以獲得吃的滿足,讓口齒之間能夠記憶一些古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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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濤聲說與誰﹖──記初訪大膽島
「你說甚麼?風大浪高,我聽不清楚呀!」 「我其實只是對自己說說往事。」「每逢農曆七月,總會想起當年大膽島上勇敢的弟兄們。」 我原以為那是風聲與海濤的交響,可當我心思意念沉靜下來,側耳仔細傾聽,那聲音竟是從崢嶸的岩石群中傳出來的,我的心噗噗狂跳,興奮莫名;我正在農曆七月這個重要的歷史標記點上,第一次拜訪充滿英雄色彩的大膽島。更高興的是,剛巧能夠聽到岩石與海,充滿哲思的對話。 也只有像岩石這樣長久的存在者,才能夠見證上一個世紀發生的陳年往事。海也一樣,自有天地以來,就有她了。因此,他們對起話來,自然暢行無阻,有著異乎常人交談的高度共鳴。 「那一年,農曆七月七日夜晚,月黑風高,浪濤洶湧,對岸起兵來犯。」海一邊說著,一邊抖了抖她墨藍色的披風,岸邊停泊的小艇,漂晃得厲害,發出嘶嘩、嘶嘩的呻吟。 岩石說:「那是最長的一夜。」「大膽島上的全體官兵,士氣高昂,人人都抱著與島共存亡的誓死決心,全面迎戰趁夜來犯的敵軍。」 海咳了幾聲,接了話:「憑良心說,當時在船上的對岸軍兵,大底都是膽顫心驚的。因為前一年十月那一場古寧頭戰役,他們的部隊在金門島上與國軍激戰三晝夜之後,全軍覆沒,慘痛的失敗猶在他們心頭盤桓……」。 我彷彿聽到充滿肅殺之氣的濤聲,那是超過一甲子以前的老故事了,那時候,世界上還沒有我這個人呢!兒時,常聽父親與他的老戰友們聊起「古寧頭大捷」、「大二膽大捷」、「光輝的八二三」……。原來,今天我們到訪的大膽島,正是當年父親口裡的勝戰之島。 海老氣橫秋地說:「總覺得這些個戰役,遙遠得像是三國時代的『官渡之戰』、『赤壁之戰』或『祁山之戰』甚麼的。儘管,戰事主題不同,爭戰目的各異,對於那些青史留名的戰士、將領,他們個個可都是跨越時空,真真實實活在歷史冊頁裡的典範呢!」 岩石長嘆了一口氣說:「有人功勛彪炳,胸前掛滿象徵榮譽與勝利的勳章,物換星移,而今仍舊在時間長河裡踢著正步;有人灰飛煙滅,卻仍然雄赳赳、氣昂昂地活在一座座石刻的墓碑上,精神不朽,浩氣長存。然而,更多叫不出名字的無名英雄,雖也同在戰場上、也拼命過,有些人依然昂首挺立,活在輝煌的史詩之中;有些人殘了、乏了,兀自在勝利與失敗的兩岸間擺渡;還有些安靜躺下,無語長眠。無論有名、無名,站著或躺下,大夥兒都是戰史館裡的陳列品,大夥兒都屬於勝利,同時也都屬於失敗。」 好教人動容的一席話呀!靜靜聽著岩石與海,時而語意鏗鏘、時而幽轉低迴地閒話當年,我的心緒漸漸起了波瀾,想像著那一夜大二膽鮮豔的戰事,與此刻心底幽幽的感慨,交織出某種時代結束的失落與喧嘩。啊!退潮了,我們在和平的濤聲中,回航。「再見了,大膽」「人不孤,島孤」,時晴時雨的天空,我看見一灣美麗虹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