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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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事與對人
孩子的媽對孩子在學校遭到的不友善對待,氣冒三丈,找學校處理,也沒多大及進展,更是忿怨難平。相較下,似乎我還較能據理論事,但也不免有熱誠不足之慮。說到底,對錯不是重點,「態度」更加要緊。 不論在學校或社會,遇到的對象都是多元的;有優就有劣,有強勢就有弱勢,我們很難改變環境,只能試著改變自己。常聽人說:「現在的孩子最難教,打不得、說不得,動不動就嗆聲、頂嘴」,因此便放任以對,也無可厚非。但我卻以為,少數人有這種心態無傷大雅,多數人都這麼認為,社會就很難和諧了;憑什麼我的孩子要成為不受教的那位,誰又該為他的將來負責? 說到這,許多人會強調家庭教育及家長身教的重要性。有道是,「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兒時的性格脾氣會影響一生。義大利著名教育家蒙台梭利更以為:「人生的頭三年勝過以後發展的各個階段,勝過三歲直到老死的總和。」著名教育家朱慶瀾更有一個形象而經典的「三道染缸」譬喻:「小孩子生下來,好似雪白的絲。家庭生活就好似第一道染缸,父母教得好,養得好,好似白絲染成紅底子;到了進學堂,再得好先生,就將那紅紅的底子好好加上一層,自然變成了大紅;到了社會上,哪怕壞朋友、壞染缸逼著,想把他變成黑色,他那大紅的底子,一時總不得變。如果再遇上好朋友、好染缸,不用說,自然變成真正的朱紅,頭等的『好人』。萬一父母教的法子、養的法子不好,就好比白絲一下缸,就已經染成黑底子,進了學堂,就有好先生,想把他變成紅色,那底子總難褪得去,就是勉強替他加上一層紅色,仍舊是半紅半黑,如果孩子再遇著不熱心的先生,到了社會上,再遏著壞朋友、壞染缸,將黑底子一層一層加上黑色,自然變成永不褪色的黑色,永不回頭的壞蛋了。」 由見,大家都認為孩子底子黑不黑,該由家長負責,但是否遇得到熱心的「先生」就要靠運氣了。現階段,老師不能選學生,學生也不能挑老師,如果好壞全憑機遇,如果我們的孩子一黑到底,難道家長就該自認倒楣、心服臣領? 終究,教育還是一項專業啊!如果不是信服教育專業、相信老師會讓孩子們變得更好,又何必讓孩子花費大把的青春在課堂之上?社會是染缸,學校何嘗不是?面對學校裡不友善的對待,又怎能用辦案的心態以對。沒有人承認,所以辦不下去;沒有人看見,只能選擇沒事發生?學校不是法院,更不是議論是非曲直的地方。不合理的事情發生了,我們需要的是一次全面體檢,以及有效的機會教育,不是記過,更不是退學。家長們需要了解的是,學校如何去改善學習情境中的人事,而非告訴我們:因為沒有人看見,只好讓家長面對面。這是要比較誰家的孩子比較誠實?還是要啟發我們:「冤有頭,債有主」,不要找錯門?! 對事,我們願意選擇信任;對人,還要有基本的誠懇。我想對老婆大人說的是:不要執著於孩子的不平,就把它當成社會生活的考驗;更該計較的是:誰在「染黑」我們的孩子──因為我們自以為是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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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星巴克
清明四天假,大學生放一週春假,研一的孩子彈性放九天。我是季節鳥,離上一季冬,春天我回來了。也許是自己放更長的春假,一直在接接送機等機,我喜歡在星巴克等更勝於機場內的山河戀,說有點距離更美,穿過風、透過雨、繞過雲霧,終於來到你面前。 金門唯一的星巴克咖啡就在機場附近,因地利之便,因品牌熟悉,也許這裡更適合有點距離的道別與想念,星巴克總是人潮滿滿,尤其在梅雨霧季,人人都在星巴克歇腳等霧散,聽飛機聲,眼神寂寞與星巴克一起守候。 文者皆喜歡咬文嚼字,說孤單是心裡沒有人,寂寞是心裡有人卻不在身邊。春假期間二次在喧鬧的星巴克,遇見孤寂的焦糖瑪奇朵。我終於知道,另一種不像咖啡的咖啡的感覺,是想要連結離人的寂寞姿態,二杯之間最近的距離,是唇與唇的靠近,杯沿,一圈白色奶油泡沫,一口濃厚的柔順。 清明節當天,人人都在忙,慎終追遠,與鬼神對話。我,一個人,四處走晃,閒散。離開了他鄉回到故鄉,一外嫁女子,猶如野外隆起的草堆古墳,靈魂雲遊,那兒都不需要安頓。於是我開著車大馬路轉,決定去星巴克。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日子適合寫字。店內人很少,人們都安靜的滑手機,我輕易的找了安靜小角落,可觀景可散寫可閉目養神。點了經典乳酪蛋糕配大杯焦糖瑪奇朵,先安定慌亂的心。 你說,焦糖瑪奇朵是我最近的嚐試。我不約而同的再泯一口,停住,熱熱的咖啡香被濃厚的奶油覆上,舌尖沾上焦糖,嚐到一絲甜,沒有咖啡苦,一手握厚重的純白星巴克大馬克杯,一手筆還在,杯太沈重。想描寫滋味,遲遲停在三度空間,只覺有些落空,應該是少了點什麼。斜見一旁的玻璃外有一星巴克看板,「新品,焦糖瑪奇朵」。我是不是太久沒回來了,離上一次又過了一季。 我一進櫃台,抬頭就點上,新品,列在第一排,是懶得往下看,也想來點冒險,不再想遵循既有的習慣味蕾。我的初嚐,迎上你的初次,一改我們濃純黑姿態,於是就這樣,二岸的天空,一起揮霍,無論雲霧雨露,手中的味道是相同的。 一個人的咖啡,不用等人的咖啡,也很自在,即使有小小的寂寞在滋生,牽掛著海的另一片天空。小小的木頭圓桌,二張相臨,我一人獨用,一張放著筆記本、藍筆、花布包,攤開放著髮帶、手鍊、手機,一張有托盤,盤上星巴克專屬白色馬克杯、一碟甜點。這角落彷彿是四人簡約小包廂,我面對整面玻璃落地窗,窗內窗外總是聲音。 想念一個人的咖啡時,聞的到孤獨、傷感。上墓園祭拜外婆,在清明節後一天。滿園五顏六色墓紙翻飛,未上香的墓位所剩無幾。母親說,去看看外婆的相片也好。因為這句話,我特地翻開壓在墓碑上紅色墓紙,離開三十幾年的外婆,清晰的容顏與我面對面,我的淚水嘩啦啦的直掉。 想念竟冷落眼前的咖啡,我又喝了一口。特大杯瑪奇朵,盛在純白馬克杯中,杯外一浮水印,溫溫的杯身,我一口攪亂了上層焦糖圖騰,後置之不理,埋頭寫文,忘了我,忘了他。寂寞的瑪奇朵,喧鬧的星巴克,濃烈的散發期待,再次幸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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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見度
最近金門的天氣實在是「一言難盡」,連帶受影響的人不在少數,應該你、我或周遭的人都脫不了關係吧!即使不是坐飛機、坐船,也要上下班、上下學,或者說總要「出門」吧!但「溼答答」的真是不方便。 「溼」還好,「霧」可更無奈,已經好一陣子了,我們盯著「能見度」看,它可事關「重大」,而我們也陷入「三個字」之爭-霧、靄、霾,尤其是前二字,因為它關係著「能見度」,同時關係著機場的開與關,當然還有碼頭的船班。大體來說,「霧」的能見度低於1公里,「靄」的能見度1公里以上,而「霾」是一種大氣現象,稱為「塵象」,會造成視障,直接影響水平能見度。 三個星期前,正是清明連假收假的時候,因著大霧來襲,有人在機場苦苦等候,好不容易機場開場,但候補的人未減多少,最後坐上了「軍機」,這一趟金門到台北,足足坐了十個小時;二個星期前,家中有人要回來,看著近來的天氣,於是我們達成協議,飛機有飛就回來,沒飛就作罷,一大早我打開電腦,看著「金門航空站」上的金門氣象資訊,看到的不是「霧」而是「靄」,能見度挺高的,當然飛機是飛了,但星期日我們因公要到台北,一大早來到機場,見情況不妙,果不其然,在報到時間尚未到前已聽到廣播「決定取消」,無言的我們達成共識,決定改至星期六,同樣的來回時段。 回家後,換先生緊張了,近十一時,家人到機場準備候補登記,卻傳來「開場了」的好消息,後來雨勢越來越大,「霧」總算是散了,於是我們又改了計畫,原訂明天返台的,由於「未知」只好提前於下午候補回去,但星期一一早,我再上網看,「能見度」格外的好,真是應了那句話「天氣是袂按算的」! 上星期五,關心著金門的天氣與班機,好像隔天要成行「沒問題」,星期六一早又慌了,因為同樣的一幕又要上演了,這回我提早出門,來到機場,直接走向「聯合候補櫃臺」,請人幫忙把六個人的資料輸入,然後等人到齊,開始「等」,家長與孩子在那兒等,小朋友這裡那裡跑,有人在一旁聊著,我啊一顆心「忐忑」,看能見度與風向,看候補櫃檯的狀況,加上台北那頭頻問「可以坐上幾點的」,我只能說看天氣,看候補狀況,看著機場螢幕上的變化,從靜止不動,到原本的八百、五百,有人說是三百、二百,好不容易開始往上升,我正開心著,一旁的服務人員說「開場了」,終於候補到了,在十二時前登機,趕快去改訂回程的班機,看樣子只能選中午時間的才「保險」。 聽說,我們到台後不久,飛機又不飛了,工作不忘看「能見度」,好在小朋友順利的完工,我們隨即趕往機場,有人十點多的班機十一點多才起飛,報到時旁邊的人和航空公司的人說:我是在金門聽你們的人說要到「聯合候補櫃臺」候補的,我應該可以「退票」,好在我們沒什麼延誤。 開場、關場、延遲、取消、候補、退票,一趟行程,一顆心跟著「能見度」上上下下的,真是場耐力的大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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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味的人生
女兒在行醫之餘,感覺以「玩」女兒為樂,她教她女兒念詩歌、裝扮她女兒好看的衣服、陪伴她女兒以紙箱承載滑草皮取樂、仲裁她女兒與表姊弟間的爭吵,感覺外孫女讓女兒很有成就感。 兩個外孫女,一臉黠慧像,但一碰到我和內人就閉嘴不說話,要抱老大她就拼命閃躲,硬抱老二,等到兩眼正視,就哇哇大哭,害我跟老婆很氣餒,只能撂下狠話,等妳們要烤番薯再來找我,嚇!時間真快,一下子小孩一下子大人,如今女兒都當起媽媽了,這就是趣味人生。 生命就是這麼奇妙,看自己是這樣,看別人也是很有趣。 有一天我到台北榮總看人,隔壁床有一位老胡阿,塊頭壯碩,理個大平頭,肚子又大又圓,斜躺在病床上,眼睛似張似閉,一陣陣有節奏性的鼾聲,以為睡著了,可是外傭一喊爺爺,他沒差一秒鐘就回應,叫你搞不清楚他是在睡覺還是醒著,病榻邊壯碩的小夥子划著手機在照顧,隔一段時間就喊爺爺要不要換尿布,仔細一瞧才發現老胡阿只有一條腿,左腿只到膝蓋,下半截的褲子空蕩蕩的,這樣的身軀心想應該是要節制飲食的,但吃飯的時候,老胡阿又急著催促外傭還有沒有食物,連我都替他著急,雞婆的告訴外傭,醫生有規定飲食要記重量的!其實關我哪門子事! 我對老胡阿很好奇,起先是同情他身殘,但短短一個下午,時髦的孫子孫女一個接一個來到病榻報到叫爺爺,感覺這個老胡阿真好命,雖然殘廢卻有一個完整的家,尤其孫子們這麼有家教,「養兒防老」這句話好像在他身上得到應驗,算是幸福吧! 之後,來了一位穿著時尚高貴的熟女,又來了一位一身胭脂紅的老婦,這一前一後的兩位婦人,果然是老胡阿的妻子與女兒,他們分別從不同的地方來到醫院,先是女兒笑稱媽媽穿這麼水,是要來招蜂引蝶老榮民的?反應迅速的老婦回嗆是要來顧退休金的,怕老胡阿再把錢帶回大陸去,我原本以為又是一對為錢吵架的貧賤夫妻,交談之後才知道女兒是承包遠雄大巨蛋內裝工程的包商,94歲的老胡丫是民國38年撤退到台灣的河南人,年輕的時候,曾經通過檢定在桃園當過22年的國小老師,如今領月退俸,夏天回到河南避暑、冬天回到台灣避寒的幸福兩棲老人。 而健談的老婦更叫我吃驚,她竟然是一位國標舞的高手,還是一位游泳高手,游過日月潭已經二三十次,講起國語字正腔圓,但一口台灣話土味十足,簡直就是菜市場最台味的歐肉桑,原來她是四川姑娘,民國38年父親託一位開飛機的飛行員叔叔,在載運黃金到台灣時把她夾帶上飛機逃難到台灣的,從此一個14歲的女孩,隻身在台灣生存,到18歲時「受騙」嫁給已經在大陸娶過妻子的老胡阿,到今天夫妻倆在台灣繁衍了二子一女,甚至第三代都要論及婚嫁了,好有趣的一個家庭,在與他們交談的過程中,敬佩他們在那個兵荒馬亂大時代,漂泊異鄉不只生存下來,竟然還鋪綴出這麼成功的人生事業。 這些有趣的人生故事,遍布人間,處處可見,在我喜歡的田調歷程,我很喜歡捕捉這些小人物的故事,這是有情味的人生可以咀嚼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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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中匍匐前進
與幾位文友聽完一場藝文演講,俊逸的李姓詩人盛情設筵,宴請友人,貼心的寶妹妹奉獻世界烈酒大賽奪冠的寶月泉醇釀美酒,難得的六人雅集,於焉展開,席間相談盡興,一樂也。 文友相聚嘛!話題總不離翰墨丹青,由於日前參與史博館「李錫奇八十回顧展」盛會,於是彼此交換賞畫心得與感想,聊起李老師漆畫作品中常見中國水墨畫的「皴法」,但趨近作品細細品賞,卻又不同於傳統山水畫中所見董源、巨然、黃公望的披麻皴,范寬、燕文貴的雨點皴,也不似捲雲皴、解索皴,或者郭熙、王蒙擅長的牛毛皴,李唐、馬遠所創的大、小斧劈皴……,畫壇變調鳥的皴法,是他獨創的李氏皴……。友人詢問「皴」字的正確寫法及讀音,回答與鄉村的村字同音,另有人說今晚長知識了……。 美酒佳餚佐以詩文酬唱,此等的氛圍,堪稱絕美。席上陳大哥談及曾經請託寶妹妹找一本書,未果,寶妹妹當下允諾繼續幫陳大哥搜尋,大夥兒便順著買書的話題,聊到愛書與藏書,以及對知識追求的看法。筆者笑談當文友們討論著某作者的某一部精采好書,自己卻沒讀過,便迫切想衝到書店去購買,然後拚老命趕緊讀完它,戲稱這種景況叫知識恐慌症。大家都笑了,唯陳大哥氣定神閒引了一段《莊子‧養生主》「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莊子認為人以有限的生命去追求無限的知識,是令人困倦的;既然如此,還在不停地追求知識,那可真是十分危險,勢必體乏而神傷呢! 可咱們至聖先師孔老夫子的教導是:「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論語.學而》他不但鼓勵我們要「學」,還要在學了之後、得到知識之後,時時勤加溫習,鞏固已學得的知識,這是令人快樂的。如此看來,孔子與莊子對追求知識的看法與所持的態度是南轅北轍的。孔子與莊子的不同,放大來看,是儒家與道家本質上的差異,他二家的界定,一言以蔽之:儒家是「知其不可而為之。」,道家則是「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沒有孰對、孰錯,孰好、孰壞,那麼,我們該如何取捨?這個問題既嚴肅又教人迷惘,一時心中充滿了矛盾。 談到矛盾,這人世之中,可不是處處充滿矛盾?時而儒家,時而道家。人類為探尋浩瀚宇宙的奧秘,1969年7月美國阿波羅11號載著太空人尼爾‧阿姆斯壯和巴茲‧奧爾德林成功登陸月球,並預計於2039年要登陸火星,這是儒家的表現,是知其不可而為。莊子若知道人類做了這樣的事情,想必是要嚇得魂飛魄散的吧? 再看,生活在大都會之中忙與盲的現代人,出得門去,不論公車上、火車上、捷運上,多數人面無表情地低著頭、手上滑著「知其不可而為者」發明的手機,馬路上的趕路者,或步行、或騎著單車、機車、駕駛著轎車(這也是知其不可而為者製造出來的科技結晶),這些人多半也是神情冷漠,不知所以;現代版的鄰人相見不相識,同住在智慧型科技大樓裡,回家各自關起大門,貓、犬、麻將之聲相聞,而老死不相往來者多矣。這是道家,是無為而治的境界? 我,再次陷入矛盾,人間事,追不追求?當奉行儒家思想,知不可仍勇敢向前?抑或是追隨道家,知不可則安之若命,不自我為難?無論如何,日子仍然要過,我安慰自己還是且走且想且看,矛盾中匍匐前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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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感懷
清明當日,今年沒有雨紛紛,亦無大霧來攪局,飛機來去台金之間,暢通無阻,加上期間軍機的協助、船舶的疏運,看祭祖與掃墓人潮來來去去,這些遊子真有心,雖然出外去打拚,沒有忘記慎終追遠、回鄉掃墓。 小鳥長大就會飛離巢,但是否懂得反哺,則是一個未知數。許多家庭幾乎都有赴台求學與就業的孩子們,甚而全家落籍在台的鄉人,亦不在少數。但逢年過節,機場總是擠進大批的人潮,萬頭攢動,提著大包小包,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他們知道紅色的日曆字體是假期,也是返鄉與家人團聚的好時光,更是替先人掃墓的季節,即使時間很短,但貴在有心。他們縱然在外發達,但時時刻刻都記住,自己的故鄉叫金門,也只有踏上家鄉的土地才踏實、聞到家鄉的泥土才芬芳。 金門,原本民情風俗就多,在繁文縟節未能精簡的現今,除了平日拜拜繁瑣,每到清明、中元、冬至及春節四大節日,更是忙得焦頭爛額,在經濟、體力與精神大量負擔下,總有力不從心的感覺,尤其是老一輩的食古不化,再加上某些人數典忘祖,難免要怨嘆,命運難道不能有所改變嗎? 譬如說:清明節每家每戶幾乎都有「食拭餅」的習俗,從買菜到洗菜、從煎豆腐到切豬肉,每每都要花費很多的時間,而擺在供桌上祭拜祖先的,並非只有拭餅菜而已,往往都得準備十大碗不同的菜色及一鍋飯,有些家戶甚而會擺上酒杯、斟上酒,始能讓先人酒足飯飽。而當香爐的線香燃了一半,那一大疊金銀紙錢,少說也要燒上二十分鐘才能讓它成為灰燼,而這些灰燼是否真能隨著煙塵飛上天,讓先人們在天堂花用?即使我們心存疑惑,但這畢竟是傳統的習俗,除非信仰不同的宗教,要不,大凡生長在這座島嶼的人們,又有誰敢在這些重大的民俗節日裡、不去遵循先輩遺留下來的習俗呢?甚而並非只拜祖龕裡的神主牌位,多數家戶也會祭拜「地基主」、「柴間」、「豬椆馬椆」、「防空洞」,以及孩子們的「前世父母」……等等,少則拜二、三處,多則拜十幾處,儘管不必像供桌上的十大碗,但基本的六小碗跑不掉。如果家中有足夠的人手,或許可以彼此分工,一旦只靠主婦一人來準備與祭拜,不忙得團團轉才怪!然而,祭拜時的「十嘴九尻瘡」,最讓人不敢恭維,而每個人的思維不一樣,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去干預他人的方式。節日的祭祀,這是傳統、也是習俗,在體力與經濟的負擔下,似乎不太有人敢公然說出心聲,所有的委屈或不滿,只有往肚裡吞,想改變、想革新,談何容易? 每年帶著孩子們掃墓,這空曠的墓地,沒有陰森駭然,先拜土地公,再祭拜先人,墓紙則以石子壓在墳墓上,五顏六色在陽光的映照下,更顯耀眼,心中禱唸全家平安,但亦羨慕躺在地底下的他們無事一身輕,沒有紅塵俗事的煩惱,至於後人的祭祀、焚燒的紙錢,他們收到了嗎?多年來,照顧活人、祭拜死人,僱不起外勞,每天跟時間賽跑,累了,依然沒有喘息的空間。如此非僅白了頭髮,也傷了肝胃,不禁望向墓底的他們:你們真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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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德教育的再思
前陣子的內湖女童割頸案,震驚社會大眾;也引發政府和社會大眾再次關注品德教育此一議題。當然我們不能以單一個案來擴大解讀成普遍的社會亂象。但是這種事件的危險性、爆炸性和不確定性和對社會造成的傷害卻是我們不可等閒視之的。事件發生後往往會激發社會大眾反思和探討,我們的社會怎麼了?我們的教育怎麼了?怎麼樣避免這類悲劇的重演。所有的社會現象歸根究底,探討成因通常最後還是歸因到學校教育和家庭教育,因為學校教育是制式的,很容易是歸咎於某一環節;家庭教育是固定的,「冤有頭,債有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是那家教出來的孩子?父母教養無方的罪名是跑不了的。但是社會教育,對社會這個大染缸而言,要找出此類悲慘事件的禍源罪責是困難的,因此把這筆帳算在教育上,行個公文再次要求學校端加強品德教育;把品德教育「教好」是最容易做的事,也較能平息民代咄咄逼人的質詢和社會輿論強大的壓力。誰叫「學校教育」是弱勢團體? 當然任何駭人聽聞的社會事件都不能只單獨歸罪於那一環節的教育出問題,但是如何防微杜漸,避免悲劇重演恐怕才是我們整個社會該面對的問題。我們常說青少年犯罪問題是「衍生於家庭,成長於學校,惡化於社會」,換句話說許多問題的產生是發展的、潛伏來的,只是因為它沒有顯露出來,不被關注罷了。品德教育從來都是學校教育的核心,過去九年國教我們提倡的「德智體群美」五育均衡的教育,「德」字為首,顯見重要。但是品德人格孕育於家庭,所謂「三歲定終生」,強調的就是家庭教育最是基礎。所有基本的生活習慣、常規的遵守和行為舉止的養成全都奠基於家庭,如果核心的家庭教育不改變和落實,而寄望於學校和社會教育,恐會成為畫餅充飢了!這不是說學校教育不該負責任,而是說如果有良好的家庭教養的學生,學校要優化他的品德讓他加持進步優質是不困難的;但如家庭教育失能,管教無方;則不管學校殫思竭慮地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效果也是有限的,社會大眾必須認清此一事實,才不會對學校的品德教育期望過高。 當然品德教育就是人格養成教育,就是在教「做人」,範圍太廣了,不是靠一、二種課程和活動就能教會,品德教育實際上是一種蘊含於日常生活、學習活動和人際互動中的潛在教育。不但要能知,而且要能行,不但需要言教,而且需要身教,光說不練是沒用的,說到而沒做到等於不知道,更重要的不僅是學習律己,更需要學習如何待人,要利己也要利人。大人做不到的事,去要求小孩做到,恐怕很難有說服力,最近有位家長以半開玩笑的口吻說:「為了要孩子不抽煙,決心戒掉抽了十年的煙,真是無奈啊!」我很佩服這位家長的用心,因為實際行動的表率,永遠比疾言厲色的耳提面命、諄諄教誨更具影響力和感染力,所以這就需要整個社會形塑典範和氛圍,重振優質的社會風氣;學校需要重視核心的品德教育,融入學生的生活、學習與活動中,復興五育均衡的全人教育;家庭更需要重視孩子良好生活習慣與態度之培養,父母應更多關心、陪伴和身教來取代說教、嘮叨和物質上的供應。惟有家庭、學校和社會三環節緊密合作配合,力行實踐才能培養出懂事有禮的孩子、自律負責的學生和健康成熟的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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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機
這些年來,搭乘無數次跨越太平洋長程飛機,一次十幾個小時,待在密閉的空間裡,隨著雲朵載浮飄盪。剛開始常有時差問題,後來稍微不受影響。時差是不同時區間長程飛行會有的現象。記得昔日內人與女兒,常因時差昏昏大睡,睡得日夜顛倒,有時甚至持續數日之久。 初到加拿大一時忘不了家鄉味,經常帶一堆東西,如:香菇、蝦米、海帶、調味料、泡麵……。還有書本、衣服,總是將航空公司規定的兩只行李箱,每件可重二十三公斤,塞得滿滿的。帶回的,有維他命、蔓越莓、梅子等果乾、核桃、杏仁等堅果。後來這些東西兩地都可以買到,行李就越來越少。帶上飛機的隨身行李經常是一個背包,內裝筆電、相機各一台,雖然有些重,但已習慣筆電上網及打字。多年來,這兩樣配備隨著我四處漫遊。 長程飛行悶在機艙內,活動範圍縮限在一張椅子上,確實有些累人。若座位靠窗或夾在中間,受到限制更大。因此,我喜歡走道邊的位置,於擁擠的空間多一點自由。當然,旅客各有應對的方式,有的人上了飛機便呼呼入睡,有的人看小說,有的人一部接一部看影片。我的作法是挑一兩部喜歡的片子看,想睡就睡一會兒。當有事情可以專注,時間就過得無聲無息的快。有時影片還沒看完,就傳來令人雀躍的廣播:「現在高度多少、機外溫度幾度、將於幾分鐘後降落機場,請扣緊安全帶!」 最近的航程就在飛機上看了兩部影片,一部是一個歷經波折的浪漫愛情故事,另一部是海上捕鯨事。說起來蠻有趣的,離台前看了一個國家地理頻道節目「酷寒討海人」,捕魚人駕著漁船於浩瀚海域捕魚的報導。其中,有漁船與漁船間捕魚的競逐,有單一漁船豐收的喜悅,有燃油耗盡而捕不到魚貨的血本無歸,有漁民的爭執與幹架,反映出海上作業的艱辛。那廣闊的蒼穹,湛藍無垠的海水,漁船劃過水面的道道白浪,讓我著迷;一時,好渴望找「白鯨記」一類書讀。沒想到在機上不期而遇,看了這部「白鯨傳奇:怒海之心」(In the Heart of the Sea),稍微滿足這個想望。一說電影改編自另一本小說,不過,故事情節與「白鯨記」頗多神似之處。影片中,前來復仇的巨鯨,或騰躍而起,或潛入海底,或撞翻捕鯨船,或尾鰭拍打浪濤捲起千堆雪,氣勢磅礡雷霆萬鈞,在在令人震撼。 或許,只要應對得宜,長程旅行一樣可以獲得樂趣與舒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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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光﹐永不擱淺的夢
為增添「背一座燈塔回家」新書發表會的詩意、溫馨氣氛,我日夜趕寫燈塔詩篇、畫拼貼畫,忙得連續數日只吃餅乾果腹。忙完發表會,我一樣流連在華山文創園區,趕著看「被遺忘的公主」。法國知名繪本畫家R?晹becca Dautremer的原畫魅力,不管公主走到哪裡,都不會被遺忘。我聽著優美的法國香頌,肚子餓得呱呱叫,悄悄塞了一顆潤喉糖入口,藉清爽冰涼抵擋飢餓感。在展場來回看了四遍,我把全展館的畫作全拍攝下來,內心充滿飽足感。不單只是因為忙碌,還有其他因素讓我忘掉三餐。我首次閱讀R?晹becca Dautreme的作品是「小小戀人」,繪本裡一條細細的懸絲,牽拉出細膩、溫馨、活潑的童趣,小小戀人的木偶敘事畫面,迴盪在優美的舞臺,故事不需要結局與答案,人世間的純真美麗都可以編織起來散佈流傳。之後我讀了「被遺忘的公主」,公主便一直站在我電腦桌前的書架上。後來一次美好機緣,我一頁一頁翻立體紙雕書「海貝卡小劇場」,二百多頁的紙雕書,每一頁都是驚奇,我對R?晹becca Dautreme的作品留下極深刻而美好的印象,便持續收集她的作品。在華山看R?晹becca Dautremer的「原畫展」,我內心充滿漫遊奇境的快樂,彷彿捧著愛麗絲的夢,聞到一股奇香。 一座一座燈塔行去,永不擱淺的夢,也可以編織起來豐饒生活。為籌畫新書發表會,我常進出華山文創園區,常常一轉身就看見「被遺忘的公主」,我記下海報上的展期,放心的先為燈塔寫詩。寫了八首詩,完成八幅拼貼畫,又熬夜拼貼出另外六幅小畫,擺放在會場的茶點區櫥窗,這些小小的心思,就像小小戀人被一條懸絲牽著,盪向雲深不知處。 新書發表會這天,攝影師韓帶著學生來協助拍攝紀錄片,會場還有航港局和傳播公司架設的攝影機,三台同步全程實錄。祁局長以「燈塔之子」身分介紹燈塔綿長的歷史,他期望燈塔感人的故事代代相傳,航港局領航者的用心,讓燈塔的光輝散播更遠。包括諸主任、黃主任橫跨兩岸的心聲、蘇工程師的「賣命變成使命」、黃股長與燈塔結下的閃光情緣、年輕的張主任視燈塔為「此生最愛的工作」等。台上的燈塔影片播放著,美麗的空拍鏡頭,美得像一首詩。分享創作心聲時,我以「獻詩」表達對燈塔的愛。 「背一座燈塔回家」,背的是責任與使命。我想起航港局四週年慶時,93歲的諸主任說,燈塔人歷經淬煉,第二代也都很優秀。新書發表會上,我有幸握著許多燈塔第二代的手,真的感覺他們氣場十足。那些我從報紙「航運版」讀到的相關資訊,也在一握之間,化成激勵。發表會結束時,祁局長親切呼喚老、中、青燈塔人一起拍攝大合照,大家很自然的心連心、手牽手拍照。一場新書發表會,不是一個句號,它將開啟我更多的追索,包括燈塔人第二代的故事。 發表會之後,我接獲燈塔第二代諸先生一封美麗的來信,他說Thanks for a wonderfully written book. I am sure you have more story to write around lighthouse, and I look forward to that………you can find Lighthouse being a source of inspiration. And I ask "Why is lighthouse so inspirational? why not 101? why not major high way? why not mt. jade?" Then I realized because lighthouse stood for something strong, everlasting, trustworthy, faithful, loving, and never quitting, a character that is so rare in the world. 信末,諸先生與我分享了Virginia Woolf的"To the Lighthouse ",他寫說I am attaching an early book, maybe you have read about it.我回信說我不僅喜歡"To the Lighthouse ",我還擁有Virginia Woolf的每一本中文翻譯書,因為她是我極喜歡的作家。電影"The Hours"我看了好幾遍,電影配樂也聽了又聽,那如水一般、不斷流連迴盪的音符,把人帶進Virginia Woolf的深邃世界。那動人的電影中的某一天, Virginia Woolf正在寫"Mrs.Dalloway"小說,她考慮著是否該讓書中的主角自殺……我對諸先生說,一位作家朋友曾對我說,他去看"The Hours"電影,散場時發現有個人獨坐在座位上痛哭,他好奇湊近,發現他是一位作家朋友。哎,那心境啊,我完全明白! 一座一座燈塔行去,為它們寫詩,是我今年的創作重心之一,另一項計畫是畫燈塔繪本。我滿心歡喜的擬定新計畫,思考如何結合詩、畫、攝影、兩岸燈塔故事成書。抒情的風,一直吹著。當我對燈塔充滿熱情,我的詩與畫就會進入豐美情境,吸收彩虹的光彩,不管我從那一種顏色出發,生活都會充滿光與希望。五月,我的「燈塔行」將走向澎湖六座燈塔,我也得趕緊安排時間學法語,因為後續應該有機會走向歐洲的燈塔,它是我另一個發光,不會擱淺的美麗大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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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動與定居
作為原本鑽研建築史學與文化遺產的學術工作者,我跨足華僑及華人研究領域,看似偶然,但卻是一個必然的過程。 20多年前,我受到金門島上保存完整的傳統聚落及老房子的吸引,一頭栽入其研究與保護的工作。在田野調查之中,數量眾多、形式多元的洋樓給了我非常深刻的印象。探究之後,才發現這些多數興建於1910-30年代的建築物,是當年僑匯經濟的文化產物。更甚者,在1860年代以降,即有不少僑匯經濟返鄉興建古厝及僑村。為了深入掌握這些人、家族到海外發跡的過程,以及理解他們返鄉建屋的心理期待、洋樓形式的跨境傳播等,我嘗試整合了建築史、社會文化史、人類學及美學的跨學科方法,進而發展成一套僑鄉研究的取向與方法論。 當我在離開金門本土數千公里的海外,遇到仍自稱金門人或仍保有閩南文化習俗的跨境移民時,我很想知道屬於他們或其家族的故事。在那個安土重遷的年代,當一個人或一群人動心起念準備到海外發展,他們究竟要有多大的勇氣及決心,他們遇到了甚麼樣的遭遇,成功與失敗的經驗為何;遠離之後,他們又是如何照顧僑鄉的眷屬、宗族社區及地方社會,並且如何引入一些物質文明或思想啟蒙,甚至如何關注晚清至民國初年的國族存亡等。而家鄉的人們,如何將海外故事一代又一代的傳頌,使之成為一種集體記憶,並且在今日如何傳承這些文化遺產。這些有趣的課題,不斷出現在我的經驗研究中,試圖去回答它。 對這些人來說,從移動到定居,在東南亞、東北亞、美洲及歐洲各地,歷經了不盡相同的歷史過程;而且,跨境移民不只是歷史現象,到今天仍然持續進行著。討論移民的相關課題,確實是人文社會科學值得投入的跨領域學科,有其現實意義;對臺灣來說,華人移民的主題可以在區域研究、社會經濟發展、文化與文學等領域,建立獨特且有價值的研究視角,並向世界發聲。 因為這樣,過去我在金門大學所成立的閩南文化研究所及建築學系,致力於跨域文化及文化遺產保護的教研目標;現在於臺灣師範大學則建立了海外華人研究中心,並希望成為相關研究資源的整合平臺,同時我所負責的東亞學系,也希望可以帶入海外華人研究、東南亞區域研究的視野,使其豐富東亞研究的內涵。 近代以來,金門社群的跨境移動現象,以及20世紀後半的冷戰經驗,其實是東亞史、世界史的核心課題。這二十幾個年頭下來,我戰戰兢兢地投入於研究與社會實踐,更盡力讓世界各地的學者對金門產生興趣。近十年來,哈佛大學的宋怡明教授、東京大學的川島真教授、首爾大學的鄭根埴教授、新加坡國立大學的丁荷生教授、馬來亞大學的林德順教授、廈門大學的鄭振滿教授與曾玲教授等,均從不同的視角切入金門研究的各個面向,並取得相當不錯的成績。當然,金門也在王秋桂教授、劉翠溶院士、陳益源教授、林正珍教授等人的學術耕耘上,持續深化對於這片土地的歷史文化的了解。這些無形的國內外宣傳與行銷,實需得到政府更多的支持,並能培育更多的專業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