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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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婚姻
張愛玲在小說〈沈香屑─第一爐香〉中寫一個年輕女子葛薇龍為了男友喬琪,甘心淪為姑媽豢養的落翅仔,為姑媽吸引年輕男子,為喬琪弄錢供其花用,有一天她和男友看到紅燈區的妓女,感傷地自嘆:「我和她們是沒有不同的,只不過她們是被逼,我是自願的。」張愛玲筆下的男女關係,我們的時代也看多了。戀愛或結婚,不論是為財富名聲,為子嗣,為家族利益,只要是功利性的,其實都是變相的買賣。 社會發展越來越趨開放多元,對情慾的自主與滿足的追求也愈肯定,但婚姻仍是世界各地社會的主流制度,除了少數宗教如摩門教、伊斯蘭教仍容忍一夫多妻制,多數國家維持著一夫一妻制。對離婚則有寬鬆不一的標準,在美國許多州和歐洲部分國家盛行無過錯離婚,即只要婚姻中的一方無維繫婚姻的意願,不一定要對方有過失如通姦、精神病等才可離婚,而可以無任何理由自由走出婚姻枷鎖。另一極端則是天主教國家仍嚴禁離婚,謹守至死方分的婚誓。此外,許多國家將通姦除罪化,婚姻也不能限制人情慾的自主權。 男女在生理結構上有許多不同,心理需求也異,加上每個人成長背景、原生家庭的價值觀、生活習慣、教養有差,使得相愛的兩個人在婚姻中備受人性的考驗,有人說:婚姻是修練的道場,有人以婚姻為戀愛的墳墓,都有其道理。男人在生物性上要盡量使其基因遺傳下去,所以精蟲數以億計,使女性易於受孕,在男女關係上也較具侵略性,企圖佔有較多女性,這點人和猴群其實相去不遠,生物界中許多物種都是強者才擁有交配權。女性為了吸引優秀的男性,會利用各種手段勾引、留住他們,化妝、香水、美容術不過是女性的一些小心計。英國劇作家蕭伯納(George Bernard Shaw)的劇本《人與超人》(Man and Superman),寫盡了男女追求過程中基於優生考量的各種打算,其實其來有自。 人類固為生物之一種,畢竟有其靈性,為了避免弱肉強食,婚姻制度有其必要,但婚姻維繫了社會秩序,也禁錮了人性中自由的元素,許多婚姻能夠互相忍耐已經是不錯了,下焉者外遇出軌、相敬如冰所在多有。蓋人的慾望無窮,愛情容易變色,這是情感與人性的本質。人生苦短,總希望生命經驗豐富多元,穩定的生活和外加的責任、道德有時使生命陷於枯燥,缺乏創造力。唯情慾若是奔放自由,其多變的本質則使人飽受折磨、坎坷曲折,原本自由是追求歡愉幸福不可或缺的條件,過度的自由反而可能使人沈溺,幸福難得。這是人生難以逃避的矛盾。 新世代愛情與婚姻的倫理勢必建立在對個體自主的尊重,個體有主宰自己身體的權利,而不是另外一個人的專屬工具,愛慾的滿足以雙方情投意合,你情我願為原則,分合自主,外力不應加以干預。但我們也應尊重不同的選擇,單身、同居、同性戀都應受到尊重,不應有制度性的歧視(institutional discrimin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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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童年的閱讀秘密
小時候,沒有什麼錢買書,想讀書,總得想些法子。通常社會跟國語課本發下不久,我用一、兩個下午,幾乎可以讀完一遍。沒有書讀,只好上閣樓,翻閱哥哥、姊姊的課本,以及又厚、又重的「自修」。家裡的書都讀完了,又該怎麼辦呢?我還記得同住昔果山的國小同學翁月華,家裡有不少漫畫書,我曾去借過幾次,在她家的漫畫書叢裡,第一次知道機器貓小叮噹。 她的老家已塌倒多年,小小一間房,坐落水泥地,屋舍內長出茂密的樹跟九重葛。九重葛花朵盛開,遠遠望去,盡是鬼魅妖嬈,對應水泥地面,真是超現實畫作。當時窩在她家找書,覺得她家是個無盡的寶窟,沒料到空間竟是如此狹小。國小同學翁金福有一本少年版《水滸傳》,我曾借來,興奮地爬上屋後的的樹上看。沒錯,我愛看書的習慣,有一部分是在樹上養成的。 樹,是木麻黃,堂哥(吳興邦的小弟)用麻繩繫住枝幹,綁成吊床。麻繩粗,屁股坐著,繩子入肉有些發疼;再者,虛懸半空擔心摔落,心也忐忑。但,捧著漫畫店租來的漫畫,枕著不怎麼舒適的吊床,隨著書頁的翻動,屁股慢慢的不疼了,心也就不怕。 養成我愛看書習慣的,是漫畫跟故事。除了翁月華、翁金福兩位同學以外,理髮師阿堂在昔果山入口處開了間理髮店,我曾多次以此為背景寫散文跟小說,一來是因為理髮店各樣的人都有,提供良好的觀察;再是理髮店裡特別隔出漫畫出租專區,讓我流連忘返,我就在阿堂理髮店認識三眼神童,以及怪醫秦博士。通常我都租回家,爬樹幹、上吊床,微風中、海濤聲裡,看漫畫,讀精簡版《天方夜譚》、《水滸傳》、《三國演義》等,以及時下年輕人,或許不曾看過、也不曾聽過的薛仁貴、薛丁山父子,討伐異邦的故事。 微小的心靈辨不得漫畫故事的真偽,卻為它們深深感動,也不懂得小說講究內在線索邏輯、人物何以扁平何以立體、故事是什麼敘述跟哪一種風格,只是一逕地陶醉在情節裡,對英雄逞強冒險,充滿想像;對時代的驚濤駭浪只有嚮往,沒有悲涼。當然也渾然忘了,這樹是木麻黃,這木麻黃是在金門;這金門,晚上有水鬼摸黑上岸,以及單號擊砲。 看書的樂趣就在抽離。抽離讀者的時空、情緒、身分,給予適當線索,任憑想像遨遊。也因為這樣,我有一次看書倦累沉睡,醒來時,低頭看見一床棉被擱在樹根,旁邊圍繞著二伯母跟堂嫂,小聲地說,「慢慢來,吵醒他,翻身掉下來,可要摔慘了。」再細看,吳西足堂哥正輕悄悄摸上樹來。 國中以後搬來臺灣,沒了吊床,閱讀的習慣畢竟留了下來,有一度,沉浸漫畫跟電玩,竟荒廢學業。真正打開載滿文字的書,是在高職畢業以後,提前入伍,在家等待服役通知的日子。莫名的求知截住我,讀心理學、讀哲學,讀武俠,也讀歷史跟現代文學。 彷彿醃製蜜餞,每天晨起必往圖書館報到,沉書海、迷書香,一下子我是郭靖、令狐沖,一下子我是《塊肉餘生錄》裡的大衛˙卡柏菲爾,或者變身黃春明小說裡的平凡人物、白先勇哀愁莫渡的上海遺族,甚至,還變成傑克˙倫敦《白牙》裡的那條狗。不管是俠義的、文學的,他們的文字在我的凝視下,變成只為我存在的發聲,作者跟我說話、為我朗讀。日後與文學為伍,是當時那個高職畢業生的我,所無法想像的。 當閱讀變成一種專業跟工作,樂趣就降低了。但我會挑選一些跟閱讀專業無關的書籍,讓時間在翻動書頁時,沉緩下來,讓時間的經過充滿文字的歧義跟密碼,文字跟時間融合成一些浮塵跟一些夢,它們漂流在腦海跟檯燈前。更讓它們跨過一道海峽、更越過數十年光陰,到一棵樹下。這樹,是木麻黃,枝幹有副吊床,一個少年,正躺臥其中。 因為修繕房屋,需要換樑,屋後的木麻黃已被砍除了。我一直在想,施工的單位會不會太過粗暴了,忘了一棵樹不僅是一棵樹,而是幾個世代的人,共同回憶的背影。 樹已經沒有了,但我何嘗忘得了樹皮粗糙的觸感,以及臨高攀爬、內心微微的驚悸,當然還有那在樹上,永不老去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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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報國兩岸宗教交流
──赴慈航故里參加慈航菩薩紀念館奠基暨滴水觀音開光大典 六月十九日至二十三日,承蒙福建省建寧縣報國禪寺之邀,參加慈航菩薩紀念館奠基暨滴水觀音開光大典。台灣的明空法師、大正法師、明安法師、法緣法師、清蓮法師等廾六位及信眾一行四十六人,在高雄縣佛教會理事長心茂大和尚的率領下,從台北松山飛抵金門,在水頭碼頭與由金門佛教會理事長性海法師所率領的金門團,見勵法師等三十六人會合,一起搭乘十一點五緣號到五通碼頭,然後搭乘專車抵泉州開元寺,參觀「弘一大師紀念館」等古蹟,並接受該寺住持道元方丈招待午齋。 上文曾寫過金門縣寫作協會與社區大學,舉辦影像讀書會,翁文贊老師,介紹開元寺與「弘一大師紀念館」文物,以及弘一大師的雕像。這次能夠再親臨參觀,備感有緣與深刻看見。二十三日下午我們返抵廈門,參觀南普陀寺時,在該寺住持則悟方丈的陪同引領,台、金諸山長老,參觀了一般人不能輕易參觀的「玉佛寶殿」,我榮幸在此又看到弘一大師的另一種雕像,以及他在南普陀寺修行時,所遺留之各種文物,真是大開眼界。這裡所陳列展示的佛像等文物,都是世界佛教界的稀有寶藏。 午齋時道元方丈,為我們開示,開元寺古剎建寺一千三百多年的歷史源流。他還津津樂道,開元寺功德主黃守恭居士,獻地建寺的傳奇故事。同桌用餐的王仁戚居士補充說,黃守恭先生就是當今金門縣金沙鎮黃奕炳將軍、黃奕展校長的祖先。他說,多行善事,多積陰德,才能出好子孫,黃守恭先生的善行,即為見證。 二十日晚上,建寧縣政府歡宴台、金等訪問團,在餐前先行舉行一個小型記者會。報國寺住持演新法師,介紹此次參加大典的新加坡、泰國、香港、台灣、金門、大陸各地的諸山長老,以及贊助該項活動的各企業界人士。意外的佛光山金蓮淨苑的住持永勤法師也在座。我赴大陸前一天到金蓮淨苑,向永勤法師告假,說明二十一周日讀書會停辦,因我要到建寧參加慶典活動,師父並未表示他也會去,然而此刻他卻在這裡出現,太讓我驚喜了。會議結束、我前往致意,他告訴我臨時接到佛光山的電話,要他代表參加。想起星雲大師,剛從大陸來台時,也曾接受過慈航菩薩的收留與關照,今日欣見報國寺慈航菩薩紀念館奠基,特派永勤法師代表前來祝賀,顯示星雲大師「滴水之恩,湧泉以報」的心意。 當晚我們投宿在建寧荷花賓館,建寧是「中國建蓮之鄉」,建縣已有1051年歷史,總人口15萬人,面積18平方千米,位於福建省西北部,物產豐富,盛產蓮子,因此它處處佈滿蓮田,開滿荷花,是歷代皇家貢蓮的原產地,真是山明水秀,風光如畫。建寧的街燈、圓環標誌都以蓮花造型來展示,形成建寧以蓮花為建縣的特色。 建寧是慈航菩薩的故里,1893年他出生於建寧縣溪口鎮艾陽村。小時候在報國寺與母親學習裁縫,為僧人做僧衣,11歲母親往生,父親外出教書維生,家道中落。他從小看見法師的威儀莊嚴,心生嚮往。17歲就在鄰縣泰寧慶雲寺出家。一生身棲大陸、南洋、台灣,踐行人間佛教理念,弘揚中華傳統文化,努力把佛教推向社會,推向世界。1954年60歲圓寂於台灣汐止彌勒內院,並成就台灣首尊肉身菩薩。回想2007年9月14日,臺灣佛教界仿照慈航肉身菩薩,塑造慈航菩薩聖像,由金門「小三通」運送抵他的祖庭--泰寧慶雲寺。在金門時由金門縣政府、金門佛教會與金門大佛基金會聯合辦理招待接送。並分別在水頭碼頭與廈門南普陀寺,舉辦護送法會,場面熱烈隆重感人。 建寧報國禪寺古剎,比建縣還要早,建在深山林內,可見當年修行人的艱苦。二十一日上午報國寺舉辦慈航菩薩紀念館奠基暨滴水觀音開光大典,萬人上山朝拜,人車把整座報國寺擠爆,除了諸山長老與領導,就座台上外,台下信眾連站立都困難,大熱天,信眾的熱情,感動天人。彌勒佛殿門有副對聯:「報國盡忠歷代英烈建奇蹟,護法效力三世菩提渡眾生。」殿前樹立即將開光的滴水觀音佛像,佛像就矗立在一處蓮花池上,池內植滿蓮花,蓮花座上有尊石雕,約三十米的滴水觀音,非常莊嚴。回想湛空法師的一首<滴水觀音詩>正好說明這尊聖像的莊嚴模樣,詩云:「滿臉慈祥/輕身灑脫/ 清雅澄明/離塵絕埃 /臉面猶如月光/微塵不生/雙肩韻律流動/白衣灑脫如風亦如電/……滴答/從青翠的楊枝輕輕落下/滋潤眾人的乾涸的心/看盡/一顆圓圓的智水/穿過千年猶有餘溫/猶有智慧」。 我們在建寧「荷花賓館」連住二晚,靈台山的信眾孟祥松居士,在賓館大廳,鋪陳好全開宣紙,備好大小毛筆和墨汁,邀請台灣的高僧大德,能為他們留下墨寶,可是高僧大德惜墨如金,都沒人捧他的場。性海法師要我去寫,我猶豫良久,一走到桌前,孟居士就熱情地請我書寫,我為報國寺奠基暨開光大典書寫:「佛教報國」。他請求幫他師父,寫幅全開的「靈台山」,我勇敢的幫他,完成他師父交辦的事項。第二天靈台山主持滿明大法師,親臨賓館,送我他的親筆字一幅,書曰:「一脈相思淚,合歡兩岸情」以及<靈台山文輯>、<全國首屆刻字名家作品提名展作品集>書籍,又要求我寫一副「保護大自然」送給道場,我也贈送拙著:<兩門幾多相思苦>、<未來島嶼未來佛>兩書,相談甚歡,並邀我參加二○○九年九月初九靈台山念佛堂開光大典,我致表婉謝,表示將到新加坡參加國際佛光會世界會議。沒想到從此要字不斷,送世界佛教文化交流中心陳偉華主席的「慈悲」、海峽專報王秀華總監的「隨緣」、三寶佛堂的「福報」、法藏寺主持大正法師的「佛教報國」,還有好多幅「佛」字…寫書法與人結緣,雖熱得汗滴紙上,其實還是很快樂。二十二日中午我們返回「三明寺佛教居士林」,接受邀宴,大熱天五、六十人老菩薩,列隊念佛歡迎我們,場面感人至極,因此飯後我感謝她們寫下「老實念佛,功德無量」共勉。又奉心茂大和尚指示寫「三明佛教居士林」由心茂簽名贈送該念佛道場,木刻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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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水面皆文章
我拜把兄弟的夫人──黃珍珍女士,近將出版《情繫金門-星星堆滿天》,得幸讀罷全書24篇文章,像似久逢甘霖,飲到一杯清泉,十分暢快,十分舒服,讀完此書,我心想廚川白村的「文學是苦悶的象徵」的鑑賞理論,是真理嗎?我心想,文學好像不必陳義過高,駕馭文字的人,只要能夠從生活中取材,敘裡說事清楚明白,不必先存文以載道,道理也自然會在文理間流露。 《情繫金門-星星堆滿天》,作者描述的時間跨越25個年頭,最早的一篇是「修屋記」,最近的一篇是「天國的母親」,從初為人母到兒女長成,漫長的生命閱歷,黃珍珍以流暢的文筆,輕描淡寫,卻處處深情,叫人一開篇就煞不住想一口氣讀罷,我姑且引介數篇分享: 「失兔記」,作者描寫母女倆為一隻捷克兔跳離家園,失魂落魄的心情,把母女慈善的心懷表露無遺,細膩的文筆,生動的敘述,叫讀者都為那隻迷你脆弱的失蹤捷克兔,擔心不已。 「集點記」,是作者描寫大男人主義的丈夫,竟也會陷入『7超商』的集點羅網,為了全套的 TT貓,萬丈豪情的丈夫竟也會彎腰下氣,到處拜託集點,最後夫妻同心,其利斷金,終於完成心願,本文深動的刻畫出撲克臉丈夫背後的童心柔情,更寫出夫妻一份鶼鰈深情。 「借狗記」,描寫作者從嘉義討來的瑪爾濟斯-「小弋」,因腸胃炎過世,作者特意隱瞞,不幸的是「小弋」的前主人也因車禍喪生,有一天前主人的媽媽突然說要來金門探親,要來探那隻瑪爾濟斯狗的親人,說要帶「小弋」前主人的遺照來看狗,這一來,把作者母女嚇得驚慌失措,深怕謊話被揭穿,再傷老人家的心,左思右想,只好到寵物店借一隻瑪爾濟斯來矇騙,本文取材一則有趣,一則感人讀罷莞爾又掉淚。 「修屋記」,寫一位「良工」師傅,蝸牛修屋,急得大家團團轉,好氣又好笑的故事,也寫出作者母親念親顧舊,寬大包容的做人道理,這在現實的社會,翻臉無情像翻書,是一篇難得的教本。 「台北的運將」,記述作者「打的」赴松山搭飛機,途中司機聊起金門的當兵往事,聊起無緣的金門愛情,聊起可惜的自我調侃,寫來輕鬆有趣,這樣的經驗,是我們金門人都會有的,但少有人能提筆敘述為文。 「母親的嫁衣」,遣辭造句十分典雅優美,很文學的,寫出艱困時代的民情風俗,寫出舊時代婦女善長女紅的能耐,換作今天的新嫁娘是不可思議的事。 「我的老公真愛水」,把一個愛美的丈夫寫得叫讀者想追問,到底她的老公是男生還是女生,「粗人做細粿」,連我都佩服了我這位拜把兄弟,真想捏他一把,用了那麼多化妝品,皮膚有沒有白一點? 「試探」,作者寫她大舅在廈門被人聘雇,當掌櫃的清廉誠實,以及戰亂返鄉,甘於平凡,從頭做起,能夠不屈服命運,能夠不怨尤的處世之道,這是一篇教人做人的好文章。 「情繫金門」,是作者較晚期的作品,作者寫和一位電話推銷小姐「哈拉」的過程,從試探性的不信任到相互認親認戚,寫出作者待人的真誠面,這是這塊土地普遍的人性。 「女兒讀一年級」,母親妳真偉大,讀完這篇文章我忍不住要說這句話,作者超級的母愛,叫人嘆為觀止,她所承受的無奈,以及無怨尤的奉獻犧牲,絕對是她的子女一生中最珍貴的財富,我由衷的敬佩與羨慕。 「愛剪的女人」,五百年的同船渡,修得一世夫妻緣,這篇文章徹底描述傳統女性愛夫顧子的隱忍功夫,寫來真摯感人,這應該是作者早期的作品,如今我這位大哥的魂魄已經被文房四寶、瓷器古玩等,帶到前清的世界,他的善變多變,經常叫我瞠目結舌,如今讀這篇文章,好像看到一個脫離火氣的瓷瓶,距離好遠。 「婚紗照」,寫作者房客,一男兩女的怨偶悲情故事,新世代的愛情觀,因為婚姻的自主與不自主,充滿著衝突與無奈,那一本傷感的婚紗照,其實還可以再延伸寫出一篇長篇小說,我建議珍嫂把它藏起來,待他日,主角鬢髮飛雪,再高價賣給他,讓他回憶人生。 全書24篇,我無法一一引介,其實篇篇精采,雖是作者個人的生命故事,但同屬小人物的我讀來心有戚戚焉,有些經驗我也有過,我想要寫,但思緒的條理性,情感的細膩性,文筆的氣貫性,叫我望塵莫及。 因此,我樂於推介,他日,願讀者諸君,能夠有緣一睹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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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歌的誕生──從李子恆獲金曲獎講起
蓮花颱風的微風細雨,為六月末的陽明山,飄灑幾許消暑的涼意。李子恆、數位好友與我,在天公美意鋪陳下,漫步冷水坑和擎天崗間。邊走邊聊,我先恭賀子恆兄獲得今年的金曲獎。「僥倖!僥倖!」子恆兄不改謙遜與客氣的本色答道。就讓我以子恆兄的得獎作品<成長>為例,來講講一首歌,是如何創生的。 「先填詞再譜曲?」子恆兄點頭肯定我的問題。對從零到有的歌,先詞後曲是常態,先有曲再填詞的,畢竟少數。李兄邊走邊解釋著:<成長>是應慈濟大學之邀,所寫的畢業之歌。每一首歌誕生的背後,都有一個故事。每一首歌,也都有使命、目的與意義。<成長>之所以得到傳統類最佳歌詞創作獎,依我看,主因充滿積極、進取、正面、鼓舞的意涵與思想。保守中有創見;情智兼備;融古貫今。從歌名到章節架構,都甚可取。<成長>分三節, 第一節: 曾經我的肩膀 是你遠眺未來的山崗 當你站上愛的高處 眼裡充滿著光亮 你終將離開山崗 追逐生命中的理想 成長路難免崎嶇 不要迷失方向 在「膀」、「崗」、「亮」「想」、「向」等和諧音韻襯托下,<成長>將「愛」與「理想」的抽象意念,用「山崗」、「高處」、「光亮」等具體意象,獲得貼切、生動的表現!李兄會得獎,豈止是僥倖。其實,他告訴過我,為了創作歌詞,他中文的功夫下得極勤且深。一首歌的主角,應是歌詞,尤其是,歌詞所表達的意境,給人的激發和感動效果。說歌詞是一首歌的靈魂根源,應不為過。 因此,一首歌的誕生,要在有恰切的歌詞,而恰切的歌詞,非一日可速成。<成長>第二節: 曾經我的腳步 有您殷殷善誘和陪伴 當我走向新的旅程 滿心感恩不能忘 我終將張開翅膀 飛向更寬闊的遠方 成長路不管多難 愛是我的行囊 「腳步」把「善誘」和「陪伴」具象化了,也承接了上節「肩膀」的意象。能寫出「愛是我的行囊」,把抽象與具象融在一句的隱喻,那就看出創詞的修養與功力了,難怪李兄會脫穎而出,獲得評審者的青睞。愛是慈濟人、佛界與世人的共同信仰,李兄確能把握這點,納入他的創作思維程序裡。第一節的「當你站上愛的高處/眼裡充滿著光亮」,與第二節的「成長路不管多難/愛是我的行囊」,將是人間千秋萬世歌詠的美詞佳句! 一首歌的誕生,更反映創作者的胸襟、理念與抱負。子恆兄胸懷博愛大愛,對他,歌曲是無國界的、沒宗教派系的。在某程度上,他頗認同慈濟的理想,因此,許多年來,他捨棄高薪的流行歌曲創作職位,而一股腦投入有意義的慈濟大愛歌曲創作,樂在其中。李兄為崇高的理念而活,一路走來,雖然清苦、寂寞,但他無怨、無悔!每家與他共事過的唱片出版公司,都會沾上他得獎的光采。人才,是不會被埋沒的,走到那裡,那裡就有熊熊的光,要照耀、要閃亮!像最近,李兄埋頭苦幹的,不是別的,而是為故鄉金門的歷史與文化,做音樂的記錄與註解的一張CD或DVD或藍光片。 從李子恆,我們得知:一首歌的誕生,不是為了得獎,而是,一種理念的實現,一種人生意義的提昇。誠如,<成長>第三節所言: 以你我的心 為乘風的帆 以真善美為緣 迎光明和希望 我們的未來 有圓滿的愛 以慈悲為道路 以喜捨為力量 這首歌,其實,已包含李子恆所有的人生理想:「真善美」、「光明和希望」、「愛」、「慈悲」、「喜捨」。一首好歌,是人生美好理想的實踐與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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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寒裡遊牧的靈魂
「少數一些作家,如荷馬、莎士比亞、歌德、巴爾札克、托爾斯泰,他們能被任何人在任何年齡和任何的生活時代所發現;而另有一些作家,他們只是在某種特定的時刻才展現自己的全部意義。蒙田就是屬於後一種作家。為了真正讀懂蒙田,人們不可以太年輕,不可以沒有閱歷,不可以沒有種種失望。蒙田自由的和不受蠱惑的思考,對像我們這樣一代被命運拋入到如此動盪不安的世界中人來說,最有裨益。只有在自己深感震撼的心靈中不得不經歷這樣一個時代的人─這個時代用戰爭、暴力和專橫的意識形態威脅著每一個人的生活,並威脅著他一生之中最寶貴的東西:個人自由─只有他才會知道,在那些烏合之眾瘋狂的時代裡要始終忠於最內在的自我,需要多少勇氣、多少誠實和堅毅。他才會知道,世界上沒有一件事會比在那群眾性的災難之中不被玷污而保持住自己思想道德的獨立更為困難和更成問題的了。」 ─褚威格《感謝蒙田》(舒昌善譯,2009) e.h: 「《小團圓》翻到幾頁、《感謝蒙田》看到第幾章了?」「蓮花」颱風輕止步、過路我的島鄉帶來一夜雨,問起妳的讀書心得;「還沒,因為正在看一本輕鬆的時尚八卦書!呵─」,妳的回答,不也像路樹搖擺的「蓮花」。 《黑色之書》後,有多久沒再一道進入閱讀森林? 見我在專欄不時點到張愛玲的未竟之書《小團圓》,妳上網買了一本;又發現我將褚威格的《感謝蒙田》納入隨身書,妳也熱切購藏。於是,張愛玲、蒙田、褚威格,悄悄溜進一個「蓮花夜」。 奧地利作家斯蒂芬‧褚威格(1881-1942)吸引我的,自是年少讀他《一位陌生女子的來信》,至今保留了一九六○年代沉櫻的譯本;而法國思想家米歇爾‧德‧蒙田(1533-1592)引起我興味,必須是讀了褚威格的《感謝蒙田》才能挑起。 蒙田的十六世紀與褚威格的二十世紀,隔了三百多年;褚威格與我們的時空,又跨越了一世紀。 蒙田開創了「隨筆」文學體裁引領風騷,是三十八歲時回到蒙田城堡隱居十年發生的。 褚威格以《一位陌生女子的來信》小說擄獲無數心靈,是二十六歲時在維也納的一棟菱花石磚老屋。 蒙田自浮沈的官海引退,「他不願再為何人服務,除了為自己服務」,褚威格看到蒙田,也尋覓到一五七一年三月朔日前夕,三十八歲的蒙田在書房用拉丁文寫下的一段文字,「長久以來已厭倦朝廷之苦差使與公職之重負,決定趁尚有精力之際,隱退至繆斯之懷抱,在平靜與安穩之中度過所剩無幾之餘年。生命之大部業已流逝。期盼命運之神允其保住這一處曾獻予自由、安寧、悠閒之棲身地─祖先留下之靜謐引廬」。 褚威格?父母親都是猶太大人,出生於奧地利首都維也納。中學時期已在柏林的雜誌發表作品,大學時期出版第一本詩集《銀弦》,二十三歲取得維也納大學文學博士。「我站在他的寓所前。凝視著這棟大門上銀雕有細緻徽章的房子,突出的閣樓窗櫺,不難想像昔日講究的風采。這裡,不只是褚威格住了十二年的文學創作搖籃;還是那篇膾炙人口的小說《一位陌生女子的來信》,真正發生過的場球」,二○○八年八月五日,《自由時報》副刊上,我欣喜讀到洪雯倩叩訪褚威格故居的描述,「在褚威格的家門前,一位披著一襲典雅披肩的『陌生女子』,熱情地向我招手,這與維也納星期天的寂寥巷子氣氛相襯,實在呈現出一種突兀的驚異」。 蒙田棄官回家,為自己構建了一座不能阻擋家族成員進出、卻可隱居到「內心中的自我」的碉堡,「他能從中出來,卻沒有人進得去」,褚威格穿越三百年時空冥想蒙田的碉堡,「他並不需要像一個遁世的修道者那樣,用宗教的戒律要求自己恪守誓言,他只是想要自律和克己」。接續的十年,蒙田在築起的「碉堡」塔樓裡度過了生命中的精華,圓形的書房,除了珍愛的書籍外,周圍甚麼都沒有,他只要意識到書籍在身邊就感到喜悅,他認為書籍是人生旅途中能夠攜帶的最好食糧,但怎樣讀書和喜歡讀甚麼樣的書,是一種自由的關係,「他厭惡一切系統化的東西,厭惡一切企圖強加於他的別人的看法和別人的學問。凡是教科書都令他反感」。 e.h,「書摘」至此,我終於察覺到何以三百多年後,喜歡四處旅行的褚威格要投向一座城堡《感謝蒙田》了。 「蒙田的樂趣就在於這樣一種尋找,而不在於找到」、「我們也許最應該感謝蒙田身上那種鍥而不捨的尋找的動力─感謝他的濃厚好奇心,感謝他不好的記性。他之所以成為作家,我們也要歸功於這些」,這是褚威格的洞見; 回歸城堡的十年間,蒙田在亂世中堅定保持自由、自在的意識進行冷靜的人性審視、思考,寫出歷幾世紀流傳不哀的《隨筆集》;褚威格面對的同樣是戰爭、暴力、專橫的時代,不想封閉自己,他永不停步地旅行,大量閱讀、沿途寫作,也到處搜羅名人手跡,發掘偉大人物的秘密、擁抱偉大熱情的秘密以及探索偉大創作的秘密,他的作品被視為就是他的靈魂獵獲物,「在他遊獵的森林裡面,襞積裡面,牢穴裡面,深水之濱,高原之上,他遍歷人類的靈魂,洞察人類靈魂遊牧的熱情」。一九三四年褚威格遭納粹驅逐、展開流亡,先後移居英國、北美和巴西,告別了寫《一位陌生女子的來信》的絕美故居,深感孤寂與絕望,他最後依附在蒙田的精神、思想世界裡,選擇結束自己生命前,他寫作出《感謝蒙田》,作為一生的「遺言」。書中末段,褚威格說蒙田,「這位研究人生並研究人生中每一種經驗的人─只差不知道自己一生最後的經驗:死亡了。他死的時候不講究排場,就像他活著的時候不講究排場一樣」、「他是蒙田家族中第一個和最後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帶著『蒙田』的姓氏超越時代的人」。 e‧h,我也終於明白,妳買了《感謝蒙田》、又讀不下蒙田,寧捨時尚八卦的理由了。然而,對我而言,蒙田與褚威格,時空穿梭的交錯閱讀,我是找到了,在黑暗荒寒的旅途中,兩個遊牧的靈魂,燃起一簇火苗彼此詠贊與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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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岸‧潮水的對話
最近在台北參加「2009金廈海域泳渡」的記者會,又有一番更深刻的看見,每次進出不同的場域,關注的層面範圍漸次擴大時,我的心情總是亦喜亦憂,成長的喜悅當然是令人陶醉,然而敏感的政治議題無所不在的衝擊、影響著我們生活中的一切,卻又是令人感慨不已。 那連結兩岸的泳者,身上激飛的水花,帶著和平、盛世中華的期許,所以會場眾多的記者,仍不能忽略的要特別關注兩岸對峙時期的軍事遺留,那存在於泳渡海域的「軌條砦」移是不移?處理之後是否還要還原?這實際的提問正好給金門人一個「發聲」的機會:金門長期遭遇的種種限制,妨礙發展之後,中央是否該認真思考,給一個新的規劃及承諾? 當我閱覽有關泳渡金廈的書面資料及光碟時,我的腦海也回溯著『跨界˙島嶼──烽火記憶的延伸』企劃案,隨著關注的層面擴大,我的腦海也誕生了幾個副主題,它們都有自己的角色要扮演,而我也時時在調整可行的方案。 那副主題是「潮來潮往˙橫跨兩岸˙泳度和平」、「兩岸˙潮水的對話」,原來計畫佈展的定點處便是泳渡金廈的沙灘出入口──「八二據點」,但後來發現那據點面臨滿潮,缺乏空曠的沙灘可資利用,而我早早探勘好的一處平坦空地,又面臨得加蓋千餘人的淋浴間之更重要且迫切的需求,於是企劃構想只好一再退縮,但這也讓我興生一些新的觸動及想法,一再回頭去重修企劃案。 而這份企劃,也很快的連結上馬祖這一座島嶼,在與當地相關單位聯繫時,我發現他們因過去「社區營造」的觀念投注得更早更深,所以溝通起來十分順暢愉快,它也幫助我連結上更新的思維,計畫與環保局、海岸巡防署岸巡總隊可行的配套,再創以「淨灘、廢物利用」概念,撿拾創作所需的材料,大家一起共襄盛舉,完成佈展計畫。而為了延伸朝向永續經營的方向發展,我的企劃也推動連結向各種可能的藝術家:包含文創工作者、畫家、裝置藝術家、畫室成員、社區營造成員、學生等。 這些都是同一片海洋的潮水湧動,我的同鄉同村同姓的藝術家友人果然也感應到創作的潮水澎湃,很快捎遞來氣勢磅礡的數個佈展主題,那名為「沙很大」、「未來遺跡」、「迷彩世界」的內文解說,撼動了更廣大的潮汐,詩人好友也立即呼應傳來新潮的「馬祖的普普藝術」,至於我呢?當然也要隨著潮汐湧動,創造出數個佈展主題,我那暫名為「一棵寂寞的地雷樹」(迷彩的生命地圖)想說的是:不管是一棵樹,或一片城垛的形狀,都可放心安置迷彩的色塊,注入馬祖當地特有物件圖像,重新定位或解構戰地符碼。也可以藉此思考:掛滿武器的一棵樹,那背後隱藏的威力是否皆完全爆炸開來呢,是否有很多的手、腳、乃至頭顱都隨浪潮逝去呢?今日,迷彩可變成一種流行,以「迷彩」為主題的創作,是否可注入不同的元素去組構現階段的戰地生活樣貌呢? 而我也想讓『彩妝帳篷˙遊走四方』,想像著佈展時,架設一個高聳的十二尺的長木柱,平穩張開戰地之夢,木柱之間則環繞著藝術家的詩與畫,呈現島嶼不同時空的縮影,表達頑強的生命特質。這些帳篷的創意造型,將以半抽象手法,輝映碉堡的意象,而彩妝是另一個更豐美的夢,告訴人們通過戰火的考驗,未來的人生會變成彩色。主題展之外,也可另立一個較小的帳棚,以白帆布作底,提供參觀者留下自己的隻字片語,共同見證一個和平世代的來臨。 當我再一次回顧企劃方向,再周詳一些去補充企劃內容,我看見的依然是一片相連的潮水湧動,不只是金廈海域而已,它也連結上馬祖,還有其他許多大大小小的島嶼,也連結上各種波峰相撞擊出的美麗浪花。 在與馬祖持續的溝通過程中,一些更寬廣的尋思,不斷轉換出可行的藝術創作方向,那些看得見的迷彩、海岸、沙灘、碉堡、坑道,表面上與潮水和政治沒有直接關係,卻又彼此深深牽扯著對方,形成局勢的關連性;而海中一根一根的軌條砦,也緊緊環扣著金廈海泳的安全性,他們既是難得的戰地景致特色,又是難掩的戰地悲歌,這些思索與越來清楚的看見,都有利於激發出更好的藝術創作,相信海中的岩石與浪花,也會同意我這簡單的結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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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悅的下午茶──半世紀的師生會
世事充滿著奇妙。半世紀前,正是海峽兩岸隔海的八二三砲戰後不久。我剛唸金門示範中心國小一年級(現今的中正國小),班上的導師是陳瓊芳老師。陳老師大約教了我們一年多便離開了金門,從此沒再見過面。沒想到隔了悠長的半世紀後,我們又見了面,但地點不在金門,也不是台灣,而是遠在太平洋彼岸的溫哥華。 陳瓊芳老師的夫婿正是名詩人洛夫先生。我來溫哥華之前,我唸高中時情如手足的好友錦杉曾告訴我說,他的姨丈詩人洛夫及阿姨也在溫哥華。那時,錦杉跟我都不知道他的阿姨曾是我的老師。後來,是怎樣得知發現這層師生關係,我記憶不起來,也說不清楚。 那日,受邀參加在溫哥華慧仁雙語學苑舉行的第二屆「漂木杯詩歌朗誦大賽」及「洛夫、葉憲年書畫雙藝展」。我因有事耽擱,到達時詩歌朗誦已經結束,會場正接著舉行書畫展的茶會。其中另一參展人葉憲年女士長期推動華文教育,是本地知名的中文學校校長,現任的僑務委員。在這樣的場合,我想陳老師應該也會在場,或許我可以跟老師見個面。老師臉龐我仍清晰記得,但當觀看了會場的賓客,我並沒找著。只好請求熟識的葉校長幫忙,葉校長引我見洛夫先生。洛夫先生說,陳老師有事才剛離開,讓我頗感惆悵。 隔天,我興奮的接到陳老師的電話,老師誇我記憶力好,時間這麼久還記得她的名字。我也不知道為何能牢記老師的名字。我清楚記得,那時陳老師與其妹陳瓊仙老師來到學校教書;兩人剛自學校畢業,高身兆的身材、青春玉女般的形象、及充滿著朝氣,頗受學生的喜歡。我問老師是否還記得我,老師說時間太久了已不復記憶了。我跟老師開著玩笑說,我每次都得第一名,老師怎可忘記?兩人隔著電話大笑。最後,老師邀我找個時間到她家聊聊。 一個午後,亮麗的陽光灑滿一地,陣陣的涼風吹來,讓人沒有一絲夏日燠熱的感覺,這是溫哥華夏季的涼爽氣候。我開著車與妻來到詩人稱為「雪樓」的老師家。老師神采奕奕立在門口,從面貌仍可認得出來,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一刻。我們進到屋內,隔著落地窗,面向著一院子綠意盎然的後院坐了下來。老師已準備了一壺台灣凍頂烏龍茶、切了一大盤的冰涼西瓜,數盤老師親自做的蘿蔔絲糕、蔥油餅、咖哩餃,這些可是本地不易吃到的道地點心。老師頻頻倒茶,幫忙夾這夾那的,散發著那股鄉人特有的好客本性。 其實,我並不知道老師如此幽默風趣又健談,我們無所不談,時光地點像是回到五十年前的金門。我們好奇的問老師是怎樣的情況下,與詩人相遇而迸出愛的火花?我深知,在那時空背景下的金門,老師的清純形象,追求愛慕者一定很多。 還開老師的玩笑,有沒有時常沉醉於詩人的情詩中而疏忽了對我們的教學? 桌上正放著一套四大冊,剛「出爐」的詩人全集,妻順手打開翻看著,除讚賞詩人的成就,並有感而發地推崇老師說,每位成功男人的背後都有一位偉大的女性。老師接著開玩笑說,是啊!我做了數十年的「金傭」了。我一時沒會意過來,還問老師也寫武俠小說啊!引來大笑。原來老師的意思是「來自金門的傭人」,而不是寫武俠小說的「金鏞」。 後來,詩人自樓上下來加入我們的談笑,並在一冊「貳零零五年詩書雙藝展」的冊子上題字,贈送給我們。這冊子,展出洛老以行雲流水般的筆墨書寫自己的現代詩,堪稱別具一格。封面上的那首以行草書寫的詩「譬如朝露 一滴 安靜地 懸在枯葉上 不聞哭聲的 淚」。字體疏放自如,墨色或飽滿或適中,神韻雋永,耐人尋味。 老師與妻都喜歡園藝、麵食,兩人相談甚歡。告辭時,老師引領我們觀賞客廳的一盆曇花,這曇花正有一花蕾含苞待放。來到門前,有棵老師手植的紫藤最為特別,主幹分叉成數股枝幹,然後順著牆邊,沿著屋簷形成一大片的綠蔭遮篷。想開花時節,一樹紫色的花,當是一番美麗景象。庭院還種了牡丹、玫瑰、朱槿等花花草草。前院入口處,有一叢竹子,竹身紋路特別,甚是搶眼,老師不使竹子四處蔓延,僅保持這樣一叢,可謂匠心獨具。 當發動引擎,搖下車窗揮手跟老師說再見時,老師以金門腔的閩南語對著我們說「等你台灣回來,我炒米粉給你吃!」(跟老師說話,真的,很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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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即將璀璨發亮的海上明珠
這趟「海峽論壇」之行,參加福州市海峽經貿交易會的場子,過程中看到了大陸之所以崛起的關鍵因素。就如同呂秀蓮日前講的:現在的中國已非廿年前六四時期的那個中共政權了,民進黨需要重新調整對中國的認識。在短短幾天活動中,從接觸到來自北京、省以及地方官員也好,或者什麼促進會、合作協會的長字輩人物也好,他們現在已經不搞以前那些意識形態的玩意兒,也不再開口閉口「祖國統一」的那一套政治老八股,而是以務實的態度,一切向前(錢)看,不談政治談賺錢,而且提供可以賺到錢的優惠措施和投資機會。 五月十九日,應福州市平潭縣陳文波縣長之邀,由「中華亞太中小企業經濟合作促進會」理事長林秀珍領軍,前往考察當地投資環境,我們一行人乘旅行車由福州市的景城大酒店出發,車行將近兩小時抵達福清市的這個小碼頭,平潭縣丁雄生副縣長偕發展和改革局長俞兆強跨海來此相迎,連車帶人上了滾裝船,船行中看到不遠處正建造一座連接福清與平潭的跨海大橋,見平潭島由遠而近,航程約卅分鐘。也許是自己來自島鄉,當踏上這片土地時分外感到親切,因為這個島嶼像極了金門,一草一木,以及它在歷史長河中的幾段際遇,都有幾分相像;人不親島親,這裡的人們也有著海島人純樸、好客、豪邁性格和勇於冒險的拚搏精神。 「十里平沙九曲迴,連天白浪卷雪堆;牛姜臥看千帆遠,日月栖霞爭相輝。」(註:牛姜及日月,栖霞為壇南灣上的島礁、海灘;詩中卷應是正體字的捲?栖則是棲)這是一位名叫高遠的詩人為島上一個美麗海灣寫的「壇南灣賦」,形容這片海灣浪滔壯闊及沙灘之迷人。話說平潭素有「千礁島縣」之稱,扼守台灣海峽和閩江口,由一二六個島嶼、七○二座岩礁組成,陸地總面積三七一‧九一平方公里;主島海壇島面積二六七‧一三平方公里,是福建第一大島。建縣於一九一二年,現轄七鎮八鄉,總人口約四十萬人。由於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與匠心獨運,平潭島地理天成,擁有「海濱沙灘冠全國」、「海蝕地貌甲天下」之美譽,具備生態旅遊的優越條件。 平潭由於海島地理條件及歷史因素,自古以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曾經歷明嘉靖年間的抗倭戰事,康熙十九年擊敗鄭經所部的海壇海戰,抗日戰事六次收復平潭,以及民國卅八年解放平潭之戰,兩岸分治,平潭地處對台軍事前沿,是軍事戰略要點,更是對台軍演重鎮,由於它距離台灣最近(距新竹僅六八海浬),曾是台灣漁民颱風時節的避風港,也曾是兩岸走私對接最頻繁的海域,平潭主島海壇島形似麒麟,故有吉祥島、財運島,有福之島的盛名,所謂「麒麟出東海,明珠落平潭」,如今,這個海島來到了海峽西岸經濟區發展的歷史機遇期,大放異彩,指日可待。 中共「關於支持福建加快建設海峽西岸經濟區的若干意見」,確立該區域以定位及發展方向,決定將平潭島轉型為兩岸「先試先行」地區,藉此凸顯其「對台前沿」的重要地位,其所象徵的和平意味,不言可喻。至於平潭未來發展前景,從現在正進行或規劃中的交通基礎建設可以看出端倪;連接福州的海壇海峽大橋預定明年四月完工,並接通福清漁溪線高速公路;海壇海峽第二大橋正在籌建中;動工建設的京台(北京至台灣)高速公路和籌建中的京福台快速鐵路到達平潭;規劃建設的台灣海峽隧道北線(平潭至新竹)選址平潭島。據當地人士說,海壇海峽大橋動工後迄今一年來,該島房地產價格已經翻了幾番,十分火紅。 看看別人,想想自己,中共開放改革,大步向前追趕;台灣自綁手腳,發展陷入困境,此消彼長,怎不讓人唏噓!以平潭海壇海峽大橋來說吧,人家說建就建,即將完工;我們一條連接大、小金門的小橋,卻隨著選舉而浮浮沉沉,中央政府啊,不管你們誰主政,總該拿出誠意,做出一點成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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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成回憶
記憶,總是隨著時間沉澱,來到心靈深處,有時,它會突然不期而遇的浮上心頭,或許是會心一笑的快樂往事,或許是驚心動魄的痛苦經驗,總之,記憶時時刻刻,留在心的深處。 人們總是喜歡美好記憶,而逃避那些不願回憶的記憶,反過來說,自己是否也曾成為別人不想回憶的某段記憶呢?最近,我常常在想,什麼時候自己也曾快嘴說錯話而刺傷了別人的心靈,或者,曾經做錯事而成為別人內心的痛? 當自己受到別人有意無意的言論而受傷時,我常常會這樣反省著。 紛紛擾擾的現實社會,人多口雜的現象難免,太多的猜忌懷疑,只會換來更多的不信任,多年的友誼,也許一夕之間就瓦解了,何況是短暫期間的相聚呢?都會城市地狹人稠,難道心眼就會比開闊的城鄉人窄小嗎? 與其浪費心思去討論這個原因,還不如每天臨睡前,想想自己一整天的言行舉止,古人言:「吾日三省吾身。」這絕不是老掉牙的老生常談,反而是現代人處身立言之道,在自己週遭處世,如能謹言慎行,相信必能免除小人等不必要的困擾了。 在人生旅程上,朋友、同學,都是一塊不可或缺的資源,千萬不要因為一時的不愉快,而放棄了這一些珍貴的情誼,除了家人親友,友情的記憶,也是人生路上另一份值得回憶的記憶。 五月,放棄了研究所的考試,難免有些悵然若失的遺憾,一方面,卻又感到如釋重負的輕鬆,終於可以自由自在快快樂樂的畫畫了。 三年學分,二年學業,在台藝大的這些日子,真的有著如夢的感覺,做夢也想不到有這麼一天,在藝術殿堂裡,親手領到這一份沉壘壘的畢業證書,不管它對自己的將來是不是真的用得著,總是圓了多年來的遺憾和夢想,一紙之隔,究竟有多少的差異,專業和非專業之間,又是該如何認定?熬了五年的學院派,在繪畫旅程上又有什麼樣的變異呢?期待看到自己的一變,在多年後,也能得到自己和旁人的肯定,但重要的倒不是變不變,而是自己真正學到了什麼?體悟了什麼?成長了多少? 六月,辦了第二場畢業展,才真正感到即將被逐出校園的感覺,老是慢半拍的情緒,反應了適時的喜悅,些微的不捨,擋不住太多的期待,在作品集的留言板,我寫下自己深深的感觸:「人生或許不能盡如人意,也需包容忍耐,方有真正圓滿,對我來說,畢業不是一個句點,而是嶄新的開始,之後,我將繼續反芻這份專業的美術資源,化為自己的創作養份,讓它發揮最大的藝術效能,繼續努力,方為真正的滿足。」在上台代表致詞時,也表示了自己的想法:「新觀念、新視野,才能開展自己的創作新面貌,為社會國家盡一份心力……」 夏暑,一場午後雷陣雨,打斷了校內洶湧的人潮,學校這最後一場畢業展,只剩兩天就要落幕了,嗅得出即將歇息的味道,在學校最後一週有放暑假的感覺,慵慵懶懶的氣息,讓學校都放慢了腳步,即將離開校園的我們,拚完這一場,今年的暑假,將成為告別台藝大永遠的長假。 回首週遭,自己是否不捨,相信自己也很難理解自己的矛盾,酸酸甜甜的心緒,究竟是依戀還是痛快的告別──這老學生的身份呢?很難為自己下一個定論,也許哪一天想不開,又跑進哪一個研究所去當個老學生也說不定? 閒散的午後,稀落的人群,三三兩兩的進出這午後的展場,在值班中,看著書,偶而繞個全場巡視一番,就怕大家的精心傑作有所閃失,那可就很難對同學們交代了,畢竟奮鬥了幾年,才有這樣的成果展現在此刻,對他們來說,也許這輩子唯一的所有,就是在學校這幾年來的創作了,離開學校,能夠繼續創作持續不斷的人恐怕不多了,藝術,終究不能拿來當飯吃的。 告別學生身份之後,自己終將回到原點,繼續自己的創作之路,十月的展覽也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把一切拋在腦後,勇往直前。 今日往前行才有將來,今日往後看終成回憶,在前瞻與回首之際,總要有所選擇,才能決定自己的腳步和眼光,必須落在哪個方向? 終成回憶的,恐怕不是這如夢的學校生涯,而是自己想要告一段落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