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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籲請正視金門的轉型正義
明天適逢二二八62週年紀念日,雖然依《二二八事件處理及賠償條例》之規定,每年的二月二十八日為「和平紀念日」,應予放假一天,不過,台北朝野政壇前陣子還是為了228的定位爭執不下。 事件的起因是,國民黨立委吳育昇研擬提出《中華民國國定紀念日與節日法》草案,推動紀念日與民俗節日法制化,將「二二八和平紀念日」從明年起改為「只紀念、不放假」,並大幅刪除民進黨執政時期增加的政治性紀念日,例如:反侵略日(三月十四日)、解嚴紀念日(七月十五日)與台灣聯合國日(十月廿四日)等。 毫無意外,吳育昇的構想引起民進黨與台灣本土社團強烈反彈,為平息抗議風波,馬英九總統不僅於第一時間透過總統府發言人表達:「228是重要的紀念日,政府無意改變現行作法」的立場,更指示相關部會逐年編足二二八紀念基金會所需十五億元基金,並要求相關單位儘速制定《二二八事件國家紀念館設置及管理條例》,言下之意,馬總統顯然支持成立一個國家級的二二八紀念館。 雖然國民黨內對馬總統的構想尚有不同意見,不過,從李登輝執政時期制訂《二二八事件處理及賠償條例》,到民進黨執政八年將二二八事件之處理及賠償視為所謂「轉型正義」的重要環節,藍、綠執政者顯然都不能輕忽處理二二八所衍生的政治效應,可以預見,自台北市長任內即曾多次出席二二八紀念活動的馬總統,對於籌設「二二八事件國家紀念館」一事,應該不會只是說說而已。 在海峽彼岸的金門人,如何看待二二八事件以及政府處理二二八的態度呢? 竊以為,無論事件之起因與過程為何,發生在1947年的二二八事件無疑都是讓人沈痛的歷史悲劇,夾處兩岸、深受兩岸爭戰之苦的金門人,對於任何屠殺人民、侵害人權的政權,例如:發生在台灣的二二八事件與白色恐怖,以及發生在中國大陸的六四天安門事件,都應抱持堅決反對的立場。除此之外,我們亦應支持任何有助於還原歷史真相、弭平族群裂痕的各種積極措施;相反地,對於任何意圖擴大族群對立,並從中取利的政治操作,都應予以嚴厲譴責。 金門人固然沒有親身經歷二二八事件,然而,無論是國共內戰所帶來的戰火摧殘,或是「實驗」長達三十六年的「戰地政務」,乃至於實施近半個世紀的軍管戒嚴,可以說,自1949年以來,在特殊的地緣與政治情勢下,金門人所承受的歷史磨難,較之於台灣人,實有過之而無不及。然而,在歷任政府長期重台灣、輕離島的施政作為下,戒嚴時期發生在金門的歷史,從來不曾被認真面對。 無論這個國家叫做中華民國或台灣,金門與台灣本島同樣是國家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朝野嚴肅紀念二二八62週年的此刻,我們必須嚴正地籲請政府,應以處理二二八事件的標準與態度,重視並積極面對金門所遺留的轉型正義問題。例如:調查並平反戒嚴時期發生在金門的各種冤假錯案、調查並平反戰地政務時期各種侵害人權的事件、調查並補償軍事勤務受難者與戰爭受害者、調查並處理軍管時期各種軍民糾紛、訂定具體時程儘速清理金門殘留雷區等。 平心而論,相較於歷任政府處理威權統治時期發生在台灣本島的各種歷史事件,對於金馬的戒嚴歷史及其所遺留的轉型正義問題,政府的態度與作為著實消極,選擇性的轉型正義不是正義,馬政府必須正視並積極處理曾經發生在金馬的歷史,在研擬籌設「二二八事件國家紀念館」的此刻,著手規劃在金門設置「戰地政務紀念館」,應該會是國家謙卑面對金門軍管歲月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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軫念徐蚌哭忠魂
─「蒼蒼蒸民,誰無父母?提攜捧負,畏其不壽。…生也何恩,殺之何咎?其存其歿,家莫聞知。人或有言,將信將疑。悁悁心目,寤寐見之。布奠傾觴,哭望天涯,天地為愁,草木悽悲…」李華《弔古戰場文》─ 堪稱國共最慘烈的一戰:徐蚌會戰距今已六十年矣。這場從民國三十七年十一月六日到翌年一月十日的會戰,國軍出動七個兵團近八十萬人;共軍出動華東、中原野戰軍等正規部隊約六十萬人,加上解放區部隊及上百萬難民的人海戰術,雙方交相包圍鏖戰,反覆衝殺,鮮血灑遍徐蚌大地;忠骸拋散淮海荒原!冰天雪地上,國軍彈盡援絕,全軍覆沒;十二兵團司令黃維、剿總副總司令杜聿明被俘,十三兵團司令李彌、十六兵團司令孫元良輾轉脫逃。而第七兵團司令黃百韜、第二兵團司令邱清泉則是毅然舉槍自殺殉國! 同為炎黃子孫的雙方陣營,到底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如此地慘烈相殘:「安徽雙堆集外的大王庄,國共雙方屍體疊了一層又一層,數十萬忠骸,儘是青澀少年臉龐!」他們那一位不是父母的心肝寶貝,聞之豈是哭斷天涯而已?他們又犯了什麼樣的滔天大罪,受到如此的凌虐:「成千上萬的傷殘官兵無人照料,在冰凍寒夜下任其露天哀嚎而死!」彼等那一位不是父母心頭上的那塊肉,得知能不肝腸寸斷?飢寒難耐下,不但騎兵旅的八百匹戰馬全殺來充飢,乃至吃鞋子、啃乾草、喝馬尿;為了禦寒,甚至連地下棺材都挖出來燒!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也不禁草木悽悲! 六十年後,國府刻意漠視這些忠魂,以便親近「本土大旗」,或曲意迎逢中共,冷落乃至自動降下這面染滿碧血的旌旗;而對岸則在意識形態下,極盡扭曲國軍之能事,任令忠烈遺荒,英魂飄蕩,每一想起,豈是寤寐哭之而已!青史已荒,英烈已杳,身為黃埔子弟的我,每每有颯然振筆記下這段忠烈的使命感,只是每一提筆,似乎就看到那些在寒冰涷原上,數百萬昨日尚在娘親跟前孺慕的健兒,卻在政客野心下,屍拋荒原,血濺大地,而今卻棄骨荒塚,無人聞問的悲慘畫面,不由淚流不止,以致無法下筆。想起多年來,在台灣、在美國、在大陸,無日不以捍衛中華民國自任,無時不以氣節自許,更因力阻去中媚日的台聯主席領銜同學會,不惜與官校同學割袍斷義,而今思來,莫非有其夙緣?不由長淚祈禱:「若忠靈有知,佑我淚止心寧,以便悼記汝等忠魂!」 「……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在這場慘烈會戰中,史家每有不同解讀,或直指層峰用兵不當;或認為與國軍派系傾軋有關;或以共諜充斥國防部所致;或以當時民心士氣已失等種種盲人摸象的說法。然而,秦時明月漢時關,俱往矣!在這場史稱徐蚌會戰,大陸稱之為「淮海戰役」的會戰中,死難的雙方英靈們,都是時代悲劇下的芻狗,理應像西方盟國一樣,受到莊嚴的崇敬及悼念才是;他們「生也何恩,殺之何咎?」在感同身受的悲慟下,唯有莊嚴的崇敬及悼念,才是聊盡哀思的唯一心意,更是懲前毖後的歷史意義! 自古艱難唯一死!對那些盡節成仁的英烈,如第七兵團司令黃百韜等,更應受到至高的崇念。他們在敵軍召降之際,毅然不為所動,舉槍殉節,無愧軍人武德;尤其在這個軍風糜爛,氣節盪然之時!尚記得前年為了同學會之事,我曾決然對王世塗說道:「不管時代如何變,氣節對軍人是最重要的,若認為蘇曾任黨主席就舉之為同學之光,豈不跟吳家人歌頌吳三桂官封平西王一樣嗎!」而邱、黃等人在英年之際,以碧血燦爛生命的花朵,實無負一時之英:可知第二兵團司令邱清泉,他可是小學第一名、中學第二名畢業,黃埔軍校第一名保送德國深造,寫得一手好詩的全才將領;而早半年在在山東孟良崮被共軍伏擊,自殺成仁,第一位入祀忠烈祠的張靈甫,更是一位從北大歷史系轉考黃埔軍校的百戰將領!正可謂英烈千秋彌氣節;碧血江淮垂青史! 「望西都,意踟躕。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我一直認為,向來發動戰爭的都是政客;但血濺沙場的決不會是他們!是以,每當讀到「何日書代劍;我為憂民切」時,都不禁為憂民所苦的宋真宗所感動;也唯有以此感動,才能領悟到1998年的北愛停戰協議(Northern Ireland Peace Agreement ),何以可以終止「世界充滿的哭泣超過你能瞭解」的哀愁;更進而明白何以全球高所得的國家,皆是未受到戰爭摧殘的道理;這正是和平啟生機之所在! 而今,在一笑泯恩仇的戲碼下,兩岸觥籌已舉,徐蚌亦早已稻滿草綠,只不知看在昔日那些聽命「殺匪」,以致棄屍荒野的忠靈及其後人作何感想?往者已矣且罷了;但曾幾何時,台灣內部的族群分裂,卻早已取代昔日的台灣海峽,戾氣再現,不過我們若回首國共來時路,再證之日前總統府共諜案,說明了國共內戰本無「匪」,賣台也不分藍與綠;敵或匪、藍與綠純是政客操作下的芻狗!是以如何唾棄政客的機心,切悟我們才是歷史的的領航者,方能同體一笑泯思仇的悲念;也才能深耕和平啟生機的普世價值,這正是我們軫念淮海荒塚,悼哭徐蚌忠魂的春秋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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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才呢﹖錢財奴才﹖
初十立春,廿四雨水;大地回春,萬物甦醒;野貓叫春,人心浮動;就連台北木柵動物園內的貓熊圓圓妹妹也追著團團弟弟要抱抱。 春來了,芽發了,天也亮了。想到國小時的唱遊課有一首歌:「春神來了怎知道,梅花黃鶯報到;梅花開頭先含笑,黃鶯接著唱新調;歡迎春神試身手,快把世界改造。」國小時童心的認知對「快把世界改造」並不太理解,因為當年是軍管,世界是軍人的,要如何改造?老師也不敢說,當然我們也不懂得問。那時最夢寐以求的改造,是「4月4日兒童節」趕快來到,每位小朋友都可以分到一小包糖果餅乾來解饞,這就是半個世紀以前,金門孩童一整年來最好的改造。但是「快把世界改造」的答案是什麼?一直疑惑到現在。 「改造」是何其大的課題。 世界改造?國家改造?縣市改造?鄉鎮改造?社會改造?環境改造?生態改造?種種的改造,最重要的就是要「人心改造」,人的思想觀念如果沒有先改造,其餘都是空談。「人」是什麼?是東西?不是東西?「人」在那裡?是什麼樣的「人」會來「改造」?「改造」成什麼樣的「世界」?「改造」得好,造福眾生,這個「人」就「是東西」;「改造」得不好,禍害眾生,這個「人」就「不是東西」。舉世皆知,能夠擁有權力來即時改造的人,就是當政者,大者有國家元首、五院院長,中者有縣市首長,小者有鄉鎮巿長。而其他創新思想觀念的學者、哲學家、科技研創者也是改造世界的動力,但即時的能量還是要看政治人物的實行。 金門要如何改造? 60年來滄海桑田,但力道不夠,至今尚未竟全功,其關鍵問題何在?「人才」是唯一的答案。回顧金門的前半世紀,軍人掌權,戰地政務,一切以備戰為首要,平民百姓任由軍方擺佈,如果說得嚴重一點,當時的金門鄉親像是「奴才」。凡事仰人鼻息,行事唯命是從,誰也不敢表達意見,即使有半丁點「人才」之味,如未獲軍方的允准,什麼都免談。這個「奴才命」的遺孽猶存,尤其是在軍威下成長的一輩,至今還會狐假虎威,最令人氣炸。 上週,2月16日,星期一,楊永斌接掌國立雲林科技大學校長,薛承泰就任行政院政務委員;前些日子,李錫奇獲聘總統府國策顧問。金門沒有人才嗎?金門的人才在各地各界何其多呀!只是金門會不會用?敢不敢用?看到金門人才都被楚材晉用,金門的鄉親一則以喜一則以憂。想到他們個人的努力,終於有被肯定收穫的一天,這雖然讓我們覺得是隔牆吹喇叭「名聲在外」,但我們是否該思考多多邀回打拚呢? 有了「錢財」,並不能等於有了「人才」,所以有了「錢財」就要趕快去找「人才」;有了「人才」更要有「錢財」來助勢執行。「錢財」與「人才」要相輔相成,否則「人才」浪費了,「錢財」泡湯了,最後就會被罵成「奴才」。 如今,民智已開,誰還要做「奴才」?不想做「奴才」,就要會重用「人才」,會善理「錢財」,這才是改造金門的好方法,也才是為家鄉立百年基業,個人揚名立萬的功德,鄉親也才會感念。 「人才」加「錢財」等於「改造金門」等於「是東西」等於「良心」等於「幸福」。當政者,拿出肚量,金門人才用不盡,金門幸福永保盈。春來了,天亮了,醒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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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無所有到一無所缺」──力克的啟示
朋友e-mail 一則令人動容的勵志小影片「從一無所有到一無所缺」。描述主角力克如何面對其自八歲以後的殘缺:無雙手、僅有一支畸形的小腳,因小腳長得夠畸形,他自己說是四肢上唯一的「小雞腿」,看上去僅剩上半身;但是力克照樣生活過得很精彩:跟一般人一樣結婚生子、以其僅有的小雞腿踢足球、划水、駕船、游泳、跳水、釣魚等等。 力克如照物競天擇的自然律,本該一無所有;但是,力克卻能以其感恩之心,勇敢面對生命的真實,以活在當下的熱忱,去克服其身形殘缺的不便,以樂觀進取的自身生命,展現一無所缺的生命價值,到處去向年輕人演講,自然感動所有的年輕生命,激勵所有英俊美麗的完美生命。 力克的故事,讓我想起莊子內七篇中「養生主」及「德充符」對於一些形殘而德全的人,這些人雖然形殘,但內心卻能順應自然,不以一般人的角度來看待自己,覺得自己能體天順命已夠完整;相對一般人卻以的角度來看待自己,加上比較心,就覺得更不完美,反而大家都以其等為師的道理。 庖丁解牛的故事說明了依道而行的真義,就在於排除一切人事造作的方法,而使自己得以在不有任何損傷的情形下保全自己。對於一個只有一隻腳的人,我們應該為他悲傷呢,還是應該為他高興呢?我們應該怎樣看待那些在身形上與常人不同的人物呢?莊子說,這沒什麼,人的身形狀貌都是天所賦予的,是自然的傑作,不要以人的標準來觀看,既是天之所予,就是合於道者,合於道者,就是自然的,不要用各種奇怪的心態來看他,這是多餘的。 德充符中幾位有德的人物,都是身上有缺陷的,這是莊子利用形貌的強烈對比,讓人了解對內在品格的重視之重要,通常形貌不揚者,要不受人譏笑,要不受人斥責,但是如果他們正好是有德的人,則人們會根本忘了他們在形貌上的缺陷,除非是一些成見很深的人,子產代表了對形貌不揚的有德者譏笑的人物,結果被申徒嘉上了一課,自己知道錯了。孔子代表對形貌不揚的有德者斥責的人物,結果被叔山無趾頂撞了回去。而魯哀公和衛靈公代表能欣賞形貌不全者的人,而形貌不全的人,只要他們的才德足夠,就會受到眾人的喜愛並且樂於親近。然而莊子所重視的有德之人都是些怎樣的品格狀況呢?是才全德不形的人,一如那些形貌不揚的人。最後以惠施與莊子討論聖人之有情無情的問題終結,聖人都是滿意於自身作為一個人的各種情狀,不會在此處又加上人為的色彩而導致人為的情緒,是為聖人的無情。 現在面對世界金融風暴、不分學歷高低均呈現高失業率、社會日益不安,由近期到醫院精神科掛號的病人暴增,更是說明人心浮動,如何激勵人心向善,在不景氣時代能夠保持樂觀進取,珍重生命?恐怕是政府在處理當前棘手的經濟問題之外,還有更重要安頓人心的工作(縣籍菁英台大社會系薛承泰教授日前入閣,本人向他致賀,他說是挑戰的開始,他大概指的是相關社會工作所將面臨的挑戰)。 我們比力克多得多,至少有健全的四肢,還有可以免費呼吸的空氣,最重要的是還可以呼吸,只要大家心懷感恩、樂觀進取,相信大家都可以「從有一部份到一無所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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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男人
張愛玲在〈紅玫瑰與白玫瑰〉中寫了一個男人一生追求女人的故事,佟振保在婚前借住在朋友的公寓,卻和朋友浪蕩的妻子王嬌蕊有染,嬌蕊是真正愛上了振保,振保怕了,因為嬌蕊婚前在留學生圈子裡早就是交際花,振保出身清寒,辛辛苦苦念了個學位回國,有了好的工作,好的名聲,為的是什麼?不是就可以正正當當娶個身家清白的女人?像嬌蕊這樣的女子,玩玩可以,那裡可以娶進門?所以振保娶了大學剛畢業的清純女生孟煙鸝,但煙鸝也不能讓振保滿意,新婚的新鮮感之後,她變成一個很乏味的婦人,於是振保又開始宿娼,煙鸝則和裁縫成了姦夫淫婦。反例是嬌蕊,離婚之後,找了個正正經經的人嫁了,生了小孩。張愛玲說:男人的生命裡有兩個女人,一個是他的白玫瑰,一個是他的紅玫瑰,一個是聖潔的妻,一個是熱烈的情婦。每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張愛玲不愧才女,把男人的心理看了個前後通透,俗話不是也那麼說的嗎?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男人心目中理想的女人,似乎永遠在尋尋覓覓之中。 男人迷戀女性的美,歷史上的美女往往引起男人間的戰爭,衝冠一怒為紅顏,如埃及豔后克莉奧派翠亞,和明末的陳圓圓。中國歷史上還有許多帝王為美人丟了江山,周幽王為博寵妃褒姒一笑,竟舉烽火為戲,唐玄宗為了楊貴妃荒廢朝政,都是顯例。女人的美既令男人迷戀,又讓他害怕,杜斯妥也夫斯基在《卡拉馬佐夫兄弟》一書中,藉浪蕩子米嘉之口說:「理智認為是恥辱的,感情偏偏當作絕對的美。美是否意味著肉慾?相信我,對於很大很大一部份人來說,美就在肉慾之中。」杜斯妥也夫斯基最後說:「美這個東西不但可怕,而且神秘。」佛家看透了欲望的無明,要以白骨經來參透女體的美,再美的人,死後一樣白骨一堆,所謂色即是空是也,但有幾人參透,太上無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鍾,正在我輩,佛洛依德告訴我們,性驅力(libido)是許多文學、藝術、事功背後的動因。 男人希望自己的女人帶出門像淑女,在床上像浪女。男人尋求淑女,因為像魯迅說的,他需要一個慈愛的母親,男人尋求浪女,他因為需要開懷的墮落,需要發揮佔有、征服、迷戀、妒嫉的狂野,所以男人一生一世,追求權力、財富、聲名,為了博取女人的歡心,真是死而後已。我們看到許多人臨老入花叢,以其一輩子累積的財富換取心愛的女子。德國詩人哥德以七十四歲之高齡愛上十九歲少女烏爾莉克,求婚被拒,寫下感人的〈瑪麗溫泉哀歌〉,形容自己的失戀是「失去了世界和自我。」日本作家川端康成小說《睡美人》,描寫性能力萎謝的老人,藉著撫摸熟睡少女來滿足慾念。新感覺派作家谷崎潤一郎的《瘋癲老人日記》也是寫老人對年輕女體的迷戀。俄裔作家納布可夫的《蘿莉塔》寫中年教授韓福瑞對少女蘿莉塔上天下地的追求,後來所謂的蘿莉塔情結專指中老年人戀愛二八佳人,蘿莉塔也化身成李永平《海東青》和《朱鴒漫遊仙境》中國小學生朱鴒。英國導演Roger Michell去年拍了一部《維納斯》,描寫年近老耄的彼德奧圖貪戀朋友的年輕狂野姪女。可見男人的幼齒情節,古今中外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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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二過頭城農場
去年十一月底,公司舉辦員工旅遊,行程最後一天,到藏酒山莊品酒。山莊的老闆跟頭城農場正是夫妻,我細問山莊員工,得知頭城農場近些年營運蒸蒸日上,我不由得想起多年前,在宜蘭友人跟傳媒的接待下,曾在農場盤桓兩天,同行者除了家人外,還有楊樹清、林文義跟吳明顯。 初入頭城農場,不期然湧起鄉愁陣陣,我在這裡看見隨著我離去,定格在記憶裡的家鄉。風過,小徑兩旁的相思樹、木麻黃沙沙作響,躍動的風聲伴著步伐聲、談笑聲,我日後費盡力氣,再也聽不到這完整的三種聲音。我總是在記憶中看見自己走在這條村落小路,相思樹其實不多,但我用思念複製一棵一棵相思樹,小徑終於滿布相思,暖黃黃的花蕊朵朵將灑下來。 頭城農場創辦人卓陳明大約也是在複製一種鄉愁吧,甚而是,複製一種屬於過去的美好。她年過六十,臉光卻紅潤, 衣裳寬鬆,穿涼鞋,腳指頭黑黑一層泥。如果沒人介紹,我會猜想這大約是農場的打雜婦人,負責趕羊、餵豬、割草等工作。但短時間內,又能察覺卓女士神采奕奕,慢慢才知道,神采來自一種靜觀,知道該在何處、依何方式安身立命的覺醒,卓女士便透出一股安定特質,於是自信、自在,自是不須洋裝大衣點綴了。 我跟家人搭吳敏顯的車進農場,一年輕人攔下車,問明狀況,隨即深深一鞠躬,請我們入內。我一直記著那深深的一鞠躬,那讓我看見自己的腰桿子總是太硬,學習柔軟不只是腰桿子的事,而是心態,甚且可說是處世態度了,頭城農場的入口雖不起眼,但這一鞠躬,卻使它蓬蓽生輝。 有山,所以我來頭城農場。有山便會有雲、有霧、有聲音。我常到山裡,在山裡凝視更遠的山,注視心靈的更遠處,而不同一般只可遠眺的山,頭城農場的山是允許親近的。周日早晨,卓女士帶領一行人,走進足有百甲大的農場。卓女士曾任教職,二十幾年前退休後買了這塊地。她可以繼續執教,為了有時間規畫生活,毅然退休。碎石路兩旁是野林,人面蜘蛛結著一張張大網。卓女士沿途逐一解釋樹種,野林其實不野,林種分布有規則,她所述說的樹顯得生動親切,像見著了她,還會打招呼似地。可惜樹種認識不多,我只記得長得像芋頭的「姑婆芋」。她說,以前的人常用姑婆芋包裹肉品等食物,綁在扁擔挑回家。有時不慎遺失,問東西怎麼不見了,便說,是姑婆拿去了啦。以前姑婆最大,諉給姑婆,便沒人敢追究了,這便是「姑婆芋」的由來了。 農場當然有雞、有豬。豬排泄物是高屏溪的汙染源,農場養豬,會不會造成汙染呢?豬飼場跟周遭環境已成一個有機生態了。豬的排泄物流到植滿布袋蓮的池塘,再流到養魚場,最後是鴨子悠遊的池塘,豬的排泄物餵養了布袋蓮跟魚,這一循環,解決了汙染問題。 成長於農業社會的人大概都忘不了焢窯的樂趣,這裡蓋有專用焢窯場,我們在午後經過,十來起人馬已架妥土塊,添材搧風,靜待土塊燒得通紅。餐廳後面的小廣場中,許多人聚精會神製作各種竹製品,有人則買了T恤,動手摘樹葉、塗染料,彩繪自己的衣服。夜間,餐廳清理乾淨後,每張桌子都擺上白色紙張,我跟孩子說,晚上他們要做天燈喔。我跟小孩進房略作休息,不知過了多久,小孩指著窗外說,看,開始放天燈了。 我們急速整裝出門,明月當空,清風徐徐,農場內碎石廣場內則人煙雜遝,熱鬧非凡。天燈上寫愛情證言跟各種祈求,熱氣吹送中冉冉飄升。火光中,每一個人的臉蛋都如鵝毛黃般柔潤,他們抬頭望天,是在為所思所念獻上一份虔誠。我以為,親自製作各式用品是在讓蒞臨農場的客人經驗已經離我們而去的種種美好,在這過程中,人擺脫資本主義束縛,脫離工廠單調的生產線,可以做出只屬於他自己的竹製品、衣服、天燈,這些,都不是金錢可以購買的。 頭城農場就在山莊下頭,幾里路可到的地方。來兩次,第一次融入它,第二次則遠遠看著它,以及當時留下的美好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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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岸書畫飄墨香
金門縣退休教師協會理事長鄭慶利,是我敬佩的兄長,他待人誠懇,服務熱忱,計劃周到,工作積極認真,尤其對退休教師協會的工作更為專注投入,為爭取有個協會自己的「窩」,幾度跑縣政府財政局租借「莒光山莊」,對會務推展,爭取經費舉辦活動,無不竭盡心力,完全付出奉獻,希望為退休教師尋找快樂的處所和休閒的項目,像鼓勵退休教師學書畫、開辦書畫聯展,就是其中一項很有價值、很有意義的終身學習活動。 九十六、九十七兩年九月二十八日的教師節,鄭理事長為金門縣退休教師協會會員,舉辦兩屆的《金門縣退休教師書畫聯展》,會員參與熱烈,成果優良,並且都出版了《書畫聯展專輯》1.2冊,廣發學校學生參考。為了增進會員的學習興趣,他特別推展兩岸金廈書畫聯展觀摩交流。今(九十八)年二月十三至十七日,他號召二十三名成員,組團赴廈門市退離職教育工作者協會,舉辦《首屆兩岸書畫聯誼展》暨知性旅遊,就是希望本縣退休教師協會會員走出去,走向快樂、走向健康的第二春。 本(二)月十四日至廿二日,《首屆兩岸書畫聯誼展》,在廈門市老人活動中心盛大舉辦,百多件書畫作品(本會提供書畫作品五十件),在老人活動中心展覽廳展出,藉此互相觀摩切磋琢磨,參觀者絡繹不絕,熱鬧擁擠於會場。十四日上午十時,在該中心廣場,舉行隆重開幕剪綵典禮,各級領導、首長一排站滿講臺,可見甚獲地區的重視和支持。廈門市退離職教育工作者協會會長李中堅致歡迎詞表示:「歡迎金門縣退休教師協會蒞廈門市,與本會舉辦《首屆金廈書畫聯誼展》,意義重大,值得長久繼續推展。廈門、金門一水之隔,血脈相連,體現出五緣關係---地緣近、血緣親、文緣通、史緣久、俗緣同的先天好條件,今後應加強兩會互訪交流聯誼展出」。金門縣退休教師協會鄭理事長致感謝詞說:「感謝廈門市退離職教育工作者協會,與廈門市老人活動中心的協助和支持,才能圓滿前來共襄盛舉。辦理這項活動的目的,旨在呼籲共同弘揚中華傳統藝術文化,讓書畫藝術留傳長遠。建議第二屆兩岸金廈書畫聯誼展,能夠移地在金門展出,屆時歡迎大家蒞臨金門參展指教」。 司儀唱互贈禮品,以本會鄭理事長署名,贈送廈門市退離職教育工作者協會,一幅由藝術家陳敬興老師所書寫行草全開字畫,書曰:「翰墨寄心語,揮毫舒友情」,李會長代表接受;贈送廈門市金胞聯行楷全開橫額:「榮耀鄉梓」,許伯欽常務副會長代表接受;以鄭理事長署名,贈送廈門市老人活動中心,一幅由藝術家許文科老師所繪金門風景圖畫全開中堂,由中心洪主任代表接受。廈門市退離職教育工作者協會,回贈本會行楷全開橫額:「長誼深情」一幅,由鄭理事長代表接受,吸引大批媒體爭相拍照。開幕剪綵典禮完備,進入會場參觀後,兩會又在貴賓室舉行聯誼座談會,會中決議:配合今年教師節,金門縣退休教師協會,籌辦第三屆書畫聯展暨第二屆金廈書畫聯誼展,邀請廈門市退離職教育工作者協會,蒞臨金門參展,大家非常興奮。 書法是漢字的書寫藝術,是中華民族文化的燦爛之花,更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瑰寶;書法藝術體現了東方藝術和東方文化的優秀,是我中華民族值得自豪的優良傳統藝術。書法既是我中華民族藝術瑰寶,大家就必須努力傳承,進而發揚光大。書法家吳善茂說:「書法是寫字,但寫字不都是書法。書法的內在規律,決定了習書的嚴肅性。這就是要求習書者,必須具備良好的心理狀態,以高度的學習熱情,旺盛的進取精神,科學的思維活動,儼然誠懇的態度來對待,必須勤奮不息,孜孜不倦。」總而言之,學習書法,臨池舞文弄墨,筆下生花,筆歌墨舞,真是快樂無比,不知老之將至矣!書法可修心養性,健康長壽,何樂而不學習呢? 這趟書畫交流知性之旅,我除了觀摩學習廈門教職先進之書法書展,也很高興趁機遊覽觀摩了閩南廈門、閩西永定等多處名勝古蹟,古今書法家的落天書刻大展,諸如:欣賞虎溪岩、白鹿洞的摩崖石刻、環島路的書法石刻公園、觀音山牌樓、石柱的書法,以及乘電瓶車參觀「園在水上,水在園中」的「廈門園博苑」獨特園林景觀之北方園、江南園、嶺南園等地區,都可欣賞到書法很美的對聯、題字、石碑等中華民族書藝的展現,就是進入偏僻古老,被舉為"中國古建築奇葩"客家族群居住的「永定土樓」--<振城樓>、<奎聚樓>、<光裕樓>等屋子裡面都有題刻很優美的書法、很有教育性句子的門聯,俯拾即是:「振乃家聲,好就孝悌一邊做去;成些事業,端從勤儉兩字得來」、「從來人品恭能壽,自古文章正乃奇。」、「德教行修增世業,興詩立禮振家聲。」「種德多,隨居蕃衍;讀書好,出口生香。」、「不因富貴求佳地,但願兒孫做好人」。見賢思齊之心,油然而生,告訴我應做什麼! 利用自由活動時間,我跟精於書藝、棋藝、球藝的楊金山、健群父子和集書、畫、攝影於一身的許文科學長,搭車前往湖濱南路國際文化大廈逛「外圖書城」,而且辦了「外圖書香卡」,享受九折優待,每人都很有收穫,我採購了《楷書、行書、隸書、草書--歷代書法臨習》VCD光碟一套(16片)、《柳體書法技法教學講座》VCD光碟一片等書法用品,既可做教學輔助,也可自我練習。惟一遺憾五天來,我與董朝來老師賢伉儷,到處尋寶,卻一無所得。更難得四夜,都能跟旅遊經驗豐富的陳宗留老師「同居」,他談了很多旅遊脫困、觀察的寶貴經驗,很是受用。退休後陳老師專攻VCD光碟製作,這次的傑作,期許能在今年教師節餐會,播放讓大家欣賞。最後要向85高齡的林金龍老校長致敬,我要效法他,人老心不老,永遠活躍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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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囝仔作雲林校長
是怎樣的環境能夠塑造出楊永斌這樣的人才?在參加過楊永斌的就職典禮,很多金門人心頭一定很想知道答案在哪裡?確實,在人才濟濟的台灣,一個鄉下孩子,能夠憑自己的學問,自己的本事,通過人家的遴選,當到大學的校長,那真的叫人佩服!(請原諒我不禮貌直呼其名,因為我認為楊永斌三個字已經不只是一個名字,應該提升到一個標竿的代號。) 楊永斌在高二之前的教育,都是在金門接受的,因此他的成功,很多金門人都十分關心,不管是同學友伴師長,我相信都有與有榮焉的感覺,認識他的人會說他這麼厲害,是因為他天資比別人都聰明,所以才會從小到大,都一直第一,或許也有人會說他的家庭比別人重視教育,兄弟姐妹都一個口徑成全他,或許有人會說他一路上得到許多好老師的教導,所以他的學習比別人平順,總總的理由,也許都是,或許只是其中之一,但他自己說:「全金門的人都知道楊永斌每天在樹下苦讀英文。」,這句話應該是他今天成功,最重要的一個註腳。 在交接典禮上,他不落俗套,在14分鐘又29秒的致詞中,他流暢的口語表達能力,呈現出細密的思維、清楚的條理,以及突破窠臼的新穎措詞,幽默的把一個好像要辦得中規中矩的就職典禮,講得陣陣的笑聲,在滿堂將近兩百位的冠冕嘉賓,這是不容易做到的,我相信,那一刻,楊永斌已經為金門讀書人樹立了一個標竿。 在他致詞之前,長官貴賓前任校長都一個口徑稱讚他具有獨特的人格特質,說他熱心積極,待人誠懇,做事認真,充滿創意,腳踏實地,力求完美,意志堅強,不屈不撓,一個人要得到其中一句話的讚譽都不容易了,他好像全部都有,我相信這些話都不會是溢美的場面話,以他台大教授、工學院院長、奧地利院士,在專業領域喊水會堅凍的人物,那些核心價值絕對是他的信仰,在大家標榜以苦學出身為榮的人物中,他算是一個典範。 我跟楊永斌先生不熟,大學時候從家兄口中,常聽到台大的金門學生中有這號人物,後來我擔任寧中校長,才清楚他是寧中第二屆畢業的學長。 參加他的就職典禮,我的心頭有許多感觸,這世上,每天太陽都會起起落落,同一時間,不同地點,不同的社會人群,都有自己的軌道在走,很難說誰一定比較強,但影響一個人成功與失敗,他自己的核心價值是什麼?最後生命的強度與厚度,一定會有所差別,總之,一個天賦高的,能夠懷抱生命的核心價值,也許更容易成功,無,天賦再高,也許人生的高度還是有限! 環境的磨鍊,朋儕的競賽,家人的期望都是一個人成功的助力,但最後一切都還是要靠自己,今天我們的物質環境,勝過楊永斌時代很多,但我們在作教育工作時,常會感嘆今天的學生都沉迷打電腦看電視,讀書意願低落,不好學,楊永斌在致詞中也談到一個大學生如果晚上一直打電腦,打到不知道睡覺,只差沒把電腦打破,那遑論會學到什麼知識?將來他會有多少的就業能力? 是的,年輕人不能夠靜下心來讀書,幾乎是許多人的通病,究竟我們的迷失在哪裡?誰需要檢討?有時我們會以為讓孩子換環境就會把書讀好,是的,環境的改變,多多少少會有正向的刺激,但也會有負面的引誘,況且學壞要比學好更容易,環境不是不重要,大家都知道心境才最重要;我們也常抱怨今天的孩子不能吃苦,抱怨孩子像脆弱的草莓,但我們又太疼孩子,捨不得讓孩子吃苦,說我們以前吃苦是無奈,今天有能力就不讓孩子吃苦,大家都知道我們期望孩子像放山雞,擁有搏鬥矯健的身影,但我們卻用飼料雞的方法在圈囿他;我們認為別人孩子在補習,自己的孩子也要補習,只要有補習,功課就會好,其實,大家都知道,我們常故意忽視孩子不考試不讀書的毛病,其實今天孩子功課不好,讀書的時間不夠多,才是最大原因,補習絕對不是仙丹。 教育有沒有絕對的特效藥,能夠治療我們的遺憾,在楊永斌的致詞中,他提到任何人只要持續的改進,明天一定會呱呱叫,只要每天學習,靜下心來好好的讀書,養成優良的習慣,自然,在樹下唸英文的孩子,也有機會站在台灣的地理中心當校長,他說得好,他說雲林雖遠離塵囂,但,這是站在高點不是缺點,期望台灣未來的人才多出現在雲林,我們能夠聽出這是他扮演第三棒角色的強烈心願,他雖自嘲棒球的第三棒不好打,但我們相信他一定會擊出全壘打。 金門囝仔作雲林校長,真是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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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叫做愛
林協理是我二十年的網球好友。二十年?確切說,真正一起在球場上叱風雲,不過是前面十年的事。後面十年,他臥病,先是中風,接著是肌肉萎縮症。生病最初幾年,林協理口齒雖含糊,行動也艱難,但尚能互通訊息,我們球友常造訪、問安,珍惜難得的、日漸西沈的友誼。近幾年,萎縮症已惡化到幾乎無法與外界聯繫了。聽林太太說,與林協理溝通方式,原來可以口說,退化到筆寫,再逐年退到只能靠眨眼了。如今,七十之齡,病魔折騰到只剩微弱的眼神。這眼神,好似一扇窗,一扇靈魂之窗,只有跟心有靈犀一點通、結褵三、四十年的老婆,才能解讀那眼神的含意。 林協理終日插管,仰賴醫療設備,來維繫生命,有好幾年了。眼見生命分秒在流失、消逝著,最最難忍、最最難過的,除了好友、子女、親戚,看在眼裡,痛在心裡,應是妻子了。林太太,每隔一陣子見到她,都可以感受到她的身子,越來越清瘦,大概是照顧丈夫心力交瘁吧。但,言談間,她對生命仍充滿熱情、信心,令好友們感慨又感動萬千。她是堅強的,像一棵狂風暴雨吹不倒的樹;她是樂觀的,像一盞燈,照亮了生命最黑暗、最困頓的日子。 林協理夫婦連理之相親相愛,已超越任何山盟海誓。是何來的力量,使林太太無怨無悔地照顧丈夫?真愛!發出兩人夫妻一場,出自兩人曾一起打拚大半輩子!那就是人間最高貴、最真實的愛!其實,林太太大可以放輕鬆些,不必日夜廝守在丈夫的病床邊,但,她選擇給丈夫最好的醫療設備,最好的看護,最大的可能來保住丈夫如一縷輕煙的生命!是什麼力量促使她做此選擇呢?真愛!發出內心的一種良知,出自兩人一生的因緣! 每次跟林太太聊起她丈夫的病況,他都坦然、勇敢面對。這些年來,她也學會如何與林協理溝通。每天,只要能見到丈夫一眼,她就心滿意足,感恩不盡。這些年來,她學會了感恩,更學會了珍惜緣分,即使緣分變得比一張紙還薄,比任何東西都脆弱。我們相信,這些年來,林太太也已學會,如何面對有朝一日,丈夫走掉的悲傷、痛苦、孤單與無助。 聽林太太說,近年來,林協理只能用眼神溝通時,有一陣子,常會掉下眼淚來。那淚水,可說是丈夫對妻子的真情流露,在仍有靈性與知覺時,情緒的自然流放,匯聚、轉化成一滴滴的淚水。那淚水,是感人的、感性的、感恩的。那淚水,是不捨的,捨不得離開人生,捨不得離開妻子和子孫,也捨不得妻子受那麼多的苦。淚水,是夫妻老來唯一溝通的語言!雖可悲,卻最真正。那就是人生最真正的愛吧!那就是愛的最佳定義吧!是啊!愛到深處是無怨無悔、無言無語的! 白頭偕老?誰不想呢!只是,誰知道夫妻誰會先走,又,誰知道誰會得什麼重病!老,真是一個感傷的歷程,加上病這位常客的到訪,人生到頭來,說有多可悲,就有多可悲,說有多無奈,就有多無奈。林太太,多年來,從接受先生重病的事實,到全心全意、盡心盡力去照顧老伴的付出,已發展出一套抗老的哲學與策略。她,一得機緣,就四處拜佛、求神,總祈望先生能多陪在身邊一刻。她,和她先生同年,把「白頭偕老」做到盡善盡美的境界,除因家有相當穩定的經濟能力支撐,最主要,因她有一顆不離不棄的心,永永遠遠和先生繫在一起。她,把老的威脅和挑戰,處理得那麼完善圓美,怎不教人大為讚嘆:「老,其實,也可以老得很美的!」 林協理和林太太,不管在球場上的生龍活虎,或是老病交迫的奮鬥不懈,都是我做晚輩的,最珍惜的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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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夢──楊永斌心中的那座彩虹橋
彩虹的另一端是無盡想像的夢土, 中華文明首先為人類把虹的圓拱造成橋; 橋,當做一個形象是延伸方向的指標, 橋,當作一個意象,啊!Bridge a gap! 乃跨越世上任何的可行與不可行! 有橋的跨越──技術、藝術、學術便沒有境外…… 有橋的延伸──倫理、鄉土、時尚便沒有邊疆…… 橋,架下的岸邊沒有對立,不存在水土的消長; 橋,是結構的緣、是金石的婚姻,讓今生通往來世; 看哪!生命本身就是橋,把這一代輸送到下一代…… 世界上見證新移民最多的橋、自由身世最顯赫的橋, 被歷史命名做:金門大橋! 啊!金門!花崗之岩海陸之門千年的人文島! 歡迎大駕!君臨金門!每一位都是建橋的工程師! 歡迎醉飲金門酒,用橋建出彩虹一般的神奇! ──鄭愁予〈橋的邀請〉(2009‧02‧14 新春文薈) 丫‧丫: 情人節過後,星期一的上午趕往雲林,為島鄉的報社,完成採訪、發稿任務,午夜時分回到台北,我的新聞稿與圖片已舖上網,再坐定85度c咖啡館尋思星期三的《浯江夜話》,已是星期二的凌晨了。派報車穿梭來去大街小巷;〈楊永斌接雲科大校長──挺鄉親,金門百餘人出席〉,二月十七日《聯合報》c3教育版的圖文,兩盒香菸面積大小的版位,此時的點出,妳許又要責我心思混沌、糾結的夜未眠了。 丫‧丫,距離寫給你的〈玉蘭花開〉、〈華山燈火〉,宜蘭與雲林,兩塊土地的心情繞轉之後,冬至、春來,我又走了一趟宜蘭、雲林。 「生命就是一條河。丫‧丫,我們總是弄不懂未知的時光流域。也不清楚下一個水波會在何時形成。」情人節那一天,妳說又找來我寫的〈華山燈火〉,喜歡這一段文字意象,因為未知的時光流域。 妳重讀我的〈華山燈火〉,我則傳送給妳〈橋的邀情〉,那是西洋情人節日在台北賓館的「2009新春文薈」,鄭愁予當著愛詩的總統馬英九的吟唱;「彩虹的另一端是無盡想像的夢土」,詩人的聲音忽高忽低有節奏揚起,「橋,是結構的緣、是金石的婚姻,讓今生通往來世」,我看到了,接受橋的邀請,陶醉在幻實詩境裡的馬總統。 丫‧丫。想像的夢土。結構的緣。我們的心中都有一個夢、一座橋。等待黎明的夜話,就寫現此時盈滿水流,橋的悸動吧。 〈疼惜大地轉春盈──楊永斌心中的那一座橋〉,去歲,《福建省省政紀要》的邀稿,我為楊永斌寫下。文章的開始,「秋風送我大邱行,披星戴月白髮萌;冠蓋如雲詞不費,疼惜大地轉春盈。」丁亥年八月三十日,楊永斌受困韓國仁川、候機十三小時,取出紙筆,寫下生平第一首七言絕句。〈韓國行〉回到台灣,在一宴席上,酒酣耳熱的他將這首詩抄錄在我的「文學留言簿」;學科學、十多年前即推動金廈建橋的他貼緊我耳根說了句,「其實我心裡最愛的是文學、最敬愛的是文學家」,然後囑我幫他找一些作家朋友小聚,他來作東。說至此,楊永斌忽然「哈」地笑出聲:「哈!這樣子,好像我也變作文學家了!」 當時狀態看得出有點「憂,突如其來一聲「哈」的楊永斌,竟讓我瞬間墜入無邊的沈重。押對韻又帶點生嫩之氣的〈韓國行〉,他的「七言」,我讀來「無言」。我直覺聯想起二○○四年那場慘烈、悲壯的台大校長選舉,他是第一輪唯一過關的候選人,卻又在與第二輪才產生的另一候選人送教育部長圈選時被劃掉。一路行來在逆境中皆能順勢而為的楊永斌,「差一點就當上台大校長」,會是他一生中一場奮鬥、搏鬥後不堪的一次「失敗」?多想告訴眼前的他一段聖嚴的話,生命中沒有「搏鬥」與「挫折」這一回事。一九九一年,我應出版社之請編選了本書名很「失敗」的書,就叫《失敗的啟示》;接受訪談的三十六家中,星雲、聖嚴兩大佛門宗師的現身說法令我受惠,星雲說「回首來時路,這一生縱遇驚濤駭浪,山窮水盡,心中仍能一保常態,充滿對佛法的信心與對未來的希望,故能順逆一如,雖有挫折,但從未有失敗之感」;聖嚴則說他是一個佛教徒,凡事都抱著對佛菩薩的信心,因此「命運裡沒有搏鬥、奮鬥這樣的事」,又說「挫折其實就是經驗,好比打坐,一定要經過腿疼;練習走路、長跑,剛開始筋肉也一定會疼。這些經驗,都不能算是挫折,人沒有經過鍛鍊、磨練,是不會成就的;所以對我而言,沒有挫折這樣的事。」 Y‧Y,原本要抒情人與土地,怎麼帶出了佛法筆鋒?妳準又要叨唸我行文的不純粹了。我要怎能料見楊永斌「憂」、斷定「失敗」或「挫折」?也許他心中八風不動、觀自在哩。剩沒幾行了,回到文學裡的感性吧。 楊永斌取得美國康乃爾大學博士回台,一九八四,三十歲。也就是在那一年,我初識了這位同鄉又同宗。一個落雨的夜裡,我與他的高中同學楊淑鎮、許友耕、顏國民同赴台北市泰順街一棟公寓造訪這位意氣風發、在台大教書的歸國學人。已然忘了談話的細節,但聽見他剛出生的小女兒子慧的哭聲,也對他端出水果拼盤、美麗嫻靜的夫人黃如宛印象深刻,再就是記得楊永斌熱切分享《一九八四》這本預設小說。 《一九八四〉英國小說家歐威爾寫於一九四八。在一九八四這個已進入又極盡詭譎、變化、不確定的年代,我認識了楊永斌。已知的人、未知的未來。 一九八四以後,楊永斌的學術活動、家鄉互動訊息,不繼傳輸而來。「金門人是未淪陷的大陸人、講閩南話的外省人」,聊天時他冒出的一句「私房話」,出自我的不斷傳播竟成金門「名言」。當選全國十大傑出青年、五獲國科會「傑出研究獎」,當上台大工學院院長、奧地利國家科學院外籍院士、台大終身特聘教授,一路寫驚奇;但所有的精采,與台大校長擦身而過,多少人為之惋嘆。 驚奇或者惋嘆,頂尖科學人名望的背後,我卻讀到了楊永斌一個隱藏的文學夢、一座要連結金廈兩岸的和平之橋、要跨越科學與人文的學術之橋。 以棒球場上最強,也最難揮的「第三棒」接掌創校十八年、萬餘師生的雲科大校長,楊永斌的就職演說不忘「我們每個人都有故鄉」、「金門的鄉情特別令人動容」……。 客人散去之後,楊永斌讓我坐在他的校長室發稿。他與四姐牧羊女(楊筑君)靜靜地看著佔地五十多公頃的雲科大校園圖,「哪,夢」,我聽到牧羊女指著地圖一條河、一處地點的發現,名為「哪,夢」的西餐廳、咖啡屋;「哪,夢,不正符合楊樹清的文學情境?」楊永斌輕輕補了一句。 Y‧Y,橋的邀請、河岸那一端「哪,夢」的想像;來去雲林,夜未眠引鄭愁予詩延伸出寫給妳的限時心情,也是送給心中有故鄉、有橋、有夢的楊永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