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經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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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區牽手》從醬油到石蚵:用鹹派走進金門社區的味道
﹝採訪整理:邱翌瑄﹞ 在金門,烘焙不只是甜點與蛋糕的代名詞,它也能與社區連結,成為一場探索在地風土的旅程。 「自由作烘焙DIY-金門店」的主理人Coco,原本只是想讓大家輕鬆體驗烘焙的樂趣,但隨著時間推進,她開始思考:如果甜點能與金門的在地食材結合,是否能帶領更多人走進社區、品嘗地方的故事? 醬油與豆油的故事從廚房到社區 Coco的工作坊位於四埔社區,而這裡正好有傳統的製醬油工廠。於是,她萌生了將醬油入甜點的念頭。最初嘗試的是醬油餅乾,雖然特別,但不夠驚豔。後來,她持續測試,把豆油的鹹香與奶油麵皮結合,發展出一款「鹹派」。 「我們不只是做派,而是把金門的食材包進去。」她笑著解釋。於是,鹹派裡加入了在地石蚵、金門鵝肉與洋菇,讓派皮的酥香與海味、交織成獨一無二的金門風味。這不再是單純的烘焙,而是一種文化創新。 Coco不想讓體驗僅僅停留在廚房。她與社區的美玲姐等前輩設計了一連串遊程:先走進社區,認識釀造醬油的古法與風土,再到海邊看石蚵養殖的場景,最後回到烘焙工作坊,親手製作鹹派。 「當參加者從社區走回來時,他們已經對食材有了不同的理解。這時候再把食材揉進派皮裡,每一口都多了情感的重量。」Coco認為,這樣的體驗能讓人從味覺走向五感,真正感受金門的在地。 一道鹹派的意義 鹹派看似簡單,但背後卻凝聚了金門社區的產業、飲食習慣與人情味。對外地旅人而言,它是一種味蕾的驚喜;對在地居民而言,它則是一種被看見與尊重。 Coco希望透過這樣的合作,讓金門的社區不只是觀光客的「經過」,而是能被「走入」的地方。人們因為食材而停留,因為手作而連結,因為分享而留下記憶。 烘焙與社區的未來 在Coco的藍圖裡,未來還會有更多結合在地的點心:也許是高粱入餅乾,也許是花生入塔皮。她說:「金門有這麼多獨特的食材,如果能一一融入甜點,就能形成一套屬於金門的味覺地圖。」 當甜點成為載體,社區的故事便能被更多人看見。鹹派,不只是鹹派,它是一種橋樑,把人帶進金門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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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區專欄》打開手的社區:四埔的青年合作實驗
﹝採訪整理:邱翌瑄﹞ 在金門的四埔社區,總幹事黃美玲常說的一句話是:「社區不是我的,也不是理事長的,而是所有願意走進來的人的。」這句話,道盡了她近十年來在社區經營的核心精神||打開手,迎接不同世代、不同身份的人,一起把社區建構得更有溫度、更有未來。 從老房子出發 四埔社區的故事,源自一間荒廢十年的老房子。那曾是阿兵哥的廚房,因無人使用而殘破不堪。志工們花了半年時間,把厚厚的灰塵清掉、把破舊的門窗換上、重新粉刷牆面,才讓它變身成為今日的社區據點。這不只是空間的重生,更象徵社區意識的再生。大家因為一起付出勞力而凝聚,也因為「自己的家自己整理」而產生了真正的歸屬感。 青年加入的力量 隨著金大師生與年輕住戶陸續移入,四埔社區不再只是傳統聚落,而成為金城旁的新興衛星社區。美玲姐深知,「沒有年輕人,社區就會死氣沉沉。」於是她積極尋找合作的契機:有人專長做麵線,社區就拿黑豆與五色豆一起研發特色產品;有人學習食品加工,社區就嘗試醬油、豆油鹹派,並邀請大家來體驗手作。 這些跨世代的合作,讓青年看見在地文化可以轉化為產業,而長輩也因為年輕人的活力,重新燃起對社區的信心。四埔逐漸成為一個「青年敢進來,長輩願意分享」的共創基地。 打開手,讓社區被看見 近年,四埔的「開心農場」與「豆油工坊」不僅提供居民共餐、樂齡課程,也嘗試讓外界透過遊程、體驗走進來。從社區農園摘下的蔬菜,可以直接上桌;阿嬤們用回收紙皮、酒瓶、種子做出的工藝品,成了孩子最喜歡的伴手禮。這些看似日常的小事,卻一步步打開了社區的大門。 更重要的是,四埔把「分享」當作核心價值。居民種的荔枝、龍眼、南瓜,都會透過群組登記、現場分送,大家限量購買、共享成果。有人說,這裡像是「小農社團」,更像是一個把人情味重新找回來的地方。 共創未來的藍圖 等待三十年的社區活動中心,終於即將在四埔動工。美玲姐希望,未來它不只是辦活動的場所,而是一個能合法營運、能帶動青年的「科研活動館」。在這裡,既能共餐、也能體驗產業,還能作為災時的韌性避難中心。 「社區要走下去,靠的不是一兩個人,而是每一個願意伸手的人。」黃美玲堅定地說。四埔的經驗證明,當社區敢於打開手,願意與青年合作,它就能從一間舊屋,走向一個人人願意進來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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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秉興與「巧獅秘境」 用巧克力書寫土地的甜蜜故事
﹝採訪撰稿:邱翌瑄﹞ 金城後浦十六藝文特區裡,有一間溫暖又帶點神祕色彩的小店||「巧獅秘境」。推門而入,愛馬仕橙的主色調立刻映入眼簾,空間氛圍溫馨而有質感。櫃檯後方,年僅二十五歲的蔡秉興,正在為客人介紹他親手研發的高粱酒心巧克力。 這位土生土長的金門瓊林青年,原本在台灣巧克力業界已闖出一片天地,如今選擇返鄉,在戰地文化與甜點藝術之間找到獨特的交集。 「我希望大家提到金門,不只是想到貢糖、牛肉乾,也能想到屬於我們這片土地的風味巧克力。」他笑著說。 逆向思維:從田間到巧克力的啟程 蔡秉興走上巧克力這條路,起點既偶然又浪漫。他笑說自己是一個「務實的金牛座」。回憶起在金門高職的時光,他坦言當時並沒有明確的夢想,於是選擇了餐飲科。「那時候覺得外食既昂貴又不一定衛生安全,如果能自己學會料理,不但未來省下不少花費,還能煮給家人吃。」這樣的念頭樸實卻實在,透露出他骨子裡對家庭的責任感。 進入大學後,他選擇了屏東的美和科技大學。當多數同學跟著課程學習中餐、西餐或烘焙時,他卻不甘於隨波逐流,反而把目光投向屏東當地的「黑金產業」||可可。 「我一向有種逆向思維,人家都從廚房學起,我就偏要從田裡開始。」 於是,年僅十八歲的他便走進可可農莊,從播種、採收到發酵、烘焙,每一道環節都親手參與。他從一粒果實開始,逐步理解可可的生命軌跡,也因此贏得「最年輕的巧克力師」的稱號。「那時候做這一行的大多是三、四十歲以上的人,真正的農夫更是五、六十歲起跳,而我才十八歲。能被這樣稱呼,既是壓力也是一種自豪,讓我更想證明自己能做到。」 大學三年間,他幾乎把所有心力都投入在田間與工坊裡。這段經歷不只讓他扎下深厚的基本功,也培養出他面對挫折的毅力。畢業前,他更前往台灣知名巧克力品牌「18度C」實習,在高強度的產線訓練中磨練技術。雖然實習後因年資淺無法升任主管,但他的潛力卻被另一家「尼娜巧克力城堡」看中,邀請他擔任研發技師。 在這裡,他終於跳脫單純的作業角色,能盡情發揮創意,從原料搭配到風味設計皆有自主空間。這段歷練,成為他往後返鄉創業的重要基礎。正如他所說:「從田間到研發,我走了一條比較繞的路,但也因為這樣,我看見的不只是產品,而是完整的生命故事。」 高粱入味:把金門的靈魂融進甜點 真正讓蔡秉興決定返鄉創業的,是「金門的味道」。他回憶說,大學時每逢假期返鄉,總會帶著金門最具代表性的伴手禮||貢糖與高粱酒,分送給同學與朋友。剛開始大家都覺得新奇又喜歡,但到了第三年,卻有人笑著問他:「金門是不是只有這些啊?」這句半開玩笑的話語,卻在秉興心中投下震撼。他開始反思:為什麼家鄉的味道,總是被簡單地固定在幾樣伴手禮上?金門不只是一瓶高粱、一塊貢糖,它的文化與風土應該能被更多樣、更有創意的方式展現。 於是,他決定以巧克力為載體,重新書寫金門的味道。 第一個誕生的作品,就是「高粱巧克力」。他說:「我想換個方式,讓年輕人也能接受金門的白酒文化。」巧克力入口時,先是滑順濃郁的可可香氣,隨後高粱酒的氣息緩緩浮現,帶來一股輕盈的微醺感。這種「甜中帶烈」的衝突與融合,恰好就是金門精神的寫照||外表剛硬,內裡卻藏著柔情。 其實,秉興立下返鄉創業的念頭,並非一時衝動,而是從十八歲離鄉到台灣念書時,就已暗自許下的宏願。他自認是一個務實的金牛座,凡事都會提前規劃,也懂得為自己設下停損點。他說:「我希望自己三十歲之前,能為人生冒一次險。與其把青春耗在安全的道路上,不如趁年輕試著為金門做點事,看看能不能闖出一些不同的可能性。」 因此,他在心裡設下一個清晰的時間表||二十四歲,一定要開一間屬於自己的店,把在外累積的技藝與經驗帶回金門,讓故鄉因他而有一些新的可能。他將這視為一場冒險,一場為土地、為夢想、也為青春下注的賭局。 但同時,他並非天真浪漫的夢想家。他很清楚,創業之路並不保證成功,因此早早替自己準備了「退路」。如果嘗試失敗,若背上債務,那麼就在三十歲時選擇從軍,以穩定的薪資一點一滴還清債務。等責任盡到、債務解決,再重新出發。那時候的他,會為自己、為家族,也為所愛的人,承擔起該有的責任。 這樣的規劃,聽起來冷靜甚至嚴苛,卻最能代表秉興的性格||在務實中仍帶著理想,在保守中依舊敢於冒險。他不怕輸,但也絕不允許自己逃避輸後的責任。這份自我要求,讓他的返鄉創業不只是浪漫衝動,而是一場深思熟慮的冒險。 從高粱巧克力開始,他一步步讓「金門的味道」被更多人看見。後來推出的「砲彈造型巧克力」,用創意向戰地歷史致敬,把沉重的記憶轉化為甜蜜符號;「梅梁心」酒心巧克力,則將梅酒與高粱酒交融,甜蜜與微醺並存,象徵愛情的多層次;近期研發的「茶巧克力」,結合台灣日月潭紅茶與金門的高粱酒,更準備參加法國比賽,代表台灣走向世界。 「我希望大家吃到的不只是巧克力,而是金門的風土與故事。」蔡秉興語氣堅定。對他而言,每一顆巧克力都是一次實驗,也是一次承諾||承諾要為故鄉創造新價值,承諾要在青春歲月裡不留遺憾。即使前路未明,他也早已準備好,帶著甜與苦交織的滋味,勇敢地走下去。 返鄉創業:一桶油漆刷出的夢想 去年九月,蔡秉興毅然辭去在台灣的穩定工作,帶著僅存的積蓄回到金門。他心裡很清楚,這趟返鄉是一次孤注一擲的冒險。十月,他租下後浦十六藝文特區的一間小店,口袋裡的資金有限,他沒有多餘的預算聘請設計師或裝潢工人。於是,他花了1500元買來一桶油漆,自己動手刷牆。三天裡,他一筆一劃地把白牆刷上象徵溫暖與質感的愛馬仕橙色,看著空間漸漸有了模樣。之後再搬進冰箱與展示櫃,一間名為「巧獅秘境」的甜點小店,就這樣誕生了。 「剛開始什麼都要自己來,從裝潢、備料到產品設計。」秉興笑說,雖然辛苦,但每當看到店慢慢成形,他的心裡就多一份踏實感。這不是紙上談兵的夢想,而是他一筆油漆、一塊巧克力堆砌出來的真實人生。 開業後,他帶著作品參加過數場展售活動。雖然奔波勞累,但每次看到消費者品嚐後露出驚喜的表情,聽到一句「好好吃」,就是他最甜美的回報。他坦言,原本很害怕做生意,總以為會有推銷的壓力,結果沒想到與客人的交流反而自然,甚至因此交到了不少朋友。 「現在已經有一群忠實顧客,他們不只來買巧克力,也常常跟我聊心事。」他說,這讓他覺得自己不只是單純的店主,更像是一個與客人分享生活的人。而這份交流,正是他返鄉創業最意外、也是最珍貴的收穫。 青年返鄉:夢想中的加工廠 除了經營門市,蔡秉興還有更遠大的計劃。他希望未來能成立一間巧克力加工廠,讓更多金門青年能在家鄉找到工作機會。對他而言,這不僅是一門生意,而是一種對土地與家族的承諾。 秉興回憶,自己雖然在台北出生,但五歲那年因奶奶身體欠佳,隨著父母一同搬回金門。自小在瓊林長大的他,深受家族文化影響。瓊林是典型的大家族聚落,長輩們辛勤工作、彼此扶持,給了他成長的養分。上了大學後,每次從台灣返鄉,他總會發現父母與家中長輩的白髮似乎又多了幾根。那種「他們逐漸老去」的感受,常讓他在返家後久久不能釋懷。 「我覺得,長輩們用他們的生命堆疊出我們這一代能站立的基礎,讓我們有能力向外看、去追夢。但如果我們因為外地工作長期缺席,很多原本能和家人共同創造的美好回憶,最後都會錯過。」秉興說。也正因如此,他格外希望能透過自己的努力,在金門營造一個更好的就業環境。即便只是一兩個、三四個青年願意回來,也能讓幾個家庭多一些團聚時光、多一段溫暖的回憶。 他相信,「從土地到餐桌」的理念不只是一句口號。若能把金門的高粱、蜂蜜、牛奶等在地食材轉化為甜點精品,再結合台灣的地方茶葉,讓它們走上國際舞台,這份價值就會帶動更多連鎖效應。不僅能讓外界看見金門,也能提升在地產業的薪資水平。 「現在我的小店可以提供員工起薪三萬多以上,未來如果巧克力觀光工廠能成形,大家會看到金門地方特產的新價值,也能吸引更多青年回來打拚。」秉興語氣堅定。他的眼神裡,不只是創業者的熱情,更是金門子弟對故鄉的深情與責任。 給同為青年的一句話 回首過去七年的漂泊,秉興有感而發:「每次回來,都覺得家裡的長輩又老了一歲。這讓我更加確定,留在金門不只是創業,也是陪伴。」 對於想返鄉創業的年輕人,他的建議是:「夢想不一定要很遠大,先從務實開始,把一件事情做到最好,就能找到屬於自己的路。」 情人節將至,「巧獅秘境」的櫥窗裡,擺滿了象徵愛與祝福的巧克力。這位瓊林青年的返鄉故事,讓人看見金門土地與新世代的甜蜜連結,也讓我們相信||愛與夢想,總能在最熟悉的家鄉開花結果。 巧獅秘境 電話:0928-228192 臉書:巧獅秘境-巧克力專賣店 地址:金門縣金城鎮中興路51號(後浦16藝文特區內) 特色:高粱酒心巧克力、砲彈巧克力、茶巧克力、馬卡龍、可麗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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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獅秘境的社區對話
走進後浦十六藝文特區,除了被橙色調的「巧獅秘境」小店吸引,常常還會忍不住抬頭看看店門口的新布條。原來,這家以高粱巧克力聞名的小店,不只在甜點裡下功夫,連布條也充滿「巧思」。 蔡秉興說,他希望店不只是賣巧克力的地方,更能成為社區交流的窗口。於是,每個月他都會換上一條新的布條,上面不是嚴肅的廣告,而是帶點幽默的金句、呼應時節的俏皮話,甚至是能和街坊鄰居對話的小小「話」。 第一次開店的時候,布條上寫著:「24歲第一次開店,請多多指教。」讓路過的阿嬤哈哈大笑,還真的走進店裡買了兩盒巧克力送孫子。另一回,同為創業人的夥伴是經營SUP,因為颱風因素,許多人取消行程,他決定來幫朋友宣傳一下:「你划你的SUP,我折我的價。」不僅安慰了被颱風降低業績的朋友,也逗得同商圈的老闆忍不住調侃:「你這塊布條比我的看板還會做生意,也幫別人拉生意!」 這樣的互動,慢慢讓「巧獅秘境」成為一個社區話題點。在地居民與學生專程每個月來「追布條」,看看秉興這次又想了什麼新梗;也有人因為布條一句話而走進店裡,發現這裡不只賣巧克力,還能喝到一杯溫暖的可可,聊聊天、歇歇腳。 布條雖小,卻像是一封每月寄出的「甜點情書」,用輕鬆的方式把巧克力與生活連結起來。蔡秉興笑說:「這是我和社區的對話,用一條布、一句話,讓大家知道這裡不只是店,而是一個會和你說笑話的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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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繩索使者──吳晨知與金門繩索基地夢
﹝採訪撰稿:邱翌瑄﹞ 從新北到金門的落地:繩索牽起創業夢 說話節奏不急不徐,眼神卻專注而堅定,他是年僅24歲的吳晨知(外號柳橙汁 教練),說話節奏不急不徐,眼神卻專注而堅定。雖然年紀輕輕,他身上有種不常見的沉穩||那種來自一次次與高度對話、與風樹相伴的力量。 這位來自新北市的年輕人,原是金門大學電機工程系的學生,卻選擇暫停學業,將更多時間投入熱愛的繩索技術與教育推廣。在金門經營攀樹活動,更積極擘劃成立以繩索為核心的協會,立志將金門打造成國際級的訓練基地。對外人而言,電子工程與攀樹幾乎沒有交集,但在吳晨知的生命中,兩條看似平行的路,早在國中時期便悄悄相遇。 「我第一次接觸攀樹,是國二那年參加的一個七天專業營隊。」他回憶起那段經歷時,嘴角揚起了一點笑意。那是一個全然以攀樹為主題的營隊,課程內容包含繩索打結、保護系統架設、攀登技巧與在樹上的安全行動方式。第一次爬上高高的樹梢,四周的景色在腳下鋪展開來,夾著樹葉的清香拂過臉龐,他感覺自己像一隻自由的鳥,站在枝頭俯瞰世界。那一刻,攀樹對他而言不再只是遊戲,而是開啟了一扇連結自然與自我的大門。 七天營隊結束後,他很快便投入助教行列,跟著不同團隊與教練協助更年輕的學員,從旁指導如何打好一個牢固的結、如何調整姿勢節省體力、如何在樹上找到最穩固的支點。對當時還在求學的他來說,這是第一次體會到「教」與「學」的雙向力量--他在教學的過程中,也在不斷深化自己的技術與對自然的感受力。 高中畢業後,選擇重考一年。就在這段空檔,吳晨知跟著雨林教練(上杉夏海)接受金門縣幸福家庭協會邀請來到金門舉辦攀樹活動,意外發現這裡的樹種、地形與社區環境都非常適合戶外運動。 「我一開始對金門的印象就是戰地風情,但後來發現,這裡的樹、地形和社區都很適合戶外活動。」他笑著說。與台灣本島相比,金門對攀樹活動的限制較少,只要確保安全,社區居民與參與者多半樂於接受,也願意讓課程在自家或社區的樹木間展開。 金門的樹種多樣,從村落邊的老榕樹,到學校操場旁的相思樹,都可能成為天然的課堂。每一場活動,他都會先帶著學員在地面觀察樹木,辨認樹種與樹形,然後再一步步指導大家如何佩戴安全裝備、確認繩索系統,最後才進行攀登。對許多第一次參加的孩子來說,能夠離開地面、坐在幾公尺甚至十幾公尺高的樹枝上,是一種既新鮮又令人心跳加速的體驗。 幾次活動下來,他開始思考如何讓這樣的體驗更有延續性,最終決定報考金門大學,把自己安放在這座島嶼。入學後,他更主動創立「 國立金門大學敏捷攀樹社 」,希望透過這個平台,讓更多人重新認識自然、尊重自然。 對他而言,這不僅是一個社團,更是一個讓人們重新認識自然的入口。他希望透過攀樹,讓參與者在親手觸摸樹幹、俯瞰村落的過程中,學會觀察、尊重並守護自然。 「攀樹改變了我的人生方向。」他說,從國二那年第一次攀上樹梢開始,他就知道,自己與樹、與繩索的緣分,會陪伴很久很久。 繩索不只連結樹與人,還能開啟更多可能 幾年下來,吳晨知幾乎跑遍了金門各鄉鎮的小學,成為孩子們熟悉的「攀樹教練」。他笑著說:「我估計至少已經帶過兩百位以上的孩子。」他笑著數算「全金門大概有11間小學,我們的活動幾乎都碰過一輪。」 在他看來,攀樹遠不只是體能活動,而是一條通往自然的路。他將這個過程濃縮成五個步驟||攀樹、親樹、愛樹、護樹、植樹。 「這個過程始於好奇心驅動的『攀樹』,透過親身攀爬體驗,感受樹木獨特的生命力與韌性。在過程中,人們學會克服挑戰,並從而『親樹』,對樹木產生情感與喜愛。當這種情感建立後,便會自然而然地『愛樹』,進而產生保護樹木的意念與行動,實現『護樹』。最終,為了找回最初的感動並延續這份連結,人們會主動投入『植樹』與保護森林的行動,形成一個完整的循環。」 他深信,當人與一棵樹建立了情感,就會開始關注它的健康,並進一步留意周遭環境的變化。對孩子而言,這不只是一堂課,而是一顆日後可能生根發芽的種子。 他曾與金門在地商家「湖南高地」、「蓊蓊書店」合作,也與在地協會政府單位多次合作,國立金門大學、金門縣林務所、金門縣幸福家庭協會、金門縣生存遊戲運動協會、斗門社區發展協會、金門金湖消防隊等都有交流合作,甚至這些年來,長期邀約「上杉夏海」、「道法自然」、「倍玖桃」、「玖暘樹藝」等不同臺灣專業團隊攜手,於金門舉辦過建教合作、產學合作、教育課程、體驗推廣與技術交流。 工業繩索作業與攀樹最大的不同,在於它被廣泛運用於高空維修、建築外牆檢修、甚至消防救援等專業任務。這類工作對裝備的要求極高||從安全吊帶、保護扣具到專用繩索,每一件都必須符合標準,容不得半點馬虎。 「裝備是安全的基礎,不管是攀樹、攀岩、工業繩索或救援等,一套完整的專業裝備從一萬多到五萬左右。」他很清楚,這對年輕人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投資,但沒有專業裝備,就沒有安全保障。 這些經歷讓他磨練技術,也接觸到多元的應用場景,例如高空維修、建築外牆檢修、甚至是消防救援等工業繩索作業。他深知裝備是安全的基礎,因此即便一套專業裝備動輒數萬元,他仍堅持投資,因為這是對自己與學員負責的必需。 對吳晨知而言,繩索是一種媒介,它不僅能帶人攀上樹梢、岩壁,還能成為連結技能、自然與社群的橋樑。而他,正一步步用繩索,在金門這片土地上,編織屬於自己的教育與冒險故事。 繩索教育藍圖:讓金門成為國際級訓練基地 吳晨知的下一步,早已在腦海中成形。 他計劃在八、九月間,成立一個以繩索為核心的全國性協會,總部都設在金門。協會將著重於教育推廣與技術。 協會的藍圖清晰,除了提供專業課程,他更計劃在金門建立 「引導員」、「繩索技術員」、「消防繩索救援」 等分級證照制度,涵蓋教育、高空作業、工業繩索、攀岩等多種專業應用領域。柳橙汁強調,繩索技術的價值在於應用,而非技術本身,這些技能不僅能用於戶外探險,更能轉化為職業所需的關鍵能力。 他特別強調,繩索技術應用的價值遠遠超過學習繩索技術本身,我們應當將繩索技術視為一項工具,而協會的目的希望透過扎實課程與客製化設計,讓技術可以融入應用領域。 「有些證照是針對兒童或探索、引導教育目的,讓他們在安全環境中建立未知挑戰能力、對自然的尊重與基本技能;對成年人來說,這些技能可以轉化為職場競爭力。」他說。 在選址方面,吳晨知的眼光毫不動搖||金門,就是最理想的繩索訓練中心。 與台灣本島相比,金門氣候穩定,相較臺灣受到颱風與地震,地形多樣卻不極端,既有平坦的農地與緩坡,也有適合高空作業與垂降訓練的建築與天然地形。加上島上散布著許多不同樹種、林地與岩壁,以及目前金門本地 5樓以上的建築大量增建,這些天然的場域與房地產發展趨勢不僅能支撐繩索技術課程,更能發展成為繩索專業的綜合訓練場地。 他認為,金門獨特的地形與氣候條件,正是打造專業訓練中心的絕佳優勢。島上多樣的樹種、林地、岩壁,以及日益增建的高樓建築,都能成為產業動能與繩索技術的綜合訓練場地。 「金門的地形很適合做訓練中心。」他語氣篤定,規劃多個專屬場域,將其打造成培育繩索人才的基地。 他以香港的經驗作為參考||在臺灣對於工安與繩索技術應用尚未普及的年代,香港就已經建立了完善的繩索訓練體系,吸引亞洲各地的學員前來受訓,再將技術帶回自己的國家或地區。這樣的模式,不僅促進了技術的交流,也為當地帶來了經濟效益。希望金門也能建立完善的繩索訓練體系,吸引世界各地的學員前來受訓,最終帶動觀光與產業發展。 在他構想中,金門的課程不該只是短暫體驗,而是提供深度、連續數日的專業營隊或專業技術課程,讓參與者從零基礎學會各項技巧,最終改變自己的人生方向。 「那七天的經驗讓我從一個學員變成了助教,最終成為教練。」他回憶道,「深度體驗的力量很大,它不只是技能的提升,更能在一個人心裡種下種子,甚至改變他的人生方向。」 吳晨知相信,當金門結合自身獨特的地理環境與繩索專業,就能同時成為教育基地與觀光亮點。這不僅是他的創業目標,也是他希望帶給金門的新可能||一個讓世界各地的人,都能在島嶼的藍天與樹冠之間,找到高度與視野的地方。 用繩索牽起人與自然的連結 採訪尾聲,他帶我看了幾張活動照片||孩子們在安全繩保護下,慢慢攀上大樹,臉上既緊張又興奮。有人抵達樹冠層時大喊「我看到海了!」有人則安靜地坐在樹枝上,看著遠方發呆。 「一棵樹,可以改變一個人的眼界與感受。」柳橙汁如是說。他用一條條繩索,不僅拉近人與自然的距離,這座海島上,攀出屬於自己的青春高度,同時為金門的未來,編織出一個充滿無限可能的繩索基地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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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點專欄》讓金門成為台灣第一座繩索認證基地
﹝文:吳晨知;整理撰稿:邱翌瑄﹞ 在戶外運動與專業救援領域中,繩索技術是一項跨足多個場景的重要技能--從攀樹、攀岩,到工業高空作業、急救與高空救援,無一不需要穩定、專業的繩索操作。而若要建立完整的教育與認證體系,就必須有一個能全年運作、具備多樣場域的訓練基地。 從這個角度來看,金門或許正站在一個絕佳的機會點上。 首先,金門擁有得天獨厚的地理與氣候條件。 這裡全年氣候穩定,颱風與地震的影響相對少,訓練不易中斷。對繩索訓練來說,穩定性就是安全與效率的保障。此外,金門距離廈門僅數公里,天然具備跨境培訓與國際交流的潛力,不僅可吸引國內學員,也能開拓大陸與東南亞市場。 其次,金門的場域多樣性幾乎是天然教室。 從古樸聚落的大榕樹,到沿岸的花崗岩峭壁,從閒置軍事坑道到廢棄碉堡,每一處都能模擬不同的繩索應用情境--森林攀樹、懸崖垂降、建築高空作業、坑道救援等。這種天然資源,一旦規劃成專業課程,不僅實用,更能增加學員的沉浸感與真實感。 再者,政策與資源的連動讓金門具備實施的可能性。 金門長年推動運動觀光與戶外活動,加上閒置營區、老建築活化的政策方向,繩索認證基地能與觀光局、教育處、消防單位乃至文化部門形成跨領域合作,並爭取各部會的專案補助。 最重要的是,經濟與品牌效益可期。 香港在上世紀末期就曾以繩索訓練中心吸引國際學員,不僅帶動教練、裝備、住宿餐飲等產業鏈,更建立了在亞洲的專業地位。金門若能複製並升級這個模式,不僅是台灣第一,也有機會成為兩岸戶外教育與救援技術的交流樞紐。 金門不必等待完美的時機,因為條件已經在這裡--穩定的氣候、多元的地形、跨境的位置、活化的空間,以及一群已經在推廣繩索教育的在地人。 接下來需要的,是將這些元素串聯起來,建立一套符合國際標準的繩索認證基地,從金門開始,向全台、甚至全亞洲輸出專業與安全的價值。 金門,不只是戰地記憶的島嶼,也能是未來繩索技術的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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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勝川:從軍事遺構到教育營地──用建築心法改寫湖南高地的故事
戰地遺構,與被遺忘的高地 從前,湖南高地是一處冷峻的戰地。它位於金門東北角,地勢險要,遠眺可見海天一線,曾是軍隊駐守的重要據點,承擔著守護邊境的戰略任務。當年,這裡佈滿壕溝、掩體與坑道,隨處可見軍事設施與嚴肅的紀律痕跡。 然而,隨著戰地政務的解除與駐軍撤離,這些營舍失去了原本的用途,漸漸沉入沉寂。歲月與東北季風無情地侵蝕著紅磚老屋,曾經威嚴的高地,如今成了荒草叢生的廢墟。大部分經過這裡的人,只看見一片閒置的建物與坑道遺跡,無心駐足。 但在陳勝川眼中,這裡卻藏著另一種可能。他說:「這些場地,如果只是參觀,很快就失去意義;如果被重新使用,它們就能活起來。」這位土生土長的金門建築師在當年金門國家公園曾處長的邀請下,決心為這片沉睡的高地尋找新生命。 建築師的挑戰:讓軍事建物變成營地 一開始,陳勝川並沒有打算經營湖南高地。作為金門在地的建築師,他最初只是受金門國家公園之託,協助將這片軍事遺構完成合法化作業,協助處理建物用途轉換與登記,確保場域擁有正規身份。他坦言:「原本的任務只是讓這裡能被使用,沒有想過要投入營運。」 但事情有了意想不到的發展。陳勝川本身是童軍成員,當時一群童軍夥伴希望在金門打造一個屬於社區型的自主營運童軍場域,不同於學校童軍的封閉制,他們期待孩子能走進大自然,在營地中學習自理與合作。夥伴們認為,金門擁有得天獨厚的自然與文化環境,應該成為孩子體驗土地的最佳教室。受到理念感召,陳勝川決定加入,共同參與湖南高地的建構與營造。 然而,第一代營運團隊的核心大哥因工作繁忙逐漸淡出,許多管理事務、經營規劃及露營平台建置,最終都落到陳勝川身上。他笑說:「就是這樣,莫名其妙地,我接手了湖南高地,直到今天。」 接手湖南高地之前,陳勝川已累積了傳統建築修復、戰地文化場域改造、戶外教育營地規劃、永續建築以及城鄉都市設計等經驗。但湖南高地的挑戰更為複雜,因為它涉及軍方移交的建物,法規繁瑣且缺乏先例。 「這不是一場簡單的整修,而是一場合法性與功能性的雙重轉換。」 他研究軍事建築的法規歸屬,與相關單位一一協商,將建築從軍事用途轉換為民用宿舍,並完成建物登記,確保營地擁有合法經營資格。「我們是全台少數透過正規程序,完成軍事建物轉換的營地之一。」陳勝川說。 法規只是第一道門檻,接下來是改造: ‧保留軍事痕跡:坑道、碉堡等戰地遺構被完整保留下來,作為戶外探索與歷史教育的一部分。 ‧引入教育功能:增設木平台與活動空間,讓學校與親子團體能在此進行課程與訓練。 ‧安全重建:全面改善建築結構與衛浴系統,提升住宿與使用安全。 「光是床架,我就是特別訂製,運到金門再親手安裝。」他笑說,這樣做只是為了讓孩子睡得更安心。 這些工程,從理念到實作,耗費了陳勝川數年時間與大量心力,而湖南高地,也從一片被遺忘的戰地,逐漸轉型為充滿生機的教育營地。 從露營場到教育基地:營地即教室 湖南高地不僅是一個營地,更是一個教育場域。 「我們希望這裡成為孩子與金門戰地歷史對話的入口。」 這裡並不是單純的露營場,而是一座以童軍教育為核心的戶外實驗基地。 每天清晨,孩子們在營區裡展開一天的冒險課程:學習如何搭建帳篷、整理裝備,在教練指導下進行野外生火與簡易炊煮,利用身旁的樹枝挑選柴火到控制火候,每一步都必須親手完成。 晚上,則在滿天星斗下辨認星座,聆聽導師講述金門夜空的故事,感受自然與人文交融的魅力。 更重要的是,湖南高地將童軍訓練精神深植在營區的日常。參與者不只是學技能,還可以完成定向越野、生存遊戲團隊任務挑戰、繩結與結構搭建與攀樹等等訓練及教育,學習分工合作與領導。 這裡沒有華麗的設施,卻有最真實的挑戰;沒有教科書,卻有大自然最鮮活的教材。「小朋友不該只待在教室裡讀書,他們應該走到戶外,親身體驗學習。」陳勝川強調。 這片營地同時也承擔著金門大學新生營隊的重要角色。每年開學,來自全台各地的新生齊聚於此,進行破冰活動、團隊建設及夜間探索任務。從分組挑戰到在坑道中的實境解謎,他們不僅建立了與同儕的情誼,更透過這座充滿戰地記憶的高地,重新認識金門這片土地。 「為什麼教育只能在教室講課?來這裡體驗,才是真正的學習。」 湖南高地,從前是一片冷峻的軍事要塞,如今則成了金門最具生命力的教育基地,連結自然、文化與社區,讓每個踏上這片土地的人,都帶著新的體驗與啟發離開。 就如同湖南高地的企鵝教官說的一句話:「這裡是認識戰地,野外求生的新手村。」 輕量化觀光:為金門設計另一種旅行 陳勝川長期觀察金門觀光的發展,發現它比較多的部分在「酒與免稅」的模式上。 多數遊客來到金門,不外乎是購買高粱酒、伴手禮,或參加免稅購物團,行程以大巴載送、短暫停留為主,很少有機會真正接觸金門的文化脈絡與在地生活。他直言:「觀光不能只是吃吃喝喝,應該讓旅客真實認識金門。」 為此,他提出了「輕量化觀光」的概念,強調以小規模、深度化的旅行取代傳統團客式的快閃行程。首先,小團體、深度遊是其核心:不同於大巴團的走馬看花,湖南高地的行程設計強調親子互動與沉浸體驗,讓參與者能在營地動手搭帳篷、探索坑道、學習戰地歷史,甚至參與自然觀察,從遊戲與任務中建立與土地的連結。 其次,他重視減少交通壓力。大巴遊覽車雖方便,卻對金門狹窄的道路與脆弱的環境造成負擔。輕量化觀光鼓勵以小車、腳踏車甚至徒步,串聯各個景點與社區,讓旅行更有彈性與溫度,也減少對環境的衝擊。 最後,是延伸在地消費。陳勝川認為,觀光收入不該只集中在酒廠與免稅店,而是要擴散到更多在地產業。透過輕量化行程,遊客會參與手作體驗、文化課程,品嘗小農料理或社區餐桌,購買在地特色產品,讓經濟效益惠及更多居民,帶動多元產業發展。 這樣的觀光模式,不僅重新定義了旅客在金門的體驗,更為這座島嶼開啟了一條以文化、教育與永續為核心的觀光道路,使旅行不再只是過客式的瀏覽,而是與土地共鳴的深度探索。 營地背後的故事:從家長到實踐者 其實,陳勝川投身戶外教育與營地經營,起點來自父親的身份,但這份動力的源頭更深。陳勝川是一位土生土長的金門人,成長於戰地氣息濃厚的年代。年輕時,他就是校隊中的體育健兒,在田徑、球類運動場上累積了堅強的體魄與意志。他至今仍清楚記得,當年自己從湖南高地一路徒步走到賈村戰技場(今中山林一帶),參加民防自衛軍的訓練。那是身為金門青年的必經過程,在那裡,他學會了野外求生、基礎防衛與團隊合作,體會到軍事訓練的嚴苛與大自然的嚴酷。這段經歷,讓他深刻理解野外生活與求生技能的重要性,也明白恐懼自然並不能解決問題,唯有學習如何與自然和平共處,才能在其中找到生存之道。 這樣的成長背景,也塑造了陳勝川對教育的看法。他不僅在少年時期加入了童軍組織,學習野外技能與團隊領導,更將這份精神延續到自己的家庭教育中。他認為,孩子不應該只待在教室裡,更不該被3C產品所困擾。在他看來,3C帶來的便利也潛藏著依賴與焦慮,而大自然則提供了另一種自由:即便沒有網路與螢幕,孩子依然能在風聲、星光與泥土的觸感中,找到快樂與安定。 11年前,當女兒年齡漸長,他決定為孩子創造這樣的學習環境。為了讓女兒參加童軍團活動,他與一群志同道合的家長投入童軍與親子教育,從籌備營火晚會到帶領野外探索,親身陪伴孩子在戶外成長。這些活動不僅讓孩子們學會搭帳篷、生火煮食、辨認職務,也在團隊合作中培養責任感與獨立性。 「孩子需要的不只是教室知識,而是能在土地上學習、探索的場域。」 這份體悟,最終成為他改造湖南高地的初心。曾經冷峻的軍事要塞,如今在他的努力下,轉化為一座讓孩子親近自然、讓家長重拾土地情感的教育基地。對他而言,這不僅是一項建築計畫,更是一場關於如何培養下一代在自然中安心生存的實踐。 湖南高地的下一步:從建築到生活方式 陳勝川不滿足於現狀,他希望湖南高地能走得更遠,成為金門重要的教育與文化品牌。他計畫著眼於國際連結,吸引國內外背包客與教育團體,將湖南高地打造成具有特色的國際營地。 「一個場地,不只是地圖上的座標,而是一個能改變人與土地關係的入口。」陳勝川如此形容。 在他眼中,湖南高地的重生不僅是一場建築改造,更是一場文化與生活的實驗。他用建築語言,為這片曾經冷峻的戰地寫下新篇章:它不再只是記憶的遺跡,而是一個能讓孩子學習、讓旅客理解金門、讓社區重拾土地連結的地方。他沒有只是在蓋房子,而是在設計一種新的生活方式,讓人們在這裡重新認識金門,並與這片土地建立更深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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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高地的企鵝教官
從童軍到地方創生:董晏廷的挑戰之路 「如果沒有童軍的歷練,我大概不會這麼喜歡挑戰吧。」董晏廷笑著說。 從小參與童軍團,再到金門大學戶外領導人才中心的培訓,這位金門青年一步步累積起活動設計、領導統籌與風險管理的實務能力,也在各種營隊中學會了在陌生環境裡帶領團隊、臨場應變。 大學畢業後,他進入金門湖南高地營區擔任教官與營運等任職務,負責體驗活動引導與場域經營。「那時我才真正理解,團隊合作不只是口號,而是現場能不能運作順利、大家能不能安全又盡興地完成活動。」這段經歷,讓他看見場域背後需要投入的專業與細節。 除了戶外領域,他也愛旅行--從新加坡、馬來西亞到日本,晏廷多次自助旅行,熟悉行程規劃與文化探索,對地方文化與在地體驗的觀察更為敏銳。 近年來,他把這些經驗帶入地方創生與社區觀光,擔任協會計畫專案人員,參與金門自然、戰地等系列遊程設計與文化活動推動。「我希望能成為旅人與地方之間的橋樑,讓更多人看見金門和各地社區的美好。」 從童軍出發,到地方實踐,董晏廷正用自己的方式,走在連結土地與人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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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金門發光:洪煇盛與慕光科技的太陽能屋頂夢
烈嶼的夜晚,風聲帶著鹹味,吹過聚落裡一幢幢老宅。這些屋頂,曾見證戰地前線的歷史,如今將承擔新的使命:發電。 「我們希望金門不只是用電的消費者,而能自己發光。」洪煇盛,慕光科技有限公司的創辦人,在金寧服務據點接受採訪時,語氣堅定。 這位土生土長的烈嶼青年,從承接父業的水電老闆,轉型為節能能源整合者與再生能源實踐者。他的故事,不只是家族企業的延續,更是金門能源自主之路的一塊拼圖。 父親離世:一場被迫提前的接棒 2016年8月8日,是洪家至今不敢觸碰的傷口。那天本應是一個團圓的日子,洪大偉剛過完生日,和家人一同吃了晚餐,笑著說著舊時的故事,帶著滿足的神情回房休息。誰料,幾個小時後,長子洪煇盛發現父親倒在臥室,怎麼喊都沒有回應,緊急送醫後,醫師只留下「心肌梗塞」幾個冰冷的字。 「我們那時候心裡有個很大的洞,覺得靠山沒了。」洪煇盛回憶。那一刻,他與弟弟洪煇豪明白,這個家再也回不到過去。洪大偉是烈嶼人盡皆知的水電師傅,經營「誠實水電」數十年,無論是深夜停電還是颱風搶修,總能看見他奔波的身影。這間店,不只是家計來源,更是父親一生的心血。 靈前,兄弟倆跪坐良久,沉默得連呼吸都顯得沉重。終於,洪煇盛開口:「三年!我們用三年試試看,一定要把誠實水電撐下來!」洪煇豪紅著眼眶點頭。那一刻,他們不僅是悲傷的兒子,更成了肩負家族與信任的承擔者,踏上了父親未竟的道路。 從手寫到數位:水電行的轉型初步 父親離去後的第一個挑戰,很快就擺在兄弟倆面前。一通來自鄉公所的電話,要他們開一張估價單。這原本是父親輕而易舉就能完成的小事,卻讓兄弟倆足足對著電腦與空白表格發呆半天。 「你跟爸十年了,應該會開吧?」洪煇盛問弟弟。洪煇豪搖搖頭:「沒有,這些都是爸爸自己做的。」那一刻,兩人真正意識到:父親的經驗,全裝在腦子裡,沒有留下一套可以接手的流程。 在大姐洪曉雯的提醒下,他們翻遍父親的工作室,才找到厚厚一疊泛黃的手寫估價單、出貨單與材料筆記。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跡,是父親數十年積累的心血,也是一門看不見的技藝。兄弟倆像在翻閱一部家族史,一邊讀懂父親的做法,一邊學著把這些資料一一歸檔,轉換成電子檔案。 這個過程,讓誠實水電逐漸從傳統匠師作坊,走向現代企業的雛形。洪煇盛專注於管理與流程,弟弟洪煇豪則承擔現場施工,他們分工協作,努力讓父親留下的這份事業,擁有面向未來的可能性。 看見金門的能源困境:為什麼要做太陽能? 隨著金門基礎建設逐漸完善,家戶用電設備也越來越現代化,傳統水電修繕的市場成長趨於停滯。洪煇盛心裡明白,光靠修燈換線,誠實水電很難再有突破。「我們下一步要做什麼?」這個問題,在他腦中盤旋許久。 轉機來自一次看似平常的聚落維修。 某天下午,一位阿婆氣急敗壞地找上門,抱怨剛裝滿一年的熱水爐竟然破桶,無法使用。雖然那台設備並非誠實水電承裝,但洪煇盛仍主動上門協助。「修得來就幫她修,這是我們對社區的責任。」他說。修理的過程中,他發現阿婆的設備廉價且耐用度極低,這樣的情況在金門並非個案。 回程的路上,伴侶侯妙蓁一句話點醒了他:「世界這麼大,科技這麼進步,為什麼不安裝更耐用、更有效率的設備?」這不僅是對熱水爐的疑問,更是對金門整體用電模式的反思。 洪煇盛開始重新檢視金門的能源結構||金門雖然地處離島,卻高度依賴從台灣本島經由海底電纜輸送的電力,這不僅成本高昂,還存在戰備與天然災害的雙重風險。「為什麼我們不能自己發電?」他問自己。 答案,來自太陽。 金門位於亞熱帶,每年日照超過2500小時,擁有發展太陽能的天然優勢。相比需要大規模土地開發的地面光電案場,屋頂型太陽能更適合金門現有的聚落型社區,不僅能避免破壞景觀,還能為屋主創造穩定的回饋收益,對地方居民而言是一種「發電即理財」的雙贏方案。 「我們想做的不只是安裝設備,而是提供顧問服務,幫大家跑補助、評估回本期,甚至協助與台電併網。」洪煇盛強調,推動光電不僅是商業選擇,更是金門必須面對的能源自主課題。 慕光科技:金門在地的能源整合商 2018年洪煇盛與團隊成為是法國亞緹娜金門總經銷,引入節能熱水器。 2022年,洪煇盛與團隊創立了「慕光科技有限公司」,這是一家以金門為基地、放眼再生能源與智慧家電市場年輕企業。 公司名字中的「慕光」,寓意著「向光而行」,象徵他們希望用光能為金門點亮未來。 「我們不想只是做一間傳統水電公司,而是要成為金門的能源整合服務商。」洪煇盛說。為了提升專業,他們引進國際品牌,成為法國亞緹娜(Athena) 電熱系統的金門總代理商,並在金寧鄉設立服務據點,為客戶提供從設備選型、系統規劃、安裝施工到後期維運的一條龍服務。 慕光科技的核心業務,是屋頂型太陽能案場。與需要大面積土地的地面光電不同,屋頂光電不僅不破壞聚落景觀,還能讓住戶從閒置的屋頂獲得穩定收益,並降低家庭電費支出。「我們在推案時,會先為屋主進行用電評估,模擬投報期,再協助申請政府補助,最後完成與台電的併網流程,讓屋主零門檻參與。」洪煇盛解釋。 除了光電,慕光科技也積極引進實驗智慧家電與儲能設備,讓家庭從節能、用能到儲能都能全面升級。例如,結合太陽能與家用儲能設備,可以在白天儲電、夜間使用,減少尖峰用電依賴,提升供電韌性。「我們不只是賣設備,而是幫居民打造『永續家園』的整體解決方案。」負責行政與行銷的侯妙蓁補充。 目前,慕光科技已與數家民宿、社區合作,建置示範型屋頂光電案場,未來還將推動社區型能源共用計畫,讓居民共享光電收益,真正讓「光」成為聚落共同的財富。 屋頂光電,為什麼重要? 對金門來說,屋頂光電不僅是一項能源選擇,更是一個關乎島嶼未來的戰略課題。 首先,是降低燃油的電成本與風險。金門的電力主要來自於島上的塔山發電廠和夏興發電廠。一旦遇到天災或突發事故,修復時間往往以日計算,對居民與產業衝擊極大。 而分散式的屋頂光電,可以讓家戶和社區就地發電,減少對外部供電的依賴,為金門的能源系統增添一層保障。 其次,是強化能源自主與韌性。金門位於國境邊界,地緣位置特殊,一旦區域情勢緊張,能源供應隨時可能成為關鍵問題。透過屋頂光電,家戶、學校、民宿甚至社區單位都能成為「微型發電站」,不僅能保障自身用電,還能形成更有韌性的能源網絡,確保在任何情況下都能維持基本運作。 最後,是減碳與轉型的迫切性。屋頂光電能有效降低碳排放,呼應台灣2050淨零轉型政策,也符合金門縣政府推動的低碳島建設目標。隨著綠色觀光的興起,低碳能源更是金門轉型永續觀光的重要基礎,從民宿到餐飲業,都能透過光電改善能源結構,提升品牌形象。 「金門是國境邊界,更應該思考能源自主,這不是單純的生意,而是我們對地方的責任。」洪煇盛直言。屋頂光電,或許只是從一戶屋頂開始,但它所帶來的,將是整座島嶼未來的穩定與希望。 跨域合作:從能源到運動,打造活力場域 除了能源事業,洪煇盛還有另一個鮮為人知的身份||體育專才。自學生時期起,他便熱愛籃球與各項戶外運動,長年參與台灣自然界運動推廣(登山、獨木舟等),並積極投身體適能訓練的學習與實踐。對他而言,運動與能源的推廣其實有著共同目標:讓社區變得更健康、更有韌性。 2025年起,他再度與大哉實業 合作,參與金門賈村戰技場的營運與再生。這座場地原本是冷戰時期用於民防演訓的戰技設施,長久以來荒置閒置,後經金門國家公園修繕後標租,由大哉實業組建的賈村籌備團隊脫穎而出。 如今,洪煇盛與團隊將智慧電能與太陽能光電引入場域,不僅改善了場地的用電安全與照明品質,還讓這片空間擁有自給自足的綠能供應,搖身一變成為融合歷史、運動與綠能的多功能社區基地。 「我們希望戰技場不只是懷舊場景,而是一個充滿活力的公共空間。」洪煇盛說。他與團隊正積極導入全齡運動設施,無論是少年的團隊生存遊戲競技,或是銀髮族的體適能訓練,未來都能在這裡找到適合的運動方案。結合智慧照明與再生能源供電及生態通用設計,這座戰技場不僅是運動場所,更成為金門展現 安全、活力與永續精神的象徵。 對洪煇盛而言,能源與運動的結合,是金門社區邁向未來的重要實踐||讓居民在「動起來」的同時,也擁有更加安心、環保的生活環境。 為金門點燈 走進慕光科技的金寧據點,門口掛著一句話:「讓光留在金門。」這不只是一句口號,更是洪煇盛與團隊的初心。他說:「父親教會我們誠實做人、認真做事。我們現在做的每一個案子,都是在延續他的精神。」 在外人眼中,這或許只是水電行的轉型,但對洪煇盛來說,這是一場承載情感的旅程。從兒時跟著父親跑工地修燈泡,到如今化身為能源顧問,帶領團隊設計屋頂光電案場,他將父親留下的手藝,轉化為屬於新時代的金門力量。 「太陽能屋頂,對我們來說,不只是事業,而是替金門點燈。」洪煇盛語氣堅定。從烈嶼小鎮到整座金門,他與慕光科技,正用一片片屋頂,照亮島嶼的未來,讓這座國境邊界的島嶼,真正擁有屬於自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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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廈雙城記》黃愷嘉:從黃河走到金門,讓文化流動不止於海峽兩岸
清晨七點的模範街,仍瀰漫著昨夜細雨留下的涼意。阿嘉揹著相機、手持穩定器,穿梭在老街巷弄之間,彷彿正在為一天的故事尋找開場畫面。 他是黃愷嘉,一位來自台灣、曾旅居日本,如今落腳金門的新媒體創作者。雖然是道地的台灣人,但因為頻繁往返兩岸、經常出現在金門街頭拍攝,也讓不少在地鄉親誤以為他是「廈門人」。每次遇見他,總會笑著說:「阿嘉,你又來拍影片啦!」這樣的誤認與親切,也正好道出了他在金門的熟悉身影與獨特角色。 這樣的錯認,來自阿嘉常出現在大陸的媒體平台,並且在抖音、小紅書等平台上超過500萬次的觀看量。 無論是走訪黃河、記錄鄉土文化、挖掘古老技藝,或是介紹金門街坊巷弄的庶民故事,黃愷嘉的影像作品總能勾起兩岸觀眾的記憶與共鳴。「很多人以為我是廈門人,其實我根本是台灣人,只是說話有點混搭國際口音,大家就搞混了。」 疫後轉身:從大阪到黃河源頭,一位媒體人的文化自覺 黃愷嘉的文化之路,其實並非一開始就從媒體創作起步。他早年從事旅行業,後來由有段時間旅居日本,主要在大阪從事在地導遊與旅遊接待工作,熟悉當地觀光產業與國際旅客需求,原本規劃在日本建立長期事業與生活基礎。然而,2020年突如其來的全球疫情,打亂了他原本穩定的生活步調,也迫使他重新思考人生方向。 「原本以為只是短暫的停工,但疫情讓我不得不重新規劃路線。」他回憶道。回到台灣短暫休整後,2021年,他決定赴中國大陸探索不同的機會,也就在這段轉換的旅程中,意外踏上了文化內容創作與新媒體傳播的道路。 「其實我是在大陸才真正開始做新媒體的。」他坦言,一開始並未預期會成為文化紀錄者與影音創作者,但當他深入大陸各地、接觸不同文化現場後,逐漸發現影像與故事的力量遠比旅遊導覽來得深刻。 這段旅程的關鍵轉捩點,是他與團隊策劃一年多並執行拍攝的《走進黃河人家》計畫。他沿著黃河自入海口一路行至源頭,耗時八個月,實地走訪數十個鄉鎮村落,製作100集短影音,完整記錄下黃河流域的生活樣貌、文化傳承與庶民故事。 「我還記得,在陝北一個小村莊的窯洞裡,鄉親聽說我來自台灣,立刻端出自釀的小米酒熱情招待,並說了一句:『歡迎你回來』。那一刻真的非常震撼我。」他說,那種跨越語言、地域與歷史的熟悉感,是他在台灣從未感受過的情感連結。 透過一次次的紀錄與交流,他漸漸意識到,兩岸的隔閡多來自「不了解」,而最直接有效的橋梁,就是具有人情味的故事與真實的影像。「我希望我的作品不是製造仇視,而是能讓人更靠近彼此;如果我的影片能讓兩岸觀眾說出『原來你們也是這樣生活的』,那就足夠了。」 這段從大阪走到黃河源頭的轉身,不僅是職涯的重大變軌,也讓他從旅遊接待者轉化為文化敘事者,更為日後他落腳金門、跨越兩岸的內容創作與文化推動,奠定了深厚的現場經驗與人文視野。 新金門人的選擇:在邊陲發現中心 2024年起,黃愷嘉決定將工作重心逐步移往金門。這個選擇並非一時衝動,而是在一次次穿梭金廈之間後的深思熟慮。隨著小三通通航恢復,他以文化旅遊從業者的身分多次往返金廈,逐漸察覺金門在兩岸之間的特殊位置與可能性。 「我原本只是把金門當作進出廈門的中轉站,但後來發現,這裡其實是一個非常適合沉澱與創作的地方。」他說。作為長期活躍於大陸平台的創作者,他的身分常在兩岸之間引發誤解與攻擊||有人指責他「太台灣」,有人又說他「太親中」,讓他不時感到夾在中間的無力與痛苦。 「兩岸之間的誤解,很多時候是因為不認識、不理解,甚至沒機會好好說話。但在金門,這種對立的情緒反而少了許多。」黃愷嘉發現,金門居民因長期與對岸保持頻繁互動,不論是通婚、經商,或是宗族血緣,彼此之間存在著一種天然的理解與寬容。 他形容金門是台灣最「像中國」的地方,也是中國最容易理解台灣的窗口。「金門不是邊緣,而是一座橋。」他說,「這裡有閩南文化的根,有戰地歷史的記憶,也有僑鄉回流的生命故事,更重要的是,這裡的人懂得在夾縫中找到共處的方法。」 更重要的是,金門自古便是一座活生生的博物館,擁有豐富的文化資源與歷史脈絡,是極具潛力的觀光目的地。然而,長期以來金門的觀光宣傳多半以台灣本島市場為主,對於如何與廈門乃至更廣泛的大陸市場接軌,仍缺乏熟悉的語言與節奏。 「其實廈門非常適合成為金門的觀光助推器。」黃愷嘉指出,「但廈門的宣傳方式和台灣完全不同,不論是媒體節奏、社群語言,甚至是審美風格,都很不一樣。」他舉例說明,在大陸,小紅書與抖音的使用方式和內容調性就與台灣的Instagram或Facebook有極大差異。 為此,他透過協力新媒體的方式,協助金門在地品牌、景點、文化團隊建立大陸用戶熟悉的數位形象。他製作影音內容、協助經營社群帳號,也同步分享金門與廈門的旅遊資訊,透過他的跨界身份與經驗,讓更多人認識金門的風土物產與文化亮點。 「我不只是在講金門,我也在講廈門,兩岸的旅遊量能其實可以是相輔相成的。」他強調,「當你同時經營兩邊的觀眾,你就會發現很多共通的興趣與關心||他們都喜歡走古厝、喝咖啡、拍老街、吃地方菜,只是表達方式不同而已。」 也正因為如此,黃愷嘉決定落腳金門,並在這座島嶼上開展三項長期計畫: 1.文化短視頻製作:他持續以影像記錄金門的風土民情,包括戰地遺跡、紅磚古厝、老行業、信仰民俗與節慶活動,讓更多人從生活的角度理解金門,也看見兩岸文化的連續性。 2.新媒體輔導:他協助金門在地的青年創業者與商家學習經營抖音、小紅書與臉書,協助建立品牌形象,透過數位工具向年輕世代與大陸市場溝通。「我自己是金門人,他們對我多一份信任,這讓我能更接近他們的需求與語言。」 3.深度文化旅遊開發:他與團隊夥伴共同規劃「金廈雙城文化旅行」路線,設計讓旅人從金門出發、跨海抵達廈門的主題體驗,串連紅磚建築、地方信仰、美食文化與手作技藝,讓參與者從歷史走入現場,從故事走入人群。 「金門的文化,是可以流動的,也是可以被看見的,只要用對語言與方法,就能讓更多人愛上這塊土地。」黃愷嘉用行動證明,金門不只是台灣的邊陲,更是兩岸故事的開場白。 一場直播,兩岸共鳴 談到自己最感動的一次直播經歷,黃愷嘉毫不猶豫地說:「是在存德藥房。」 在金門,這一間幾乎無人不曉的老藥房||存德藥房。這不僅是一家經營近兩百年的中藥老店,更是見證金門與南洋之間密切往來的歷史據點。早年,金門大量鄉親赴南洋打拚,來往信件與匯款不易,存德藥房便兼營「金門僑批」的業務,成為金門僑親與家鄉之間聯繫感情、傳遞物資的重要「郵局」與中繼站。在每一次談論金門華僑史或南洋移民脈絡的文化導覽與文史展覽中,存德藥房始終佔有舉足輕重的位置,是理解金門僑鄉文化不可忽視的一頁。 正因如此,黃愷嘉對這間老藥房可說是再熟悉不過。不僅曾多次拍攝與書寫存德藥房的歷史,還特別關注其建築細節、家族脈絡與文化承載的意義。他曾於廈門舉辦的「台灣周」活動中,驚喜發現存德藥房竟在展區中設置了專屬攤位,並展示其文化歷史資料。當時他正好負責透過新媒體協助介紹台灣周的參展單位,見到「來自金門的熟面孔」出現在廈門,自然是格外開心。他立即與大陸媒體記者們分享存德藥房的故事,講述這個藥局如何陪伴無數金門家庭跨越海峽與時間的流動,也分享其與金門僑鄉歷史的深刻連結。 回到金門後,他有一次帶朋友到存德藥房購買胡椒粉時,恰巧被老闆娘認出來。「哎呀,你不是那個在廈門介紹我們的人嗎?」老闆娘驚喜地說道,隨即熱情地邀請他參加家族聚會。當晚在場的家族成員聽聞他對自家歷史如此熟悉,甚至比一些年輕一輩還了解,不僅感動萬分,更主動贈送他台灣特產以表謝意。 「他們說:怎麼會有一個人這麼了解我們?這就是文化被看見的價值。」黃愷嘉微笑著回憶。對他而言,這不僅是一段拍攝的插曲,更是一場跨越時代與地域的真實連結,也是他所堅信的文化工作意義最溫暖的具現。 他也曾在金門拍攝「出磚入石」的建築技法,並與廈門的紅磚技法進行對比,讓兩地網友熱烈討論。「我其實不是做觀光影片,而是做文化的對話。」他強調:「短視頻不是娛樂工具,而是一種當代敘事方式。」 金門的數位轉譯者與兩岸導遊 在金門工作的這段時間,黃愷嘉觀察到:「很多在地人有好故事,但不知道怎麼說、怎麼拍、怎麼上傳。」因此,他陸續協助多家金門商家進行內容製作與平台經營,也提供行銷諮詢。「我自己是金門人,他們會覺得比較信任我,也覺得比較親切。」 他並非為了拍攝而拍攝,而是希望讓金門人的聲音有更多出口,也讓金門的文化透過數位工具,走得更遠。「我不希望金門被誤解,也不希望廈門被妖魔化。理解從真實開始,真實從人開始。」 除了媒體與新媒體創作的角色,黃愷嘉在旅遊專業領域也具備少見的跨域資格。他特別補充自己擁有「兩岸導遊執照」,不僅持有台灣的專業導遊證照,也在大陸完成相關培訓與考核,取得正式導遊資格。這樣的雙重身份,在目前的兩岸旅遊業界中相當罕見。 「這是一般人沒有的資格,但對我來說非常重要。」他坦言,自己希望未來在文化旅行推廣之餘,能逐步開展以「小團深度體驗」為導向的小包車旅遊服務,而導遊雙證的身份,不僅能提升旅客的信任感,也方便他合法在兩岸進行實地導覽與接待安排。 這份專業背景,使他在設計「金廈雙城文化旅行」時,更能兼顧法規、安全與實務操作,也為兩岸交流型旅遊提供更穩妥的運營基礎。「不只是拍影片說故事,我也希望自己能實際帶大家走這些故事現場。」他說,當創作者與導遊的身份融合時,旅程也不只是移動,而是一次次文化的親身踏查與體會。 他的「文創觀」:讓文化變成媒介,而不是標籤 被問到為何選擇「文旅」與「短影音」作為職志,黃愷嘉語氣堅定:「我從來不覺得文化是高高在上的東西,它是日常,是可以對話、可以改變彼此的力量。」他不追求博物館式的冷知識,而是生活中的小故事、大情感。 他認為金門具備四大資源||閩南文化、戰地歷史、僑鄉脈絡與自然地景,這些資源的再詮釋與串連,可以成為金門新世代的文化動能。「未來的金門,需要的是能說故事、會拍影片、懂數位行銷的人,而不是只會背年代或複製觀光模板的人。」 夜晚的金城,與下一代的對話 採訪尾聲已近傍晚,黃愷嘉準備前往水頭碼頭,迎接一群從廈門來的青年團隊。「今晚準備了金門高粱和閩南燒餅,讓他們自己體會什麼是金門的『甜與烈』。」 他笑說,自己就像一位導體,把文化的音符送進下一代的耳朵。「我現在做的每一件事,不是為了今天的點擊率,而是希望十年後、二十年後,還有人記得金門不是戰地遺跡,而是活生生的文化節點。」 後記 在短影音成為主流敘事的當下,黃愷嘉以個人之力,搭建起跨越海峽的理解通道。他與團隊用攝影機說故事,用直播寫情感,更用日常的陪伴,累積文化的信任資本。在他眼中,1800米的海峽,不是阻隔,而是一條可以踏步而過的文化長橋。 未來的金門,不只是觀光地,而是一座能對話的文化島嶼。而黃愷嘉,正在這座島上,用影像與文字,寫下屬於兩岸共同記憶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