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午後﹐咖啡
雨濛濛的下著,很難想像剛剛還是傾盆大雨,遇上一場超大的午後雷陣雨,一個人的午後,雖然撐著傘,還是淋的全身溼答答的。 這場雨來的好快、快到讓我措手不及,溼答答一身狼狽不堪的我突然好想喝咖啡,而前方就有一家可以提供我避雨及一杯熱咖啡的小店。閃躲著雨、甩了甩傘上的雨珠,一杯熱騰騰的咖啡暖了暖手、也暖了暖心。窗外的行人紛紛走過,玻璃窗外盡是繁忙匆匆走過的人群,嗯,進來躲雨的人更多了。想想好久沒有一個人的寧靜,在這午後,台北的繁忙感染著我,好久沒有這麼放鬆了。點了杯咖啡,其實我超愛熱拿鐵,最近也瘋狂的喜歡上咖啡,哈哈,若是我室友在一定會拚命阻止我喝咖啡,但是此時的我真的好想來一杯咖啡喔!那天跟比豬一起去頂好還不自覺得逛了逛咖啡區,或許是在打工的下午都會幫忙老師們泡咖啡吧?!到底什麼時候喜歡喝咖啡呢?不喜歡美式咖啡,喜歡加了牛奶的拿鐵,我還是小孩子吧!哈哈!瀰漫在鼻尖的咖啡香,望著玻璃窗外的行人,思緒不斷飛揚著,想著關於過去、現在、未來……。 午後,獨自一個人的咖啡座,心情沉澱了下來,過去怎麼樣好像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我要更加的努力才行啊!這場雨洗淨了我心中的不安定,更看清楚了自己需要的是什麼,沉澱之後,好多了。或許這是一場雨帶給我的心靈SPA吧?想清楚後頓時輕鬆不少呢!看了看窗外,不知不覺時間就這樣消逝,雨停了、傘乾了,心情就像是店裡播放輕柔的音樂一樣輕快的在跳舞,該走囉!結束以前種種、踏上我的新旅程。
-
情繫北勢溪
阿量回了北勢,時常嘟囔說:回到台灣,真好!四季如春,一年到頭吃到新鮮蔬菜瓜果。在英國,凍得打噴嚏、流鼻水。英國的男人,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光看天上的雲彩,不看人。每一個都像那個寫詩的酆智一樣,還說什麼這是「尖頭鰻」風度。 瘋子還活著?有理髮師問。 大家漠不關心,毫無反應。活著,也沒人看他的作品;死了,也沒人會嘆一口氣。 阿量在倫敦唐人街進餐,幾乎都由廣東菜館所壟斷。她幾乎吃不到麵食。她曾向北勢說:「若是咱麵館的炸醬麵、打滷麵能夠在歐洲發展經營,那會多麼光彩!」北勢一直傻笑,他似乎已對母親的話,不感興趣了。 如今,阿量總想把小馨喚回北勢,她走了,美髮部的經營顯著落後,這是眾目所睹的事實。但是,小馨到底在南部哪個城市呢? 那天,阿量在美髮部,突然接到了一個奇怪的電話,女人的聲音。 請問吳量小姐最近好麼? 很好。您是哪位? 我是她的客人。謝謝。掛斷了電話。 這通電話使阿量喜憂參半,它一定是小馨託別人打來的。她明明在想念阿量,可是為什麼跑到南部不回來呢?
-
養鴨徙居的「開基祖」
閩南的鄉社,多數由單姓村民聚居。古人由於種種原因,如戰亂、天災、瘟疫、風水、械鬥、「大姓吃小姓」等,有的家族整族遷居,有的是讓子孫向外拓展。如唐垂拱年間,泉州「紫雲」黃氏姐祖黃守恭(629-712),聽從匡護大師「男兒志在四方,應各自謀創業興家」之言,叫五個兒子各持銅鈸一塊、各騎駿馬一匹,讓他們「駿馬登程往異方,任從隨處立綱常」。五子經、紀、綱、綸、緯分居南安、惠安、安溪、同安、詔安,人稱「五安黃」,至今族裔仍津津樂道這位卓有遠見的「紫雲祖」。俗話說:「樹大分權,人多分家」,每個家族的析產、遷徙、卜居,幾乎都有一段傳奇的色彩。如: 同安柏埔(今翔安區洪厝)洪氏開基祖十九郎公洪植,應呂祖「松柏開花是吾家」夢示,於南宋某年歲末離別南安南遊至同安翔風里柏埔莊,值元宵佳節村童掛花燈於松柏樹梢,遠望猶如松柏開花,故於此定居並以「柏埔」為堂號。(西塘張氏「榕蓮」與縣城北門郭氏「松蓮」之傳說與此大同小異)同安白礁(保生大帝吳 故鄉)吳氏十五世吳學德,因爺祖(吳 )托夢,若要往東發展,可到有「牛騎人」的地方定居。吳學德揹著吳 神像,率領子孫往東奔走,來到苧溪(今頭水庫)後埔硿仔口時,忽遇大雨,見一牧童蜇伏水牛腹下避雨,真有「牛騎人」奇景,便在此定居並易後埔村名為石兜。明代永樂年間,浯江顏氏十一世顏同元(1379-1435),不願在金門與同父異母之兄爭分家業,徙居同安縣從順里。因求仙得夢謂五蘆之地是蕃育子孫之所。一日到長興里後塘社收賬,負者不在,其妻告曰:「往葫蘆山耕田」。同元公聞「蘆」心動,叩問村民,西北果有大小五座葫蘆山,便攜庶母林氏定居後塘(原名玉堂),並以「順興」為號(寓意自從順里徙居長興里)。 根據地方譜牒資料的記載,不少宗族的祖先是養鴨為生,隨鴨徙居,成為某個宗族分支的始祖。這種例子各地族譜不難找到。如: 同安丙洲是清代民族英雄陳化成的故鄉。民國版《安同縣志》記載:「丙洲嶼在縣南二十里,周廣二里餘,當縣丙方故名。縣兩溪(指東、西溪)流入巽方,而此嶼在丙,文明之象也。」又因明末鄭成功於此差官鎮守,建築新城,故有「新城」別稱。明洪武年間,南院陳氏十九世陳有瑞攜長子復道,自嘉禾嶼(今廈門市區)陳寮洗馬坑移居同安雙溪出海口之七星嶼(即丙洲),在海灘搭寮養鴨,成為丙洲陳氏開基祖。1993年筆者撰寫《陳化成的故鄉兩洲》拙文刊于《福州晚報》,讚英雄的故鄉「將建設成為廈門經濟特區一座富饒美麗的海濱境新城」。如今丙洲正在建設同安環東海域濱海新城,陳化成的裔孫、當代著名歸僑女作家陳慧瑛說是二十年前被鄙人「有幸言中」。 集美是愛國華僑陳嘉庚先生的故鄉,也是全國聞名的學村。它處同安潯江西岸末尾,故稱「潯尾」或「盡尾」,相傳明代萬曆十七年(1589)與金門蔡獻臣、黃華秀等五人同榜進士的鄉人陳文瑞雅化為今名。筆者也曾以金門與同安兩山二水集句:浯洲鳳山銀城鳳山山山鍾秀,金門浯江同安潯江江江集美。據當地族譜記載,宋初有陳基字樸庵,原住同安苧溪盧內(族裔稱「盧內祖」),因娶嘉禾塔頭林氏,渡海不便,於是遷居集美渡頭,搭寮養鴨。相傳母鴨一日產兩蛋,村中陳氏大宗祠地原有一土窟,據說那是當年始祖養鴨的「鴨母窟」。 同安縣積善里圓湖保的金鼎美村(今屬海滄區東孚鎮),因村西南有狀如倒置之金鼎的 山,而該村又位於金鼎山之尾故金鼎尾(後雅化為今名)。村民多胡姓,由永定下洋念八郎傳入。元時念八郎帶領兩個兒子在南湖打鐵為生,但日子不順,遂問卜土地公。神示改行養水鴨母,且要人隨鴨行,到達鴨母一夜生兩蛋之地方可定居。父子依神示趕鴨到馬鑾一處名叫「鍋尾」避雨,果然每隻鴨母一夜連生兩蛋,于是便在「鍋尾」(即金鼎尾)定居,迄今繁衍28代。明嘉清戊午抗倭義士胡有燿正是該村人。 同安古莊盧氏,開基祖為唐代官侍御中丞盧鄒,唐乾符元年(公元875年)自河南光州固始縣遊宦入閩。先居同安(時為大同場)瓮內,後徙居盧嶺(今汀溪鎮褒美村)。至十四世盧宗發於元初避難遷往浯島顏厝(今金門賢聚),其胞弟盧宗興則分支縣城之西的古莊號前盧(筆者現在所居「古莊新城」是為其地),以放鴨為生,成為現在古莊六社(即古莊大社、頂官田、下官田、大松腳、前宅、浮蓮)盧氏開基祖。中國文字改革先驅盧戇章(1845-1928)就是該村盧氏之宗光。 同安東園(今翔安區新店鎮)張氏係金門青嶼支派,宗祠大門「青嶼流芳遠,東園世澤長「聯語即是明證。東園原為李氏住居地而稱李厝。明嘉靖年間,倭寇作亂,金門青嶼張敬七世孫張必宜攜子張裕所避難到同安縣民安里李厝埔時,向李氏借溪東一園地搭寮養鴨。後來生齒日繁,張氏成為主姓,張裕所即為東園張氏一世祖(墓在金門楊山)。清代康熙年間,東園張氏五柱張勇省(1660-1728)還渡海到澎湖開拓東石村和雙頭看村。 同安南山(今蓮花蔗內)村民是明代南靖客家余姓的後裔。明洪熙元年(1425年),南靖余氏五世余子玉遷居同安縣城北門經商,後來定居歸德里河田南山村,創分堂號「漳南」。至五世余端鈺、余端好,兄弟合力創建三落大厝(今存)。二房余端好以養鴨為生,於明代萬曆初趕鴨自九溪順流到民安里赤土崗定居,因其地在九溪下遊末端而稱「溪尾」(今屬翔安區新店鎮)。金門昔果山的余姓,清初自同安溪尾分支,至民國又遷烈嶼上庫,斐濟僑領余漢宏先生是該派旅居海外的宗彥。 朱一貴(1689-1721)是長泰縣旺亭村亭下人,小時隨父在家鄉馬洋溪養鴨,相傳母鴨天天下蛋。清康熙五十二年大旱,朱一貴偕父親到台灣謀生,在台南仍「飼鴨為生,草澤群雄過者,烹鴨具饌」(《台灣歷史人物小傳‧明清時期》),今台南旗山羅漢門「鴨母寮」即是他當年養鴨的地方。康熙六十年因官逼民反,朱一貴樹旗抗清,受奉「中興王」,同年4月19日被執,解京處死。朱一貴因反清被抄家滅族,如果他在台灣還有後裔,那他也是養鴨出身的「開台祖」。 這種以養鴨為生而成為「開基祖」的事例還真不少。如明代景泰年間同安烏土徐氏開基祖徐友武,同安西亭(今屬集美區杏林鎮)陳氏始祖陳增保,明嘉靖年間同安梧侶柯氏始祖柯厚,明初同安錦園(又名港園、甲園,今屬集美區)林氏開基祖林振盛,明初同安官潯林氏始祖林師生等。他們都在徙居地搭寮養鴨,艱苦創業,瓜瓞延綿,成為一族或一村的開基祖。 查閱這些先人養鴨開科繁衍的村落,多數在海邊或河畔。宋代詩人蘇軾詩云「竹外桃花兩三枝,春江水暖鴨先知」,水是鴨子的故鄉,灘塗、河溪又有豐富的食料,難怪有的母鴨一天能下兩粒蛋。由於鴨子的食料是各種野生的軟體動物,也由此可想所生的鴨蛋不含激素。 養鴨是一種漂泊不定的職業,有人把養鴨人戲稱作「鴨司令」。鴨子流動性大,人隨鴨走,風裡來雨裡去,勞苦可想而知,還要時常受氣。筆者兒時在家務農,每當「雷公嶇嶇聽(打雷聲),趕鴨去落田」季節,濛濛雨霧中,總可以看到養鴨人頭戴斗笠,身穿棕簑,手持一根尾端札著布條的竹篙,趕著一菙鴨子(一菙鴨有200多隻)覓食。這時幾個放牛娃看到養鴨人便會齊聲喊道: 鴨菙拄天(形容趕鴨子的竹篙很長), 鴨卵值錢,鴨母勿會生, 鴨哥(公鴨)青暝(眼瞎), 趁鴨的(趕鴨人)病三年。 這是帶有罵人的順口溜,但出自孩童之口,一般養鴨人也祇當是「囝仔嘴,講話如放屁」罷了。但從一個側面反映了養鴨職業的風險。如果從人類學的角度考究,閩南人這種養鴨的職業也是閩越族先民利用當地靠海近水的地理環境從事生產和生活的遺俗,從中也可以讓人緬懷先人夙興夜寐,手足胼胝以養其親的宗功祖德。 辛卯六月初五 作
-
美食·記憶
六月,在永和四號公園安排了四十年未見面的羅君和吳君共進晚餐。四十年不見,彼此在忙些什麼? 羅君從高雄到澳洲,又從澳洲回臺灣,隨著羅媽的過世,也少了一個要長留高雄的理由,目前尚未決定下一站的長住地是那裡?吳君在臺北唸高中、大學,然後,理所當然地留在臺北工作,面臨退休,似乎也到了面臨是否要回基隆陪伴吳爸、吳媽的時候了?而我呢?每一階段的學業完成,都回到金門小小島,金門真的那麼好嗎? 高中三年,我們都是負笈他鄉的學子,羅來自高雄,吳來自基隆,我來自金門。記憶中的高中,學校不提供宿舍,故除了一張張永遠寫不完的考卷外,就是一件件永遠理不盡的吃、住事。 羅有些水土不服,容易感冒,幾乎是一學期搬一次家,每個寒、暑假都在忙著找房子、搬房子。吳擺盪在租屋與通車之間,通車累了就租屋,租屋煩了就通車。我則是不愛移動的「植物」,安土重遷,高中三年,只住過新店和永和兩個地方。 民以食為天,不管穿什麼顏色的制服都要吃飯。羅來自養尊處優的家庭,羅媽總是熬粥煲湯、正餐點心不斷。初來臺北,卻要在自助餐店裡端盤子、排隊買飯菜,那一刻,讓她覺得像乞丐在要飯。吳身為家中老大,早慧早熟,基隆夜市走透透,臺北那裡有可吃的?好像不是什麼問題。 我則是金門土包子,粗飯粗食,來到臺北,初見金門所沒有的麵包店、自助餐店、麵仔擔等等,眼花撩亂之餘,還真是觸目所及,「看」起來都好吃!只是好吃歸好吃,天天外食,麵包、自助餐吃久了,難免生膩。曾經,好一陣子走不進去麵包店,曾經,望著麵仔擔竟因沒胃口而掉下淚來。 我們的高中學府,門禁森嚴,由清晨一走入校門,一直要到放學才能出來。中飯呢?當然是自己解決。臺北市的學生帶便當,外縣市的學生擠福利社、餐廳。餐廳的麵食沒滋沒味,但在寒冷的冬天裡,它至少是熱食。我在餐廳裡待久了,看熟了師傅包水餃的動作,兩手的食指、拇指同時一捏按,一個動作即快迅地完成一個水餃。 羅還記得那個會多帶一個便當給她的顏。我也記得自己幫林吃便當的「善舉」。鄰座的林有位在電視上教烹飪的媽媽,林媽媽的便當自然是吸引人口水的美味便當,但對「家常便飯」的林來說,如何把便當吃得乾乾淨淨有時還真是討厭,而我的「幫忙吃」,正好可以應付林媽媽的「嚴格檢查」。 經過一年的外食後,我終於開口向新店的鄰居姑婆要求搭伙,終結了覓食之苦。從此,教室裡的午飯時間成了校園生活的「愉快等待」,等待下課的鐘響,等待值日生抬來便當籮子,等待……在吵吵鬧鬧、充滿飯菜香的空氣裡,打開有番茄炒蛋的便當。 高三搬到永和法院宿舍,進入另一段自己作便當的日子。我對自己作了什麼便當菜還真是一點印象也沒有,只記得苗栗的潘二哥三不五時會丟一塊「三層肉」給我們,說他很久沒吃到肉,要我加水、加醬油煮熟它就可以了。也記得劉姐每次要回花蓮,就會買一隻雞塞在冰箱裡。 跳開便當,羅談到羅媽、羅爸的故事。我對羅爸的記憶是和萬巒豬腳相連結的,民國60年代,在高雄等候登陸艇期間,曾去潮州羅家,羅爸從外面帶回一種Q而不油的豬腳,名字就叫萬巒豬腳。 吳也談到吳媽、吳爸的故事。我對吳媽的記憶又是和魚丸相連結,記得去基隆時,吳媽辦了一桌的海鮮大餐,其中,新鮮的魚丸現打現煮,我第一次看到魚漿成形為魚丸。 「奇怪?妳記憶中的人物怎麼都跟食物相連結?」「是啊!我也不曉得為什麼?」……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蘇東坡詞)。高中三年的記憶,是一張張永遠寫不完的考卷!是一道道永遠吃不盡的美食!但是,這一頓久別重逢的晚餐吃了什麼?我倒·忘了!
-
情繫北勢溪
醒來,窗外的陽光已照射進來。 李彥轉過身來,問她餓了麼? 搖頭。 十點半了。妳應該餓了。 我吃飽了。 吃啥了? 你的紫茄子,又大又肥。 李彥笑了。他從皮包內取出小馨的郵局存摺、印章,交給她。小馨暫時在新店那家理髮廳服務,只要心情興奮時,一通電話,馬上趕到。住在賓館,身心獲得整個的解放。 OK。 小馨笑了。捶了他兩下,撒嬌:「別說英文了。」 談起北勢,這孩子學業不錯。將會留校任教。對於此事,李彥聽其自然,他無法管,也不想管,孩子大了,已有獨立自主的能力。 妳需要錢吧? 我在這裡的工資,根本花不著。我啥也不缺,缺少的是一個知心的男人。小馨臨別叮囑他,阿量回來,別告訴她我在新店。 麵店生意越做越興旺,忙得阿珍團團轉。她知道丈夫昨夜未歸,準是去板橋袁軍需家打麻將。她體恤丈夫,催他回去睡一覺,別再忙碌生意,傷了身體。李彥內心有愧,勞動一宵,腿軟腰酸,這樣的折騰實在吃不消。 吳量自歐返台,見了丈夫,首先便問:「有小馨的消息嗎?」李彥把她從南部打電話的事,講了一遍。在回家途中,阿量談到兒子,已決定留校任教,這樣下去,北勢恐將在英國成家立業了。 他有女朋友麼? 搖頭。「我警告他,找對象,一定得是台灣過去的。你若討個洋女人,休想回家門。」 他怎麼說。 他傻笑。 身體還好吧? 壯得像條牛,喝牛奶,一口氣喝半桶。 游泳進步了麼? 他在英國根本不游泳,天冷,他愛慢跑。每天早上晨跑。穿熱褲、露著大腿。像咱台北那個大人物一樣。 李彥握著方向盤,苦笑,心中暗想:別提那位仁兄了,他以為老芋仔都崇拜他,噁心。他做生意以來,理解社會上的政治家、文學家、藝人,有不少人犯了通病,病名是「自我陶醉」。犯這種病的人自己不知道。因為沒有人會告訴他。 值得高興的是北勢獲得博士學位,仍舊保持咱台灣的質樸勤儉本質,也沒忘記「爸是賣麵的,媽是理髮的」。他留校,我倒放心,回了台北又能如何?「大師多如狗,博士滿街走」,若是成為許浩那種政客、人渣,我會氣得跳北勢溪,自殺!
-
夢裡花落之夜半無眠私語時
● 現在想想,那些未及發芽的夢,還有風一吹便散落滿地的故事,或都是我天真妄為下編撰出來唬人的情節也不定。年代太久,熬不住幾個春夏秋冬就顯斑駁,更何況三別五載? 你曾說過在殘酷的環境之前,人挺容易拿自我催眠來鞏固脆弱的心性,愈自卑其人格特質就愈容易走偏?你說的沒錯,那些年幾近病態的迷戀,讓我幾乎毀盡了眼下的一切。 那些原本屬於我的小幸運小幸福,漸漸地在我尋常日誌裡散逸流失。漸漸地,我看不到周遭同事友人抱憾無奈的眼神,看不到母親的白髮與皺紋,看不到啟民學長亦步亦趨地寬容對待和無言的委屈…… 我迷失了,迷失在五花八門難以觸摸辨識的kimo網域,眼看著再一步差池就要墮落十里深淵了。就在這刻,身體的病痛猶如自然反撲,讓一切有了大挪移般的扭轉。 原本在糜爛中搖搖欲墜的心性,忽忽照見自己的肩頭尚有沉重的責任未了。於是力圖振作加上公司呂副總的幫忙,我方如大病初癒的犬獸,漸漸淡忘那摔落崖谷的悲涼。 帶著顆重生的靈魂和腦袋,接受精神障礙科指任醫師診治,直到克服搭飛機公車、克服面對生人高樓密室的恐懼,一路飄洋過海來到內地這塊做夢也沒想過要落腳生根的城市,夜上海附近的崑山廠區,我目前的工作職場所在。 ● 說實在的,今天會走到這樣的結果我其實對你蠻感激的。當年選擇為下一次見面留下伏筆,使雙方心目中永存美好畫面這樣的結局,可謂「天作之合」再環保不過。 我並非完美主義,也無所謂的感情潔癖人生劇場的走向,泰半是命運在操控主導時居多向左向右←→沒有誰願不願?好不好?的問題。三叉路、四線道、紅綠燈口常攪得人眼力疲乏,我後來也忘了自己是否等過你…… 但我想,你即使聽過身後的腳步聲。熟悉之餘,也極少想回頭拉我一把的,對吧?畢竟你已經把時間,像沙子一樣全撒開撒散了。能兜回到我手上的本就稀罕。 沒錯我是恨過你,談不恨,太假了。那絕對有違我的坦白原則。也幸好那『恨』的念頭一閃即逝!如流星重重劃了一道弧線後,眨眼翻落海平面,轉瞬消失無蹤。 我連淌淚悼念的時間也無,更甭提有很深的痛苦了。 一直慶幸這點「未有肉體承歡就萌生不了多少所謂的憾恨。」這麼多年來,你在感情的風雨巷裡穿穿入入,深刻的感想也該足夠鑿寫成厚厚一本論文或劇本了吧? 你莫怪我突然興起這份尖酸刻薄,窗外面正值細雨紛扉。你也知我的筆一到這時節,便習於委身窺闃探幽的靈,在曲徑處盤桓環繞馬不停蹄…… ● 離去前那年,肯定你是對我十分失望的吧?所以才會在那麼巧妙的時間點上,將目標轉移。至今,若干年頭過去了,我依稀還記得你站在嵐霧縹緲的山頭,豪情萬丈地許諾,甚且誠意十足地清了清嗓門「為誰朗頌成串情詩後」的澎湃激昂」…… 別緒中猶有熱戀燒灼的味道,只差一點,便險將我的嫉妒之火引燃了。所幸倔強及時挽救了難堪的局面,否則兩個莫知源由來龍的女人,豈非要大打出手不可? 跟你相仿的,我也痛恨過這種與生獨俱的靈敏,一若鷹隼。唯有高高飛離地平面後,才有機會將自己卓然的視覺與嗅蕾,全部彰顯出來。若干年頭過去了,我只把你的故事像小說像散文小品那樣翻譯著,偶爾碰到認識你的人,毫無芥蒂嫌隙地說了個口沫橫飛,我也能雲淡風清地笑了個不痛不癢。 甚至把那些口水唾液,再加油添醋地捏弄幾個綺情短篇,寄給xx週刊orxx雜誌,藉此換取零頭稿費,進駐枕邊書口袋書、羅曼史作家行列。 最近我常想,某天或許用這些文字利頭,酬謝你以及你的前密友現任密友,吃個飯喝杯咖啡聊個是非什麼的。一想起這樣邪門荒謬怪誕的計畫,就不覺莞爾繼之仰天大笑開來…… ● 不過你知道的,這些小奸小惡通常我只是隨口提提便算,不會真履行地。當年和你一樣那些才華放兩邊色藝擺中間的兄弟哥們,應該為你擺桌洗塵大宴慶祝才對吧? 說真格的,頭一遭發現背後那樣的你在通化夜市,你趿著雙拖鞋橫條紋垮褲梳著龐克,叼根煙左右各繞兩名火辣女子傍隨嘻哈而過,我站在你面前,你冷漠地連正眼也沒空瞧瞧。 更誇張地,你把一切台客俗蠟活術語全用上派絕了。我呆立原位,等清醒回神,你們早已呼嘯而過……甩甩頭,想甩開令我暈眩難過的幻覺,耳朵卻聽見你與他們的對話。 「誰啊?有嬤?喀。那個妞是我馬子?」 「有沒搞錯,你們要蝦要神經回你們家去別老往我身上扯──」「瞧。要身高沒身高要三圍沒三圍,要姿色沒姿色,那樣平凡的妞會是我的菜,有沒搞錯?」 (你旁若無人地數落,眼神恍惚、語調鄙夷,大概灌了不少黃湯小米酒。人家說酒醉見真話,看來過去,真的是我想太多了。) 「咦。老大。但是上上上個月不是還有人看見你和她手牽手逛大街、吃小吃欣賞路邊電影咩?」跟在旁邊喊你老大的那名男孩,狐疑滿臉地問著 噗。你突突又咳出一大串血盆大口,猛然一張我這才發現,你嘴裡嚼的原來是檳榔不是口香糖── 嘖嘖。當下換我目瞪口獃了。才幾個月沒見,整個世界彷彿倒了過來。眼前那人究竟怎麼了,會成這付德性?年輕時自奉屌到不行、左右逢源的伍迪艾倫或李查吉爾?正辣騷嬈看是要瓜子松果肉干,還南北貨隨招隨來,是醬子的嗎? (哼!去、去你的。千萬別告訴人我曾經認識過你──) ● 離開了那個錯的時間不對的你,我流浪過許多城市。像蒲公英被風推著一樣,飛過好多地方,最後甚至不惜遠渡重洋。你知道的那對我而言,是很不容易的選擇。 我曾夢想過站在破落的船桅上,魯濱遜一樣到處漂流;曾夢想過變成魚浮潛到海底,將海中那詭異世界看個夠本。因為知道自己懼高成病,離開祖國簡直舉步維艱。 沒想到我還是被架上去了。我沒膽回頭,擠不出眼淚,只是頻頻發抖。儘管場外送行的除了母親,和她那雙鎮日在東山土地上操持的劃繭成田的手、滿臉被南國陽光催化的鬆馳皺紋,餘的全部都是陌生人。 但我還是怕,怕得臉色轉白怕得無以思想…… 桃園中正國際機場候機室內,母親一直拉著我的手欲言又止。這讓我極不忍心,我一直等著她的挽留。只要她開口,我就不上飛機了。但母親好像成了啞子只是很不放心地看著一旁,那個啟民學長派來的司機益哥,一臉緘默肅靜,如同法官審犯人般朝人家四下打量。 『啟民咧?為什麼不是啟民來接妳去?」 「……」 「他不是答應我一步都不會離開?』我看準了母親的焦慮,在她心目中好像全世界的男人排排列隊起來站在她跟前,其滿意度也還不及這個準女婿的萬分之一。 從許多年前,我和呂啟民都還是中學生年紀,母親即已不厭其煩地在兩家人面前,毫不避諱地誇耀啟民哥是如何如何大氣大方、善解古意兼有禮的孩子。 『倘使妳日後能找到這款人嫁,那我和妳ㄚ爸絕無二話,閉眼也能瞑目了......』只可惜我一直沒能遂伊願。 患有重度腦神經衰弱症的母親,總是開了這壺便提那壺,讓人在無預警狀況下尷尬備極。 『媽。人家學長不是天天都有空啦!又不是7-11……』我睨了睨正忙著劃位和例行關口檢查的益哥,很不自在地扳動嘴角歉然賠笑。他打老遠從深圳來,母親卻當人家空氣一樣。 「──歐巴桑──」他好像也注意到了,自顧解嘲起來。 「我這種歹看面是父母生成的,不過我心肝真善良捏。妳儘管放心,阮呂總有交待,要好好保護小姐到上海,若有什麼閃失阮老大仔剝我的皮都會喔──」 草根性濃厚的腔調,加上一口半純正閩南腔,讓一旁的我都差點忍俊不住。 母親擔憂的面容也稍稍有了緩和。 『按呢生哦──按捏都萬事拜託你阿捏──』母親忽地拉起他的手,兩天來如梗在喉的芥蒂儼然悉數消除,這會兒倒像自家兒子般全無顧忌了。 『伊細漢身體兜無好,乎人足操煩ㄟ啦……』(指著我) 「厚,系喔。甭跟我客氣啦!歐巴桑。人家阮呂總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張小姐交給我,做里安啦──」 ● 那次從登機到轉機,能安然渡過煎熬的幾個小時而後毫髮無損地降落,我自己除一逕歸功給佛祖菩薩的庇佑,當然母親對我的愛與祝禱,是絕對絕對不容漠視的力量…… 但初抵上海土地的那刻,我仍有如歷劫重生的傷鴿,頂著頭新燙染不久的蓬鬆亂髮、幾近泛紫的一雙唇片直捷撲到學長懷裡。「她很勇敢喔!我看她一直發抖連話都講不全了……」貼身保鑣般寸步不離護送我的益哥豎著拇指,滔滔跟學長轉述。 「我也不知道怎麼幫她耶,就拿毯子團團給她綑住。黃昏時勉強吃了些餐點,也全吐了出來。厚,還好有機上醫護人員幫忙,否則……夭壽耶嚇死人嘍……」 一哥猛拍胸脯,好像剛經歷過二次大戰生死交關。 「他們還問我,她是不是生過什麼病啊怎會這樣?厚。我就跟他們講,她就是有嚴重懼高症咩哪有啥病?厚,害我以為飛機要迫降了,驚死我嘍……」 一哥逕在那嘰哩瓜拉口沫橫飛,我忙忙給他感激非常的一眼。學長也空過一隻手臂環肩給他一抱,重重嘉許。 「路力啦兄弟,辛苦你啦。改日再找人招待你去夜店洗洗塵、收收驚厚──」學長忽然也搞笑起來。又轉頭攏攏我的髮。 「好了沒事了,咱回家去……」幾乎是半抱地將我塞進車內。這個高中時期就替我收拾過無數爛攤子(包括咬破唇也想不出要怎麼答算的數學作業、包括暑假後要繳交的商設作品及不小心給人拿去買電影票吃掉花掉的註冊費……等等) 也莫知什麼樣的魔力驅使,總是一句:「沒事了」「安啦,我們回家」便讓人聽著好安心,一顆心馬上妥妥貼貼地。 ● 或許冥冥之中,他即是佛祖替我安排的好岸吧!只因我這七月半鴨子不知死活的硬脾氣,屢屢走岔意念,如同孫頑猴般難以收服,遂讓彼此徒徒兜了幾大圈子,平白浪費枉丟了幾多氣力腳程,而後方對了路覺了悟也認了命,終找到此生錯身千遍亦未言悔的真命天子。 只要不登機,我的憂鬱便暫時忘了興風作浪的癢;而另一樁幸運則是因著忙錄接下來的副業,和安撫當前工作瓶頸已鮮少有機會想到你,想那些年在網路框框內捕風捉影,乃至一碰觸便泛酸泛苦鑽牛角尖的回憶。 或許在心底深處真的願意相信,人不可能因一朝一夕墮落而變得言語乏味面目可憎。在許許多多藉口理由背後,一定潛匿著肉眼不易分辨挖掘的真性情。 不管離去多久,始終選擇相信相信人相信自己,再怎樣背離燃光的灰色地層,都可能照見曇花迸現的精彩──
-
好一片雜樹林
原先要畫碉堡另一邊的一棵木麻黃,這樹已經是夠怪奇的,但強勁的海風仍然糾纏不清,一直胡掠爛打,似乎非要再讓樹更詭異不可。凜冽海風沒遮沒攔地狂肆著,人在樹前,無法站穩,若真要坐下寫生,可要禁得起那陣陣的寒徹骨之痛。徘徊一會,後來又在附近東看西瞧的,就找著了這一片雜樹林,心想這疊疊層層的樹林草叢應該可擋些風寒,但當窩在那廢棄的廁所牆下畫著,依然冷颼颼得直打冷顫。 舊曆年的歡慶還不遠,初春的太陽天真爛漫。心想天氣不錯,何不趁假期結束前到野外巡巡禮寫寫生,於是邀出天澤老師一同踏春去。迂迴來到安岐海岸,舊碉堡空蕩荒涼,在時光打磨下,過往的氣氛淡了,悄悄地只剩風中的嘆息。心裡是有些傷懷,但更讓自己難受的是這海岸地帶實在太冷了。大海遼闊,風從海上奔來,像似持著槍矛衝刺,千軍萬馬般的聲勢,使人無法招架地被刺得遍體鱗傷。心下不明白這是怎一回事?普照的陽光誘惑我們來,但針刺樣的寒風幾乎是在驅趕人?幼時所讀的「太陽和北風比賽」的寓言故事頓時掩入腦際,不禁困惑我倆是不是就如故事中那被戲弄的無辜路人? 想一走了之,多敗興啊。既出了門,豈可掉頭就走?寒冷的氛圍或許可使頭腦更清醒,思維明朗,人更有神,更何況這一片雜樹林多渾厚華滋,可以讓畫筆進出悠遊。尋出了這些理由安撫,還是找了位置坐下來畫。 這一片雜樹林,真是繁榮,許多植群以自己的姿影聚集在這海岸地域。明亮的陽光灑落在枝椏上葉片間,閃閃爍爍的光影,深深淺淺的綠意,流淌著誘人的野趣。你看,左邊那是九重葛,一大叢的從碉堡的門牆迤邐了過來,串串的茂盛枝葉綴著點點嬌豔的紅紫色的花。有幾條如京戲頭冠上的翎飾般的蔓枝伸向天空,風狂吹枝亂搖,就翩然起舞了幾場快節奏的舞蹈。這常綠灌木植物,通常是綠籬、花棚、花廊、盆景的造型植栽,新近在島鄉掩護著許多森嚴的軍營門牆,成了自然渾成的地景,若不仔細看,還看不出偽裝來。濃密帶刺的枝條葉叢隔出了營裡營外,而紅紫色的花就成了美麗的裝飾,讓景象不那麼神秘肅殺。這「森嚴中有著美麗」的改變,或許也透露出此岸彼岸情勢和緩,人心對和平的祈願。 早先那兩岸對峙的緊張年代,營區冷峻威嚴,四周圍著鐵絲網阻絕,掛著廢鐵罐或鐵片警戒,壕溝裡布置鐵蒺藜、碎玻璃伺敵。為了再多層安全防護設施,就遍植著仙人掌、瓊麻等帶針刺的植物,日子久了就成軍事工事的烙記,形塑出一種禁區的嚴厲形象。這北海岸的碉堡旁也栽植了大片的仙人掌,肥肥綠綠佔據著廣袤的地帶,株株偎依擁擠,針針尖銳相向。人若身陷於其中,是難抵禦那無數多的針刺,想完膚而退,是不容易的。 瓊麻這植物耐旱耐瘠,也是有這本事,那有堅韌纖維的葉片蒼綠油亮,兩端如鋸齒狀的葉緣和那如劍鋒般的銳利葉尖,真是劍光燐燐,也是夠嚇人的。雖眼前只見稀疏幾叢散落在仙人掌群中,其實這植群盤據在其後,叱吒沙灘旁,虎視眈眈面對著怒濤。看看:後方有許多高瘦的花莖托著株芽,約3、4公尺的挺立之姿,可說是這植群的醒目族徽,顯露一種傲然自信。 人被景物吸住,不會分心,就那麼專致投入地畫,忘卻寒意。但有時風穿過林間,雷霆聲響,驚入耳際,震懾了人。這時,挪移一下身子,竟是腳麻手凍,才知風寒的厲害。知覺被喚醒了,忍不住叫苦連天,急忙躲進車內,喝幾口熱水,搓揉幾下手腳。就在這當兒,緊繃的意志稍微有些鬆動,總覺得風聲更大,寒氣更重,手腳更冰僵,心更想離開。鬆懈的低氣壓在心中盤旋又盤旋──回去?留下?留下?回去?有些猶豫,但終究還是多些堅持,就再畫下去。 矗立在這些帶刺的植物之間,那就是苦楝樹。這樹一名「苦苓」,在島鄉的山野田邊上隨處可見。春暖時,紫白色的花朵一捧捧綻放枝頭,嫩綠葉子掩映下,如煙霞般的色彩美極了,讓濛濛的春天多了好風景,令人心醉。初秋時,黃黃的核果掛滿枝頭,引來許多鳥禽的啄食。但到了冬寒季節,花謝了,葉落了,淨剩樹皮縱列的光禿枝幹遙指天際,黝黑的樹身如焚燒過,疏朗俐落的線條多美啊,那是季節中鄉野裡明顯的視點。我喜歡畫這等季節這般枯枝枯幹的孤挺有力,似乎這樹容易讓人感受到來春時那股迸發出來的生命力。 兩三棵木麻黃在遠方,模糊的樹影和一些樹叢當了背景陪襯。仙人掌前的野花野草,卻不甘願如此,不管是我認識的咸豐草和銀膠菊,或是其他不認識的,也都大大方方活著,儘管寒風淒冷還有許多枯木頭欺壓著,仍努力地向四面八方蔓生,融入了這片樹林之中。 這一方樹林草叢紛亂交錯,在廢棄的碉堡旁生根繁殖著,充滿生意,有的是興盛奮發的聲勢,有的是蟄伏待發的潛力。我貪戀這些景物的豐厚繁茂,野趣十足。我也忘不了「春寒料峭」的日子來到這麼個海風呼嘯刺人肌骨的海岸寫生。
-
情繫北勢溪
丁小馨回店,換了一件外衫,喝了飲料,告訴在店內住宿的小姐,她去板橋親戚家,明天早晨回來。然後從容地走了出去。 不久,一輛黑色轎車停下來。車內的人搖下車窗,露出笑臉,是李彥。她上了車。倒在李哥的懷裡,小馨醉了。 回北勢?還是── 沉默。 李彥將她載到附近一家旅館,辦妥住夜手續,寬衣解帶,便相擁上床,展開了翻雲覆雨之戰。小馨三月不知肉味,如今才瞭解炸醬麵,百吃不厭。那夜,小馨搖身一變,成了李哥的班長。臥倒、前進、衝鋒。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她盡力使自己痛快、過癮。不顧對方死活。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場肉搏戰,可真是高潮迭起,心驚肉跳,呼聲不絕。最後,兩名戰士倒在暈眩的血泊裡,再也無法動彈了……
-
夢裡花落之夜半無眠私語時
天晴的時候,就一個人散步去海邊吧!在海邊或沙灘上恣意地想著,這些年浸淫在時光大海裡,好比一尾魚被浪推來湧去的往事迷濛。 曾經,你真的走近過我身旁,給我微笑安撫的力道。又似乎,你從來不曾真實活過我的世界,頂多只是晃盪在夢裡的一枚月暈,我孤獨身影外的一襲幻覺。 如同撿一粒沙上貝殼,你把我的憂傷輕輕撿走。你拂淨塵埃的雙手那樣溫柔,淺淺的眼神、淡淡的口吻。你的對白恆遠只是那幾句:「要快樂,不管環境如何都要努力活著,懂嗎?」 我那時不懂你的安慰,也不想感激只是任性地想抓住你。像渴望一隻黑暗裡飄飛的流螢,卻反而更迅速地讓你從指縫溜掉遺失。 過了這些年,生活的操持磨折已讓我蛻變成長許多。突然懂了那些日子,你對我殘忍的放手,原來不是故意地。這些年我學會了以對方角度來揣摩己身的困境,故學會不再動不動就批判、質疑別人。 懂了你曾經對我的好,你真誠的傾聽陪伴雖說故事短暫,卻也如若心燈一般,讓我照見了自己的瓶頸而願意在失去你之後,勇敢衝出纏絆、逆境進而從桎梏的蛹裡掙脫,並且化蝶高飛終於懂了你突突離去放手的苦衷。不是不愛了,只因當時形勢僅能選擇背對彼此。你其實沒捨棄愛情,只是換了另一種方式予我守護。 ● 現在偶爾會在某個陽光倏然消逝,而天將雨不雨的時刻想起你。想起你電話中溫柔的叮嚀,你依媚兒裡朗朗的打氣,就好像森林芬多精般,籠罩著我。 堅信你未曾走開。只是這世上迷惘的人,宛若夜空中走失的星群繁碌;你想以一空月華的光耀,為每個寂寞女孩照拂;你盼著她們能及時分享到你博愛的溫暖安撫,而不致在蒼涼寰宇孤單墜落。 就好比在這裡,第一次和你見面一樣。那時節我們是陌生的,遙遙相望的兩隻小船,你甚至驕傲得令我怯步!後來熟悉一點才發現,你的冷是源於習慣性的禮貌與原則。 懂進退的個性一方來自基因,一方來自環境而複雜多元的現代社會,把原本粗率倔強的鄉下男孩磨礪得可以單獨站上城市職場第一線,而無畏無懼。同時在一個全然陌生的海域嶄露頭角,甚且發光發熱! 知道嗎?從來都只能選擇遠遠站著的我,常倨在暮色裡,為你鼓動雙手把掌拍得劈哩啪啦響呢!雖然和你正式相處的時間極短,用十根指頭凹算都能數得出來。也因此,記憶體內連半點該清除的渣滓也無。 後來我像做了場夢般來回揣度細想,竟天真的以為你是上帝派來守護我的天使,只因為我不乖,讓祂提前把你收回去了。 ● 這些年,歲月加諸於我身上的,或許是你永遠也無法理解的殘破與鞭韃吧?很多時候,淚流過也就算了我從來不會想要花太多力氣回頭。後悔或傷痛什麼 也沒時間一一去檢視或哀嘆。就像母親從不願相信,她女兒是一粒「在命運荒野中飄搖的油麻菜籽」,是一樣地。 她總是叫我逃。 「跑、跑去妳以為安全幸福的地方,不要再回頭了。不要獃在這裡賴活歹活。看,妳又沒瘸腿也不是笨驢,還不到七老八十,幹啥困在這裡等死?」 ● 好像所有那個年代裡快被「認命」這個魔咒,操持折磨到如垂死天鵝的女性長者,包括我母親姑姑阿姨們,幾乎都不看好我的前景。她們甚至覺得若坐視我的苦難不管,即是罪孽,是會遭天懲地。 我聽了她們的話,從那個同居人的巢穴裡跑出去一些時候。也遇到了一些人,我像孤身在大海裡摸索的瞎眼蟹,靠著你給我的那張地圖奮力泅游。那裡頭恍似藏著一個預言,是你在對我高喊,往左往右朝南朝北──對吧? 許多個無燈的雨夜,沿途連月牙兒也不透絲毫光亮。飄著雨的沼澤地,必須挺險涉湖,方能有前行的可能。我怕極了水中那些不知名的物體,怕那些喜歡蜇人、黏附人的水生動植物噬我血肉。 就好比兒時山崗上隨地蔓生的豬籠草、咬人狗、紅頭蟲,一不小心便掉進疑陣被牠們攫住,自然一頓慌張與痛的酷刑總免不了!所幸那時你以地圖貼著我,讓我感覺你就在左右隨時隨地捍槍備馬,予我微妙的力量扶持…… ● 當暗夜杳無人語時痛苦會默默來襲,彼時我將你藏擁於心,甜甜惦念。有很多時候你取代了宗教和母親,敞開如詩般的囈語,在我的心河躡足走動。那感覺像雨滴,又恍似故鄉水流清澈,頂適合一艘銹蝕的心舟停泊。 而我就擁著這股還能感動雙眸濕熱的力量,繼續往前走。縱使前方是38度炙人旱地或者,即將被暴雨侵略的荒城。我只管把那名為心的地圖,負笈腰背;只管像一名執意征服高山的勇士,如扥缽的僧侶半跪半走地朝目的地匍伏。 你說過,人總要跳脫渾沌與矛盾。凡是不要先懷疑,該探勘該釐清的往前做,才能奪得先機。那時我以為你是在為抽離的自己找藉口,心裡便起了莫名的怨怪。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脆弱,並放下身段予我安慰打氣,但你沒有。你像一個絕頂明智的股市分析師、一個手術檯前冷血無比的外科醫師,口齒伶俐刀管齊下地,只為著剖白當時的情境而努力。卻在緊要關頭,因我的賴皮而打亂原先美好的棋局。我明知吵鬧無效,但仍妄想靠著你的肩脥胸膛,把眼淚鼻涕通通抹在你的身上,好好撒嬌一番。在當時我是那樣霸道而無助地,想要將你據為己有啊! ● 你生日那天,我將手作的一個編織品繫上橙和黃的玫瑰緞帶。我想讓你大吃一驚,笨手笨腳的羊眉眉我為了討你歡喜,曾經多麼努力地耗掉39天功夫完成這件作品。 有多少個日夜我拆開再重來,即使被針錐戮膚亦不罷手。我在上頭鋪綴以紙做的星星,那是我們初識時的密語,唯你才懂得。以前我連紙星星也摺不好總是把長腳鶴摺成了短腿鴨子,常被同學取笑呢! (你記得不?這些事我不知跟你說過多回了呢?) 沒因為情感路走偏而感到罪惡,不曾因它的突然出現,將傷及一個陪伴我多年的男人而感絲毫愧疚。自始至終它便依著高尚純潔的姿態被掩護、被縱容,而後釋出。 小小園圃內一朵薔薇花,既有玫瑰之美又不含刺。它輕吐著幽幽淡香,它代表著一份忠誠之愛;把承諾緊緊裹貼在苞衣中,靜靜地等待緣分花開! ● 紙做的星星用瞬間膠黏妥了五顏六色,數數恰巧兩百九十九顆,剛好圍滿那個胖胖傻傻的保麗龍盒。我盯著它並幻想著你那張英姿煥發,只要一打起球便滿頭大汗紅咚咚的帥臉。 幻想你收到後,會露出怎樣滑稽怪異兼邪門的表情。這樣子想想就沒來由地給它直接噗叱笑出聲,心似被一股熱熱甜甜的情愫所佔滿。愛,於彼時彼刻來得如此肯定而明確呵! 坐在庭前那排被紫牽牛環繞的階梯前,我一個字一個字辛苦地敲著給你打簡訊(因為隱形眼鏡突然掉落,而我竟然找不到。)我打著撒嬌的話語:「生日快樂唷!」然後淘氣地,插上一個嘿嘿的大頭貼。 笑臉沒嗅到離別的低氣壓,暗暗籠罩。我滿腦子都被想你的意念充滿,不知不覺便調皮起來,又咚咚鏘插進一個音樂鈴指令。然而五分鐘後,手機螢幕仍然顯示等待的訊息。 是第一回吧?簡訊沒有順利傳達到你那頭,因為對方已經關機了…… ● 我定定看著,心裡有些微的慌亂與無措。但我記得你告訴過我,碰到事情一定不可以先自亂陣腳,天大的事兒也得先定定心再說。何況,你的工作職責不定沒我想像中自由輕鬆呢! (而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才悠悠証實,那之前你已經離台,並且將我從你心內驅逐了──) 按捺注肌能亢進者習慣性的抖手,我決定等你復機後給我回電。可沒想到,耳朵再也無緣與你的頻率接通。我和你在一方走離後做了完美的切割與分隔。那時間向來是最好的魔幻整容師,它懂得如何讓淚水乾凅,它會溫柔地傳授傷口結痂的方法,它會遲緩你一再回首的衝動。 終於,在哭了幾天又歷經無數個抽搐的夜晚之後,它讓等待進入永久睡眠復話後也連帶失憶了。在一個春日甦醒的早晨,我接受了你離台並已另結新歡的事實。 既然外型與智慧兩方面都注定是個輸家,那麼我覺得順應老天爺安排,毋寧才是上上之策。我不再自我催眠,並立誓脫離那個莫知由誰主導的,愛恨糾葛的情感世界。 ● 情人間有所謂善意的謊言,對吧?好比當年我跟你咆哮:「不要管我,只要你幸福便也足夠……」此刻揣想,你覺得它的可信性有多少?事實上 若我能輕易忘了你,就不會揹著寂寞這個大包袱獨自潛游了行走在紅塵中,空虛是一項觸犯不得的大忌。你要我努力生活找尋愉快氛圍,這些我都知道。但事實上,我已失去生活的動力和目標。我突然好想什麼也不管地,放逐一次呵! 夜間十點,穿著清涼細肩帶超短迷你褲+中統靴,在萬華士林通化或新西門一帶的鬧街上晃蕩,裸露的臂膀、頸口,像一隻剛煮熟的蝦紅咚咚地。不管白天的太陽或夜晚的霓虹,它們的親暱看來都像凌遲。鎮日有老饕拿張挑嘴,在殘念欲望間覆雨翻雲、磨刀霍霍。 ●可惜不是你─── 可惜不是你 陪我到最後 曾一起走卻走失那路口 感謝那是你 牽過我的手 還能感受那溫柔 那一段 我們曾心貼著心 (我想我更有權力關心你) 可能你 已走進別人風景 多希望 也有 星光的投影 努力為你改變 卻變不了 預留的伏筆 以為在你身邊 那也算永遠 仿佛還是昨天 可是昨天 已非常遙遠 但閉上雙眼 我還看得見 可惜不是你 陪我到最後 曾一起走卻走失那路口 感謝那是你 牽過我的手 還能感受那溫柔 感謝那是你 牽過我的手 還能溫暖我胸口 89年新崛起的馬來亞女子優柔清脆的磁嗓,彼時漂浮在人潮之中,是喧鬧夜市裡唯一不帶雜沓的明亮!對呀,可惜不是你,為什麼不是你呢? 故事仍在自己的人生中不斷被翻改、仿製、上演,如游走山崗的嵐霧個別有個別擁重依附的舞台。誰都想避免成為他人眼裡流浪的風,卻又屢屢在宿命的車軌裡平行漂泊不定。 孤寂的靈魂無法凝聚,便注然要成為情感的浮萍。那麼你說,成家後的殼是否形同虛設?猶若那年秋末,我曾一廂情願打造了你的座椅,那署名愛的座椅 至今安在? 而你呢?睽違的你,怕似早早篤定恆久缺席了吧?── ● 很吃驚嗎?我跟你之間的磁場能量,根本不必任何理由來隱瞞、架設,一切都是天經地義水到渠成的玄。沒有邏輯、不必杜撰,眼前的文字即是最合度的橋樑。 你以為我不懂,甚至故作天真狀,等跌倒了再來抹淚擤鼻,好賺取眼前人的疼又憐。事實上,好像一千八百多個日子或更久遠以前,我便理解、便分明了! 理解什麼?又分明什麼呢?(想想吧!讓失憶的你我,暫且再複習一下腦筋急轉彎,這是慧黠的你當年最愛玩的把戲之一哪)是否,你跟我談過通靈──等話題?當我們初初盤算著打開彼此時,首先便聊到彼此的姓名。你老笑我身分證上登記的菜市仔名。 「那你捏?」我反駁:「你的又好聽到哪?」哼哼,也不怎樣嘛!我想學你麻利卻反被你將一軍。 「村姑就是要有村姑名,很正常阿,害啥臊──」 你說會通靈,我只當你在賣瓜。不過瞧你那種酸勁,認真勁確不亞於電視上那些名嘴或命運大師。不知道你用的是哪種神功,一下就抓準了我祖先的姓,把我當場唬得一楞楞地。 你那自大又故作謙遜的屌樣,嚴詞回絕了刪去求助和提示法,而直接來到一比一。眼前正中央只一個紅心,你要嘛讓對手命中槍斃,要嘛打偏淘汰。你用自信且出了名的李氏幽默,輕易便壓倒了我的猖狂,從此佔領了我的寵信,並牢倨著心的堡壘版圖,久久不曾讓出。
-
月圓柚香過中秋
那年,才八、九個月大的寶貝,中秋節那天,愛逗小孩玩的阿姨,把柚子皮當帽子戴在她頭上,新奇又好玩的她,伸手摸著這頂奇怪的帽子,鏡子前笑得燦爛如花,寶貝的老爸用照片留下成長記錄,因為照片裡的笑容太純真了,多年後她看到自己的照片,都要誇獎這小娃兒長得真是太可愛了;稍大,特愛吃柚子的她,節氣白露前後,家裡開始出現柚子,她總是快樂的期待媽媽剝柚子給她吃,每回看到寶貝這麼愛吃柚子,我都要想起過世多年,也非常愛吃柚子的阿嬤。 認識先生那一年,阿嬤正好到苗栗一起過中秋節,因為阿嬤在,家裡總是特別熱鬧,楊麗花歌仔戲的錄影帶,整天就播放著,「我身騎白馬,過三關,…」的歌詞,很長一段時間,我要是一個人閒著,會不小心脫口唱出這段歌詞,可見當時真的很認真陪著阿嬤看帶子。 我的同事那年的年初,提起要介紹他的同學讓我認識,兩個人都忙,直到中秋節前,才終於約上了。那年的中秋節,風大雨急,約在同事家與先生見面後,他載我回家順道認識我的家人,一進門,看到滿屋子的人盯著他看,據說當時有些駭然,因為陣仗感覺頗大。當時,阿嬤看他開車離開家門口,冷冷的說了一句:「羅漢腳也想追我孫女….」媽媽轉身走進廚房,笑笑的對我說:「阿嬤忘記她的孫女幾歲了。」那年頭不流行【剩女】這個名詞,但是,三十歲之後,其實感覺就已經快過時了。半年多之後,阿嬤來參加我和羅漢腳先生的訂婚,見他家依金門禮俗,大小聘禮都備齊,也就不多說些什麼,再看他進廚房幫忙,菜刀拿得順手,點頭默許,悄聲的說著:「還不錯~」 再後來的中秋節,媽媽依慣例到郵局寄柚子回金門,讓阿嬤拜拜之外,也能分享左鄰右舍。然後,我也記得要回家搬柚子吃,因為果農都知道我家人口多,自動會送來品質好價格合理的產品。阿嬤過世後,柚子仍擺滿一屋子,我總在心裡想著,愛吃柚子的阿嬤,不知道在另一個世界好嗎? 轉眼已經讀中年級的寶貝,這學期的自然課本教學生觀察月亮;打開學第一週上過自然課,就問媽媽中秋節快到了嗎?我總是指著月曆,要她推算還要多少天。這一日,【叮咚~】門鈴聲響,寶貝打開門一看,對面鄰居送來一顆娘家媽媽自己種的柚子,聞起來好香啊!寶貝開心的捧著柚子,問我可以不要馬上吃嗎?因為她要留著中秋節露營時,一邊賞月一邊吃柚子,我笑她外婆家柚子多得是,我們可以回去拿,這一顆就先吃吧!看她開心得捧著柚子跳舞轉圈圈,突然想起那一年還抱在懷裡,戴著柚子帽笑開懷的她,突然已經亭亭玉立,身高和媽媽相當了。想著時光流逝如此快速的當下,突然想起是該去買禮盒了,回娘家過中秋節,嫁出去的女兒,禮數可是不能少的喔~
-
想忘
當她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恍惚聽到心碎的聲音,就這樣不顧一切的任由自己崩潰。 她乖巧善良,集家人寵愛於一身,而他只是窮鄉僻壤的農家小子。情竇初開不顧高堂力阻,執意相從,婚後天壤之別的環境,因為有他始終甘之如飴。 娘家雙親見他們過得真心踏實,便把市區價值不斐的地產贈與。二個孩子相繼出生,日子過得甚是平順,誰知道他竟與前女友舊情復燃……怎是一個「恨」字了得? 千迴百轉世界仍是黑白的,找不到生趣,否定他,否定所有的一切,將心緊緊閉鎖著,任情緒激盪起伏。幾度激動的想結束生命,朋友勸累了,使出激將法:「孩子尚未成年,妳這一走豈不便宜了他。」為了不能便宜他,便積極振作起來,跟著朋友去運動喝咖啡,幫老人義剪,當導護媽媽……看似充實的生活,卻沒有給家裡帶來太多陽光。 如果用曲線畫日子,晴天只是小小的浪頭,大半都是下彎的陰雨天,她黯然的跟朋友說:「短短的好,是長長壞的開始。」 他知道自己是罪魁禍首,暴瘦了十幾公斤,經過這麼多年也不見胖回去。準時上下班,薪水如數繳庫,再自她手上皇恩浩蕩的領回一些零用金。若不巧碰上連日陰霾,只好截長補短的苦挨著,深怕細故惹來淒風苦雨,同事知道他的難處,都儘量給予方便。 住老么家的母親罹患阿茲海默症,時而怪同屋頂下的人偷她的錢,時而怪人藏她的東西,情緒大起大落很難伺候,老么雖從來不說,他心知肚明有一半責任是自己的,但這兩個暴風圈怎堪攪在一起? 禮拜六加完班照例去陪老人家吃飯聊天,母親倒是深記得他的難處,不時催他早點回去。一個禮拜才來一趟,他總磨蹭到老人家將息才走。 接到噩耗她沒有呼天搶地,由朋友陪著到太平間,看他鼻孔不時滲出的血水,她下意識拿起旁邊的抹布,那麼多的血,擦也擦不乾的血。么弟嚎哭著說:「掉到田裡也不會淹死,偏撞電線桿,今天特別提早走,說是結婚紀念日……」 撫著那半閉不閉的眼皮,擦著不停流出的血水,往事像幻燈片快速閃過,就這樣結束了?悠悠忽忽的腦子似乎糾結不開,又似乎空了。
-
情繫北勢溪
小馨喊了一聲珍姊,哭了。兩人說來說去,還是催她趕快回來的話。囉嗦了半天,才掛斷電話。小馨是在理髮廳對面的電話亭打的。 阿量出國,阿珍卻在阿量房內,這倒使丁小馨產生莫名其妙的醋意。假如小馨沒有出走,她可以睡在阿量房裡,和李彥看電視、聊天、喝茶,同床共枕,歡度春宵。何以阿量去英國探望兒子,在短暫的數晝夜,阿珍還要鵲巢鳩佔,住在阿量的房間呢?難道享受了二十多年的魚水之歡,還不夠! 她站在騎樓下,看著一對對的情侶、夫婦,相擁而過,內心感到嫉妒且落寞。回味過去和李哥擁吻的滋味,何等甜蜜、愉快!為什麼要顧忌到所謂面子問題,自暴自棄,離開幸福巢穴而出走呢! 失眠,失眠…… 第三個晚上,打烊之後,丁小馨去隔壁統一商店買了兩罐飲料,便去對面電話亭,撥通了李彥的手機。 小馨,妳在哪裡? 新店。 能等我一會兒嗎?我有話跟妳說。 方便出來嗎? OK。 小馨偷笑。李哥,我在新店市公所捷運站2號出口等你。 最長半個小時。我開車去接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