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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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雲在雨長在
「倘若時間是一條流動在空間裡的河,訴說著季節的變迭與更替。那麼你便是植在我心靈深處的一棵大樹,一節漸漸萎黃的菖蒲。靜靜地觀望、靜靜地俯探,靜靜地等待我的成熟。不落贅言,只陪伴……」 想想,如果不曾遭遇那些年、那些事的崎嶇。未有蒙蔽智性的感官追尋,乃至變相的甜蜜──我仍否抓得住遲了半秒,便愚騃半生的驚眸一瞥? 仍否準確奔向正在離去的,你落寞的背影。然後,選擇在歸返告悔中重生? 用500多則簡訊呼求你的原諒。 雖冥冥中清楚知道,《回首》並不定意味著「開始」。但我猶然執倔地前進,試圖以真愛逼出生命最末的火花。但近身若果會帶來灼傷危險,那麼讓我燒成一團餘燼吧!就暖暖你冬日積雪的腳ㄚ也好。 這一生我已忘了淒涼如何?晦黯如何?歡愉噓噓的吐吶又如何?唯因你曾給予的太多。關於探根索柢的膩愛眼神,我不能也不敢再多奢究──遑論去日、來年。我只盼在你蓄湮成網的冷瀲呼吸裡,蟄藏。 如一頭冬獸倨於野地石窟,如一艘迷航峙久而悒滿倦容的船櫓,懨懨於俗魘瀟雨流放的情節。就僅只於奔忙、奔向。 言語裡儘乘詩人錯誤的噠噠馬蹄、儘是憂戚與傾注相依並存。憤懣和眷憐相融併愛。噫!我懂得啊,你的不捨!十年冗長幽微的拉踞,殊可言喻? 「倘使,彼此只是互為伴遊的旅人角色,多好?──」 適值某年中秋,在惻惻無言的橋面上,你隱忍多時的怨懟,終於恨恨脫口。你云,若是遊蕩中萍水逢遇,纏綿歲月總不過三日五週。 而你卻錯在一開始便拋出永恆的謬論球。於焉,漫長而短促的索愛練習,亦成殊途同歸的告別──如同墜落在京都花道上的嚶嚶雨泣,情人的美眸、說不盡的悵愁,都是心疼那份初識時,全心全意的交托與懂得呀! 沒錯。此生再難匹配、隨行你的左右。共同見證那秋紅、冬雪、夏綠的撩人。我本像一隻失信於昨日的夷鳥鶘,兀自鎩羽舔傷,兀自蜘躕地啣含你曾啃蝕過的痛楚。 都云生命最酸澀處,莫過於那份無從超越、亦難以放收的囹圄。哪怕陌上黃昏猶鑲嵌著何等瑰麗明媚的霞光彩牋?卻殘酷反映著現實迴照將殞、皚皚之象。 才習得眺望的本領,便已成過眼雲煙。所有的綺華辰景都將因我的輕率,一掠而過。 然而,也正由著無望,所以更任性地想企求,一回淒極美絕的迴照饗宴吧?浮世一隅,你我爭如南北向列車,已形色倥地跑過數十年頭。月台上,僅我一人熟讀你藍衫舞袂的清匷體軀,那裡究竟傲昂過多少凜冽的思維、理想? 落單旅程,醒寂的夜空下,噬愛的火燄將熄未熄。森寞夕帘,儼如巨籠穿罩而來。但我不懼怕,定定然掏心還贈。我在淚水氾濫中一一辭別玫瑰、夢幻、與星子。忖議著該如何將那遺落的珠貝,一顆一顆完整地銜回來,交到你手上? 羞赧於那股諂媚、幾近亟欲地談和、籠絡的糗態。我臉臊悠悠覆誦著林文義異國旅詩中【Daphne.T】給他的深藍序章: ──《深藍》──在他低垂的眼簾後,有時閃著海漾的亮光,有時躲著憂鬱的深藍。我愛的男人如海般神秘,笑起來卻是晴空萬里。 夏天裡愛情過海洋,山風和著海風齊聲歡唱。張開帆,憂鬱變成錨,穩住海流的方向──(摘自/林文義/旅人與戀人) 是的,我應該感動的。這溫煦且乖違的世域,許多銀髮情眷正在他方熾熱地盛放花妍。而本質純粹的我們,從來不必哀慟。為了珍重齊聲閤手許諾的箴言,無論陽光、海岸,有愛便能容忍滄浪。不對嗎?我和你嚮往的橋段,原就是此岸到彼岸,這樣呎尺相隔的芳草天涯而已。 哲學之道最後的暮色留影,一抹天光時間停格。我們什麼都不做,從黃昏走到華燈初上。愛並不如哲學那般複雜,愛很簡單。看戀人手牽手的樣子,你就會明白。──《摘自/曾郁雯/京都之心》 噢,沒錯呀!幸福不在他方,原在此岸。只嘆我欠缺周延慧心,又多了質相矛盾的探索性子。至終,仍是錯過你的真情── 「年輕時不夠投入,成長後對浪漫不夠虔誠──」遂讓愛,變成了痛。渾然未覺,一曲殤歌驚起前世。雨停、路盡。容否,夭隕的故事,仍可供我寫一宿陽關三疊? 不管觸景生情的垂淚,抑或者喜悅被理解的成份多些。所有的光與掌聲,當全部為你明滅。而我只是一介愚庸平凡女子,在鳳冠霞披一路護持的某個秋晨,當前腳跨進張貼著囍字的土角厝門庭── 那刻,所有燃燒的烈燄就該已結束。我卻昏懵地投以此生飄零的代價追逐,最終只為證明自己──不是桂花巷裡福淺薄倖的斷掌女子。一切合該是場打上「the end」的荒謬大夢! 醒來時床頭猶閃爍許多星光,那是你為我遺下的。你怕陰霾疏散的我,又不知要踢破幾塊鐵板;你懷恨、心有未甘,但仍慣性地替我悲憫掌燈── 曾答應這生要為你履付一件事,為你出本書。依清境、偎南橫,沿途循著林樹相擁、槭楓密集的涵月小棧,為你朗讀摘錄的詩篇。屆時,你不在場也好。我不要你的風霜因於我軟弱的感性,而更顯迷茫。 是它善用歲月的斧刀刻鏤、培育了我,藉多皺黝黑的膚手,將我一路拱上晚熟女子安住的領域。 假如在某個瀉了橙汁的幕晚書市找不到彼此,記得我曾給過你一幅秘密地圖。那裡有條迂迴山道,我們曾在日誌裡攀爬過的。「蜀道難,難如上青天──」你曾邊走、邊吟吟笑。額上兩滴黝亮的汗,閃閃透光。 是的,正因為難所以倍顯珍貴吧?我就喜歡你的毫不遲疑、不作態、不假以任何瑣屑解釋的陽剛。就欣賞你的真、你盛納溫暖的酷。像枚仲秋朗月,偉岸地栓上樹角,沉穩望我。眼波、眉海、唇顎……盡是詩漾的謎。 什麼是真愛呢?若果,那麼容易就領略辨認一件事,璞玉、劣石又怎會難以分別?你道。心長、語重,且壓抑著濃稠不被寬宥的落寞、無奈。原來上帝跟前,早就許了我一顆舉世無雙的寶石。原來,我一直是受著祂的寵顧地呀。 「何必算命?何必改運?妳一向擁有最好的命格啊妳不知嗎?」人的外觀不美無妨,轉個念、繞個彎,心美就行了。讓人人見了由衷歡喜,俾得處處結善緣。 至少他懂得了妳的好、疼惜了妳的美,這普世間 妳既是一半,也是唯一哪!還有誰比你豐盛、比你富足? 謝謝你,我愛的。謝謝你用半生助我悟澈一些事。我即將帶著它們獨自上路。我知道窮山惡水的旅途已經逸逝在舊日扉頁,感謝你把繁花似錦的春色留給我; 答應你此程迢迢,但不再張皇回頭。讓你的深情、蒼老,乃至童山濯濯的流連睇視,都收攏在起初認識的地方。 那綿亙山脈、那淙淙如奔樂的瀑泉那濁水溪下的一切,是你也是我,今生未及觸碰的誓約。我將帶著它們獨自上路。或許,前方某世還彌留似曾遇見的雙眸,等待著我們返抵、履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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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
隨著搖籃輕柔地搖晃,床裡,小小的嬰兒熟睡著,稚嫩臉蛋暈著可愛的紅,粉潤的小嘴掛著純真的微笑,定是夢見自己在藍天中振翅飛翔吧! 青春天真,在搖籃床中恣意展開。 和室的榻榻米,紮實而寬大,可以承睡他粗壯結實的身體,也可以荷著他滿懷的心事,淡淡的清香從床中幽幽溢散,撫慰著午夜的孤寂。 理想、惆悵,在榻榻米鋪成的床上漫伸、交織。 紅木的床,還留有奶奶花露水的甜香,蜷著身體睡在床內,裹著厚重的棉被,冷冽的冬天被隔絕在床外,暖暖的睡意襲上心頭,朦朧之中彷彿見熟悉的歌聲,是,奶奶溫柔哼著催眠曲。 馨美的回憶,在紅木床內感動地迴盪著。 雙人的彈簧床,哈,他和她最棒、最私密的約會之處,相擁、激吻、呻吟、高潮……,床的彈力應和著兩人的搖晃、翻滾,張力十足,提供舒適的地方,讓他和她的愛火熱情不已。 幸福浪漫,在彈簧床上盡情地纏綿、醞釀。 悠閒的躺在水床上,冥想,整個人浮在湛藍的水面上,任由水波將自己飄送到水都威尼斯、風景如畫的西湖、氣勢磅礡的尼加拉大瀑布……,盡是美麗迷人的「水世界」。 臥遊世界,在水床上靜悄悄卻無限地的進行中。 各式各樣的床,帶來豐富彩麗的美夢和情境,讓身體可以徹底地放鬆,讓心靈可以卸下武裝,沉澱放空,重新尋找密合身心的契機,使整個人再次充滿生趣、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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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紗
一對五十出頭、近六十的夫婦,在一家婚紗公司的櫥窗前停住。良久,終於鼓起勇氣推門進去。他們跟老闆說明來意,女老闆熱情地招呼,讓那婦人試了一襲又一襲婚紗,最後,夫婦倆對看了一眼,婚紗沒有租下來,推門出來。 「慶兒人工不高,下個月就結婚,逸婷家境窮,我們還是把租金省起來,把錢送給小婷租漂亮一點的婚紗吧!」 「好啊,老公,反正我們只是補拍,以後機會有的是。」 一個月後,媳婦逸婷和兒子阿慶結婚時,穿的婚紗是淺紫色的,非常漂亮。 五年後,這對夫婦又進到另一家婚紗公司試婚紗。他們巡視了室內的各色婚紗,婦人試了一襲又一襲,最後,夫婦倆對看了一眼,婚紗沒有租下來,推門出來。 「穎女三個月後就結婚,她們儲蓄不足以應付各種龐大的開支,我看還是把租金省起來,貼貼他們吧。穎穎打扮起來更漂亮了。」 「這是你說的,老婆,別怪我才好。」 三個月後,女兒欣穎結婚時,穿的婚紗是深綠色的,美艷極了。 八年後,夫婦倆下決心去補拍結婚照。他們又進到八年前那家婚紗公司。八年歲月不尋常,這家婚紗公司擴大了五六倍,還發展成連鎖公司,而價格也變得昂貴得驚人。婦人試了一襲,不好意思,不敢再試下去。最後,儘管先生向她打眼色,婚紗還是沒成租,推了門出來。 「價錢那能跟八年前比?現在什麼東西都起價嘛,補拍婚紗照,也是妳提的建議,我們已拖了八年了,算了。再不拍,要拖到什麼時候?」 「我就是不甘心,不過拍一兩小時,就讓他們賺那麼多!再說吧。何況,明年紫琪就要結婚,她剛剛工作不久,沒什麼錢,就送一襲婚紗給她,當嫁妝中的一份禮物吧。」 一年後,小女兒紫琪結婚時,穿的婚紗是粉紅色的,來賓們驚為天人。 又過了幾年,老夫婦因身體日差,雖然內心深處仍存補拍結婚照之念,但心有餘而力不足,日子一天拖一天……。 婦人病逝那一天,她先生傷心過度,半天之後,也離世了。 兒女們都知道他們的生前心意,在與他們的遺體告別時,特為母親換上了一襲名貴的、美麗的白色婚紗,也為父親換上了一套嶄新的、筆挺的新郎西裝。 還為他們拍了最後的結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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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人阿花
這條巷子的前身是雞寮,五十年前改建成住家。巷極窄,寬不及二米,迎面來個胖子,得側身讓對方先行,否則兩坨人卡在路中央十分尷尬。這裡的傳統,是以寵物的名字為一家的代表,小六子是狗,我是「六媽」,來福也是狗,「來福爸爸」是鄰長兼組頭。平時在他家串來串去的人極多,表面上是社區交誼,其實是去簽注,許多鄰居都是他的忠實客戶,玩了大半輩子的阿樂,沒人因此發財,但也沒人因此破產。 這條巷子裡,和我最好的人是阿花。阿花是位獨居盲人,在自家開按摩院,收費低廉,技術一流,最重要的是她愛狗,按摩前會先替小六子準備一碗水,一塊牛肉乾,先幫小六子抓五分鐘,然後才來抓我。 我不按摩也會去她家閒聊,她時常問我一些無厘頭的問題,或者要我幫她一些奇奇怪怪的忙。 有一次她問我:「六媽,陳文茜長的怎麼樣?」 我說:「陳文茜?我有一次在龍山寺看到她,體格和我差不多,比我瘦一點,粉擦的很厚,人未到,香水味先到。妳怎麼突然問陳文茜?」 她說:「電視上聽陳文茜講話,覺得她聽起來很有派頭。對了,昨天新聞在報華新街異國美食,聽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我們坐公車去吃好不好?帶小六子一起去?」 「不行啦,狗不能上公車。」我說。 「我跟運將說這隻是導盲犬不就得了?」 「不行啦!小六子那裡會導盲,妳要是讓牠導,妳很快就再見了!小六子。」 「六媽,那妳冒假成盲人,牽小六子上車,這樣一定沒問題。我可以借妳一副墨鏡,一枝柺杖,我們一起上車,這樣一定有位子坐。」 我很納悶:「盲人要怎麼假冒啊?」 「妳長眼睛要做什麼?妳要多多觀察我啊,瞎!」 阿花會算命,對人生有獨到的見解。她說:人的命運,和電腦的程式一樣,走到一定的時間,就會發生該發生的事情。比方說她自己,出了一場車禍,外表看起來好好的,連破皮也沒有,結果顱內出血,血塊壓到視神經,就漸漸看不見了,這就表示命中注定會瞎。 阿花嘴巴講「命運的方程式」,一副生死有命,很豁達的樣子,但實際上阿花很怕死。有一天凌晨,巷子口的自助洗衣店失火,戴奧辛濃煙往巷裡竄,我才開門,就看見阿花站在我家門口,臉色發白,全身不住的發抖,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頭臉不乾淨的她。 我問:「妳站在這裡幹嘛?」 她失控了,抱著我大哭說:「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怕什麼,妳是租房子的,燒光了大不了搬家。我家是自己的,燒完就沒了,我都沒在怕了,妳怕什麼怕?」 「我一個人在裡面,燒死了也沒人知道。」她說。 「我不是人啊?燒到妳家,我不會去叫妳啊?不要哭了,火離妳家還很遠,回去睡覺!」 她聽說火還很遠,稍微放心一點,但還是等到消防車離去才敢回家睡覺。 下午去看阿花有沒有還在發抖,一進門,看見她跪在地上擦地板。 我說:「早上嚇壞了吧?要不要去華新街吃烙餅壓驚?」 「要!要!要!。柺杖給妳,妳先練習,我上網查一下華新街那一家烙餅最好吃。」 「上網?」 她馬上體會我的疑惑,說:「我們盲界的電腦,是用點字注音法,只有六個按鍵,我教你。」 她講解盲界電腦的用法時,我跑去上廁所。她家廁所和飯廳一樣乾淨,在裡面吃飯也不覺得噁心。洗臉台上瓶瓶罐罐,香水精油,只要跟香味有關的東西幾乎都有。 我說:「妳無聊的時候都在掃廁所哦?」 「我整天盲,那有時間無聊。」 「整天忙?妳忙什麼?」 「我本來就是整天盲。剛才叫一碗牛肉麵,想倒進碗裡吃,牛肉和麵都倒進碗裡了,可是湯全部倒在地上啦!光是擦地板,就擦的我頭昏腦脹。」 「隨便擦擦就好了,擦那麼乾淨幹嘛。」其實我想說的是,妳又看不到,擦那麼乾淨給誰看? 她說:「螞蟻會來啊。妳對付螞蟻很簡單,我殺螞蟻,要和它戰很久。昨天晚上來了一隻蚊子,嗡嗡叫,吵死人,打了一個小時還沒打到,氣死人。對了,幫我看看冰箱裡有沒有剩菜?有的話幫我倒掉。端午節放了一個粽子,結果忘記了,等到發臭才發現,整個冰箱臭到不行,好像香港腳去踩到狗大便。」 我去檢查冰箱,她叮嚀我說: 「冰箱裡的東西不要隨便移動,不然下次會找不到。再幫我看一下紗門是不是有破洞,不然蚊子怎麼會跑進來?」 過了一會,她突然用比較嚴肅的語氣說:「本來,天機不可洩露。」 「什麼雞?」 「六媽,我雖然看不見妳,但是我直覺得妳人很不錯。」 「多虧妳看不見!」 「喂,幹麼講這樣嘛!我覺得,我和妳很投緣。我跟妳說,我有一組號碼,很漂亮,報給妳,發財不要忘記我。」 「不要,我最恨賭,有明牌妳自己去簽。」原來天機是要我幫她去簽注! 「妳這個人太固執。心胸打開,才能夠真正走出去啊。」 「不要。」 「好啦,妳幫我簽。我簽牌不方便,萬一中了,人家會賴帳。妳幫我簽,沒中就沒中,如果中了,人家不敢賴妳。」 「我如果中了,人家一樣賴帳。」我冷冷的說。 她沈默了一會,又文不對題地說: 「有些心情妳沒辦法體會。除非有一天妳真的看不見,妳才會知道那種無助。」 她停頓了一會,快速的轉動她那有名無實的眼珠,又說: 「妳不能體會,每天起來,東西越來越不明,終於一點、一點的消失,妳不能體會那一種惶恐。妳不能體會,一個盲人沒人幫忙,走投無路的感覺。」 明明知道她在打悲情牌,我還是覺得酸,婦人就是這樣,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說:「妳要我幫妳簽牌就簽牌,不要扯一些有的沒有的。要怎麼簽?」 她笑了,迅速地拿出一張紙條給我,上面有幾個歪歪斜斜的數字,又從抽屜裡掏出一束鈔票,我點一點,正好是一萬元。原來這傢伙早就準備好了。 我約略有點不安說:「妳不要拿假鈔給我,害我被人家捉去關。」 她罵我神精病!我說:「我就是發神經才會幫妳去簽注。」 就這樣,我帶著一組寫的極醜,但阿花認為「很漂亮」的數字,生平第一次按下來福家的門鈴,來福爸爸看到我,很詫異,還沒反應過來,我劈頭就說: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要簽牌。」 「簽牌?」 來福爸爸還沒搞清楚狀況,我把一萬二千元放在桌上,一萬是阿花的,二千元算是友情贊助,我說: 「簽一萬二。」 「錢不用先給,不過看妳方便。」 來福爸爸一面說:錢不用先給,一面把錢收進皮夾裡,又問我要簽幾番? 我把阿花寫的紙條交給來福爸爸,他說: 「嗯,號碼很漂亮,祝妳中大獎。」 二天後,我跑去向阿花報佳音,慶祝兩人合作愉快,雙雙槓龜。 我說:「妳不是說號碼很漂亮嗎?漂亮個屁。」 她不可置信的說:「耶?怎麼會槓龜呢?那是妳爸託夢給我的明牌,他說這個叫死人牌,很準的咧!」 我半天不出聲,她有點緊張地說:「開玩笑的啦!」 「妳很白目耶,妳拿我老爸開什麼玩笑!」我有點不爽。 她說:「我本來就是白目。」 她笑咪咪地翻了一個白眼問我:「夠不夠白?」 這個阿花實在壞透了,先是設計我幫她簽注,槓龜了,還拿我老爸開玩笑,我怎麼會交到這種損友?! 阿花似乎感受到我的不爽,笑嘻嘻地說: 「明眼人不要和盲人計較那麼多啦!」 這個阿花是人盲心不盲,我才真的是,有夠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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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堤
「再過不久,長堤就要拆了改為建築用地。小時候常去嬉戲玩樂的天地也會消失!」小學時的同班同學金木沈重的告訴我這個消息。每次坐車南下,回到家的前哨站就是那堤。對於長堤的回憶,就是童年的回憶。 童年有許多點滴是在長堤下的草地裡堆砌出來的。常常躺在長堤下的大片草地上,仰著頭,彷彿是在母親的寬廣溫柔的懷抱中,感受著她慈祥和藹的容顏,那時我會盡情翻滾、翻滾,滾到夕陽西落。 佇足在長堤上迎接風的吹拂,每每在風聲簌簌未息之際,停格在回顧的風景中。是啊,在長堤上領略蕭蕭颯颯的風聲,有別於山巔那清清洌洌而疾疾厲厲的烈風。長堤不過八米多,對於飽嚐生命甘苦滋味的人而言,長堤上輕風吹弄的體會,該比山巔上暴風壓扯的經驗來得自在多了。離鄉多年,真想再上長堤接受那柔風撫慰。我孤寂的心靈雖未衰老,然當年盈身的情誼卻如發黃的照片逐漸褪色斑剝。一切人事都在變化,但長堤的風聲是我們成長的映證。所有曾經走過的日子,在悽惻的月光下,一個又一個澄明起來,它依然深沈的印刻在我心中。 在長堤上放風箏,是我和同伴們最好的經驗。風箏都是自己費了好多力氣和時間才做成的,因此,放起它來,也特別帶有感情,緊握在手中的一線,扯著笑聲,扯著藍天,在天地拉扯之間,周遭的山水都成了童年往事的景氣。我們常常將小紙片綁在線上,讓它沿線依風緩緩上升,我們戲稱為「打電報」,不知當初望著紙片向天空騰起時是怎麼的心情?縱然「電報」上什麼都沒有寫,然而,每當仰頭看風箏愈飄愈高,在自己的視界愈來愈小,當它最後成為一個浮動的點時,情緒總會有一些高昂吧! 童年的祈願,就像一道最簡的素煎麵線,清淡中餘味無窮。童年的記憶令溫馨入味,輕嚼細嚥間,解讀著似曾相識的遐思。 中秋望月的時候,也是長堤最熱鬧的當下。月光輕灑在長堤柔緩的斜坡上,賞月的人群三三兩兩隨意坐在草地上咀嚼月色。隔著曹公圳,可以見到堤下的萬家燈火,燈火如同繁星一般,都不會打擾到了織女與嫦娥的團圓。猶記得一年仲秋之夜,與家人對弈長堤,棋子一來一往,弈棋者專注於棋局的走勢和變化,卻忘了頭頂上的月光正靜悄悄的偷窺其中巧妙玄機。長堤不再的日子,往後的中秋夜,去那裡傳情呢?往後的放風箏,要去那裡與天競高呢?長堤下的廣潤草地,柔軟舒適,躺在其上,猶如在媽媽在懷裡。若長堤是媽媽,那這一片無垠的綠野便是爸爸,我們在他身上挖洞烤蕃薯,在他肩上打躲避球。他胸腔上一條條錯雜曲折的小徑,是用一片片石礫鋪砌而成。驟雨過後,人走在路上,會散發出一息涼意,像散步到山林的清幽小徑,永遠那麼愜意。雖然路旁沒有野花可採,但那種朦朧的樸趣,卻摭拾可得。 從河岸處看長堤,會昇起另一種心情,彷彿自己是旁觀者,彷彿自己已不再屬於長堤,那時會有離別時的傷感。只有與長堤對坐遠望,觀看堤上的人影來去,看看長堤下低低矮矮的樹叢,看長堤多嫵媚,痴想長堤看我亦如是。隔著一個黃昏,風景被凝住了,只有周圍的蘆荻在風中愈搖愈白。 坐看風起時,往事如散脫了裝訂線的詩冊。一頁頁地恣意馳騁,不管是彩色繽紛還是灰黯淡白。不管是觸手可及的溫柔,抑或是恆久纏夾夢中的遙遠,如同這即將被剷平的草地,被拆毀的長堤,終要飄逝,在無盡的風中。 歲月的容顏深沈黝黑,每一段走過的生命愈發明晰。下次再回來,長堤是否依然還在?一首詩裡的句子忽然湧上心間-生命不光是一種飄浮的美,童夢也有著它的莊嚴。每個人心中都有使人溫馨的古老故事,你總是想在生活中再次捕捉到童年的一些訊息,回顧追尋成長的痕跡。伴我童年歲月的長堤就像是一盞燈,熒然的光暈裡透出溫暖的光與熱,領我走出塵世浮華的濁流,走回無邪清明的歲月。漫步堤上,撿拾月影,碧野朱橋當年事,像倒轉的時光,人事物又回到了當初。 離開長堤之際,我想著,是否可以把往事重新繕寫,重新折疊包裝,將已不復存的長堤歲月收藏如日復一日的呼吸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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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月﹐暈了
今夜我攜著一輪明月來敲妳的窗 妳睡了一彎幽美的側影映著月光 一滴淚沿著妳的臉頰悄悄地滑落 我凝望著妳不忍喚醒妳和妳底夢 牆下的曇花開了馨香滲進妳的窗 妳醒了 小手輕拂過臉頰彷彿記起了什麼 緩緩坐起把自己塑成完美的雕像 我癡了傻了醉了竟忘了讓你開窗 今夜我攜著一輪明月來敲妳的窗 這月,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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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愛情像眼睛裡吹進了沙粒,它是敏感的。高樹焦灼、憂鬱,卻難以啟齒,他不知道阿松嫂的住處,每到晚上,他像一匹受傷的野獸,在沙灘上徘徊踱步,直到夜深纔返回蒙古包睡覺。 那晚,高樹在寧靜的校園漫步,發現校長室燈火通明,透過窗櫺,他隱約地發現柯校長在燈下批閱文件。他躊躇良久,纔決定前往造訪。 高樹到校一年多,從未單獨去見他,因此柯進明感到喜悅,也覺得驚異。他為高樹倒了一杯茶,指著茶几上的銀盃說:這是你領導的合唱團得到的成績,了不起呀!柯校長見高樹面色憔悴,急忙問他:你身體沒怎麼樣吧?保重啊。縣教育局簡局長昨天打電話告訴我,他們希望今年秋天合唱團去臺灣巡迴演出,我正為這件事發愁呢! 高樹瀟灑地說:祇要縣裡為咱們團員安排行程,解決食宿交通問題,我們可以出去巡迴演出。不過,孩子們都是漁家子弟,咱們應該為他們做一套團服,行麼? 柯校長說,縣裡撥下來合唱團獎金和購買音樂器材費用,我想明天開會研究這項費用處理辦法。他指著桌上的卷宗,轉頭問他:我想把獎金留給你,酬謝你的辛勞,這應該是天經地義的做法吧。 不。我絕不接受。高樹斬釘截鐵地說。 為甚麼?柯校長變了臉。 我今天晚上見校長,就是有關合唱團的事情。現在咱們的合唱團已經有了一點名氣,打鐵趁熱,咱們登報徵求一位副團長行麼?一則幫助我訓練團員,同時也是我的接班人,因為我…… 你怎麼了?柯校長搶白說:你想離開,我絕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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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是一種安詳的節奏──張國治詩集《歲月彩筆》序
「……那晚他把他的籍貫鍍在不能觸及海灣裏,燃燒的瞳仁,如風疾過的炮聲呼嘯,在箔金色月夜戰火線上,狠狠撕下齒痕的日曆,一張又一張……並且在廣大夜鏡裏,他瞧見了一張黧黑塵埃披覆的容顏,喉管哽咽森冷的囈語,在夕暮踢出嘆息之後,摺起鄉愁在枕上然後放在大海睡去。「《一個浪子》」「……掩埋雙手時/眼淚不能述及你燈暈裡的側面/我知道那是鄉愁來臨時/疏散燈火在島上亮起/炮聲在夜空淒放/背向另一個城市慢慢唱它/有一種往下沈心情/隨著海灣波浪風雨歸航/隨著那鄉愁/你不能形容不能歎息/只有慢慢唱它/慢慢唱它、唱到主題/便有一雙濕濕顫抖的眼睛/不曉得該往那裡朝看?朝看那歌裡/豐美和哀傷/即使不能分析先人/墾植林木如汗雨/就在瘦削的掌心/感激你在海浪、島嶼、煙硝完整的出生/完整的你在海島上出生/又如何清晰分辨/那臨海位元、你畫過的速寫?最初/蘆花在前四合院在後/風聲凜冽穿過防風林/苦苓在屋前拍打著枝椏/並且零落/好像那滿地木麻黃/覆蓋著/午夜宵禁犬聲/黎明初告雞啼/如此寧靜又如此貼近/那些聲音我分明聽得清楚//眼淚總會遞給我/一首歌,那是關於一個唱不完主題/無論你背向城市/向東向西、向南向北/總是一片海潮守候,等著你望鄉/你慢慢唱起。」《眼淚總會遞給我一首歌》 這些詩歌之所以感人是因為它們與我們,近代以來飽經憂患的華夏百姓的生命歷程合拍,它也喚醒了我們內心與生俱來的漂泊感。更值得注意的是下面兩首極品。 冬天啊冬天 遙遠的海島 風是流浪的樂師 日夜帶著孤獨的樂器 穿過密密如織木麻黃針葉 拉起歲月的弦 彈撥島上曠古悲涼的往事 在島上 母親常把心事 搓成一團團毛線 思念的眼神 交叉放牧在兩支鉤針上 ──《 歌吟記憶的外島 初冬》 此詩大有現代《遊子吟》之風,而《溫度》更是直擊生命深處: 這一天,冷氣團包圍 天突然乍冷 由熱至暖,一直到微微的冷 我試寫一首詩 尋求關於溫度這個語彙 如何精準,如何成為可觸真實語彙 突然記取父親 第一次接近死亡,體認溫度 竟然從降溫開始的 由暖到冷到冰 是成長很慢、死亡很短 瞬間的歷程,生命無懈可擊的精準 讓過去習慣水、空氣、盈滿、空虛 那些存在語境節節敗退 這如同寫詩,無需過度舖陳、修飾 苦苦追求,詩中的溫度 那麼可遇而不可求,可感的意象 竟然是致命的語彙 這一生父親不曾熱烈碰觸我,或給予溫度 除了僅僅淡淡擦身而過,業已流失的童年 他在死亡醫療場域停電之日死亡 我不可置信 他們說,你莫要哭 這也許是天意,上天有好生之德 替你卸下他的重量痛苦 這裡有鼻管,賴以呼吸的氧氣罩 初始他的惶恐、無助我全然銘記 他的痛苦,我無能替代 拉下他身上所有的管 我護送他回家,並遵鄰人旨意 對外宣稱在家斷氣,為他清洗換衣,戴上戒指 我不可置信,說他還沒死 他肉體還有彈性 還有溫度,他們說那是 是的,他漸漸冰涼 我漸漸不能寫詩 他讓我體認真正的辭彙、語境 要如何精準 詩是有距離的 死亡其實也是要去練習、要去感覺的 ──《溫度》 《初冬》文字清新淺白,有如童謠,然而,它凝聚了詩人一生的情感,自幼及壯的滄桑體驗,經過筆端細密撫觸把生命驚艷彩繪。《溫度》以父親故去的瞬間,那漸漸冷卻的身軀,體認到什麼是溫度,體認到詩歌意象詞彙與生命真相相比,是如此蒼白貧乏,體認到寫詩,無需過度舖陳、修飾,苦苦追求,真正的辭彙、語境與必須與生命契合,才是無懈可擊的精準。這兩首詩並不呼天搶地,也不賣弄技巧和詞彙,但卻極具心靈震撼力。 梁啟超在《中國的韻文裡頭所表現的情感》中說,中國文學多半以含蓄蘊藉為原則,但是有一類文學表達情感,是突然奔迸,「用極簡單的語句,把極真的情感儘量地表出」;是情感燒到白熱,「便一毫不隱瞞,一毫不修飾。照那情感的原樣,迸裂到字句上。」他說,「這類文學,真是和那作者的生命分劈不開──至少當他作出這幾句話那一秒鐘時候,語句和生命是迸合為一。……所以這一類我認為是情感文的文中之聖」。任公所說,一毫不隱瞞,一毫不修飾,照那情感的原樣,迸裂到字句上。這話恐怕與不盡符合真正的藝術創造過程。但他說的這類文學是文章之聖,因為生命和語句合一,確實一語中的,上述二詩堪稱文章之聖。 四 在《詩人自畫像》中作者生動地刻畫了自己的創作心路,我們得以瞭解國治是怎樣一位敏感而細緻,多情亦多智的詩人。 那裡有細微的觀察和體悟,以慧心深入世間萬物的核心:滂沱雨陣中聽得見一隻麻雀微弱的呼聲;風雪披覆中感受到一片花瓣墜落的勻息;月光純真灼射中,看得見一朵花蕾徐徐舒緩的表情;春雷乍響泥沙翻覆下顫顫感動土壤下種子爆裂抽芽的響聲;嘈切的風雨合奏中,懂得輯錄星夜流失的雨聲。 那裡還有保持距離的知性思索:沸騰如火的燃燒中懂得冷卻撫觸內心孤獨的冰封;喧囂的人聲鼎沸裡,開始沉默,從雜遝複音中傾聽寂寞單音。如此才能將創作與生命呼喚融合無間。把睡夢中遺留下來的殘像斷句,骨骼內轉折清脆的微響,血液裡緩緩運行的熱情,一一撿拾。 「在歲月經緯冷壓生之畫幅/你毫不遲疑/以焦黑鉛筆速繪熱裱你飄忽容顏。」 這幅短小的黑白素描,正是詩人的自畫像。也是我讀完詩集寫下序言之後的留下的定格。這美麗的定格讓我不禁吟詠,我把它獻給國治,獻給安詳與古樸的金門: 金門是一種淒然的節奏 混濁晚潮在黑石上彈奏 反反復複迢迢不盡的孤島邊愁 鄉思細細,怎禁得風狂雨驟 金門是一種安詳的節奏 暖暖和風在白帆上彈奏 千年萬載吟哦不絕的閩南歌謠 歌聲悠悠,終驅散硝煙毒咒 2010年 歲末於鷺門敬賢樓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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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風飄零的蒲公英17》年少拋人容易去─莊錦福
莊錦福住的是二坪見方的水泥瓦蓋平房,四周環繞著的,盡是樓高十層以上的公寓大廈。遠遠望去,他這間屋子顯得寒傖,陰暗,渺小而孤立無助。這圖景倒像是成群暴龍中的一隻小山羊。 躺在病榻上的他,臉上露出微笑,那笑意始終不變。看得出來,那是他先前健康無違時,臉上一貫的表情,可見他往常生性是多麼開朗。那張床像是特別量身訂做的,配合主人寬廣矮壯的身材。一旁照料他的是莊錦福的友人,姓柯,不願透露自己姓名。自從莊錦福臥病,他就就近過來照顧。據他相告,莊錦福得的是脊椎骨凸出,壓迫到頸部喉結,發聲困難。他執意不求醫,只願安安靜靜,等候大限那天的到來。 即使臥病在床,眉目間,依然透露出一份英氣,可想見莊錦福年輕時俊朗帥勁的模樣。也難怪他這輩子和女人脫不了干係,我不禁這樣子想。直到他生病前,還有一個先生是殺人犯的女人跟他來往,那女人先生被判無期徒刑,實際上,她可以說是個失去丈夫的寡婦了。 莊錦福今年七十出頭,幾十年來,他身邊的女人,算算,起碼五六個人以上。這樣的能力和際遇,任誰聽了,都要稱羡不已。 然而,錯了,聽了照顧莊錦福的這位柯姓友人敘述,我們這才知道事情的真象。原來,這非但不值得稱羡什麼,相反的,這或竟是屬於莊錦福的一項堪悲的宿命。 莊錦福的一生,在柯姓老者的口中娓娓道來,宛如一則現代傳奇故事,讓人不勝噓唏,甚或,讓人心驚。 話從頭說:河北和山西交界的井陘縣,是莊錦福的故鄉,家裏是地主,擁有幾十畝的田地,放租給當地佃農耕種。他有一弟一妹。莊錦福的年少時期過得十分安恬,常跟著父親到太行山山麓打獵。有回,莊錦福又跟隨父親出門,父親在棉花田旁跟佃農談話,莊錦福的目光卻被田裏一個姑娘倩影給深深吸引。她是佃農的女兒,叫紅綢,她邊採棉花邊用明亮的雙眼偷偷瞄著莊錦福。 莊錦福打聽出姑娘底細,今年十五,還沒有人跟她們家提親,莊錦福時年十七、八歲。他認定紅綢就是自己今生的媳婦。他告訴父親自己的心意,父親誇他好眼光,但說兩人年紀還輕,再等個三兩年再訂親不遲。一來他初中還沒畢業,二來女方人丁單薄,母親早病,紅綢得幫助家務,農忙時還要上山下田。 女方家也同意這門親事,默認兩人交往。從此兩人郎情妾意,在太行山麓下,以及那片小麥棉花田野中度過了一段快樂無憂的初戀時光。 直到莊錦福十九歲那年,到省城石家莊的那一趟為止,兩人的關係才有了轉變。確切的說,是莊錦福男方這邊起的轉變。那回,莊錦福和一位同學到石家莊玩。同學的在市區一家棉紗廠做事,帶他們參觀工廠,帶他們到市郊的趙州橋去玩,趙州橋是僅存的中國最古老的石頭橋,橋孔上又有橋孔,造型很美,雕刻也很精緻。閒談中,莊錦福得知同學任職的這間棉紗廠,就要搬遷到南方,遷到上海,南京,或者廣州。依他們工廠老闆看,共產黨遲早會從東北入關。國民政府在南,共產黨在北,依歷史經驗,南北兩方打仗,從北方下來的總是佔優勢。國民政府頂多在西南、東南一隅,維持偏安局面。棉紗廠先遷往南方,再觀察情勢作去留。 這時候,莊錦福下了個決定,他也要到南方去。工廠運送機械,正在募集一批工人。莊錦福的盤算是這樣子的:國共兩方相爭,頂多再亂個三兩年,等局勢底定,他再跟隨棉紗廠遷回家鄉。莊錦福瞞騙了別人真正的理由,原來他喜歡上了同學這位姊姊。她叫慧華,當時,已經有了要好的男友,也是工廠裏的同事,雖還沒有論及婚嫁,但感情很好。莊錦福可不管這些,他決意加入競爭。 不顧父母反對,親友勸阻,還有紅綢的婉留,莊錦福就是執意要離開家鄉,跟工廠走。他萬萬沒料到,自己這一走,就是近半個世紀。民國六十一年,他透過香港一位朋友,偷偷和大陸老家通信,當他知道昔日戀侶紅綢居然沒有嫁人,文化大革命期間,莊錦福父親因為身為地主,遭清算鬥爭,遭劃清界線,只有紅綢偷偷以食物接濟他們家。之後她削髮出家,在蒼岩山上一間寺廟做尼姑。莊錦福得知被自己辜負的女人如此有情有義,再反想自己的薄情寡義,不禁痛苦萬分。民國七十七年,他申請回大陸探親,當他看到那片廣大的白棉花田,眼前浮現出紅綢的身影,眼淚不由自主淌了下來。他去到紅綢落髮為尼的那間寺廟,紅綢去世已久,寺裏小尼姑並不知情,老住持下山採購去了。莊錦福望著猙獰的壁岩,心裏有說不出的難受。 話回頭說:莊錦福不顧眾人反對,跟隨棉紗廠一路南下到杭州,這時候,出了一點意外,慧華的男友病死在當地,莊錦福暗喜,乘機對慧華獻殷勤。不久,慧華看出端倪,委婉告訴莊錦福只把他當作弟弟,婉拒了他的示愛。莊錦福不死心,表示願意用真情等待她回心轉意。 東北戰事轉激烈,國軍節節敗退,只剩下瀋陽、錦州,和長春三個孤立的城市。上海也發生搶購風潮,商人屯積米糧,物價飆漲。棉紗廠老闆頗有遠見,他想把事業轉往台灣發展,派遣幾個人先行到台灣探門路,慧華和莊錦福都是其中人選。他們搭乘一艘政府徵召的商輪,從吳淞口出發,同行的還有一些黨政軍幹部,那時候,孫立人已經在台灣練新軍。 也不知道是商輪噸位小,還是海上風浪大,一路上,這艘船顛簸得很厲害,乘客吐得東倒西歪,底艙空氣很差,慧華說要到船艙口去透透氣,這是莊錦福最後一次看見她。她失足落海?還是殉情自殺?莊錦福此生永遠得不到解答。 大陸局勢惡化出乎意料地快,濟南、太原、錦西、天津、北平,很快淪陷,幾個月後,徐州兵敗,幾十萬國軍被圍殲,華中大勢已去,南京、上海開始受到威脅。莊錦福到台灣來,為的是慧華,如今愛情殞滅,應該可以回轉大陸,但回鄉之路已斷,只好暫且留下,等時局底定再說。 剛到台灣,憑著初中學歷,莊錦福找到一家小學幹事職缺,薪水微薄,也只能糊口。做了幾年,紡織工業漸漸興盛,原先天津,上海不少廠商開始把資金投入台灣這個新興市場,政府也很鼓勵這個繼糖業等農產品,能撐起當時台灣經濟半邊天的新產業。莊錦福辭去學校職位,跳槽到紡織廠上班。 他在中和一家紡織廠工作了近十年,直到四十一歲那年,他已是個部門經理,卻依然單身未婚。以他的社會地位,經濟能力,娶個太太是理所當然的,不少朋友同事都要幫他作媒,工廠裏甚至有女員工主動示愛,他都婉拒了。許多人在他背後私語,猜測他是不是患有男人難以啟齒的隱疾。莊錦福一概任由他人道是非。 直到民國六十一年,莊錦福和大陸老家聯絡上,得知紅綢的事,他突然換了個人。依常情常理,他應該更堅持單身才對。不,正好相反,隔年,他立刻和工廠裏一位生產線上的女工結婚,那名女工還是身體有殘疾,一耳半聾。後來她離開紡織廠,回花蓮家鄉,兩人才分開。有一種說法是兩人其實沒有結婚,只是同居。莊錦福會和那名半聾女工結婚,只是出於同情。當時,他要在辦公室女職員裏頭找一位年輕貌美的,並不是多難的事。他本人個子雖不高,五官突出,還有人說他是年輕時代的保羅紐曼呢。之後莊錦福身邊的女人一個接一個,多半只是同居。其中有一個還差點給他自己帶來很大的麻煩。事情是這樣子:莊錦福的第三個女人,有一個繼母,說是非得跟他們同住不可,莊錦福既然要那個女人,只好勉為其難連帶接受了她。繼母多病,性子卻很嚴厲,日常生活細節稍有不如意,每每會嘮叨,誰回她幾句,甚至會破口大罵。那天清早,莊錦福遍尋不著自己一件上衣,後來在牆角衣架上找到,原來壓在繼母的綿襖下,他順手把綿襖掂起,丟在一旁椅子上。這一幕正好被從房間出來的繼母看見。繼母質問,莊錦福辯解,兩人便吵了開來。繼母用拐杖敲他的頭,他氣得把壁櫥一支花瓶往地下一摜,拉開門,遇見對門鄰居好奇開門張望。當天下班,繼母死了,死因是心臟衰竭,檢察官和法醫前來驗屍,好管閒事的鄰居告訴檢察官,當天兩人吵架動粗的事,害得莊錦福費盡唇舌,好不容易才沒被列為殺人嫌犯。 莊錦福娶的第四個太太則拖累了他,使他把積蓄多年的錢款都耗盡了。這個女人年紀比莊錦福大,那時候已經有一名十七歲兒子,四年後他出去跑船,死在國外。太太患有尿毒症,勞保還不給付,每三天洗腎一次,一次五千多塊的醫療費漸漸拖垮了他。他賣掉公寓,租了今天這間平房,但終竟沒能挽回太太的生命。 那麼,莊錦福娶了這麼多個太太,他的小孩呢?現在怎麼沒有人來照顧他?答案出乎我意料,據柯姓友人相告,莊錦福並未生下一子半女。為什麼?莊錦福人臥病在床,口舌瘖啞不能言,而且事涉個人隱私,除非當事人自己願意透露,否則旁人也不便追根究底。莊錦福這位柯姓友人提供一些訊息就頗耐人尋味,譬如說莊錦福其實從沒註冊結婚,他只是跟對方同居而已。他曾經含糊其詞地告訴柯姓友人,自己不想讓小孩成為不能報戶口的私生子。當然,這說法倒果為因,不足採信。也難怪別人會揣測他是不是患有難啟齒的隱疾。另一個耐人尋味的事實是,莊錦福這些同居者清一色都是些或容貌寢陋或生活不幸的女子。這是巧合?抑或有一內心脈絡可尋?據莊錦福自己描述,紅綢和慧華儘管典型不一,一清純,一成熟,但都長得美。他本身長相也俊秀,為什麼日後找的對象各方面都不如自己? 「我倒是有個想法,說出來,你看有沒有道理?」柯姓友人叉著手,緩緩地說:「老莊到台灣來,二十幾年來始終單身一個。民國六十一年,他偷偷和大陸通信,知道了初戀愛人紅綢為他守節,為愛犧牲的事,內心一定大受衝擊。他也反過來認定,慧華八成也是為愛跳海殉情而死的。這兩個女人的堅貞無私的心志和情操,給了他啟發,叫他凡事不能先顧到自己,不能像他當年忍心拋棄紅綢那樣,而要把別人擺在前頭。要是二三十年前,別人怎麼說怎麼懇求,他都不聽,現在他到底聽進去了。他跟那幾個女人同居,同情的成分居多些,同情有施捨的意思,並不是愛,不過同情施捨到那種地步,可不容易啊,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你做得到嗎?老莊的前半生完全沒有別人,連親人都不顧,後半生變成完全沒有自己,變了個人似的。在我們旁人看來,他這樣做簡直在開玩笑,跟自己過不去嘛。」 我能說些什麼呢?床上莊錦福清醒過來,指了指喉嚨,表示要抽痰。柯姓友人忙著用那台價值不菲的抽痰機幫他抽痰。我退在一旁,靜靜看著這兩個相濡以沫的老人。柯姓友人動作還算俐落,但兩手微微顫抖著,看來也是夕陽般的老人了。我本想再問他一句,莊錦福為什麼不想有子女,以免老來飄零,後半生孤苦無依?望著病榻上血色蒼白的老人,即將走入夕暉的另一端的他,我頓時覺得再去追問任何答案已屬殘忍且無必要,就讓他安靜走完自己最後的一程吧。 頌曰: 情還未到濃時 情就轉薄了 凡是視鐘聲如寇讎的 就讓他變成一塊被捶打的鐵吧 直到把他的全身都打成 一記記狠重的鐘響 情太短 人的一生又太長 為什麼往事會移動得 如此緩慢 就像船舷外的水紋 她哭著跑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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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高樹領導唱起舒伯特的〈小夜曲〉,古諾的〈聖母頌〉,門德爾頌〈趁著歌聲的翅膀〉,這些著名的合唱曲,讓全場聽眾都著了魔,如同駕著小舢舨在海峽乘風航行。阿松嫂今晚打扮得非常漂亮,她坐在 家長席位上,目不轉睛地凝望著站在臺上唱歌的高樹,她的心隨著高樹的歌聲起伏不定。當他的美妙歌聲贏得喝采時,別人鼓掌,她默聲微笑。 合唱團團員唱起〈馬蘭姑娘〉,那兩個碧眼金髮從澳洲來的女孩子,也跟著哼唱起來。 高樹的臉上冒出千萬粒晶瑩的汗珠。阿松嫂坐在第九排,但她卻看得最清楚。看得她心在滴血。高樹指揮全體團員合唱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樂〈快樂頌〉大合唱,結束了這場成功的演唱會。 報紙、廣播、電視傳播媒體,把「望海合唱團」的成功演出傳揚到各城市鄉鎮,望安島的人民都笑了!唯有阿松嫂終日悶悶不樂,愁鎖眉尖。學校總務科派人去漁村尋找擅長做北方飯食的婦女,最後徵求到一位合適的人選。那位炊婦向高樹報到時,高樹暗自吃驚,問她阿松嫂為啥不辭而別?對方茫然不解地說:阿松嫂去斗南望二女兒,過了元宵節纔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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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在霹啪的鞭砲聲裡,農曆春節到了僻遠的望安島。「望海合唱團」的全體團員,精神抖擻,摩拳擦掌,他們演唱的日子,進入倒數計時。 農曆初六的傍晚,一艘現代化的快艇,倚靠在望安島碼頭。縣長、縣議員、教育局長、民政局長引導者從世界五大洲回來的澎湖鄉親,以及兩位碧眼金髮的外國女孩,從船艙走出來,受到鄉長、柯校長的熱烈歡迎。 晚間七時,高樹領導的「望海合唱團」全體團員,在春雷般的掌聲中,在鋼琴伴奏下,由高樹作詩作曲的〈春風鼓浪望安島〉合唱曲,展開了序幕。 高樹穿著一套舊西裝改縫的燕尾服,臉上敷了油彩,在燈下顯得帥氣十足,但卻掩不住他的年齡。他領唱了〈鱒魚〉、〈快樂的農夫〉兩首合唱曲,使臺下的聽眾如癡如醉,讚不絕口。一個曾在德國經營餐館生意的老華僑,操著濃重的澎湖鄉音,俯耳對柯校長說:他做夢也沒想到回到故鄉,還能聽到這麼美妙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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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的味道
辦公室的椅背上,那件淺綠色的背心,已經靜靜的掛了好些時日,不曾有人去動它,隨著初冬的腳步接近,早晚和白天的溫度有明顯的落差,總是早上穿上厚外套上班,一進辦公室就順手脫下,狹小的辦公空間,解說員將所有外套往我椅背穿,辦公椅有些頭重腳輕,真擔心一下重心不穩,來個傾覆倒地。所以今天我忙著為綠背心尋覓主人,以減輕椅子的負擔,但問遍所有組員,答案全是否定的。 才覺疑惑,怪哉!就不相信孤單地背心會找不到主人,突然腦中閃過一個畫面,依稀記得,入冬的第一道冷鋒來臨的那一天,周弟弟似乎穿了這件背心,我還揶揄的說:「你是從夏天突然頓入冬天啊!有這麼誇張嗎?」所以我不死心的再次向他詢問,原來斬釘截鐵否認的他,經過我的提醒,自己反倒猶豫起來了,不確定的說:「好像是我的!」我正奇怪年輕人怎麼這麼健忘和誇張,竟然連自己的衣服也會遺忘,只見他順手取了衣服往鼻尖送,然後用力的聞了聞,然後肯定的說:「真的是我的!」我對他的舉動感覺新奇又好笑,恥笑的說:「弟弟呀!真是服了你,年輕人有夠另類,怎麼會是用嗅覺認衣服呢?」弟弟回答:「因為有我爺爺的味道!」我終於理解的笑了,原來那是爺爺的衣服,難怪他會沒印象,但透過爺爺的味道,背心終於重回主人的懷抱,這雖是簡單的一件事,但爺爺的味道給我暖暖的感動,讓我想起自己爺爺的味道,遙遠卻很熟悉! 爺爺有專屬於他的味道,對每一個人的記憶而言,爺爺的專屬味道應該就是想念吧!爺爺是慈愛、溫暖的代名詞。周杰倫有一首歌叫做「爺爺泡的茶」,其中有句歌詞說:「爺爺泡的茶,有一種味道叫做家。」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句歌詞,家給人安定、有根的歸屬感,爺爺溫煦的慈愛就如家一般,穩穩、暖暖的拂照著子孫,給人最大的安全感。 我的爺爺鶴髮白鬚,有修道人特有的風範和氣質,一身氣功好底子,走路健步如飛,輕盈利落,一身唐裝打扮更顯出氣宇非凡,但是講話溫文,為人謙和有禮,無欲無求的個性,全身上下散發的氣味就是安定、溫暖、和氣和舒服! 聽母親談起,嬰兒時期,爺爺的臂彎、胸膛是我的「眠床」,依偎在爺爺身上,我很快便能入睡,爺爺身上特有的味道和溫度,是最佳的催眠和安定劑;童年,坐在爺爺的大腿上,摸著雪白的鬍鬚,聽爺爺說故事,爺爺身上的味道很迷人;爺爺也喜歡泡茶,他泡茶的表情溫暖而慈祥,他喝茶的面容欣喜而滿足,他全身有淡淡的茶香;爺爺是推拿的能手,一瓶金門高粱為工具,一展所長、服務眾生,國軍那一雙雙行軍扭傷的雙腳獲得了解救,爺爺那雙義務服務的手,有著厚厚的手掌,散發著淡淡的酒香;愛吃花生的爺爺,開口講話就有金門水煮花生淡淡的香氣;爺爺身上的衣服散發水晶肥皂的氣味;腳底有下田工作沾染的泥土味、青草味;反正,爺爺身上的味道,我都好喜歡! 爺爺的房間也有專屬的氣味,單人床置放在粗沙地板上,舊被褥、硬枕頭,床邊兩套換洗的唐裝,我和爺爺並肩坐在床沿,聽他講從前,從年輕到年老,每一件事,每一個故事,我都聽得津津有味,而且百聽不厭呢!爺爺真是說故事的高手,餅乾盒裡有爺爺寵愛孫女的氣味,香脆的餅乾、甜滋滋的糖果、各式的糕點,就在餅乾盒打開的那一剎那,溢滿爺爺的房間,那是幸福的味道。 人說老人會有老人的特有味道,有人嫌惡它是老人的「腥羶味」,可是在我的印象中、記憶裡,爺爺所有、所有的味道都是我最喜愛的,那些味道經過歲月的沖刷,依然在我腦海中清晰的記得,甚至還時常在我夢中出現,雖然距離我已經近30年的歲月,我卻牢牢的記住,因為那是我最珍貴的資產,也是我幸福的韶光!周弟弟聞著爺爺背心的畫面,深深的印刻在我腦中,他是一位幸福的大男孩,爺爺寶貝的金孫,他正享受著爺爺特有的味道,有朝一日,這些終將成為他最珍貴的記憶。 爺爺泡的茶,有一種味道叫做家,我說:爺爺所有散發的味道,應該就是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