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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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都市裡的行道樹
又到了台灣欒樹繽紛時節的秋季,每次走過一排擔任行道樹的台灣欒樹,那鋪地成毯的金黃色小花,總讓我有身份特殊的錯覺。台灣欒樹的生長速度快,是理想的行道樹樹種,可以面對生長環境較嚴苛的都市污染。初春時,台灣欒樹的枝條會長出淡紅的嫩芽,不久長成翠綠的新葉,在春風中搖曳,旺盛的生命力。夏天的台灣欒樹,葉子又綠又濃密,綠葉成蔭,像一把把綠色的大陽傘。秋天台灣欒樹的圓錐花序的星狀小黃花,一串串掛滿枝頭,像一片黃金花雲。入冬後,台灣欒樹的花串一一凋謝,結成了一串串三角形的蒴果。時間一到,這蒴果會自己裂開,像是展開翅膀,乘著風,載著成熟的黑色小種子飄然落地,成為一株株新生命。 小時候住在淡水河邊的平房,有前後院可以種樹。在那物資匱乏的時代,我家前院種了一棵木瓜樹而後院則種了一株芭樂樹。每當樹上結實累累,不管是木瓜或芭樂,總讓人覺得幸福,每天都充滿期待。除了家中的果樹,印象最深的就是容易發芽的龍眼子。夏天吃完一串串的甜龍眼,那又圓又硬的龍眼子,就會被小孩子用來取代彈珠。將收集來的龍眼子拿來當彈珠玩,是當時夏天的熱門遊戲。可以玩與打彈珠一樣的遊戲(就是在地上畫一個三角形,然後參加者每人將相同數量的龍眼子放進三角形中,然後在三角形外畫一道橫線,然後猜拳贏的人,可以拿一顆龍眼子,先從橫線外試著將三角形中的龍眼子打出來,打出來幾顆就得到幾顆,而如果不慎將當母球的龍眼子陷入三角形中的人就是輸家。),也可以將龍眼子當成籌碼,用來賭撲克牌遊戲。當時最常玩的撲克牌遊戲是「撿紅點」與「梭哈」。只是不管贏了再多,這些龍眼子的下場,總會被小孩的父母丟棄於淡水河邊。等到春天一來,就會在淡水河邊發現一株株細葉的小龍眼樹。除了龍眼外,芒果子、香瓜子與番茄子也都很容易落地生根。藤蔓類的香瓜與灌木類的番茄樹,很容易在淡水河邊的草地上就結實累累,供人摘回家吃。但是龍眼樹與芒果樹,不管年幼的我如何用心將之移植回家栽種,就是無法盼到吃果實的一天。後來等到我到台中車籠埔服兵役,才在軍營中享受到土芒果與大龍眼的甜美滋味。但是好景不常,第二年的春天,因為政策改變,原本擔任軍營行道樹之責的龍眼樹與芒果樹,就被樟樹取代了。眼見那已開花但還來不及結果實的龍眼樹與芒果樹,一株株被移除,心中真覺得可惜。不過,也因此讓我認識了可以製樟腦油的樟樹。 認識可以防蟲的芳香良木的樟樹之後,我發現,在台灣,到處都有樟樹在擔任都市的行道樹。除了樟樹外,大王椰子樹也曾是擔任行道樹的熱門人選。台北市的仁愛路、內湖路、台灣大學內與士林官邸都有大王椰子樹高聳成列的英姿。但是自從有學童被這棕櫚科植物的大葉子砸傷後,大王椰子樹就開始變成令路人提防的「恐怖」行道樹。 其實,都市中,不同道路栽種不同的行道樹,可以讓一樣的柏油路變得有個性而容易辨認。台北市的羅斯福路與新莊市的中港路一帶,都是以木棉樹聞名。木棉樹屬木棉科落葉大喬木,主幹直挺,樹高可達20公尺,因樹身高壯宏偉,所以又稱為英雄樹。春季,百花盛開,行道樹裡就屬木棉花開得最碩大醒目。「紅紅的花開滿了木棉道,長長的街好像在燃燒…愛情就像木棉道,季節過去就謝了。愛情就像那木棉道,蟬聲綿綿斷不了。」。馬兆駿作曲、洪光達填詞的這首膾炙人口的「木棉道」,將木棉道比喻為愛情,比喻得非常貼切,讓台灣有了如此好聽的情歌,他們兩人真是寫作界的「台灣之光」。 擔任行道樹的白千層的皮膚病永遠不會好,撕去一層還有一層。公車站牌旁的白千層,受害的高度通常與公車折疊門上畫的半票標準線相當。可見慈祥的白千層,與慈善的老人一樣,總是受到頑皮小孩的戲弄。而栽植於士林官邸內道路旁的巨大白千層,同樣也會受到遊客們的「剝皮」待遇。士林官邸不但為傷重的白千層爺爺縫上防護皮革,還特別立警告牌,要求遊客注意。 做為道路樹,小榕樹可以裁剪出各種造形,圓的、扁的,甚至被剪成各種可愛動物。大榕樹則會以那垂懸空中的榕樹氣根搔擊過路人。同樣是榕樹,小榕樹任人修理,大榕樹則可以反過來戲弄人,甚至會因那聞風飄動的氣根而增添神秘感而受人尊敬,被傳說,甚至令膽小者害怕。 不同系列的道路樹,可以提高駕駛人的開車精神,避免因相同的灰色路面而疲勞。執勤中的道路樹不必穿上制服,就可以讓開車上下班的駕駛人受到如燈塔般的指引。而不管是哪種行道樹,與喜歡在都市中散步健行的我,總像是老友相遇,有著說都說不完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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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博系列之二十七/義大利館〉供人之城﹐極品的美學
義大利館的氣勢恢宏,總建築面積7800平方米,19米高的展示牆,讓人不得不仰視、禮讚它,我在整座展館拍了近五百張照片,創下進世博園四十餘座展館的最多拍照數量紀錄。這麼認真的進行義大利館的紀錄,乃因它將人之城,義大利式的生活推到極高的情境,讓人不禁神往、神遊於它的優雅、時尚氛圍。 義大利館的室內廣場交織著音樂、時尚、建築的美感。19米高牆上的管弦樂隊展示,讓人視覺、聽覺自動聚焦,想像著真實演出的震懾氣勢;一整面高牆以繪畫作品為原型的馬賽克壁畫,讓人留下深刻的印象;4個3.5米高的大型服裝模特兒,也是吸睛的焦點,那優雅時尚的衣裳深具魅力,讓人照片猛拍不停,直想把每一個創意的剪裁、皺摺、裝飾都入鏡典藏;十二位人體常規大小的模特兒,身著知名品牌服飾,高高的佇立在19米高的牆面上,那長裙飄飄的美感,讓人羨慕的直盯著她們,因為那一套又一套的華服,交織輝映出義大利的時尚感,也突顯出義大利式生活的概念。這些都讓人看見義大利從過去到現在的技術創新及藝術、時尚品牌的成就。 美是什麼、藝術是什麼、名牌是什麼、生活是什麼?義大利的藝術家與名設計師,藉用許多實體展示,帶領參觀者進入美的殿堂。包括奧林匹克劇院模型、佛羅倫薩大教堂穹窿的複製品、價值不斐的汽車、法拉利混合動力車,真實的手工創作坊、精湛的文化演出、就連入門處的一面青銅雕塑的「馬可˙波羅之門」,除了展示義大利風貌,也在引導觀眾走向更廣闊的美學世界。 將藝術與科技融合,變成創意又創新的融合新產品,讓品牌在名聞遐邇之外,增多一項先進的口碑,是義大利館的用心所在。特別是在建築上,義大利館的綠色科技,包含了透氣水泥、生物氣候功能、空氣淨化組件、抗菌陶瓷,除了充分展示前衛的建築技術,以新型建築為材料之外、也配合以整體的住戶自控系統、淨化運輸,這些項目內容也完成了再生能源利用、新興工業設計、納米技術等,讓人認識義大利的另一面,瞭解它在尖端技術應用的豐碩成績。 義大利的創造力是驚人的,充分體現「幸福的精隨不是來源於物質,而是來源於精神和內在的感覺。」包括一種「五趾鞋」的設計,也讓人體會到讓身體充分享有自然,是多麼重要的一種觀念。 館內一間透明的屋子,一個生活化的展間,觀眾可看見落實的手工藝展,它每月皆推出不同的「義大利製造」內容。我看到的是亞麻和蕾絲製作展、在其他月份尚有製鞋、文物修護、木偶劇人物製作、傳統糕點製作、卡通電影繪製、傢俱製作、珠寶製作、小提琴製作展等諸多精彩的現場製作展演。這些都讓人流連不已,走進藝大利館,需要放慢腳步慢慢欣賞,體會它的藝術美學風情。 定名為義大利品鑒的一個展間,天花板上有一片倒置的金色麥田,兩面牆壁是葡萄酒及意大麵的展示,中間是一棵橄欖樹,另一面牆則是藝術家的大型靜物畫,題為「柑橘靜物寫生」和「葡萄靜物寫生」。這樣的組合搭配,優雅、細緻又耐人尋味。各種形狀的義大利麵以整面牆鋪排出來,就像藝術品一樣耐看、耐咀嚼,各種造形的酒瓶也是吸睛的,酒香與美食也以各種影像在牆面上輪番播放,勾勒出一片繁茂豐美的生活品味。 2015年,義大利米蘭市將承辦以「滋養地球,為生命加油」為主題的世博會,一樣激發人們深邃的省思,2010上海世博會,義大利館以周詳的設計,獲得觀眾極大的讚美,它能夠以參觀者的語言營造出義大利的氛圍。讓人體會它的輝煌過去,現在著名的汽車、農產品、工業、工程建築、機器人,這些都是不一樣的義大利,它一直努力在帶領眾人,走向更好的「人之城」目標,那是極品的美學,能將創意與創新、藝術與科技相融合,形成更完美的未來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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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麵』不是『咪』
民國三、四十年出生的人,多數家中父母都是受日本教育,在家談話習慣以日語、台語交雜,阿卿家就是。 有一日媽媽忙著煮午餐,發現調味聖品已用完,急著掏出兩塊半遞給阿卿,用台語交代阿卿去買她要的調味品。「阿卿,妳去店頭買『麵ㄙㄛˋ』,緊喔,我煮魚湯要用。」 「喔,我緊騎腳踏車來去。」阿卿一聽心喜今日午餐又好好吃的味噌湯可喝,興奮的牽著腳踏車就要踩踏。 「一點點點路還騎腳踏車?」媽媽的叨唸,阿卿才沒放在心上呢。 「阿旺伯,買『咪ㄙㄛ˙』。」 「買多少?」 阿卿把手上的兩塊半遞給阿旺伯,阿旺伯一看傻了眼,『咪ㄙㄛ˙』不過是賤價食材,一兩毛的份量就能煮上幾餐,阿卿一口氣要買兩塊半的『咪ㄙㄛ˙』,難不成是要發給全村的人家?是阿卿的爸媽中愛國獎券了嗎? 「阿卿,妳老爸中愛國獎券了啊?」 「沒啊。」阿卿睜大眼看著阿旺伯,心裡狐疑他的問題,因為爸爸從來不買愛國獎券。 「若無,你『咪ㄙㄛ˙』一次要買兩塊半這麼多?」 「啊,我媽就拿兩塊半給我,說要買『咪ㄙㄛ˙』啊。」阿卿照實回答阿旺伯的問話,對於『咪ㄙㄛ˙』的市場行情十歲的阿卿根本沒有概念,她只知道錢是媽媽拿給她的,話她可也沒聽錯。 儘管阿旺伯滿腹疑問,但是買方要買的量就是這麼多,焉有把上門客人往外推的道理? 阿旺伯幾乎是挖空了店裡那一桶『咪ㄙㄛ˙』,阿卿也慶幸自己是騎了腳踏車來,否則那一大袋她可會扛不動的。 回到家,立好腳踏車,阿卿往屋裡喊,「媽,我『咪ㄙㄛ˙』買回來了。」 「拿進來啊,我等著用呢!」 「太重了,我搬不動,你來拿啦!」 媽媽就不懂了,一包『麵ㄙㄛˋ』才多重,阿卿她會拿不動,軟腳蝦軟的也只是腳啊! 媽媽實在是急著要用,乾脆親自來拿可能還比指望阿卿送進廚房的快。 媽媽才推開木門,看見腳踏車後座上那一大袋『咪ㄙㄛ˙』都快昏了。 「叫你去買『麵ㄙㄛˋ』,你卻給買了這麼大袋的『咪ㄙㄛ˙』回來,是要吃到冬尾啊?」 「你不是說買『咪ㄙㄛ˙』?」 「我是說買『麵ㄙㄛˋ』、『麵ㄙㄛˋ』,炒菜、煮湯都要摻的『麵ㄙㄛˋ』。」 「厚,人家以為你說的日語。」 「日語?」 「嗯啊,『咪ㄙㄛ˙湯』的『咪ㄙㄛ˙』,人家怎麼知道你是說味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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淗江村的悲鳴
金門對岸有個蓮河,淗江村在蓮河東北邊上。因地方小,一般地圖上找不到她。但六十一年前國共兩軍爭戰的時代,她卻是軍事重鎮-攻金部隊二十八軍軍司令部所在地。 六十一年前的淗江村是什麼樣子?我不知道,但她「東床」中選,成為軍司令部所在地,必然有她優越的條件,例如寬廣的環境,便利的交通等。據說,村內有一幢別墅,四周樹木,蓊鬱蒼翠,碧綠森森。室內四通八達,寧靜優雅。矗立村中的高樓,視野遼闊,遠望金門太武山,青山一髮;近觀金山港海面,波濤洶湧,白浪濤天,蜿蜒曲折的海岸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晨曦的朝霞,落日的黃昏,天上的明月,朵朵的浮雲,一景一物都構成暢心悅目的美景… 事實上,二十八軍進駐淗江後,這座別墅就被軍司令部所佔有,一樓是參謀人員辦公室,二樓是副軍長(軍長朱紹清另事)蕭鋒發號司令及日常生活起居的地方。 蕭鋒江西泰和人,民國五年出生,家境貧寒,僅讀幾年私塾,習過裁縫。十歲就參加共青團,表現優越,十三歲當上營長,十九歲當團長,參加大小戰役1364次。曾就讀中共蘇區列寧團校第一期、馬克斯大學高級班第一期,是共軍具有文化水平較高的將領。尤其他在「長征」中所寫的日記,更是中共研究檔史單位第一手珍貴的史料。就在民國三十八年十月二十四日晚十二時,他在蓮河海邊送走244團的起航,志得意滿地回到洋樓,喝幾口警衛員小蘇替他準備的醪酒,在日記上就寫下「……一百多船桅,船帆直矗,月明似鏡,雄壯的大軍劃破沉靜的夜空,揚帆南征……」這幾句富有詩意的辭句,顯露了他的才華。 二十五日一時三十分,二四四團團長刑永生發出報告:「距敵五里,申請火力支援。」並發出三顆紅色信號彈。陳列在大嶝蓮河的兩個炮兵團,八十門巨砲,二萬多發砲彈,飛向金門西半島的海岸。炮彈落在地面的爆炸聲,就像無休止的巨雷,把一畦畦綠油油的地瓜田都炸翻過來。從那一刻開始,金門這個蕞爾孤島,就度過半個世紀的苦難! 攻金部隊,第一梯隊三個團,分別隸屬八十二師二四四團(團長刑永生),八十四師二五一團(團長劉天祥),八十五師二五三團(團長徐博),總人數約九、四八六人。二四四團是二十八軍的主力,是一支「打不垮,攻不破」的老紅軍,這次攻金,特別賦予重任,為了加強戰力,增派二四六團第三營(營長王軍),登陸地點是島中央瓊林,攻得瓊林後,把金門切成東西兩半,使其不能互援。 可惜二四四團受強烈海風的吹襲,被吹向守軍火力最強的西岸,沒有登陸,船隻就被擊沉大半,戰力受損慘重,使這枝鋼鐵勁旅,變成豆腐渣,不到上午十時就全部被殲。其餘兩團,被趕到古寧頭苦撐十月二十七日上午全軍覆沒。 蕭鋒悶坐洋樓,得不著登陸部隊的捷報。載運第一梯隊的船隻,因不悉潮汐的慣性,全部擱淺,像一條條的死魚擺在海灘。集結在海岸的第二梯隊的部隊,從天黑等到黎明,從黎明等到黃昏,就是看不到一只船隻,真是名副其實的望洋興歎! 蕭峰這位攻金的主帥,站在洋樓窗前,放下望遠鏡,滿臉愁容,淚流滿面,昔日這位沙場老將,變成了另一種貓熊,幾天來跑了各級指揮所,到蔡厝村85師,朱雲謙師長向他敬個禮,還沒有說話,淚先流。到大嶝島244團團部觀測站,每個人除默默流淚之外,好像都失去了說話的勇氣。到蓮河村八十二師前指,更嚇人聽聞,師長鍾賢文,緊張過度,傷疾復發,已被送到醫院。政委王若杰兩眼通紅,沉默不語,指揮所裡一片壓抑的暗泣! 廈門,第十兵團司令部,走路的人都踮起腳尖,說話都耳語悄聲,生怕驚動了司令員葉飛。 葉飛在辦公室裡踱來踱去,時而叉腰,時而抱胸,臉色陰沉,眉頭緊鎖。兵團部只能聽到他的聲音,作戰科長趙維康:「立即向三十一軍下命令,有多少船都開到蓮河。第七科科長任希文,監聽得怎麼樣了?胡璉究竟有多少人到金門,偵察科長茅琛你快到大嶝搞船,把彈藥送上金門島上去。」可是,到了二十七日,金門島上一片沉靜,已經聽不到槍聲,十兵團各級司令部的緊張悲鳴,只落得等呀等,船未回,人未歸,海風空自向南吹! 攻金失利,上下驚訝!全軍震動,悲鳴之聲,遠傳北京。十月二十七日下午,毛澤東接到失敗的電報,立即以中央軍委的名義,致電十軍團級及各大軍區:「你們以三個團兵力,與敵三個軍激戰兩晝夜,因後援不繼,致全部壯烈犧牲,甚為痛惜,查此次損失,『為解放戰爭以來之最大者。』其主要原因,為輕敵與急躁所致……。除希望將此次失敗深加檢討外,仍希鼓勵士氣,繼續努力,充分準備,周密部署,須有絕對把握時,再發起攻擊!」 十月三十一日,廈門老虎山十兵團召開攻金失利檢討會。兵團各軍師主要幹部參加,會期三天。福建省委書記張鼎丞,兵團政委韋國清從福州趕來參加。 葉飛和政治部主任劉培善先做了自我批評,承認急躁輕敵造成攻金失利,責任由兵團負責。副軍長蕭鋒,師政治部主任李曼村同樣承認輕敵與急躁外,並對下級反映攻金條件不夠成熟的意見,怕挨批評,未能適時報告自認錯失。總之,凡能沾得上一點邊的,都勇敢地承擔了自己的責任,不諉過他人。 三天會議結束,最熱烈的活動是聚餐。經歷了三天的苦戰,又悶坐三天的會議桌。人人內心都像一個大氣球,現在面對佳餚美酒,借酒澆愁。特別是蕭鋒,本來就是個「酒徒」,一面喝酒,一面向人敬酒,一面眼淚長流。作戰科長趙維康,捨命陪君子,兩個人都喝得酩酊大醉。但也有人批評蕭鋒:「打了敗戰還好意思興高采烈地喝酒?」 會開完了,酒已喝夠了。下一步就是振起精神大幹一番了! 十二月上旬,從江西上饒開來一個101師,因為是起義的部隊,正好把它打散,補充攻金三個團的損失,恢復三個團完整的編制。然後就指定82、85、86、91、92五個師為攻金主力,後來覺得兵力還是不夠,又增至6至7師。三十九年三月,華東軍區又調三個軍及一個砲兵師進入福建,一面支援攻擊金門,一面為解放台灣做準備。駐上海、杭州的空軍,剛成立半年的華東軍區的海軍,都列入進攻金門的行列。 鑒於攻金失利是缺少船隻,立即趕造機帆船,或將木帆船改裝。有船還要有人操作,各軍、師、團都成立駕船部隊,自己的船自己的人開才放心。 為了衝破敵人海岸的障礙物及碉堡,「發明了一種爆破船」,就是在小船上裝滿炸藥,衝上去破壞障礙。但引爆炸藥還是要人操作引爆,引爆者與炸藥同歸於盡,又叫「自殺船」。 選擇登陸點在官澳。從部隊整編完成開始,每天都在實施海上編隊航行,登陸攻擊碉堡等的訓練。預定登陸時間從三十九年二月,推至三月,又推至四月,再推至五月六月,都只聽樓梯響。到七月二十六日,為測試一下半年多來的訓練,做了一次小規模的武裝偵察攻擊。由二十九軍八十六師二五八團第二營加第一營第二連共九百餘人,清一色用二十四條小型機帆船攻大二膽,誰知不加考慮,船一發航就遇到颱風,一半的船被吹回,一半被吹到大膽,結果又是成了國軍的俘虜(我方稱「大膽島大捷」)。 中央軍委鑒於攻金部隊,連遭敗績,下令十兵團攻金任務暫緩實施。 天有不測風雲,世事變換亦如走馬燈: 一九五○(民國三十九)年六月二十五日凌晨四點,一件驚天動地的世界大事發生了,北韓金日成揮軍南下,把南韓軍隊趕到釜山,南韓危在旦夕。 金日成發動韓戰,美國認為這是蘇聯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前奏,如果讓中共佔領台灣,將直接威脅美國在西太平洋的安全。六月二十七日,美國總統杜魯門下令第七艦隊巡弋台灣海峽,阻止對台灣的任何攻擊! 九月十五日,麥克阿瑟登陸仁川,韓戰局勢急轉直下,戰火已逼進中國的邊緣,中共不允許戰火燒進東北,十月八日將東北邊防軍改稱「抗美援朝中國人民志願軍」,任彭德懷為司令員兼政委。十九日百萬「自願軍」渡過鴨綠江進入北韓。駐在福建,準備用來「解放台灣」的第九兵團,北調入朝。中央軍委已正式通知十兵團,解除攻金任務,清勦福建境內的「股匪」(國軍游擊隊)。 一九五三(民國四十二)年韓戰結束,「攻金問題」又浮上檯面。 一九五五(民國四十四)年,解放軍解放了浙江沿海各島,大軍隨即南移福建,華東軍區成立了福建前線指揮部,「攻金任務」指日可待。 此時,中華民國與美國正在談判「中美共同防衛條約」,但是最大的歧見就是金門馬祖的防衛問題。美國堅持要我徹退金門馬祖,表面理由是集中兵力,確保台灣;骨子裡是暗藏契機,砍斷台灣與大陸的根,有利於日後「台灣獨立」。我方堅持不惜任何代價,不惜任何犧牲確保金門馬祖。中美之間這一矛盾,在中共中央深入檢討分析,如果攻佔了金門,等於幫助了美國,正如美國之意,使台灣與大陸完全斷了根,因為台灣距大陸實在太遠,如果讓她在國民政府的手裡,有一天全國統一了,台灣自然也就回歸祖國。基於長久政治利益的考量,中共決定暫不「解放金門」,留一條全國統一的伏線。 暫不「解放金門」的命令傳開了以後,十兵團一片悲鳴,失去了報仇雪恥的機會。其實,軍事和政治是一體的兩面,軍事是流血的政治,政治是不流血的軍事;政治不能解決的情節,只得使用軍事的手段,但軍事是殘酷的,所以政治能解決的問題不要用軍事,很幸運中央軍委不用軍事手段解決金門問題,是明智之舉,讓以後的政治家們運用智慧取得永久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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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與親家
咱家是雙薪家庭,不過卻是男主內、女主外,基於性別平等及互助互惠的原則,我們的薪水戶頭不分你我,我的錢老婆大人可以任意使用,內人的錢我也可以隨意取用,家用部份咱們夫妻倆搶著出,不分彼此。 在我們夫婦的觀念裡,家庭所有的開銷都是因為家人有需要,誰手頭有錢就拿出來,舉凡菜錢、水電、修繕、清潔、掛號、稅貸、存款、保險、掛號費、電話費、奶粉錢……等等,不都是為了滿足家庭的生活,對我們來說誰出錢都一樣。 也因為如此,每筆家用花費出自誰的戶頭,我和內人根本不去care,但是每逢月底的時候,我們通常會一起討論錢是否花的值得?家用支出有沒有浪費的地方?對我們夫婦來說,那比誰出的錢還來得重要,節儉持家是婚前大家就已協議好的共識,至今咱們都身體力行、奉行不悖。 每次購物的時候,老闆或收銀員看到我們夫妻倆搶著掏腰包的情景,還以為咱們倆是外人哩!如果說夫妻上輩子是對冤家,這輩子投胎是來相互償債,那麼還是快點還完比較沒壓力;如果說夫妻上輩子是對親家,這輩子投胎是來相互報恩,那麼還是多付出一些比較會有福報! 夫妻若是冤家,我想冤家還是宜解不宜結來得好,今生若還是還不清欠另一方的債,而來生卻還要做冤家的話,那麼冤冤相報何時能了?夫妻若是親家,就更要珍惜這得來不易的福份,無論對方生病健康、貧窮富有,都要互相疼愛、扶持,直到死亡才能分開。 對我來說,無論是冤家或是親家,老婆不棄嫌地嫁給我,我們就是同一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能夠多付出那是種快樂,代表自己有能力,何必計較付出的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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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巡禮
那年初夏的鄉居生活,是一枚飽滿多汁的芒果,清甜而又新鮮。即使隔了一段迢遙的時日,所有新鮮的感受,仍如一瓶貯存得完好的香膏,在旋開瓶蓋的時刻,淡淡芬逸著當日令人怡然的氣息。 繡球花便是鄉居日子裡,偶然邂逅的一樁愉快。 是一個清濕的早晨吧?總之,薄霧才剛消散,我便從菩提樹下穿過,想繞到後山看看。據說,那兒有一帶茶園,終年在向陽的坡地上,蒸散帶水意的清香;還有一座掩在竹林中的古寺,寺裡懸放一口大鐘,是莊嚴厚重的青銅鑄成的。 我在淡金晨曦裡漫步,「忘路之遠近」,軟軟的灰布鞋尖沾滿了露水。天地遼闊而安寧,不陰霾也不熱烈,我真喜歡那樣清淨澄澈的感覺。 黃土路上,遠遠地有一座獨立的紅磚農舍,小王國似地坐落著,有幾分神氣,走近了,才發現它是寂寞的。農舍正廳門楣懸著「理學堂」的舊匾;空蕩蕩的晒穀場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初夏的晨光,在清冷的地面鋪上一方極薄的淡金錫箔。啄食的母雞忽然抬起頭來,彷彿極不滿意陌生人的出現,負氣似地搖著肥墩墩身子,一路「咯咯咯」召集牠的小寶貝,橫過晒穀場,到正廳左側比較安全的地方去了。 我微帶歉意地好笑著,正準備離開,卻怦然心動起來。 在一方陽光照不到的廊簷下,高高低低掛著幾盆蝴蝶蘭,蘭下的台階上,擺著一些大理菊、石觀音之類的盆景,還有──哦,雖然我不曾見過它,只聽過它的名字,但我知道,那必然就是繡球花了。 那些淺紫、柔軟、猶帶露珠的小花瓣,每四片就對生成十字形;深碧的枝上,所有這些完美的十字繡圖案,又密密集合成一朵碗口大的花球,獨自在幽寂無人的角落,擁有她們的端麗嫻雅。 這般輝煌繁複的佈局,給人的感覺不是熱鬧卻是沈靜,初夏之夜如水的沈靜,張愛玲說的:「那繡球花白裡透藍、透紫,便在白晝也帶三分月色。」我沒有驚喜,這樣意外動人的邂逅無需驚喜,但宛如最精緻的浮雕,那兩朵並生的繡球已經永遠鑲嵌在生命的某一處記憶裡了。 在那一刻,我是虔敬的。我不自覺地想起雪花,那樣玲瓏晶瑩的六角薄片--為何大自然有如許不可思議的巧思呢?難道冥冥中真有主宰? 那天,我終於沒去後山。是莊子說的「得魚忘筌」,我既已喜遇繡球,那麼,去不去竹林茶園、看不看古寺大鐘,也就不那麼重要了。雖然,當初走在那淡金的小路上時,我也並不知道,究竟什麼是魚?什麼是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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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威遠樓的「和平頌」談起
吳宗陵先生的「和平頌書法展」已在今年823前夕在泉州市威遠樓隆重舉行,縣長李沃士先生還特地訂做了一對花籃祝賀,地區幾位書畫界的好友也跨海前去助陣。太陽這麼猛烈的大熱天裡,縱使我這身為書法學會理事長的人內心有千百個不想出門的念頭,也不能絲毫顯現於臉上。畢竟有個這麼熱心的人,此時此刻正在島外為金門的書法藝術盡心盡力時,最需要的正是這股來自家鄉的支持力量。 書法展的開幕式是在8月22日上午10時半舉行,威遠樓的二樓展廳裡掛滿了宗陵兄近期的創作,尺幅不一的宣紙上,用不同的書體寫著各式各樣的內容,這些都是宗陵兄絞盡腦汁的佳言妙語。像是:「八閩古地葫蘆郡,二三摯友邀同行;和手共書平安譜,品茗賦詞頌南音」、「八閩二地三通熱;和風平濤頌兩航」、「浯水歸桐郡;鯉人躍金門」、「仙洲親見文濤字;鯉府拜讀弘一書」、「久慕桐郡藝文子;浯洲書人會畫師」、「風和浪平順;匯繼金鯉情」、「和順平安」等這些詩聯詞語,其內容大都圍繞著和平的意涵,並強調金泉之間自古以來的深厚淵源。所有的書體皆寫得緩慢,是用較多碑刻的筆意完成,顯現出深刻的金石趣味。 在展出的書作當中,我的目光不自覺的駐留在兩件超大型的長軸作品,那是他將兩首自撰的七言絕句,其一是:和平鐘鑼振威遠,頌安鼓瑟響桐城;金泉同源共祖地,一水那隔兩岸情。其二:宗鳴溫陵府衙地,炮禮泉州威遠樓;金書首秀個人展,共創和諧八二三。以十尺長的宣紙,用行草書體直書而下,只見這兩件裝裱過後的書作,自天花板直垂地面,少說也有四公尺高吧!上頭那蒼勁渾厚,筆意連貫的書體,表現出作者開闊的氣度,但想像他在書寫時那種邊寫還得邊拉紙張的苦況,應該也是一件極為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吧! 宗陵兄的書法運筆著重提按頓挫,故而筆線顯現出生辣的特點,就像纏繞在老樹上的藤蔓枝條一般。這是兩年前我皆同來自台北市立教育大學任教的蘇振明學長,在烈嶼鄉文化館首次看過他的個展後的共同印象。這回他仍是延續如此的寫法,只是運筆略帶行意,多了一點帖寫的味道,也少了一些生硬。其次是他的字形並不刻意唯美,更不求工,甚且還帶著幾分醜態,但字裡行間卻散發出一種濃濃的拙趣,這種筆墨特質若是走馬看花自然無由品嚐,但細細咀嚼便能領略箇中真味。 除了在書法上的自我紮根,別開生面之外。他在書法教育上亦充滿熱忱,像是他自前年初開始,即自掏腰包的將一大堆作品裝裱完成,然後像唐吉柯德般的在地區的校園內巡迴展出,地區的中小學連同高中職和金門技術學院(現已升格為金門大學),少說也有二十所以上吧,他大約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把這件事做完。當然他的展覽並不只是單純的作品展示,展出期間他還熱心的跑到學校和學生面對面的互動交流,除了解說作品的內涵,還現場示範,一番身教之後,自然引起E世代的學生不少的讚賞和驚嘆,怎麼在今天這個如此快速的時代裡,竟然還有人願意用這麼舒緩的方式在書寫,在生活,且如此的勇猛精進?我想當這樣的想法進入學子的心中,它可能是改變的第一步,至少這可以讓年輕的孩子多一個選擇的機會。 說到現場示範,這裡我可要介紹宗陵兄左手書寫的絕活,有些書家用左手寫書,或多或少總有那麼一點炫耀的意味,但宗陵兄卻另有他一番道理。舊曆年前我們經常在金門各處幫忙寫春聯,見他幾乎皆以左手代勞,好奇追問之後,他給的答案是:「就怕自己寫得太快,把字給寫滑溜了。」是的,書法的書寫有「疾與澀」兩種方法,疾就是快,澀就是慢。初學者當然以「澀」為主,基本上是談不上「疾」的,但宗陵兄浸淫翰墨數十載,用筆自如已不是問題,何必還要如此辛苦地用左手來書寫呢?但他卻能在此種一切皆看似「順理成章」的情況之下,義無反顧的懸崖勒馬,堅決的限制右手的活動,讓不聽使喚的左手也來試一試,這種勇於挑戰自己的精神,放眼書界亦不多見,當然這無心插柳的結果是讓他自己變成一位可以「雙管齊下」(左右手皆可書寫)的書法家,這也讓他在每次的現場揮毫活動裡,搶盡風頭。 果不其然,他這樣一個「不很方便」的書寫設限,明顯的讓自己的書法丟棄掉華媚的外衣,而漸漸的走進古樸稚拙的道路。這之後他所呈現的書體風貌,是目前在金門、台灣甚且連廣闊的大陸地區亦屬罕見,如此的獨一無二,正是他最應該珍視的資產。 今年初我忝為書法學會的理事長,承蒙宗陵兄不棄,願意擔任本會的總幹事。憑藉著對書法的滿腔熱忱,加上清晰的腦筋和謙沖的行事風格,讓他在會裡廣結人緣,也贏得好口碑。這段時間會裡的各項工作之所以能順利推展,宗陵兄的運籌帷幄厥功至偉。例如他因前理事長陳添財先生的引介,再經廈門市閩台書畫院劉堆來院長的鼎力支持,於今年四月中旬在中山公園閩台書畫院展覽廳舉辦書法個展,獲得很好的成效,真可謂佳評如湧。之後更打鐵趁熱,再徵得劉院長的同意,讓本縣書法與美術兩學會,定期推出人選在彼地辦展,七月底本土畫家吳鼎仁先生接續第二棒,也辦了一個水墨畫個展,十月書法學會前理事長陳添財先生,亦將跟進辦書法展,未來這如流水般源源不絕的展次,對兩個學會的會友應當會是一種挑戰,也將是一個難得的成長機會。 讓金門走出去是這些年當政者的施政主軸,也是全體島民最期盼的事,我們這小小的民間藝文團體,在萬事欠缺的情況下,猶不自量力的為此目標奔赴前進,所憑藉的除了藝術專業的自信之外,最可喜的還是因為有像吳宗陵先生的那份燃不盡的熱情,那才是真正的火種呢。 2010/9/11寫於浯江北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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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葉石濤
高雄文學館後方中央公園湖畔有座葉石濤銅像,二00九年十二月六日揭幕時,距他離世差五天便一整年,當天下午鄉親季季特別南來,出席這場銅像揭幕紀念音樂會與打狗文學獎的頒獎典禮,當然,她的評審身份是原由之一,更重要的是她與葉老的文學因緣。 我們一起用餐,季季聊起在雲林西螺的生活往事,想不到她年輕時候和我看的竟是同一家牙科,小鎮市容變化不大,老街辦活動也常邀她前去共襄盛舉,或講座或文化踩街,總是故鄉情濃。聊著聊著,提到一九八七年她推薦葉老獲得第十屆時報文學獎「文學特別貢獻獎」時,那年葉老母親過世,未能親睹葉老這項殊榮;季季又說,葉老告訴她遺傳了父親膽小謹慎的性格,但每次兩人對話,不管見面或在電話裡,總覺得葉老的內心彷若一座火山,熾烈激切,熱情泛溢,一點也不像他自己描述的那樣。 沒錯,葉老只有在談論台灣文學及創作時,才看得出他深沉的憂心,直言無悔的性格,道盡他對台灣文學的虔誠與執拗,也因此遭到各路不同意識型態的解讀,嘲謔屈辱並存,儘管沒有學術力量奧援,他絲毫不曾退卻,那怕他曾自我調侃地說過──「所有的作家都是遭到天譴的!」 我和葉老相識也算早,是他還在甲圍國小教書的時候,泰半是在公家單位所舉辦的作家座談參訪之類的場子,六、七○年代,政府單位和民間事業單位預算充足,一年裡有好多場這類的活動,作家彼此見面的機會很多,有時和葉老同桌吃飯,領受他常常掛在嘴中「我,一個糟老頭……」詼諧風趣、慈藹親切的談話風格,季季就曾在報上透露葉老妙言,黑色幽默讓晚輩如沐春風,人緣之好,自然可以想像。 雖說與葉老不陌生,但往來並不深切,直到一九九七年八月我接手報紙文學副刊主編之後,拜編務之賜,我常掛電話給葉老,噓寒問暖外順便要稿子,葉老除了抱怨自己的健康每況愈下,也對來自四面八方密集的邀約出席文學活動頗有微辭,倒是對我的求稿從來是祥和爽快的應允,絲毫不計較報社微薄的稿酬。 葉老的稿子都是親自書寫,我向來奉若墨寶,後來有一陣子他給的都是影印版,我知道各地文學館、圖書館正極力地搜羅他的手跡,小小卻有十足個性的鋼筆字,乖乖凝練地躺在每個格子裡,字跡反映了他謹穩的本性,若從他一九四三年在《文藝台灣》發表日文小說「林君的來信」,到他八十四歲過世為止,筆耕六十五年累計的文字近八百萬,嘔心瀝血,如此堅守創作崗位,毋怪乎他會抱怨那不勝其擾的出席活動。 葉老是個寬厚的長者,他的微辭我深能體會,活動一多,相形壓縮了創作的時間,無疑是高遠夢想的扼殺和體力益增的疲累,慣習了從年輕伴他走過困頓歲月的志業,對一輩子追守台灣文學、孜孜矻矻、創作彷彿是他恆常卸不下的思念,將有涯的生命傾注於文學上,過多的社交對他而言,像無比的時間重量壓在肩頭,社會期待與文學使命,由不得的愛怨,拉扯之間,確有些些無奈,更突顯他「我的勞動是寫作」文學使徒本分的堅定意志。 二○○七年十月二十一日,日本文學翻譯家黃玉燕南來探望葉石濤先生,原約我在葉老家碰面,黃女士在我執編西副的那些年中,致力翻譯日本文學攸關台灣題材的鉅作,像重譯吳濁流《亞細亞的孤兒》,以及西川滿《台灣縱貫鐵道》、濱田隼雄《南方移民村》、王昶雄《淡水河的漣漪》,這些日人不認為是日本文學,台灣也不歸之為台灣文學的邊陲作品,有學者將之視為台灣文學領域中的移民文學,都屬文學大工程,也都在西副連載,我們彼此通過多次電話,卻始終未曾謀面,想不到這次的會面,我已離職四年多,黃女士沒忘記我,趁著南來探望葉老順便一聚,也了卻電話裡表達多次的想望。 在電話中,我表明了沒去過葉老家,黃女士在電話那頭顯得有點訝異,語氣停了數秒,淡輕的笑聲讓我覺得有些欠缺理直的赧然,最後決定要我直接到中午餐敘的「繫前緣」咖啡餐廳見面,這家名字浪漫的餐廳是葉老喜歡光顧的館子,黃女士同時說她也邀了《文學台灣》主編彭瑞金夫婦和一位陪她前來的國家台灣文學館的劉維瑛小姐。 我提前到咖啡屋靜候,不一會兒人員陸續來到,就缺葉老夫婦,一問才知他的腸子出了大問題,之前,我就聽說他六十歲過後肝臟、心臟就有問題,也有糖尿病和白內障的困擾,不過這些病痛都在他韌性驚人的意志力下,沒有造成致命的後果,卻沒想到這次腸子的不適,引發了隔年年冬因手術而轉致肺功能、腎功能衰壞,終而辭世的主因。腹痛,成了葉老出門或飯局最大的憂懼,餐廳女主人建議煮兩份葉老愛吃的海鮮粥,由我開車載著黃玉燕女士送過去給葉老和他的夫人。 由於前一天午夜我趁著到左營吃宵夜的機會,先行對葉老家探了路,未耗多少時間,便直奔葉老家門口。我和黃女士直接上樓,葉老從窄蹙的書房走出,看得出是較過去略顯清瘦,葉老的書房不到一坪大小,我的眼光同時移注到了那張創造了無數浩瀚作品的老舊書桌,腦中出現了葉老埋首伏案振筆急書的寂寞身影,至於那把籐線脫落的舊籐椅已由國家文學館收藏展示,眼前的這張只是式樣接近,一股強烈的現實困阨與文學理想的擺盪氛圍,誠樸的人,素樸的家和家具,葉老不因外在蕭索的姿態而忘卻文學使命,只有文學讓他內心清澄自在、暢灑豐實,文學已成了他生命的發願、生活的潤澤。 與葉老餐敘不成,又錯失一次請益的機會,二○○七年十一月十七日受畫家好友洪根深之託,要我去左營載葉老為他的詩集《丘壑癡狂》新書發表會站台說話,葉老早早穿戴整齊在家候著,這一再反射葉老對晚輩溫暖周到的人情本性,此時,他腸子不適的情況愈見嚴重,但對一位使徒般的文學事工,葉老仍風塵僕僕地為老友守候推薦,我無從得知,是否病痛的折磨與寂寞平板的日子中,葉老想趁此機會出去透透氣。 詩集發表會開端,率直的洪根深便自曝前一天與老婆大吵一架的情事,洪師母疼惜葉老深受病苦折磨的身子,不忍見其舟車勞頓,指摘先生的不是;洪根深則把自己的文學處女秀看得無比深重,有這位文壇巨擘為他提點,毋寧是有深層的意義在,夫妻倆不同的心情,有他們各自執善的想法,這應是敦厚的葉老始料未及的。 新書發表會結束,我開車送葉老回家,在車上,不見葉老倦容,沒停下他的話匣子,除了對高雄的文化環境期望殷殷,也對平面媒體的萎縮不振,有著深深的慨嘆,他側過臉,我也不自覺地轉過頭去,葉老兩眼直視著我,對著我說──「廷俊,沒有西子灣副刊,高雄寂寞多了!」 對很多和他一樣在文壇寄情的同道或晚輩,葉老說這句話時的內心,應有千千萬萬的錯綜以及念念不捨,西副長年參與了文化漂流的所聞所得,串接著歷史編碼與城市心靈,而今,竟成失落的文學遺事,對許多人而言,一份卓有歷史的文學版欄,伴同他們成長的心靈記憶,大環境的無情,真是不可承受啊! 此刻,我想起新聞報民營化時的景況,體質的驟變,員工惶惶,幾波撕約毀諾的人事更迭,葉老對西副與我一直關懷力保,春風般的生命光流,恍如昨日;而今,葉老已歸道山,他留下的豐厚文學遺產,也有了歷史定位,所有苦難已過去,欲祭疑君在,想起他的志行、言談、風範,彷若藏下好多的溫暖,生命會過去,我想,努力文學工作,就是分享他的雍容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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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無名氏
臥室裡掛著一幅無名氏送我的毛筆字,錄自他的舊作〈西湖春色〉,寫於一九九八年秋,作品本身不大,橫幅直書,高三十四點三公分,寬六十一點八公分,流水行雲,俊秀風逸,無名氏與我通信多年,向來只知他的文采盛名,做事認真積極,並且是個十分有看法的人,卻不知道他對「寫字」這回事,也有一頁傳奇,印證他處世態度不服輸、執拗的躬行工夫。 無名氏曾在大陸農場勞動了一年又四個月,做開荒、種山芋、植果樹、養牲畜等農活,也就是台灣人認知的「勞改」,但大陸人認為那是自然災害期間下鄉「支農」,與真正意義上的「勞改」是兩回事。有一回在農場裡,領導讓他寫了一張通知,貼出來後遭到某些人的議論,對他那龍飛鳳舞的字跡不敢恭維,挖苦他難與大作家這個身分聯想在一塊。 無名氏聽在耳裡很不是滋味,下定決心好好練字,買了許多舊報紙,每天收工後,在有限的空間裡,研墨苦練,練到場裡的人說風涼話,說無名氏的老婆實在晦氣,寄錢給他,原就拮据的生活,儘讓他糟蹋買了舊報紙塗鴉,真是造孽氣數,母親看在眼裡也不明白這是為何?就這樣,柳、顏、歐、米、二王唐碑,滴水穿石,鐵杵磨針,果然讓他書藝精進,連知名書法家看後,都讚其腕力用筆、結構氣韻、境界創意,已可躍上檯面,還多次開了書展。後來,我在其二哥卜少夫所著《無名氏生死下落》書中的插頁,看到他幾幅俊雅的書法,貫挹著一種獨特的人生觀,當然,這樣的生涯轉向背後,夾雜著不得不然的濃重政治因素。 泯滅個性的時代氛圍,讓無名氏在肅殺包圍中完成如《無名書》等的部分文字書稿,並將之偷渡到香港,才能有二十餘年後在台北出版成書,每一字每一行都隱涵了大恐怖時代的夢魘,和他個人的眼淚、憤怒、良心與反叛,寫毛筆字是他對無情現實的妥協,為封筆後找尋一條可行的生計,或可替人代寫家信勉強糊口,馬克思不是說過「經濟結構決定社會意識」,無名氏和老母親在大陸的生活,雖有二哥自香港僑匯接濟,但依舊吃緊,多次給二哥卜少夫的信中討舊衣服,著實讓外界難以想像,就連他過世前在木柵簡陋得讓台灣文壇的朋友都為之鼻酸的所謂住所,無名氏都覺得經過大陸那一段日子,已經算蠻不錯了。之於無名氏有如此像他自己所說的「世界上有各式各樣的幸福」,讓我想起他在〈浮士德時辰〉提到一九八三年三月二十二日晚上,華航飛離香港地面三萬呎時羽化登仙的魔幻一夜,那是上帝對無名氏數十年靈魂堅定的最大酬謝。 我慶幸擁有無名氏的書法作品,我看尉天驄先生發表在《文訊》二○五期的〈記無名氏的逝前日子〉,敘寫無名氏送醫那天上午約他來家裡相見,彼此先是聊了一陣,到了中午吃飯時間,尉天驄出外買了飯菜回來,當天無名氏吃的很少,身子很弱,尉天驄把剩菜收拾好,送進尉所形容「寒酸」的小冰箱裡,臨走時勸無名氏是否應考慮住進安老院,好有人照護,無名氏對他說,他要去蘇州簽約,當地的電視台要改編他的《塔裡的女人》,簽約成功將有一筆錢,可讓他撐個一、兩年,等蘇州回來再說吧,無名氏還說他大概還可以再活個幾年,等身體養好了,他要好好地寫幅字送給尉天驄,沒想到當晚他就因為吐血昏迷,被送進台北榮民總醫院加護病房,自此沒有再醒過來。無名氏的承諾像風飄逝一般,瞬間消失,留給好友尉天驄的,除了生命殞落的傷感,還有創作世界油盡燈枯的遺憾。 我和無名氏的往來,始於一九九七年八月我接編台灣新聞報西子灣副刊之後,一九九八年的八月十七日,由他聯繫安排美國百老匯華裔舞台明星王洛勇來台訪問,相關文字在西副刊載,並由新生、新聞兩報為他舉辦座談,地點在台北新生報業大樓,出席的有影視明星、作家和新聞界、出版界人士,那是我第一次和無名氏見面。 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無名氏又在新聞局丘秀芷安排下,與張拓蕪、向明、 管管南來,與高雄本地的文壇大老葉石濤共同出席第一屆高雄網際網路暨書香博覽會開幕剪綵,會後,我和他們在中信飯店小聚,當日下午諸人隨即搭機北返,唯獨無名氏一人留下來,我開車載他在高雄市區兜了幾圈,當晚請他到五福路上的「上海弄堂」用餐,當天無名氏精神很好,講話鏗鏘有力,但畢竟已八四高齡,他走路時,一直有輕微的抖顫現象,我停妥車後,恐他摔跤,總還得在旁攙扶,特別是馬路或騎樓有些高高低低邊邊角角的地方。餐廳內部裝潢像三○年代的老上海,無名氏出生於南京,故有一名叫卜寧,又寄籍杭州三十餘年,都離上海不遠,食俗接近,他很喜歡餐廳的氛圍,我多麼由衷希望他能重拾一些些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中旬,站在民元輪船欄杆旁終點指向上海外灘的喜悅感覺。當晚我們叫了五個菜,只有一個檸檬魚是泰式的,其餘都是家鄉口味,席間他都在談創作、談理想,除了問到報館的事,我只能盡我所知的回答他,絕大部分時間,我都靜靜地聆聽眼前這位傑出的奇葩涵泳文史哲、藝術宗教的雋永丰采,他說得興味遄飛,唯獨不提過去折磨的歲月。 就這樣忘年之交的我倆,一夜真性情的文學對話,我看到自由空氣中無名氏浪慢的原形,以及玄秘內省的感覺折射在我眼前交織,一位幾經生命轉折的神奇人物,赤裸裸的內在空間,鮮緻光輝的透明,都在此刻淋漓地雕鑿出來。吸了最後一口橘汁,我告訴他,明天我將帶他去看一位他的老朋友,他瞪大了眼睛,臉色瞬時飛揚了起來。 其實那只是在高雄市立美術館推出的林風眠回顧展,林風眠在杭州西湖畔和無名氏曾做了四年鄰居,交情匪淺,林風眠搬到上海後,每年與他仍有相聚,足見兩家互動之頻。他說數年前國立歷史博物館辦了林風眠的九十回顧展,以及台北市立美術館的早期旅法畫家回顧展時,他曾前往賞畫,不過對明天的行程,仍抱持相當的期待,離開餐館,我送他回近在咫尺的漢王飯店歇息。 隔天一早,我到飯店直接上樓撳他的房間門鈴,房門未關,想是相約的時間已到,他刻意虛掩房門等我,我推門進去,他正在洗手間,我坐在沙發上靜待,須臾,他走出洗手間,輕微的顛躓,我向前扶他,環視了一下房間,便下樓來,他已在飯店用過早餐,我先帶他到報社拜會,再到蓮池潭和左營繞了一圈,中午請他在福華飯店四樓的江南春用餐,同時邀了報社採訪組長劉君作陪,一樣興意盎然,一樣話語不歇。 飯罷,劉組長告別卜老回報社,我和他則直駛美術館,林風眠的作品掛滿幾個展覽室,無名氏簡直就像和老友面對痴纏一般,記憶寶盒一開,每一幅畫都有點滴故事。林風眠曾留學巴黎,相融積澱於傳統文化因子,大破大立,勇於開拓水墨新面貌,被無名氏譽為東方文藝復興的先驅者,無名氏慢慢賞畫,在輕挪腳步的同時,想起許多往事,提及杭州歲月和林風眠過從甚密,每周必與他及趙無極相聚,即便林風眠移居上海拒絕任何訪客的籠中鳥時期,他也不顧隔牆有耳硬闖其門,文革期間,林風眠曾在一夜之間燒燬千餘幅心血結晶,並蹲了四年牢,這件事讓身為好友的無名氏痛心不已。 無名氏看著畫,指著林風眠簡約奔放的線條,性情真切,獨造精神,統合了現代繪畫語言,無名氏還透露了當年林風眠之會赴巴黎留學,是林風眠十六歲時買了彩票中頭獎,乍得一千銀元,族親覬覦,斷然決定赴法研習西畫,後又有海外宗親解囊支助始完成學業;又說他在歐洲結過兩次婚,兩任德籍妻子先後夭亡,對他打擊甚大,林風眠歸國後有一陣子畫作備受指摘,林風眠不管別人怎麼說,他依然畫自己的畫,因為一個畫家若隨波逐流,永遠追不過他們,態度很重要,膽子也要夠大,才能撐出一片天來。 高美館的那次藝術巡禮,林風眠已仙逝,他不凡的繪畫成就現已成公論,步出高美館,無名氏告訴我,他將起筆撰寫林風眠回憶錄,將來會交給西子灣副刊發表,至少寫個八、九萬字沒問題,我為林風眠高興,有位相知多年的摯友為他立傳,一顆卓絕的藝術靈魂將可安歇。 送無名氏到小港機場返北,過了年餘,我果真接到他寫的林風眠回憶錄,厚厚的一疊稿子,此時我迷惘了,二○○一年元月,新聞報遽爾決定民營化,由於大環境的巨變,台灣的平面媒體始終在苦撐經營,民營化後的西副一直發不出稿費,我了解無名氏的狀況,應為稿子另尋更好的出路,這樣對它的生活才有幫助也較公平,我掛了電話給他,委婉地說明一切,同時把稿子退還給他,他完全不介意,也沒抱怨,這是我一直引以為憾的。 二○○二年十月十一日,無名氏走完人生,我是從十一月出版的《文訊》雜誌看到消息,後又從幾位朋友的口中得知無名氏過世前的清苦日子,孤零地獨向荒寒,儘管被生活荒謬對待,然無名氏龐大駁雜的創作,不盡的文學熱情追求,歷史將會給他一個應有的位置。 回歸生命本質,瀠洄不去的還是無名氏那句話──沒有一點悲哀的人生,不是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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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天上的銀行
升上三年級的寶貝,學校的體育課安排了游泳,因為暑假已經讓她學了一個月,所以,她上游泳課的日子,媽媽就沒有特別請假去陪她;這個小女生上一個週末問起:「媽媽,下個星期一有沒有開課?」知女莫若母的媽媽當然知道她打了什麼算盤,笑了笑回答:「我早上先去上班,若老闆沒有緊急又重要的事情,下午就請假去看妳游泳。」 帶了餅乾來到游泳池,看到一群可愛的孩子在水裡玩得不亦樂乎,真懷疑他們是在玩水還是學游泳,仔細看,游泳教練都很有本事,讓孩子邊玩邊學,兩兩一組互相帶領,孩子們不怕水,也都有模有樣的游著。寶貝看我出現了,開心的朝著媽媽擠眉弄眼的,泳池邊其實除了班級導師外,還有多位志工爸爸和媽媽沿著泳池巡視,讓我這個職業婦女的媽非常不好意思,因為平常少有時間可以幫忙這些義務的工作。兩個小時的游泳課程很快就結束,因為表現不錯被送到進階班的寶貝,得意得嘴角都笑彎了;幫孩子們在浴室沖澡、換衣服和吹乾頭髮,再陪著他們到集合地方,拿出餅乾請寶貝幫忙發給小朋友們,班導師集合好同學,就整隊出發回學校上課去,我則順道把寶貝和她安親班同一班同學的泳裝帶回家,省得孩子還要拎著回去學校。 母女倆晚餐時,問起她被游泳教練『送』到進階班的心情如何,用「超級開心!」回答媽媽的寶貝,接著說出心裡的話:「為什麼妳要幫別的同學拿泳裝呢?我心裡很難過。」我回答:「說不定下次這位同學的媽媽也會幫妳拿啊!」非常委屈的女孩紅著眼眶說:「她媽媽很忙,不會請假陪她游泳的。」在這個時候說任何強而有力的道理,大概都說服不了對媽媽佔有慾很強的獨生女,所以,說了個近日在講義雜誌看到的短文給她聽。 有一個小男孩的祖母,只要家裡有點錢,就儘可能的拿去幫助窮人,小男孩問祖母錢哪裡去了?祖母都會很鄭重的回答:「存到天上的銀行。」一天一天長大的小男孩,漸漸知道祖母都是拿去做善事,心裡不免懷疑著:真的有天上的銀行嗎?我們家也沒有什麼錢,為什麼要幫助別人呢?直到他的祖母過世,他心裡還存在這樣的疑問。有一天,當他升學需要金錢援助時,就出現好心的人拿出他需要的金額幫助他,有時候工作碰到困難,也立即有人暗中協助,這時候的他,心裡開始懂得感恩祖母當年默默行善,也開始相信宇宙間真的有天上的銀行,平常先存款進去,需要的時候,天上的銀行就會安排善心人士幫忙。 愛聽故事的寶貝,聽完靜默不語,我又說起寶貝認識的同事拉拉阿姨曾問我:「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說:「我有七個弟弟妹妹,平常在外頭上班也都讓別人照顧,所以,把新來的同事當自己的弟弟妹妹,一定要好好的對待才是。」知道拉拉阿姨身世背景的她,點了點頭。我又說起:「我們暑假到清境農場玩,回程到關西休息站停車休息,有一個戴著墨鏡眼睛看不見的叔叔在演奏樂器,還記得嗎?」寶貝猛點頭,還告訴媽媽:「是在新東陽門口,妳還給了我一百元放進他面前的箱子裡。」平常節儉的媽媽,為什麼會拿錢出來呢?原因當然是演奏樂器的叔叔非常認真投入,且笑容滿面的享受自己所彈奏音樂,而這一百元,就像存在天上的銀行,希望我們永遠都不需要去提領,讓它可以幫助更多的人。 飯後,媽媽又到公園【遛小孩】,這個曾經瘦小無比的寶貝,現在長得圓潤極了,預計明、後年身高應可追上媽媽,手牽手的母女身影被拉得很長,突然心裡有一種錯覺,好像孩子是來公園【遛媽媽】。問起寶貝:「媽媽對妳的讀經班同學好,對舞蹈班的同學好,會希望馬上得到回報嗎?」她搖了搖頭,「就像妳平常在管樂團上課,媽媽上班去了,也是其他志工媽媽陪著練習,如果他們的孩子心裡也難過,請問這些媽媽該怎麼辦呢?所以,媽媽有空去學校幫忙時,多照顧幾位同學,就像把錢存在天上的銀行,媽媽只是把『照顧』先存起來,當我的寶貝有需要的時候,一定會有人幫忙的。」似懂非懂的寶貝,也許還會在心裡存著疑問,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懂得媽媽曾說過的故事,也會像媽媽一樣,不必在付出的當下想到回報,這樣的人生才能富足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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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言‧樹語
花言 我擁有許多寶藏 想一效野人獻曝 卻找不到管道 累積得太多 便不時爆開 以代言說 那是繽紛色彩 那是撲鼻清香 那是各種繁美 那是甜美微笑 那是無價之寶 你願前來一賞嗎? 無論你有多少不快 只要前來一賞 都將化為雲煙 轉成愉悅 樹語 不是我誇大吹噓 我立身在世 幾乎每一部分都是有用的 我絕不作世間的累贅 看一看,想一想 我的一身綠可以養眼 我呼出的氧氣有益健康 我創造的濃蔭可以作庇蔭 我的葉子可以映照季節 我的樹幹可以作建材 我的身軀可以作鳥雀、蟲豸的溫床 更重要的是,我挺立的姿態 可以為懦弱者的典範 等而下之,即使死了 我還可以當肥料 誰能否定我的用處? 誰能說我在自我誇大吹噓? 我就是這麼有用的! 至少我不作世間的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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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太陽為師
「最近皮膚被太陽曬黑了。」小姐愛漂亮,喜歡美白,對陽光似乎有幾分厭惡。 「陽光太強了。小心,容易中暑。」 「接近中午的時候,太陽太大,紫外線太強,盡量不要在室外活動。」學校的體育運動課程,也在逃避太陽,移到室內進行。 人們對太陽,似乎有些埋怨,埋怨太陽太大太熱,紫外線太強,容易把皮膚曬傷曬黑。好像很少聽到有人在感謝太陽。 越是身邊熟悉的事物,越是容易讓我們忽略。每天看到日出日落,知道太陽的存在,可是,從未體會到太陽的重要,以及太陽和人類的關係。直到有一年的梅雨季節,連續下了一個多月的雨,長期見不到陽光,屋子快發霉了,這時,幾乎是天天在等待陽光的出現。 天氣突然放晴了,清晨,陽光從窗口射進來,多麼清新、耀眼、舒暢、可愛啊!連日來的期待,太陽公公終於出現了,我第一次發現太陽是這麼親切、溫暖、有情。 許多事物,因為太平常了,不覺得它的重要,必須等到失去它,才會感覺到它的不可或缺。太陽只不過是被鳥雲遮住而已,並不是真正的消失,只不過是幾天而已,就開始讓我們想念。 太陽對萬事萬物太重要了,沒有太陽,植物無法進行光合作用,當然也就活不下去了。沒有太陽,地球上所有的生物,失去了熱能,也就無法生存下去了。 太陽不斷地在燃燒自己,提供能源給地球,真的是燃燒自己,照亮別人。太陽沒有自己的目的,只是犧牲自己,奉獻自己的能源,也不希求別人的回報。這是多麼崇高的無私無我的精神啊! 不管您高興不高興,喜歡不喜歡,崇拜不崇拜,不論怨親,一律平等對待,將它的能源普施一切萬事萬物。這是多麼了不起的大公無私的精神啊! 太陽依著一定的軌道運行,周而後始,從不偷懶懈怠,勇往直前,永不止息。不會假借任何理由,或是遇到挫折,遭遇困難,而停止運行。太陽毀了,整個宇宙都毀了。它是以天下為己任,自強不息啊! 沒有太陽,所有的生物都活不下去,可是,沒有那一個生物會去感恩啊!太陽也不需要您的感恩,因為它是功成而不居的。 人們不僅不知道感恩,而且還在抱怨太陽太大太熱。太陽也不會責怪您的不懂事,因為它有無比的包容力,寬恕一切啊! 山居的清晨,靜靜地欣賞太陽緩緩地升起,我突然了悟,太陽就是大地的母親啊!人們卻從來不知道去感恩啊!我們應該以太陽為師啊! 我們應該向太陽學什麼呢?我們要學太陽的大公、無私無我,犧牲奉獻,包容寬恕、功成不居,自強不息。那是多麼崇高難學啊! 從現在開始,我要一輩子以太陽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