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為了建築台東分校,任達偕同總務主任長住台東,監督建校。因此教務工作落在莎幗身上。從勘察校址到建校完成,將近四年時間,于楓畢業回到母校作體育教師,她和杜寧的感情,已成為公開話題,看起來結婚日期指日可待了 。 莎幗和我並不甚贊成這件婚事,杜寧是董事長兒子,即使俺們沒有攀結這門親家,也堵不住別人的閒話。何況自己女兒再笨再醜,也是心肝寶貝,做父母的是捨不得她那麼年輕出嫁的。 任達領導能力強,他把建校人員團結起來。人心齊,泰山移,秋季始業開始招生,造成爆滿現象。杜老女公子杜馨回台,被派到分校作英文教師,讓她熟悉那兒的教育環境,作為杜家接班的準備。看起來杜潞真要退休了。 莎幗發佈教務主任,杜潞夫婦邀我二人餐敘,地點選在花蓮市敘香樓。三杯下肚,杜潞切入正題,他對杜寧的婚事向來採取民主態度,聽其志願。接著,杜老誇獎于楓是個誠懇上進的女青年,她跟杜寧搭配合作,非常投緣。杜老說:「如果你不嫌我兒子大一點,咱們結成親家怎麼樣?」 我和莎幗只是發出謙虛的笑聲,說不出話來。 杜潞個性爽直,他舉起酒杯,向我夫婦敬酒:「光兄,你對他倆的婚事,說點具體意見吧。」 杜寧年方三十,正是春華茂盛之年,依他的條件,找個高學歷的小姐,應該不成問題。于楓大學剛畢業,一切沒有成就,客觀地說,她是配不上杜寧的。我建議杜老還是再考慮一下。 杜夫人捂嘴直笑。杜潞低聲說:于楓是個漂亮、有理想、有抱負的好女孩。我們夫婦都喜歡她。杜寧想找這麼合適的對象,還真不容易呢。
-
福爾摩莎之殤
老君說:「我的意思嘛!大家何妨各退一步,和光同塵!和光同 塵!」 老君不願傷了和氣,希望事緩則圓;然而雙方二比二,陷入僵局,萬一仙拚仙,局面就難看了,為今之道,只有看主席玉帝的意見了,大家抬起頭望著祂,看祂怎麼說,也考驗玉帝的智慧了。玉帝躊躇半晌:「卿家所言各有道理,持之有故。對於歷史要往前看,對於國家要往大看,一時一事,只是階段性的過程;教忠教孝,也只是侷限性的任務,」祂繼續說:「茍有超越這兩者,那麼!我們就勇敢超越吧!管它世人怎麼說。」 依玉帝的意思,要往前看往大看,教忠教孝而超越教忠教孝,也就是尊重歷史現實,接受吳三桂的陳情,要他再到人間修行,消除貪嗔癡的罪孽。但是到那一個地方去好呢?經過分析討論,南贍部洲福爾摩莎香火鼎盛,佛教大昌,信徒眾多,法門大開,玉帝宣布:「敕吳三桂即日帶罪發配往生福爾摩莎修行。」因此,福爾摩莎很緊張,疑神疑鬼,天天有人要抓吳三桂,怕他忘了喝「忘情水」,為了心愛的女人,組織「賣台集團」。所以吳三桂目前在福爾摩莎當紅,聽說有人對抗玉皇大帝的敕命,懸賞捉拿吳三桂。 玉帝的決策,引起李自成抗告,他提出兩大理由:第一:他的江山毀於吳三桂之手,自己不僅落難死在湖北九宮山,而且百子千孫的幸福也葬送了。第二、他從北京的龍椅被拉下來,皇帝作不成不說,還被污名化打入流寇的行列,喪失歷史地位與李氏皇朝,愧對祖先,要求玉皇大帝還給他一個公道。 鄭成功反清大業不成,治國的長才無從施展,聽說對老天的安排也很不滿,既然玉帝有意重新洗牌,那就大家再玩一把,請玉帝當莊擲骰子。玉帝迫於無奈,只得勉予接受,祂說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大家壓好了,離手!離手!不能反悔,否則以天條伺候」。
-
〈浯江詩選〉時間的重量
那年,七歲吧 單腳跳彷彿可以觸到藍天 烏黑的頭髮和風一起飛翔 明亮的眼睥睨著全世界 一陣風,把十七歲的我抽得更高了 發亮的臉龐跳躍著陽光影子 裙擺和微風翻轉無數次華爾滋 是怎樣一個踉蹌 狼狽染白 滿頭華髮 起身 腳步蹣跚 脊椎佝僂 負載的竟已是 七十年滄桑 原來 時間是有重量的 一點一滴加上 翻山倒海 只是 沒有聲音
-
光餅
台北南門市場一帶出售光餅,福州人做的。圓形,平底,面上稍微凸起,從爐內烤熟時呈棕黃色。中有小孔。原名「征東餅」。相傳戚繼光率部隊到福建驅逐入侵的倭寇,製作這種餅,用繩把餅串起,掛在士兵的頸上,作為戰爭時的飯食。後來福州民眾為紀念戚繼光為人民除外寇,用他的名字命名此餅。 抗戰前夕,作家郁達夫到福州任職,看到這種中間有小孔的餅,感到新奇。他問明原委,當即買了一大串光餅套在頭上,跑到于山戚公祠憑弔戚繼光。並在壁上題七言律詩,詩云:「舉世盡聞不抵抗,輸他少保姓名揚。四百年來陵谷變,而今麥餅尚稱光。」 吃熱光餅,若佐以辣菜、雪裡紅、豬油渣,其味無窮。
-
玉蘭花開─走進宜蘭大同玉蘭富麗農村
築夢玉蘭 ㄚ‧ㄚ,我原以為妳跟我開玩笑的。妳說你真的是在玉蘭花開下的玉蘭出生。我只聞到妳身上散發了一股沁人心扉的芳香。但我還是懷疑玉蘭有玉蘭花? 大同鄉松羅村玉蘭地區距離宜蘭市區約二十四公里,在北部橫貫公路七號省道沿線往太平山方向,我被計畫區入口處樹立的那一塊「玉露蘭馨」大石碑給拉住了目光。 濱蘭陽溪廣闊的河谷,北倚林班地;隸屬雪山山脈東隅,標高介於一百二十五至七百三十公尺之間,其中西北角標高七百三十三公尺為最高點。起伏的山勢、連綿的茶園,說不規則,又有規則的律動。看吧!山勢運動至玉蘭社區一帶,標高已降為一百五十公尺左右,在山脈及分水嶺處,已呈現頗多完整而平穩的土地,台七線沿蘭陽溪岸延伸。 ㄚ‧ㄚ,玉蘭遇霧。我對霧是有好感的。我的島鄉古地名為浯島,其實是霧島。每年清明起霧,濃霧鎖住全島。怎麼來、怎麼散的?詩人鄭愁予說,有霧的地方最美了,「祥雲彩霧」,他說,霧也可發展觀光的。 啊!妳也是生長在有霧的地方。中巴的車窗,一層霧給貼蓋了。你們這裡的霧才不像我島鄉的霧多出醉飲高粱下的濃烈。只是輕霧、薄霧。妳告訴過我的,輕霧對玉蘭主作物茶葉的生長品質是有助益的。甚麼原因?妳留了個想像。妳只提示,玉蘭的青心烏龍、青心大冇、武夷茶、鐵觀音,台茶十二號、十三號、十四號等品種,怎麼喝、怎麼比,都超越其他地方,是因為這裡屬淺山丘陵地區,溫差不大,氣候涼爽宜人,這已構成了優質茶的天然條件,加上輕霧的照拂…。 玉蘭是甚麼時候脫離香茅草與地瓜,轉向茶之鄉? 時間落點應在一九八○年代,全台茶葉生產高峰期。 玉蘭又是如何與萬里鄉磺潭社區、新埔鎮照門社區,一起發展出富麗農村的? 緣自前身台灣省農林廳山地農牧局,現在的農委會水土保持局,一九八七年起的「坡地農村綜合發展規劃暨建設計畫」,列為「跨世紀農業計畫」,玉蘭就是在這個計劃的積極推動下,變作富麗農村的。 這個在日本大正十年(一九二一年)就具聚落形式的小小農村,現居的四十多戶、三百餘住民中,河洛人四、五戶,客家人三、四十戶,噶瑪蘭人三戶,泰雅族人三戶,以及開墾留下來的外省人兩戶。 稱得上多元族群聚居的縮影了。我想起加拿大,制定「多元文化」政策所提出的「多元文化是透過對跨越文化的理解,致力建立彼此尊重、互相信賴的精神。」不必到龐大種族熔爐的加拿大,小小玉蘭,就已寫下多族群和平共處的典律了。 重生後的玉蘭,已非太平山伐木工維生時期的玉蘭了。林務局解除了低海拔山坡地九十二、九十三林班地,開放承領而有自耕地;開闢茶樹園區,農閒兼作。水土保持局進駐後,有了水土保持戶外教室,涵蓋了茶區水保工程示範、茶園公園化、涼亭休閒步道、體能設施、護坡植栽綠美化;走在茶園專業區,梯田茶園,連絡道四通八達;走在九寮溪自然生態教育園區,單是戲水區就復育了二十三種生物,鰻魚在溪流內自由自在游啊游,溯溪而上盡是九芎、荖花、樟樹與相思的群樹之歌,專業導覽的泰雅族人、社區營造員許再發自我介紹的開場白「我不是原住民,我是山地人!」在溪邊賣香腸的原民女子韻筑,為了一支香腸的火候,可以讓你一等再等,管你的中巴就要開了。玉蘭人的自信,在一條溪流,在一個導覽員,也在一位烤香腸的女子。 ㄚ‧ㄚ,我為妳在九寮溪採了一片相思。 進入玉蘭村、玉蘭巷吧。 玉蘭村二十號的「逢春園」渡假別墅,蓋在玉蘭茶園的山頂上,別墅女主人許麗華坐擁可一眺蘭陽平原的私人渡假別墅,拒絕外來者參訪、拒絕現場住房,不事先預約就休想入內;這是她的堅持,堅持櫻花樹下的逢春園磁場與氣流不被破壞。說她冷肅?她是《天下雜誌》的《微笑台灣─三一九鄉》大同鄉五顆星的微笑盟主,她在園區內擺了張「總經理的位子」,其實,教你看山看海櫻花落,別再當總經理了。 很不同於半鎖居狀態的逢春園,玉蘭七十五號、玉蘭景觀台旁的櫻悅渡假景觀別墅,又是一種完全開放式的浪漫,每一個房間的命名都美,「山中峇理風情」、「王子與公主」、「浪漫滿屋」、「星夜之戀」、「普普風情」;每一段文案訴求都文學,「兩個人的世界,偶爾也可以有些不同」,「在宜蘭太平山下,景觀優美的玉蘭山頂上,盡攬蘭陽平原的山光水色,坐擁絕佳的視野,真正遠離繁華都會的山林之美。山中Villa就在─櫻悅景觀渡假別墅」,「滿室暖暖的陽光。空氣中茶樹的芬芳,手捧一杯熱茶;幸福的感覺就這樣漫延」…櫻悅的主人鍾永興,不會是山居歲月醞釀出的詩人吧,他的浪漫,符合了寫「達達的馬蹄」的詩人鄭愁予說的,「可用民宿當做我們的天馬行空,可以到世界各地把客人接過來,相信能帶給每位旅人好夢。」 玉蘭路一之一號,玉露茶驛站,民宿與茶凍DIY的情趣,金風玉露憶相逢的懷舊,盡在玉露茶驛站。 玉蘭巷二號,田媽媽泰雅風味餐,美味伴隨著自然、健康、養生而來,都說是「田媽媽」吳美玉的愛心料理。 玉蘭巷二之二號,西亞諾工作坊,圖騰世界下的項鍊、手飾、皮雕等泰雅族工藝品,燦爛奪目中,不就是攝影家阮義忠攝影集《四季》裡對泰雅族男女的禮讚,「男的俊美,女的美得令人目眩,彷彿上天的特別恩寵。」 走在玉蘭的風景與人情中。午宴,有紅露酒有煙薰的鴨賞,在松羅村鹿場路十號的山舍餐廳;山舍的阿嬤正在老樹下剝著地瓜葉,一葉一葉清理,三、五孩童圍繞著阿嬤與老樹嬉戲,日頭正炎,笑容燦爛。五年級生、年輕有活力才剛連任的大同鄉鄉長陳傑麟趕來了,他認出了我,他曾是林美山上的進修生,「歡迎來到大同!」 玉蘭花開 ㄚ‧ㄚ,美麗的大同、溫潤的玉蘭。我終於體會到蔣勳的「天地有大美」是怎麼一回事?大同的土地面積在三一九鄉名列第九,平均每平方公里居住人口僅九人,山林之美、茶葉之美、族群之美,美在於廣闊,美在於天地任我呼吸。 我必須在繞轉出玉蘭往鹿場路走去的最後一刻,才找到了傳說中的玉蘭母株,以及玉蘭樹下妳出生的老房子。我沒見到妳的老母親,也許她還在青心烏龍茶園忙著呢。 不是玉蘭花開時節吧,我卻聞到了玉蘭樹以及妳身上的玉蘭花香。 是僅存的這棵玉蘭母株吧,凝聚了花香、呵護了茶香。 我帶走了玉蘭茶。帶回對妳、也對妳出生地的思念。 我又回到我出生的島鄉,沉浸在詩人騎唐馬遠遊的夢境中,遲遲走不出來。 我選擇在閏七夕的島鄉,給妳寫這封信。一封長長的信。接續林美山、玉蘭,未了的心情。 ㄚ‧ㄚ,玉蘭花開。 我的霧島、妳的玉蘭,願,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下)
-
〈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冠軍爭奪戰的決賽,籃球場人山人海,水洩不通。連那些不懂比賽規則的民眾,也擠進來看熱鬧。楓兒曬得黑唬唬的,滿臉冒油。旁邊一位阿巴桑指著于楓,問她身旁的青年:「那個黑大個子是男的,還是女的?」青年低聲說:「女教練,小聲點。」 哨聲響起,兩隊開始跳球、競賽。前半場,分數接近呈拉鋸狀態。楓兒急得跺腳、握拳。杜寧不時喊「暫停」,面授改換戰術。到了下半場,兩隊球員急功近利,有點小動作出現。兩個教練都在壓制自己球員的情緒,沉著應戰。終場四七比四五,弘志隊險勝二分,贏得冠軍。 在全場歡聲雷動中,我發現杜寧跑向前去,跟于楓握手,于楓竟然向對方鞠躬致意,博得場內觀眾暴風雨般地掌聲。坐在旁邊的那個阿巴桑嚷著:「那個黑大個子,風度真好,人長得也漂亮!」 「這兩個教練若是結婚,還倒蠻般配,年紀相近,都是大個子。」後面有人議論。 我趕緊攙起莎幗,擠出了球場。
-
福爾摩莎之殤
「我贊同天尊的觀點,」孫悟空說:「吳三桂喪盡天良、泯滅人性,還大言不慚致書乃父:『父既不能為忠臣,兒安能為孝子乎?兒與父訣,不早圖,賊雖置父鼎俎旁以誘三桂,不顧也。』為了一個女人,犧牲全家老少三十八口,如此不忠、不孝、不義、不慈,罪無可逭,應綁在天柱,吃老孫的金箍棒。」 太上老君轉向釋迦牟尼:「他們兩個講得義正詞嚴,駁無可駁,我們兩人幾乎招架無力,釋尊!您看怎辦?」 釋迦牟尼說:「種甚麼因,結甚麼果。吳三桂已在苦海浮沉四百年,飽受千萬人唾罵,即使罪大惡極,判了四百年的徒刑也夠了,何況玉帝有好生之德。」釋迦牟尼繼續說:「我們再把吳三桂關在不周山的思過崖,讓他受折磨,對他已沒有幫助了,對世人也沒有多大意義,今天要他悔過,只有將功折罪,到苦海人間去修行,傳揚無生大法,了卻孽障。」 「釋尊不愧智慧過人,」太上老君說:「這個辦法甚好,個人十分贊同,不曉得天尊與悟空有沒有意見。再說三桂誤開山海關,雖為智士所不取,但也無形中改變了歷史,短期看於名教有損,長期看於國族有利,訴狀所言,也不能說沒有幾分道理。」
-
〈小小說〉癮者:咖啡
她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只因為睡前聽了他的聲音。 他是黑咖啡,深沉、憂鬱、神秘。他的文字雖然有著寓言的俏皮,然而他的本質卻是苦澀的。他的嘴角永遠上揚,卻看不出微笑應該有的愉悅情緒。他是優雅的、溫吞的,濃黑的心事讓人深深著迷,邃密的思路讓人摸不著頭緒。想要得到他,得忍受烈日的曝曬,時間的考驗,無力的事,這些步驟卻不保證能夠真正得到他。 沒有接觸他之前,人們對他有諸多風評:他花心、驕傲、冷僻、多才多藝………,有人認為他香醇好交心,有人則覺得他澀剌難入喉。她摀住耳朵,將他一口飲下,潑刺的口感順著咽喉滑下竟轉為醇郁的香氣。從此她對他上了癮。 然而要得到他的信任或掌控他的行蹤,得來不易。傳去關心的簡訊猶如拋向深不見底的湖,漣漪很快散去,聽不到任何回訊。要見他一面比採收天山雪蓮還要驚險,千辛萬苦爬到他繭居處,才發現那只是幻影。她只能被動地等待他偶時的露面,輕啜一口了以饜足、興奮難眠。將分隔時的孤寂、焦躁、悲辛,狠狠地沖下食道,不讓他知曉。 為了一杯難得的好咖啡,等待又算什麼呢?對吧,阿Q?
-
〈浯江詩選〉青天何在─悼陳定南先生
早知你有嚴重的潔癖 面前一團纏繞的電話線就會令龜毛的你坐立不安 青天,你的潔癖早已是同志間的笑柄 無奈,數十年來你依然故我 聽說你曾是台塑的員工 你卻用你堅持清潔的手抗拒六輕入侵 八年你汲汲於替冬山河擦拭出乾淨的面容 你為宜蘭腰間繫上一條風情萬種的絲帶 你給宜蘭一個素樸而嫵媚的夢境 (青天,你何嘗高喊有夢最美希望相隨) 當你躺在醫院笑著向死神道早安 你的同志們正如嗜血的禿鷹 飛翔貪腐戰場,吃乾抹淨走人 (青天,你可看到他們醜惡貪婪的嘴臉) 當你的同志正滿嘴泡沫為自己夫妻辯白 瀆職的死神也正悄悄籠罩著你 (青天,臨終你可聽到他美麗的謊言) 你的遺體由家人靜靜的陪著走向蘭陽的田野 青天啊!盤旋天際的禿鷹怎會是你的同志呢 你遺言要回到你心中永遠的宜蘭 你祈求永遠躺臥在大地母親的胸脯 仰望青山仰望綠水仰望白浪仰望藍天 人間到處有青山有綠水有白浪有藍天 只是不知人間可有天理可有是非 所以只想問你,先生 青天何往,青天何在
-
玉蘭花開─走進宜蘭大同玉蘭富麗農村
我記得是二○○一年十月初,中秋節過後的翌日,到宜蘭文化局聽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高行健與小說家黃春明對談「作家的心靈之路」的空檔,李潼當嚮導,帶著寫《鹽田兒女》的蔡素芬、妳及我,走進楊廷理〈登員山〉裡的風景。隨後,妳被高行健的兩句話打動了,「我是世界遊民,台灣現在成了我的故鄉」、「鳥兒最自在的是飛行狀態,而不是落在那地方」。忽逢幽人,如見道心;「漂鳥狀態最美了!」妳說。妳真是個很不一樣的女子,妳的心房一定駐居了一隻漂鳥。 我們把〈登員山〉的詩情,套在鐘永和的員山了。不一樣的員山風景,一樣的員山風情。 進入大同 員山過後,大同到了。 ㄚ‧ㄚ,該怎麼說大同呢?妳還記得我們那回去師大聽生態學者、寫過《星移幾度》的賈福相的演講,他提到「不同就是大同」時,妳、我同時對望了一眼,發出會心的微笑;「一棵四千年的古樹和海洋中朝生暮死的單細胞小藻,有千萬種不同,但牠們都用葉綠素把水和二氧化碳做成澱粉。一頭非洲大象和一條污泥中的蚯蚓也有千萬種不同,但牠們都是用血紅素運輸氧氣。我不知道古樹、小藻、大象和蚯蚓會不會在意“不同就是大同”,但牠們的存在完成了“不同”,牠們的存在也完成了“大同”,因此這個世界才萬紫千紅,值得留戀。」 賈教授在送給我的《生態之外》,也寫著「不同就是大同」。我想起我出生的海島、我的性格,妳出生的城鄉、妳的性情;我們彼此是那樣的不同。我們卻又產生對土地、文學、藝術,那麼共同的磁場效應。 而老天,又賜給了妳一個叫作「大同」的地方。 妳說,「大同」還真的由許多「不同」變化而來的。台灣光復,一九四五年,因蘭陽溪舊名宜蘭濁水溪,這裡初名「濁水鄉」,屬台北縣羅東區轄下;一九四七年元月,因境內有太平鄉,又換了個「太平鄉」的地名,一九五○年撤除羅東區後,改隸宜蘭縣;一九五八年七月,台中縣與宜蘭縣的「太平鄉」鬧雙包,既不能「太平」,就「大同」吧! ㄚ‧ㄚ,我居然是從賈教授「不同就是大同」演講裡,對妳的「大同鄉」發生移情作用的。 妳從我寫的書中一張島鄉的古地圖裡,發現到我出生的島,東西廣大、中央狹小,「應該是一隻蝴蝶」;妳的山城?「一支美麗的箭矢!」橫跨蘭陽溪的泰雅大橋,妳說造型就像是泰雅族狩獵用的弓箭,一支支自橋頭射向的箭矢,其中一支射中了東南依中央山脈,西北貼近雪山的大同。 我的蝴蝶島、妳的箭矢城;陰柔與陽剛間,我們有條浯江溪,你們有條蘭陽溪。 河流是我們共同的母親。不是嗎!浯江溪的竹筏渡,伴隨島民走過了千年滄桑,浯江溪出海口又拱衛出兩萬株紅樹林的氣勢;自思源埡口發源的蘭陽溪,一路奔流出分兩岸的山巒與河谷,你們就散居在河的兩岸,余光中的「隔水呼渡」,不會就是這裡吧? 「大同鄉位於宜蘭縣的西南隅,宜蘭沖積扇的西端,地當蘭陽溪中、上游支流地帶,東接南澳鄉,西與台北縣烏來鄉、桃園縣復興鄉、新竹縣尖石鄉分界,南與台中縣和平鄉銜接,北為三星鄉及冬山鄉,全縣總面積六五七‧五四四二平方公里…。」洪進鋒應該是最早走完台灣「三一九鄉」的文史苦行僧吧,二十多年前,他在《台灣鄉鎮之旅》中,如此吃力地描寫大同鄉複雜而多樣的地理身世。 ㄚ‧ㄚ,走進妳的家鄉;「不同就是大同」,除此,我再也擠不出更奇妙的形容了。 茶之鄉 中巴停靠在大同鄉松羅村鹿場路二號的「茶之鄉」。 茶之鄉的老闆游輝真及在店面等著迎賓的大同鄉民代表林明光,成了我們此行最早接觸到的大同人。 或者說,最早觸目到的是燕子,不是人。 下車的剎那間,我被「茶之鄉」店家裡屋簷下那一窩燕巢和鳥籠中的那一隻孤燕的啼叫聲給吸引了。我幾乎忘了游老闆的奉茶,只管看著燕巢上的乳燕和燕巢下的籠中燕。牠們是一家人?怎會是成一條斜角線拉出不同的視覺對比?「牠們的確是一家人!小燕子剛出生沒幾天,一不小心從燕巢摔落地面,我們把牠放回燕巢,牠的父母就是拒絕牠回巢,父母不要的孩子,我們只好收容了!現在羽毛已經長豐了,但還不放心放牠出去飛翔!」游老闆撥開我們的孤燕謎團,卻解不開鳥世界的迷霧。 ㄚ‧ㄚ,我又想起了妳。林美山的那晚,妳說起了妳的母親和父親,靠著租來的一分地茶園,種植「青心烏龍」,養活一家人;妳高一的那年,颱風挾帶的風雨、泥沙,淹沒了茶園,念著無茶可採收的一季慘白,父母欲哭無淚;家裡的生活費、孩子們的學費,還是母親自羅東乘上平快車到台北找大舅借來的。高中畢業,妳考取了中部的大學,大學畢業與姊姊遠渡重洋留學,一個在歐洲,一個在美洲,有十多年時間,隔斷了大同、阻絕了玉蘭。無論身在何處,妳都會想起母親,她總是懂得如何把一個巢築好,她也告訴她的孩子,築夢的同時,也永遠要記得「高飛不逐群」的道理。 我看到「茶之鄉」的這窩燕子和那隻孤燕,異常的傷感。但我又看到了被遺棄的燕子,是大同人在人鳥之間的悲憫情懷。 大同人,真是很不同啊!他們連一隻燕子都難捨。久久,我才在「茶之鄉」坐定,喝著香醇的青心烏龍,你們通稱的「玉蘭茶」,聽著游輝真和林明光說故事。 有高山的地方,就有原住民。 地勢險要、山巒重疊的大同,半穴居的建築,處處烙印著泰雅族人的鑿痕。太平山的茂密的森林,被譽為台灣三大林場之首,伐木業自一九一四年就劃下第一刀了。太平山被形塑出第二個阿里山,森林遊樂觀光區的風景一字排開,雲海、日出、棧道、蹦蹦車、索道;走進太平山,等於走進湖光山色的最初,原始森林區、野生動物保護區、仁澤溫泉、蘭台苗圃、翠峰湖,每一個據點都蘊藏了一則原始的傳奇,天然檜木、台灣扁柏,唯我獨尊;溫泉,在仁澤,也在清水、芃芃隱藏的地熱裡冒出;高山湖的冷峻,不止翠峰湖,還有明池、松蘿湖。 走出太平山,栽種面積廣達千餘公頃,佔全台七成量的高冷蔬菜,沿著蘭陽溪谷向上種開。 太平山林業帶來的繁華盛景,退輔會森林開發處的進駐;林明光回憶,大同鄉的人口一度高達萬餘人,單是太平山林場員工就有三千多人,加上四、五○年代橫貫公路的開闢;一九六八年電力來了,這裡有酒吧、有舞池、有馬場,彷彿閃爍出另一個夜台北。 現在呢?經過大量濫伐、濫墾後,颱風一來,水土流失;香茅草、番薯、花生、柑橘,這些種植都已成了過去,不合經濟效益也是重要原因,十村、六千餘住民的大同鄉,「代表會僅七席代表,原住民就佔了六席,」林明光說,唯一一席非原住民代表就是他。 林明光和「茶之鄉」的游輝真,都是在大同鄉土生的「外來種」。林明光高齡八十六的父親林仕昌,家族世居苗栗公館,阿公追隨著宜蘭老縣長陳定南的丈人的腳步移徙而來,幫人管理土地。游輝真的祖父來自桃園八德,八十六歲的父親游元貴已是在大同出生的第二代移民,八十二歲的母親游錢妹三歲時被送到苗栗公館當養女,繞了一圈,嫁到大同來,她是玉蘭社區年紀最大的阿嬤,與兒子游輝真及一九八一年出生的孫子游滕漢,祖孫三代堅定留守大同。 打出「塔瑪浪民宿‧風味茶餐─茶之鄉專業茶園」,一公頃(十分地)的茶園,有民宿五間、店面一間、餐廳一間,全面經營茶葉副產品,更是大同鄉自二○○一年起,每年五月、七月、九月舉行茶鄉節,以及鄉公所在過年時推出櫻花季的熱情參與者。 從陳定南、游錫到劉守成,宜蘭綠色執政二十四年,綠色執政王國重生態保育,嚴格管制山坡地開發;治水方案,宜蘭縣分配到八十幾億預算,單是土地徵收就用去三十幾億,中央與地方各攤一半;冬山河傳奇的背後,宜蘭縣政府仍承擔了百億負債。 「水土保持局在二十多年前就進駐這裡了,」游輝真重新泡了壺青心烏龍,「是水保局讓大同、玉蘭轉型的,包括你們喝的茶。」 ㄚ‧ㄚ,一隻孤燕的不知是啜泣還是歡唱,帶我進入「茶之鄉」,也引領我走向大同、走進玉蘭。 中巴的引擎發動了,我們要進入玉蘭了。即使不能契合妳的心,也要貼近與妳脈搏一起跳動的土地。 台北的妳,應已感應到泥土的呼喚。 (中)
-
〈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他將美國籃球的技術,轉移用到校籃隊員訓練上,發揮了快速的戰術效果。花蓮秋季舉辦縣運會,籃球最後的冠軍爭奪戰,竟是花蓮師院隊和弘志男籃隊,兩隊教練則為于楓、杜寧,一般人不覺什麼,但是我卻為這件事暗自泛起愁腸。 于楓是弘志校友,也是周琳主任培植出來的籃球苗子,他期望于楓將來回到弘志服務,接下籃球隊的教練棒子。如今于楓率領花蓮師院隊和母校爭奪冠軍,輸則她顏面無光,勝則引起母校師生反感,這確是一件左右為難的事。 這段期間,花蓮籃球場外觀眾,一致看好師院隊,甚至作了民意調查,雙方勝負竟為三比一之比,師院奪標希望大些。這種調查是不可靠的,並不準確。弘志男籃隊稱雄多年,已引起不少球迷的忌妒不滿,因此有人湧出落井下石心理。不過,這種傳言卻激發起弘志隊的士氣。有些隊員說:「光靠宣傳沒有用,籃球投進球籃才得分。」
-
福爾摩莎之殤
「這是一件難辦的案子,我生眼睛還沒看過,唉!」元始天尊打破緘默:「吳三桂講得那麼多,都是似是而非的話,他的前提錯了,前提一錯,結論不可能是對的。因此,他不能使他的行為合理化、正當化,畢竟這是有關名教的事。」元始天尊一出手就點中要害,沒人敢接腔。 「吳三桂千不該、萬不該為了美色,就犧牲國家民族的利益,他罪有應得。」孫悟空也發言了,大義凜然。老孫一向不好女色,對吳三桂深惡痛絕,若換成天篷元帥豬八戒,會議恐怕就不會變成一面倒了。 玉帝轉向釋迦牟尼,請他發表意見。釋迦牟尼說:「吳三桂是凡夫,犯了凡夫都會犯的錯,他被愛慾、名利、自尊綁住了,不能忍一朝之忿,衝冠一怒為紅顏,實在是可悲。」釋迦牟尼繼續說:「兩位講的都有道理,我都贊同,無法反駁,但出家人慈悲為懷,」祂頓了一下:「可否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 「釋尊的意見,我頗有同感,世人不能體尚自然,在五濁惡世裡打轉,日久就會生病,我們今天譴責他很容易,但要救他啊!不僅救他,還要救世上其他的人。」太上老君語重心長的說。 元始天尊頗有不忿:「兩位老人家寬大為懷,令人感佩,不是老夫苛刻,實在是作人處世要有原則。吳三桂不忠不孝,不能立於天地之間,怎麼可以翻案。」他轉向釋迦牟尼佛與太上老君:「吳三桂為了一個女人,犯下滔天大罪,一生反覆,為了救明朝卻斷送明朝,降了清朝又要推翻清朝,以至父親與兒子都被殺,這種人怎麼可以原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