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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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 蚊
若跟人說蚊子變聰明了,一定被當「87」,但感覺上牠們越來越會玩躲貓貓,也愈來愈會鬥智耍心機,牠懂察言觀色猜敵人的心,也懂地形地物利用「保護色」,沉得住氣不曝露行蹤。 蛻變的「新新蚊類」善於偽裝,夜裡冷不防偷襲,「現代蚊」報復性真的很強喔。 亦正亦邪?嗡嗡聲響警示獵物,看似不屑背後偷襲,不作暗箭傷人小輩,黑夜殺手不全然晝伏夜出,偶而拂曉出擊,白天也出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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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風雨
千家萬戶的燈光, 漫天繁星,各在各的座位。 拉不近彼此的距離, 眨眼會意著寂寞, 越熱鬧越悽涼。 獨自光華的容顏, 皎潔的明月, 在旅人的思念中, 輕移蓮步,翹首低眉, 隨著心情憂喜,陰晴圓缺。 晚風吹來了花香, 清新若戀人的芬芳。 漂泊無定的靈魂終於停駐, 這味道是故鄉, 是等在家門內的一盞幽光。 分離的時刻已到, 憧憬的未來在他方。 異地的雨常來得突然, 這斷續的水滴是天使的淚珠, 暫時打斷了祝福與愁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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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夠了,謝謝妳。」張永福打開瓶蓋,倒下小半碗,輕啜了一小口,不禁興奮地說:「花生香,酒更香啊!」然後看看春蘭,「嫂子,妳也喝一點好嗎?」「這樣好了,我敬老師一杯,謝謝你對海山的照顧。」春蘭在自己的碗裡倒下少許,端起碗一口飲盡,不一會雙頰已如三月盛開的杜鵑花,在煤油燈的映照下更顯得嬌艷。 「嫂子酒量不錯啊!」張永福笑著說。 「那有,我的臉頰已經熱烘烘了。」春蘭摸摸自己的臉頰,不好意思地說。 「萬枝哥的酒量如何?」 「他不抽煙也不喝酒,只知道耕田。」 「標準的國民。」 「就因為太老實,才會被人利用。而且前後只幫人張貼了幾次標語,才賺了幾十塊錢就被抓,成為人家的替死鬼,真是冤枉啊!現在好了,我這個弱女子既要上山耕種,又要料理家事,每天可說忙得團團轉,還得背上匪諜家庭的黑鍋,半夜三更還要被叫起來查戶口,搞得我全家不得安寧。幸好海山在學校有你的照顧,才不致於讓他成為問題學生。」春蘭說後,竟為自己再倒上少許酒,然後端起碗說:「老師,我再敬你一杯。」又是一口喝下。 「高粱酒較強烈,要慢慢喝才不會醉。」張永福提醒她說。 「老師,你沒有發覺我喝了一點酒,不僅話更多、聲音也更大了嗎?」 「所謂酒後吐真言啊,不就是因此而來的麼?」張永福說。 (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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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的竹編烘爐
騎著單車漫遊在河畔公園,路過重新橋下的跳蚤市場時不禁停下來,牽著車緩緩沿著一攤攤擺在地上那什麼都有什麼都賣的的小攤閒逛起來。據說,許多人來此尋寶,比如搜尋兒時的鐵皮玩具,或找尋便宜的家庭工具,即便心中沒有收藏的心儀對象,那也是一個很適合溜達閒逛的地方。 那天,路過時時間還早,許多賣舊貨的小攤才剛剛鋪起貨,人潮尚未聚集,我的閒情逸致也就讓自己的腳步變緩了許多,能好好仔細觀察審視每個小攤所賣的舊貨雜貨,但很快的我隨即在一個擺在地上的小攤所吸引,那是一個看來賣許多雜貨舊貨等跳蚤小物的攤子,而一個我非常熟悉的竹編烘爐就出現在眼前,我停下駐足,那小攤老闆是一位老爺,他正忙著整理擺放即將營業的舊貨,忽然他指著攤子前擺的一個小鐵製舊水壺對我說:「拍謝,你能幫我把它遞給我嗎?沒錯,就是你腳邊那小鐵製舊水壺……」。 我有求於他,當然樂於幫忙了,所以很快彎腰拿起那小鐵製舊水壺給他,接著順勢央求他說:「老闆,那個竹編烘爐可以讓我拍張照片嗎?」 他自然爽快答應了。 「這是新的嗎?」我發現那竹編烘爐內的火缽看似未曾使用過的痕跡。 「是啊,這一個是新的,老的舊的現在已很難找到了……」。 但即便是新的,他還是第一眼就吸引了我的視線,像記憶一樣忽然間都湧向我腦海,因為我小時候,我的祖母就是在冬天天冷時雙手手腕掛著它,取暖,她經常坐在後院屋子裡的籐椅子上,雙手手臂擱在藤椅的靠手上,手腕上就掛著它,竹編烘爐。我一眼就能叫出它的名字,因為當年孩子的我總是好奇的取下祖母手腕上的竹編烘爐玩,惹的祖母也不禁呼叫我小心,免得被竹編烘爐裡的火紅熱燙的炭火傷到我了。我也經常趁祖母不用時,悄悄拿著它點上炭火,讓一股暖流慢慢從火缽上升騰,烘烤溫暖我的小手,然後等祖母出現時再遞給她,那時她總會露出和藹的笑臉,一邊誇我,另一邊又作勢不准我以後私自拿著竹編烘爐添炭生火,以免發生危險……。 在跳蚤市場裡,我沒有問老闆那竹編烘爐多少前,因為它對我來說,已無新舊之分,而且已相隔超過半個世紀之久了,自從我少小離家後就已不再見過它了,如今意外再見到它的模樣,內心哪能不驚喜又懷念? 回家後,我趕緊查閱了資料,有人稱這種竹編烘爐為火龍或竹火龍,因為跟它外觀被竹編為籠有關,而且很有可能類似造型的器物早在南北朝時期就出現了,南朝人謝朓在〈詠竹火籠詩〉中就寫到:「庭雪亂如花,井冰粲成玉。因炎入貂袖,懷溫奉芳褥。體密用宜通,文邪性非曲。」可見,在南北朝時,民眾已使用竹火龍當成寒冬生活中用來暖手禦寒的器物了。在清末民初徐珂編撰的《清稗類鈔》中,提到浙江昌化當地風俗時記載「冬日,人皆攜一火籠『以竹編為籠,內置火缽。』以禦寒」,可見竹火籠這種竹編烘爐到了清末民初已經是很普遍了。 有資料記載,民國40年至民國60年的20年間,竹編烘爐已經被台灣地區民眾廣泛使用了,它是臺灣早期一種用竹編成的取暖用具,是臺灣早期的烘爐器物,其製作的工序是先取經夾門後的細長桂竹篾,進行包甕編織;接著再取烏竹竹篾編織管口、編織火沖腳,將竹編烘爐腳部的竹篾摺捲,即完成收編的工作;最後再使用一麻竹片,用瓦斯噴槍將竹片烘烤變軟,而後將竹片兩端摺為內彎,插入底部、綑綁,裝上提把即完成了竹編烘爐的外觀。不過,這種令人懷念的老器物竹編烘爐,卻因為其他取暖器物的出現而逐漸退出人們的視野。 如同懷念的心思一樣,失去的總是猝不及防,在我們還來不及懷念時已不知曾幾何時一去不返了;而難得一見的竹編烘爐是否總是才讓人懂得珍惜,我不知道,因為我只記得,我祖母總是靠在藤椅上不禁睡著了,而竹編烘爐還會依舊掛在她的手腕上,擱在膝蓋上,就這樣,火缽上的炭火繼續燃燒著,而暖暖的暖意也繼續烘烤著,祖母適然安詳地進入夢鄉,那時我總覺得祖母總有個好夢。然後,我會慢慢悄悄將竹編烘爐從祖母的手腕取下,以免造成祖母的危險。 記憶中祖母的那個竹編烘爐,好奇的我小時候曾對它的編織研究了許久,但最終也不敢將它上面看似簡單的竹編拆下來。為何沒去拆解它,我不記得了,只記得那是祖母唯一的竹編烘爐心愛之物,除了我以外,沒人會輕易將它從祖母手上帶走,而我也只能趁祖母不用時或熟睡後,得手,然後做有限度的觀察罷了,因為,那被祖母使用多年的竹編烘爐,在竹編把手處與烘烤環繞的竹篾處都已泛出發黃卻滋潤的顏色了,那是祖母的手經常觸摸所留下的痕跡,泛出一種親密的溫潤的油性感。它,屬於祖母生前最鍾愛的物件。 如今,即便還有人能精細編製出新的竹編烘爐,但它也已變成一種裝置性的收藏或裝飾物了,但如果當年祖母的竹編烘爐能幸運地留存下來,那麼歲月的時光也會在上面繼續閃現泛發那種親人手感的溫潤油光的美好顏色,觸摸起來,那應該是最讓人思念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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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與懷念
父親李炎改於民國19年11月出生於金門古寧頭。因為祖父出外到南洋,從小與祖母相依為命,家境清寒,古寧小學畢業後,無法繼續升學,從此開始獨立奮鬥,擔任過送信員。由於祖母心地善良,樂於助人,受人推崇,村人口耳相傳,推選20歲的父親為村長,隔年祖母過世。卸任村長後,到金門縣政府上班,不久後考上「農業發展特訓」的第一名,被派到台灣實習三個月。在金門縣政府服務了一年多,二伯父李允文擔任農會理事長時,聘請父親到農會擔任「供銷課」課長,父親平時工作認真,做事清廉,獲得長官同事的好評! 民國45年,父親與母親結婚。民國50年,父親從金城搬到新市里,與人合股經營「木材行」、「鐵工廠」、「冰廠」。民國56年,「僑聲戲院」開始營業,父親即擔任「總務」直到戲院結束營業。 父親因為自己家境清寒無法繼續升學,因此特別重視我們小孩的教育,從小鼓勵我們用功讀書,教導我們做人處事的道理,六位子女中的五位均取得碩士學位,在美國、台灣工作、成家立業。這是父親送給我們最大的財富與恩惠,我們非常感恩! 父親平日熱心公益,尤其對於下列事務,全力以赴,不遺餘力: 第一:募款修建金門及大陸的祖厝。 第二:推動李氏宗親會的會務。 第三:擔任母校古寧小學的家長會長、金湖國小榮譽家長會長,贊助學校各項活動。 第四:統籌興建新市里的忠義廟(關帝宮)。 第五:協助鄉親排解糾紛、主持喪葬事宜、調和地方選務活動。 父親擔任多年金門李氏宗親會理事長,凝聚宗族的向心力,年紀稍長,年輕一輩接棒後,被推舉為金門縣李氏宗親會及世界李氏宗親會的名譽理事長。 民國78年,父親為了替新市里的居民興建關帝廟,開始義務奔走,向金門縣政府申請提供土地,並向內政部申請成立財團法人,經新市里居民熱烈主動捐款,「忠義廟」終於在民國91年落成,供奉關帝爺,至今香火鼎盛,這是父親最自豪的心願與成就。 父親生性樂觀,時常面帶笑容,而且自奉節儉、淡泊名利,視錢財為身外之物,總是樂善好施、急公好義、慷慨解囊、不落人後。 他時常提醒我們要「存好心、做好事」,「心善即天堂、心惡即地獄」。「忠孝節義」常常掛在嘴上,並且付諸行動,留給我們最大的資產就是他的言教與身教。 父親於民國108年7月1日晚間11點16分,安詳地離開人世,令我們非常不捨! 回顧父親一生,白手起家,刻苦奮鬥,還有賢內助的勤儉持家,經濟小康,兒孫滿堂,溫馨和樂!享壽九十高齡,成為福壽雙全、有福之人! 如今告別父親,心情十分悲戚!以後踏進家門,再也無法大聲叫「阿爸啊!」再也看不到您慈祥的面容、溫暖親切的微笑!再也聽不到您高歌一曲「滿江紅」、「蘇武牧羊」。兒孫子女再也無法跟您親吻、摟抱、撒嬌!再也無法聽你講述一生的光榮事蹟!父親節,再也沒有父親可以祝賀!過年,再也無法與您團圓吃年夜飯,發紅包! 爸爸!我們非常想念您!非常敬愛您!非常以您為榮!也非常感恩您帶給我們的「樂善好施」、「急功好義」的好榜樣!感恩您對我們六位子女的養育栽培!我們會好好孝順、照顧媽媽!請您放心! 虔誠祝福您往生淨土、乘願再來造福人群! (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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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 場
清晨台北 車速流暢 公車駛過 駛過、駛過 公車停靠 人群和我 終於擠上 後上推推推 我單腳獨立 輕點、慢磨 動蕩中觸地 車身大震中 鞋底 滑入 立足有地 公車停靠 後進更猛 前推暴擠 只為寸地 將我架空 緊貼群眾 前依後靠 你貼背的心跳 凌亂我的脈搏 你扭動的身軀 擠歪我的背包 張眼環看 各色外衣連成一片碉堡 各式髮型下謎樣的心思 最驚恐 如狼似豹對對目光 閉眼抬頭 四周傳來 呼吸大大小小 氣味濃濃淡淡 無處閃避 仰人鼻息的辛酸味 公車前行 走走停停 我左傾右靠 我東攀西附 隨車流搖擺起伏 旅客和光同塵 一路搖擺 周遭不見正直人 幾人下車 一陣紛亂 我低頭折腰 身段柔軟 眼光肆意 尋縫窺隙 剎那間 滑過兩背 手握環 背靠桿 雙足踏穩 身正如山 白眼幾多任他瞧 怨語幾句隨風飄 上車 收納無數期盼的眼神 下車 釋放眾多匆匆的步伐 上車 不計形象 衝撞騰躍 下車 身影優雅 從容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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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依目前這種局勢來看,回老家已是不可能。軍隊在每個海岸都架設鐵絲網、佈上地雷,荷槍實彈的衛兵二十四小時輪流站崗,誰若想回老家,簡直插翅也難飛。而且到處佈滿保防人員和眼線,解放軍休想越雷池一步,來解放這座島嶼。我們當年的苦心或許已付諸水流。」張永福落寞地說,花生米也一粒粒往嘴裡送,竟情不自禁地說:「嫂子,妳炒的花生米真香啊,是下酒的聖品。」 「老師會喝酒嗎?」春蘭誠懇地問。 「我偶而會到小舖買一包花生米和半瓶酒,自個兒就在宿舍喝起來。每當酒下肚、頭昏沉,故鄉的情景就會出現在眼前。」張永福說。 「老師若想喝點酒,我櫃子裡還有半瓶高粱酒,我馬上去拿。」 「嫂子妳也喝酒?」 「不,那是祭拜祖先用的,我很少喝。」 春蘭站起身,取來酒和碗說:「老師你別客氣,能喝多少就喝多少,花生米若不夠我再去炒。」(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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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金門的小勇士
若不是你突然闖進我生活,我怎會把死守的寂寞放任了? 感恩金門的小勇士,你是我的驕傲! momo老師:我真的好想好想柏鈞。 媽媽:我也是。 上班以後,有時我坐在測驗室,忽然好像聽見他的聲音,恍若下一刻你會推著輪椅帶著他出現在走廊門口。 等在5樓電梯,恍惚間以後,只有我等在這偌大空間,沒有人再說「我幫你按」。 生活廣場、全家前面、員餐門口、提款機前,他再也不需我推著點滴帶他走。 我真的,也想念他。 *** 我真的感謝他,選擇了我們,作為他五年生命中,那份真相伴的生死之交。 第一次在病房見他,你帶著他來遊戲室,每天中午在放射前不能睡,之後種種……都還歷歷在目,我不知道我記著,但原來我都記著。 記憶,是那麼勾人的折磨;感情,卻是頑固的痛楚;太疼愛,於是放手熾烈灼傷。 *** 我曾經為生命孱弱,而恐懼地逃跑,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夠勇氣,從練習題寫出答案。 一路上柏鈞曾接觸過的宥澄、雋滕、鎧羽、信義,我從不敢跟媽媽核對,你們是否知道他們去當天使了。 我也曾疑惑生命的終結,而憤慨地發問,我不懂醫療究竟延續希望還是絕望? 我也曾煎熬生命的衰退,一再再地深呼吸,說服自己這些終將退除我的生活,這樣想,彷若就比較不受傷了。 *** 一次次,是柏鈞抓住我的手,幫助我成為更好的人。 他恣意的笑容,只是因為我來了,他聲聲的呼喚,只是因為我到了,他單純的回應,只是因為我說了,他深信的堅守,只是因為我要的,他永遠都在我來到病床旁,他的手就會搭上我,那樣的自在信任,大概讓我有種「你要什麼,老師都會為你找來」。 *** 第二次復發,在某晚走出中正樓,一個念頭上了心頭:「是不是,他會是當天使的那個孩子?」 那天開始,除了上學、瑪莎拉蒂、百貨公司、買衣服、聚餐……。 這些我能想到的浮誇於世的生活經驗外(老師覺得,這些有帶走也很好),還有什麼,是他交以生死交付結識的意義? *** 現在想來,我會相信這一切是他為此早已打算好的安排他註定就是與神明有緣的孩子(從小的愛好、食衣的偏好……。), 也安排了選擇與「榮總」有緣(第一次在金門發現是楊懷哲醫師,最後回到金門醫院陪他的也是榮總過去的醫師)。 兩年半結識了一群疼愛他的人,教導這群疼愛的人修通他們個別的課題,並且把這群疼愛的人,留給他的家人。 如果思念是必然,寧願你想我的路上,我滿佈著愛而行……,而且這群疼愛的人(稱之為「團隊」),讓我們更有意識成為一個「團隊」,好好善待每一個遠道而來的孩子與家庭。 *** 至於柏鈞哭、媽媽哭、家人都在哭。這件事你別擔心,我在,2019.04.15告別式那天有教他我告訴他,哭是因為愛你,哭了才能感覺到是多麼多麼愛你,所以別害怕哭泣,但你要幫助媽媽,在哭泣中能找到愛你的信心與證據。 *** 真的謝謝媽媽,你的柏鈞是我很重要的人。他一路上都很挺momo老師,也謝謝你跟爸爸,在他的時間中願意無私分享於我xad,加護的13天裡,我想講、要講的都好好告訴他了。 那天姑姑在,我摸著他的頭說:「這次,老師就只能先教你到這裡了」。 是真的,我相信他都懂,在夢中的他,那雙無瑕細膩的眼神,我知道他有聽進去。 我也想念他,滿懷感謝的。而且,他是我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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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看瀑布掛長川
李白曾寫了一首詩〈望廬山瀑布〉:「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長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對於十分瀑布,此詩此景真是恰到好處! 在台灣,要欣賞到氣勢磅礡的瀑布,似乎不是這麼容易。一日,便利用假期,搭車前往位於平溪的十分瀑布,一親近到水的感官印象,瞬間便勾勒起上一次在某個深山中,也欣賞到這般壯美的景緻。 前往平溪瀑布,最便捷的方式,便是從瑞芳搭平溪線鐵路,在十分車站下車,接著,沿著十分老街前行,循著指標,步行大概二十分鐘,過了觀瀑吊橋,再走上一小段鐵軌,便可抵達。 和大多數的瀑布一樣,尚未蒞臨瀑布現場,就可以先聆聽到一場聽覺的震撼,彷彿不遠處正有著水庫洩洪般的壯麗,或者如武俠小說的現場,飛簷走壁,刀光劍影,風聲鶴唳,萬馬奔騰。 隨著距離瀑布的路程越來越近,氣勢顯得更為驚人,嗅覺上不但多了一股清新的氣味,連聽覺也有了鳥鳴鷹嚎與飛瀑怒潮的感受。我回憶起曾經讀過的一段詩文:「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好像就是這段感受,似曾相似。 聽覺的想像已經結束,取而代之的才是令人大開眼界的瀑布。瀑布源自一處流動的水潭,嚴格說來,應是基隆河上游;在一處的峭壁上,基隆河傾洩而下,數以十計的瀑布,如白練,如縧帶,瞬間成形,間雜數以萬計發射而出的泡沫水氣,還有陽光映照出來的反射光及虹彩,不需任何的廣告噱頭,當下就馬上捕捉了所有的目光;每個人都屏氣凝神,接著大嘆叫好,每個親臨現場的人,都震懾於眼前的雄壯威武。 第一處峭壁之後,緊接而來的是高低錯落,有著極大反差的岩層排列,縱向依序排列的雪白縧帶再碎裂成晶瑩剔透的珠簾,又細緻又唯美,彷彿一曲輕柔的小步舞曲,輕輕地舞過青苔岩石;最後,全又回歸於溪流,急促地向下一個低階河谷,順流、翻騰而下。整個瀑布群,約莫四、五處,處處驚險,處處壯美。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著實可以用「如詩如畫」來形容,多少騷人墨客曾為瀑布留下永垂不朽的詩篇;多少影像畫家曾為此彩繪出動人的傑作。 我最愛那素樸的國畫,幾筆娟秀飛瀑的筆觸,幾塊大石,幾座遠山,便壯闊地表現了千軍萬馬又令人膽顫心驚的畫面,唯妙唯肖,栩栩如生。每每欣賞到這一幕的黑白水墨畫,心中不由得寬廣、舒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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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堅強跑起來!
在世界女子 1500m紀錄保持人 巨幅看板下 情侶們 竊竊私語 嘻笑 而她 吃著 一個人的晚餐 她 一個人 嚼著 蝦仁炒剩飯 需填補的 不只胃的虛空 思想輪番照護的勞心勞力 照顧失智長輩 日久 染病 危機 亦步亦趨 漸次覺悟 報親恩之路 還很長 此刻只想跑步 不可遏止的念想 想再跑步 鍛鍊與短暫歇息 冰存疲累困頓的情緒 服家庭勞役者 審視被連鎖佔有的心房 回憶猶如產業變更登記 急迫宣示主權 而今有如面臨 生命的土地徵收與重劃 漸入中年的濃濃惆悵 無奈於高屋齡低補償 藏著困窘的內牆 挺著斑駁的外衣 忍耐各種勘查與評比 價值被重新查估 也想發出請求權人的吶喊 還我土地與住房哪! 必須告別悲情 欣賞情侶的歡顏 胃緩緩蠕動 給她建設性的反噬 日子依舊乏味 感受鮮活跑者看板的鼓勵 她 緩緩抬腳 跑起來…… 快! 跑起來…… 失智長輩慘淡生活的保持人 堅強 跑起來 鍛鍊意志 跑起來…… 內心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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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嫂子,誠意最重要。尤其在這個風雨交加的颱風天,能吃到這碗熱騰騰的地瓜稀飯,不僅填飽我的肚子,也溫暖我的心,而且還留我住一宿,除了謝謝妳盛情的招待之外,也讓我領略到妳誠摯的心意。」張永福由衷地說。 「老師太客氣了,海山在學校蒙受你的照顧特別多,而且還經常給他獎金,以及讓他帶東西回來,真不好意思。」春蘭說。 「海山不僅乖巧,也相當用功,是同學們的好榜樣,給他一點小小的獎勵是有必要的。」 「可是用的是老師口袋裡的錢啊,又不是學校的公費,實在讓我過意不去。」 「我自己一個人在這裡教書,月月有薪餉可領,而且也很少出去,所以花費並不多。給孩子們一點小鼓勵,花不了多少錢。」 「老師成家了嗎?」春蘭關心地問。 「說來可笑,早年為了理想而四處奔波,錯過許多機會,以致到現在還是光棍一個。」張永福坦誠地說。 「現在時局已逐漸地穩定,你有固定的職業和收入,將來如有可靠的對象,也可以在這裡成家。」春蘭認真地說。 (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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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成功嶺的意外收穫
1979年,高三,正為考上大學後必須上成功嶺接受大專集訓而煩惱,於是與同學去看了小野編劇的電影<成功嶺上>。看完電影後很感動,也變得很嚮往上成功嶺,滿懷期待的希望能早日上成功嶺,去體驗由男生轉變成頂天立地男人的軍旅生活。 當時,每位考上大專的男學生,在入學前,都得先接受六個星期的成功嶺大專集訓。能上成功嶺去接受大專集訓,再從成功嶺踏上大學之路,也就代表著你是聯考的勝利者,從此脫離大學聯考的夢魘,踏進高三學生夢寐以求的大學生生活。 那年的大學聯考放榜之後,很快的,我就接到了市公所的通知書,通知我入伍,到成功嶺接受大專暑期集訓。 入伍當天,興奮的由台北火車站坐上成功嶺專用火車,坐到烏日火車站再換遊覽車上成功嶺。不久後,遊覽車就轉進成功嶺的大門,停在閱兵台前的廣場上。 廣場上的喇叭不停的播放<成功嶺上>振奮人心的軍歌:「英雄來自四面八方,從四面八方奔向成功嶺上。英雄懷有崇高理想,為崇高理想集合在成功嶺上……」。 下遊覽車後,馬上被班長們吆喝著到各校的招牌後方集合,唱名後分發編入各連隊,由班長們帶到各連隊領裝備。 到了連隊上,一個班長拿著皮尺,在我身上隨便量兩下,就發給我一套草綠服。拿到了衣服一看,天哪,好大一件。 「報,報告班長。衣服好像太大了……」我怯懦的向班長說。 「太大?大比較好穿。下一個。」 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摸摸鼻子到下一站,領鞋子。拿到鞋子試穿,前面足足多了三個手指頭的寬度。 「報告班長,鞋子太大了……」。 「太大?大比較好穿,你懂不懂?」 打死我都不相信鞋子大也比較好穿? 「可是…」我向班長說,想換小兩號的鞋子試穿看看。 「當兵穿什麼合身的衣服?有的穿就要偷笑了。」班長瞪著一雙大牛眼,好像下一秒就要殺人似的,我只好乖乖閉嘴。 「領完服裝的,到中山室理髮。」 另一個班長在走廊上大吼。 說真的,在成功嶺,才見識到什麼叫做效率。坐上椅子還不到一分鐘,我高中畢業後,刻意留長的頭髮,就這樣在理髮部師傅的快刀下,為國壯烈犧牲。 接著,我們被帶到寢室,分配床位。分配完了床位,班長給了一些時間讓我們整理個人的裝備,然後就離開了。因為還是報到的適應期,班長們也都還沒露出猙獰的面孔。這入伍的第一天,就在填資料、整理內務、排練隊形、編組等忙亂之下很快的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就被神經質早起摺疊棉被的同學吵醒了。醒來後,發現早起的人還真不少。大家都默不作聲的整理內務。正想起身,就聽到擴音機裡傳來了令人神經緊張的起床號:「咑咑滴──咑咑滴──」 忽然間,所有的班長從四面八方一起對著寢室大吼:「起─床!」剎那間,整間寢室山搖地動,有人摺棉被,有人摺蚊帳,有人跳下床,有人要穿鞋,有人找臉盆,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外面衝,兵荒馬亂的猶如世界大戰。 「寢室注意!」身背紅、藍、白三色緞帶的值星班長大喊。其他班長開始指責繼續行動的班兵:「注意了還動!」 「注意!」值星班長大喊:「十分鐘後,著內衣、短褲、布鞋連集合場集合完畢。開始動作!」 這短短十分鐘內必須將棉被摺疊成豆腐樣、蚊帳收進內務櫃、穿好指定服裝與盥洗,真是不容易。其中最難的是,必須在短時間內,跑步到寢室外上廁所與刷牙洗臉。 也不管同學的手忙腳亂,時間一到,班長們又在那邊大吼:「往連集合場移動!」 聽到班長命令,同學們又是一陣乒乒乓乓,所有的人一起拔足狂奔,萬馬奔騰,聲勢浩大,猶如 非洲草原橫衝直撞的野生動物。 才跑出寢室,值星班長已經在整隊。 「中央伍為準,向中看齊──向前看!」 趁著班長語音還沒停止,我趕快的閃進隊伍。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覺得自己已經夠慢了,竟然還是有人更慢。那幾個可憐的傢伙,落得被要求,以青蛙跳入列的下場。 「早點名!」值星班長大喊:「風雲起,山河動。預備唱!」同學們聽令齊唱陸軍軍歌:「風雲起,山河動。黃埔建軍聲勢雄,革命壯士矢精忠。金戈鐵馬,百戰沙場,安內攘外作先鋒…」 早點名之後,是體能運動。早上的體能運動就是跑步,所以班長才叫我們穿內衣、短褲與布鞋。 成功嶺的營區很大,隨便一跑就大約跑了三千公尺,很累人。跑完步,回到連上換裝進餐廳。用完早餐之後,就開始了第一天的成功嶺新兵操練課程。 白天的課程是單兵基本教練。才第一天,大部分的同學都被台中的烈日折磨得昏頭轉向,無精打彩。當中,有一位同學發生了中暑現象,全身無力、昏昏欲睡。趁下課時間,我以家學,以十元銅板為其刮痧,事後他很感謝我,拉我上福利社,請我喝飲料。 晚上的課程是學習拆卸槍支零件與保養槍支。課程結束後,又到連集合場集合。 「晚點名!」值星班長整理完隊伍,喊道:「我愛中華、我愛中華。預備唱!」同學們聽令後,齊唱:「我愛中華,我愛中華。文化悠久,物博地大。開國……」。 點完名,連長要大家蹲下,開始對同學們說訓勉的話。內容大概是大家現在的身份是軍人,不要把外面老百姓的習慣帶到部隊來之類的話。林林總總講了十幾分鐘,蹲著的腿實在是快痲痺了,有人受不了就自動換腳。 「誰准你們換腳的啊!」一旁的值星班長大罵。 又過了一會兒,越來越多人撐不住了。又不能換腳,身體開始左右搖晃。 「誰叫你們亂動,再給我亂動試試看!」 連長好不容易講完了,換輔導長上來又接著講了五分鐘。輔導長說完了,值星班長還有話說。這漫長的時間裡,成群的夏天蚊子,來回在同學們的身上穿梭,放肆的在裸露的臉、手和腳上叮咬。 我想天底下最幸福的蚊子,大概就是成功嶺上的蚊子了。有這麼一群白白胖胖的大專集訓學生任蚊子叮咬,又不能還手。 好不容易連上幹部訓話完畢,值星班長又要作體能運動:伏地挺身。 班長也帶頭作,但是卻是一直數不到盡頭。 「才30下而已,就作不下去了嗎?31,32,撐起來!」值星班長邊作還可以轉頭過來罵人。 一群剛從聯考解脫的文弱書生,在哀號遍野下,結束了這慘不忍睹的成功嶺的夜間體能訓練。 「寢室注意!」 剛回到連上,值星班長又下令:「五分鐘後床上躺平!開始動作!」 同學們又手忙腳亂的拿著鋼杯衝去上廁所與刷牙後,七手八腳的脫掉衣服、爬上床、掛蚊帳、攤開棉被躺平。 「明天誰找不到拖鞋,就要倒大霉了。」雖然班長講的輕鬆,但同學們又像觸電一樣,從床上跳起來,翻身下床,將拖鞋擺好。 「連寢室熄燈!」 「連上長官晚安──各位同學晚安──」。 躺在狹小的床鋪上,硬邦邦的床板,身上蓋著厚重棉被,夏夜的月光透過小木窗,照在床前。上萬人的成功嶺,入夜之後寂靜無聲。 成功嶺受訓的第一個星期日,是家人來成功嶺探親。之後的放假日,則是以學生的表現而決定出營區的時間,由學生專車載到台中市放人。第一站是東海大學,最後一站是綠川。第一次的放假日,我幸運的名列第一批出營區的人,早上四點多就被載出營區,載到第一站的東海大學前,就跟著同學們下車了。 下車後,我跟著同學們在夜色昏暗中走進東海大學,循著路燈走到唐式建築的文學院前,同學們看到院前的長形石椅,就紛紛坐下休息。安靜中,不知從何而來的晨霧開始圍攏過來。起初,我們不以為意,甚至覺得好玩的一邊聊天一邊以手捕捉煙霧。漸漸的,白霧越來越多,越來越濃,飄飄渺渺的一片白,將整個唐式建築的文學院區妝扮得非常浪漫唯美。我與同學們被濃霧包圍,在美麗的濃霧之中,靜靜的坐著,欣賞這難得的美景。直到陽光出來,才慢慢將霧氣驅散。 當天離開東海大學前,我就下定決心回成功嶺營區後更要守規矩,以便能有再次優先放假出營區的待遇。 而除了大專暑期集訓,大學畢業後,我又第二次上成功嶺,接受為期三個月的預官訓練。同樣的,一放假,就往東海大學跑。 追求老婆時,我刻意帶她到東海大學玩,然後夜宿在東海大學附近的飯店,隔天天未亮,就帶她到東海大學的文學院前,讓輕飄飄的霧氣圍繞在我們身邊作見證,然後把握這浪漫唯美的美景當前,向老婆下跪求婚。不出所料的,她當場就嬌羞的點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