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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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榮民系列】樂曲飄揚心情爽─吳星輝
祖父下南洋,七歲的父親跟隨去落番,十九歲回家鄉,飲水思源拜祖宗,亦激勵後代子孫不忘本…………。 民國四十二年出生的吳星輝,祖籍金城鎮南門里,新加坡與馬來西亞父親曾經都去過,足跡踏南洋,思想亦開放,然而對孩子要求甚嚴,要他們不能忘祖背宗,飲水更需思源,如同他一般,無論腳踩哪一個國土,終不忘本於家鄉的列祖列宗。 觀念雖傳統,理念卻現代的吳家孩子,年輕熱誠有衝勁,認為父輩下南洋為家庭、年輕人從軍報國、保家衛鄉,均是犧牲奉獻的表現,從金城國小二十二屆畢業到金城國中第四屆畢業後的他,決定報考第三士校,可是父親卻不應允,千方百計制止他去從軍,一心一意希望他能留在家鄉,學做生意,將來好繼承他的衣缽。 民國五十九年他赴台,就讀於智光商工電子科,但從軍報國的心願並沒有改變,三年後直接投考軍事學校,並選擇海軍技術學校電子科,專攻電子維修工程,銜接了高中的課程,畢業後分發左營海軍第一造船廠,無論船艦的輪機、電子、機械,均能發揮所長地學以致用,在技術上亦有很多的成長。 在部隊期間,每逢挑選士兵到外島維修,他總是第一個舉手,但從來沒有派他過;倒是奉派到南沙群島兩次,首次為過年時,島上雖然風景宜人、但總覺枯燥乏味,還好來了空軍藝工隊,但晚會卻缺貝斯手,幸好音樂是他自小的興趣,並學會了多種樂器的吹奏,於是他臨時支援、和友軍一起表演,這支小型的康樂隊與戰士同歌共舞同歡樂,紓解了戰士們的思鄉之苦,亦為他帶來了知名度。第二次依然坐軍艦從高雄出發到南沙群島,航行要一星期才能到達目的地,來回總共需要半個月的時間,當他們船艦欲返回駐地之前,軍艦在海上顛簸,或許是颱風要來的前兆,海浪大,前面的船尾翹出水面,英勇的海軍戰士細心駛船,護航的船艦亦小心翼翼,終平安度過海神與天神的考驗。想到金門到台灣,搭乘的登陸艇只要二十餘個小時,兩相比較,已是幸福多多。 維修人員常出航,跟著去試船,暈船暈得兇,起初吐得黃黃的一片,學長傳授秘訣,出海之前別嘴饞,少吃甜、多吃鹹,然而服從為軍人的天職,為了維修還是要出航,他努力告誡自己,一定要撐住,既已選擇海軍就得乘風破浪不怕苦,訓練久了吃苦如吃補,終而習慣成自然,已無先前菜鳥的驚慌。縱然海軍士官兵穿上水手服,被戲稱為流氓兵,但他認為與海搏性命的流氓也沒那麼地好當,自己終究是一條好漢。 在海軍第一造船廠服務了兩年多,隨後輪調位於蘇澳的海軍第五造船廠,擔負的任務依然是維修與保養,而後進階到品管。他也從技術員到專業的工程員,二十一年的軍旅歲月,在一百年十一月畫下了句點,以士官長的軍階退伍,並於隔年回到金門。 目賭家鄉越來越進步,他深感安慰,但愛好音樂的他,對於閩南文化、南管樂曲的推動,已有腹案,於是追隨許銘豐老師,一同研究及教學,同時推廣他最愛的烏克麗麗,卻也時而填詞作曲、時而自彈自唱,在自取其樂的同時,亦不忘早期親友從南洋寄來樂器,始能讓他多練習,往後才有如此的成績,如今坐擁飄揚的樂曲,同時亦和金門樂府一起切磋與演出,為推動南管樂曲與烏克麗麗而努力。 返鄉後的吳星輝,自己修造屋宇,遮風避雨的處所靠勤奮的雙手來建構,他與妻子邱佩惠女士共享恩愛幸福的歲月,一對兒女的乖巧更是他最大的安慰。閒暇時,他在各學校及社區推廣與創作,冀望能和同好一起喜樂,共同把即將流失的閩南樂曲作傳承,讓金門幸福島的美名,傳播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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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合
我,喜歡在下課休息時間站在窗邊,窗外的風景是不怎樣,但是在大台北裡,能有這麼開闊的視野真的很特別。雖然遠方還是大樓林立,看得到熱鬧的林森北路、車水馬龍的市民大道,近看就是「華山藝文特區」。 我參加了二個在職訓練課程。後期因為講師有介紹華山且近在咫尺,建議我們中午休息時間可以去華山走走。過去我就蠻喜歡華山的,聽從建議後,那段休息時間是如此悠閒的、浪漫的氛圍,如此一來下午的課程上起來特別有精神。 要走到華山那段路,路程中有一棟大樓戒備特別森嚴,不是SNG車、就是警車,走進一看就是一些危安人員及警察,經過觀察後才知道是新任總統的辦公室。 第一個課程,班上約莫有六十人,前半部是台灣銀行北部分銀的主管,後半部的同學來至各行各業,大家都是公司為應付主管機關派來訓練的。上課時,同學多半是在神遊,下課時,都是在回公司電話,同學互動極少,唯有為應付證照考試,同學才開始互留通訊。 他,座在靠窗近的位置,是我常站的位置右側,不過下課的時間,他總不在位置上,我們總交會在要上課前,彼此都回到座位。濃眉大眼的雖然不是個美男子,但還是會讓人多看上一眼,確實有印象,但卻沒能說上一句話。 最後一堂課,台北下著雨,我走得急,在捷運站已經有一個等我赴約的老同事。他追上我,輕拍我的肩,含含糊糊的說了什麼,大略是問考試的事情,同時他也問我:你們剛在交換line?我說:嗯,那你要和我交換嗎?於是,我們手機互掃了QR CODE。一邊和他講話的同時,我替他撐著傘,我以為他也要一起到捷運站,但交換後連再見也來不急說,他便和我反方向的走,是含蓄得可以的男生。 那晚,他主動和我打了招呼,聊的還是考試、上課的事。對於他冒然的搭訕,我還是問他:你是座在靠窗那個位置嗎?怎麼我們在交換時,你不會一起加入話題,反而是下課來追我呢?他說:感覺妳很好聊,所以才想問你。 我說:那你現在印證了吧!就不知道你在客氣什麼?是不是很後悔? 一周後考試,我們分在同天但不同梯次,我們在便利商店碰頭了,算是第一次成為朋友後的正式碰面,時間短暫,僅僅聊了考試狀況,互相打氣加油;第二次見面,是他要回訓練中心拿證照,順便與和在上第二個課程的我一起約吃飯。 那天台北下了小雨,他開了車來,我招呼他找了一個停車位,他說:「吃完飯後,我送你回家吧!」 當二個都是台北人要在台北市找個地方吃飯,又開著車,所以我們只好一起晃了一下善導寺周邊到華山這一帶,我們選定在ikea餐廳用餐,這棟有別於其他店,單純賣食物,一棟三層樓的店面厝,外牆的顏色跟ikea雜誌封面一樣,就是那個格調,內部裝橫也是十分的舒服,用起餐來也不會太吵雜沒有很多的人,是個很好聊天的地方,重點是餐點也很清爽。 聊的是彼此過去到現在的工作,他表達得不急不徐,聊得開心時,還會彼此拍打對方,像是小情侶一般。餐後,像是欲罷不能的,我們一起散了步,一路上給他做了地理位置導覽,先是知名的阜杭豆漿、華山藝文特區、光華市場,雖然短短的路程,讓他卻大吃一驚,想不到這附近這麼好玩,他表露了「相見恨晚」的感覺,早一點認識的話,還可以來這些地方走走、吃吃陪隊美食。 他很禮貌的、也很堅持的要順路送我回家。其實桃園跟中和一點也不太順路,但是相談甚歡下,他盛情難卻下,我實在難以拒絕;車程算起來也不太短,但是我們在環快上因為gps的誤導,一再的錯過上橋的機會,二個人鬧得愉快,說:該不會我們今天要上烏來泡溫泉去了?所幸我們在秀朗橋下,順利回到家。 下車後,他說:「我好累,我也要下去抽根煙。」我們又多聊了一根煙的時間,在那瀰漫的煙霧中停頓了我們這小小的約會,在他上車離去前,卻有一種有話沒說完的感覺。 有一種感覺叫「契合」,那一種感覺到此時仍深深的興奮著;然而,因為距離,這個感覺就停留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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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的「薪餉」﹐如今事成
好友珍是一個跟大家一般如同蠟燭兩頭燒的職業婦女,曾經我們都經歷過月底要加班結帳時,孩子卻生病發燒的煎熬,甚且幾次加班到了要拋夫棄子的家庭衝突;偏偏這樣的辛苦忙碌,卻因她的學歷不高,薪水比他人甚至比高學歷的新進同事還低。 她總是有著小小的心願:如果有一個像目前一樣單純的工作環境,薪水可以再高出一些些,那不知該多好! 也想跳槽試著尋個更高薪的工作,但難保快四十歲的歐巴桑爭得過年輕人的學歷與體力,不敢貿然躍試,珍只好務實的在原單位盡己之責。 偶爾的碰面或聯繫,總希望這麼努力的朋友,可以得到更好的待遇,於是大家總是祝她 :心想事成,薪餉事成! 幾年的光景過去,仍然領著「萬年薪」的珍極少抱怨,只有抱著努力的認真態度埋頭苦幹,也許是逆來順受的個性造就成今日對業務的駕輕就熟,歷經人事的更替變動,反而讓她可以獨當一面,儼然就是個小主管;也因孩子較大,偶爾也到推廣中心上課充實專業,珍說:是宿命,也是等待!而我們仍然祝她:心想事成,薪餉事成! 今年年初,多年前曾與珍搭配過的主管因為在別處職務高升,正需要有個人手,不假思索的要珍過去協助,而薪水比她想像中高出許多,她有點不敢置信,也猶豫著是否要離去熟悉已久的工作環境和人事;但大家鼓勵她,以她的實力和認真態度必能迎刃有餘,重要的是孩子也較大了,她可以再進修而有更多揮灑的時間和空間。 原來的單位雖然待遇不高,卻是多年來的衣食父母,珍感謝主管教了她許多外面學不到的專業素養和同事們的包容與協助,一場成人之美的餞別在珍的職場生涯中給予她美好的肯定與祝福。 珍說:我們常掛在口中的「心想」,並非是徒然的事成;重要的是心想那一刻起,需要的是持續不斷的努力與成長,保持著正面又積極的學習態度,直到天時地利人和俱足,如此才能事成;而後來的事成也不一定是原來單純的心想,也許是另種考驗與挑戰的開始;她也深深體會到生活哲理:機會是留給充分準備的人。 我們很是為珍高興:因為曾經的心想,如今事成;多年前的薪餉,終於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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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緣
進入不進入的尷尬點 真實與虛幻之間 我是誰 誰是我 謊言與真實間的掙扎 爾虞我詐 我屬於誰 誰屬於我 跳脫 想要逃離這枷鎖 卻抵不過 柴 米 油 鹽 醬 醋 茶 的 現 實 但是 我們要力爭上游 一定要突破 這 框 架 衝入這絕對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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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一個瞞天理由
找一方失落的左翼 以同遊的對句 必須穿過天空的理由 想起悲壯,和你的徹底 深信:世界的背後 總有無窮盡的地方 留下燈火的堅持 如我將你的背影留下印象 遠視對待之必要 溫熱時光之必要 即便一路燃燒著我們的痛覺 我敢定論,當五月的臉龐 不能自私自利的憂傷 只因你是一枚失去火熱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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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雖然王萬富是一個種田人,但他不僅頭腦好,眼光也不差,更瞭解黃小紅愛漂亮、趕流行、愛時髦,愛面子的心理,因此必須挑選一些較新潮、夠份量的飾品來滿足她的優越感。反正這些金飾只是在結婚那天戴用,婚後勢必要卸下來收藏,不可能穿金戴銀、珠光寶氣跟著他上山下海。 萬富在銀樓老闆的推銷下,選了一面雕有鳳凰于飛的純金胸針,一條帶有翡翠墜子的金項鍊,一對雕工精緻的千足手花,一對新潮且鮮少人購買的金腳鐶,一對別緻且鑲有墜子的耳環,以及刻著新郎與新娘名字的戒指各一枚。一旦把這些金飾當成訂婚禮物送到黃家,不把媒人李婆婆嚇死才怪,因為她做了一輩子的媒婆,還未曾見過如此體面的訂婚聘禮。 而豈止這些,三萬六千元的聘金更是天數,若依傳統的習俗而言,聘金一般分為「大聘」及「小聘」兩種,大聘通常用來顯示男方的社會地位及經濟能力,而小聘則為一般行聘禮俗。(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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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讀不回
接到好友的line:「家父已走,特此告知。」拿下老花眼鏡,腦中一片空白。按人情世故,似乎應該回一句:「節哀順變!」不知為何,五個手指頭抖個不停,像中風似的,找不到焦距,無法定點著陸。我用的是倉頡碼,一下子全忘了,亂敲一通,沒有一個字是對的。生氣地將手機往沙發上丟,去買機票,回去一趟,不回去我心不安。 早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面對親人的離去,終究還是看不開。當老先生後送來台時,我去看他。這一幕讓我回想二十幾年前先父離去前的模樣,也是在這樣的一張床上,插著各種針管,用他哀怨的眼神看著我,似乎想告訴我他的難過與痛苦。先父終究沒能走出醫院,我怕這一刻重演,很為老先生擔心。經過榮總的治療,老先生病況好轉,可以出院,但我與好友心裡有譜,不管如何,回家絕對是一條必須走的路,落葉歸根,是我們的心願。 我與老先生情同父子,卻又像忘年之交的朋友。每次回去,都會與他一起吃頓飯,喝一點小酒。甚至有時候還不到用餐時,看到我來,便興致高昂的開冰箱,拿出啤酒,一定要喝,他一罐,我無限暢飲。一邊喝一邊聊,聽到我說曾帶小孩去台南安平買蝦餅,突然離席,到倉庫裡找到一包又乾又硬的東西,要我跟他到廚房去。倒油起鍋,不一會兒我就明白了,現炸的蝦餅當然好吃,要我把一大鼎的蝦餅打包回台灣,這就讓我為難了,但盛情難卻,不敢說不。 其實有時候還是會瞞著他,來個移花接木或調虎離山的障眼法,例如,曾有一次,知道我即將回台灣,立刻找來一個硬箱子,往裡面隨意「丟」東西,貢糖、餅乾、口酥、花生荖,滿到無法封箱,叫我帶回台灣。我看著那一只箱子,心裡想怎麼可能?那是一只特大號的箱子,同行調貨用的,從來不曾有觀光客買這麼多貢糖。反正老先生高興,大家也不阻止,等他醉了或睡了,再來處理。 這些年,除了重大事情,較少返鄉,與老先生見面的機會自然也少了。最近一次回去,從九宮碼頭下船後就直接過去。老先生看到我,依舊很高興,但我知道,他已不記得我是誰,雖然還是很有風度的起身待客,倒茶,請吃貢糖,喝酒的事則隻字未提。茶是給客人喝的,任何人都可以在這裡喝到好茶,唯有知己才能分享他倒的酒。我有點難過,任憑家人如何介紹,如何講述往事,記憶始終喚不回。看他那麼努力回想,硬要說對我的名字有點熟,我們也覺得好玩,老人家童心未泯,失智固然讓我們難過,卻也讓我們重溫多年未見的親情。 老先生幼年失怙,隻身前往南洋,憶及童年往事,常見他眼框泛淚,我們這些小輩,無法體會那種身處異鄉的酸楚。家族中也有人「落番」後,至今未歸,因此我很喜歡聽他講落番的事。幾句在番邦學到的語言,見證他在異國的歲月。那段我們出生前的歷史,跟這些已有數十年未曾說出口的外國語言,在老先生晚年,竟成了他美最麗的回憶。我們從不懷疑他的深情,至於故事的內容,通常是聽聽就好,從一邊耳朵進,從另一邊出去。老先生沒讀太多書,卻擁有古代紳仕的風範,對待朋友,對待家人,從不說重話。講信用,重然諾,即便商場上爾虞我詐,吃了虧也不出惡言。 一方面是不服輸,不認命的個性,另一方面也確實是有點小聰明。老先生憑著一雙勤奮的手和一顆會做生意的腦袋,成家立業,生養九個子女,開創一個規模不小的事業版圖,在金門貢糖業界,素有口碑。這份家業會繼續傳承下去,後代子孫定會牢記他的處世哲學和商場箴言。 老先生一生勤儉,從不浪費,不喜奢華,但這一次,無論如何要讓他風風光光的走。對我們而言,他是獨一無二的,我們做再多,都無法回報他的恩情。我有點抱怨禮儀人員,竟然為了節省公祭時間沒安排獻酒,怎能不讓您喝酒。也好,暫時寄下,我們相約在菩薩的國度再來暢飲,到時候就不分你我,大家都乾杯。 儀式進行一半突然下起大雨,原本還艷陽高照,熱到工作人員發毛巾給人擦汗。一下子毛巾換成雨衣,雖然有點急迫,但一切都在我們預料之中。我們已預知會有這場大雨,雨來得正是時候,天氣涼一點固然好,我們想的卻是:這場雨是菩薩為老先生沬浴淨身,要接引他去西方。我們沒有因雨而歇息,在雨中愉快地送走他,到佛的國度。 我趕最後一班飛機回台灣,電腦劃位讓我坐在第一排第一個位子,在安全門旁邊,與空中小姐近距離相對,我有點不好意思,眼光不知該往哪裡瞧,索性閉起來,假裝睡覺。我有懼高症,不太喜歡坐飛機,今天的氣流不穩,加深了我的緊張與不安。也許是太累了,也許是因為知道您就在窗外,正在前往佛國的路上。想著想著便沉沉睡去,直到飛機重落地那一刻,才被震醒。還難想像,在這又小又窄又硬的椅子上,我竟然做了一個香甜的夢。 走在下著毛毛雨的小港機場,一時之間分不清人在哪裡。金門,台灣?台北,高雄?天上,人間?我打開手機電源,準備給家人撥個電話報平安。按錯鍵?跳出來的畫面竟然是那封尚未回覆的line,我再度讀到那一行字。這則已讀未回的line,恐怕永遠不會回了。忙了一天,沒時間思考,此時此刻,回想起這一切,想到也在佛國的父親,眼淚瞬間奪框而出。託老先生帶個信,若有碰到,請告訴他我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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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帶魚住在腦袋瓜
我走進水族館去買魚,空氣裡流動著一層鹹澀的海洋氣息。當我困惑海洋與台北的距離時,看見了一缸又一缸展示的小丑魚:「這裡有海水魚啊?」我驚嘆著。都市裡室內的觀賞魚,我總覺得室內就該養淡水魚。 原來真有人會在客廳裡豢養海水魚。 「海水魚養不起來啊!」小時候母親曾在大海的礁岩間,展現徒手捉魚的好功夫:「這些魚在大海裡可以快樂平安地長大,要是帶回家,沒有鹹水環境就會死去,多可憐。」那一年母親捉到的熱帶魚放在透明塑膠袋中,牠的身軀害羞躲藏,一種怕生的姿態。如果放回大海,可以無邊無界的穿越,更能長壽。 回歸家園,四通八達的寬廣能引領牠們走向全世界。雖然,魚兒並不懂得旅遊,還是決定回家前,將魚兒放生大海。成年後,看了一部卡通,海底生態幾乎全動員了,為了拯救一尾小丑魚,故事看下去就是停不了的情緒,開始有了大海裡存在友情的妄想。小丑魚不像熱帶魚那樣繽紛,卻仍搖擺著藝術圖騰,那一條條斑紋似的線條,在透明海水中晃啊晃的。對了,母親捉魚的那個童年向晚,魚兒在塑膠袋裡的模樣,鮮豔的,課本上看過,是熱帶魚的一種。記憶,從此定格了,那是一個塑膠袋,裡面裝著海水和魚,我還記得自己當時困惑了好久……塑膠袋裡的海水是水龍頭打開來的顏色,可是,海水不是蔚藍的嗎?我看了看腳下的海以及遠方的浪潮,很確定是藍色的,把袋子的水倒掉,魚也跟著游走了。 我記得自己哭了,母親因此又撈了一些水,準備捉魚。在我眼前,沒錯,很仔細的看了,海水盛裝在塑膠袋內,是白開水的色澤。 為什麼呢?小小的我很困惑,大海,不是藍色的嗎?有著天空般蔚藍的美。 腳下的海水是淺色的藍,太陽光灑下,像上了一層蠟。而遠方,是深藍色,閃動著光澤。 那個午後魚兒悠游的好自在,踩在水中的足踝,可以感受到魚兒搖擺帶來的洋流。淡藍色的水流,剛好模糊魚的蹤影,無法捉魚,只好拿穩裝著海水和熱帶魚的那只塑膠袋,安慰心靈,一直待到夕陽隱入海中央。 我喜歡畫魚的身軀;模擬蔚藍海水,彷彿用畫筆在強調水中的世界。而這片海域總霸占著我的情緒與意識,醞釀我夢境裡的許多劇情。一個夜晚過後,我的夢也跟著醒來,張開眼睛不記得方才經歷的人事物,只是,神秘與浩瀚,在清楚的腦袋瓜,熱帶魚依然代代相傳,生存於真實的汪洋中。 我崇拜蔚藍海域,雖然它在地圖渺小,卻貫穿整個人間。 舀起一瓢海水,在靜止的某些時刻,童年畫面的困惑便出現了,像來來去去的潮汐一樣,將幸福推來,又倉促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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滯留寶石任務的青春
朋友的兒子年近30,仍耽溺在虛擬的「寶石」任務網遊,每次喝下午茶,她都告訴我,「真的很想對兒子說,不要浪擲青春呀!」以下是朋友分享的心聲。 多年來,其實,她已經身心俱疲,但還是勉力栽培兒子。兒子高工畢業後不想上大學,她堅持要他多受教育,畢竟有受大學教育和沒有受大學教育的人生,是完全不一樣的。看到他享受大學生活,也交到好同學、朋友,著實為他感到高興。 當他應國家徵召入營服役時,她送他到集合的車站,看著他戴上軍帽入列遠去的身影,不爭氣的她,躲在柱子後面偷偷垂淚。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離開母親身邊,在軍隊練習照顧自己,以及鍛鍊身心報效國家,該是可喜之事。 他退役之後,本以為暫時去當便利商店店員,一邊等待機會找更合適的工作。然而,一做兩三年竟安於現狀,連參加大公司職業考試的企圖心和志氣都泯滅,屢屢勸他考公職或做一些自己感興趣的創業打算,他總是想要繼續原來的工作,而不想找更有技術性與發展性的工作,為母的乾著急好像顯得多餘。 許多親友也為他著急,屢勸他「人往高處爬呀」。比起有的人家的孩子,高不成低不就,他願意謙卑去做最卑微的工作,自然勝過那些啃老族。作為家人,她很感激他把辛苦工作所得的薪資,每個月拿出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補貼家用,與母親一起省吃儉用;反觀社會上子女大都現實得只顧自己之實況中,他的顧家是相對仁慈寬厚之舉。 只是,節省也要有限度!她很想對他說,襪子、內褲破了,沒有彈性就回收,不要一直補;不要捨不得穿新襪子,外套和鞋子也一樣。已經很多親友跟她「投訴」,他那件黑外套,感覺太像街友,已經穿超過五年了吧,與他俊俏的臉超不搭,為什麼不肯換其他的,卻獨鍾情此件?他有好幾件外套,也有新的呀!或許街友穿的都比他好。 最讓為母者擔心的是,有時他購買遊戲虛擬「寶石」的帳單,幾乎是薪水的3分之1~2。為了玩線上遊戲,有時幾乎沒有錢吃飯,只保留和朋友聚餐的錢。每天回家就是解電玩或手機遊戲的任務,難道這就是青春? 青春就是用來揮霍的嗎? 她很感謝兒子,在她開刀時請假照顧她。如今她愈來愈老了,身體也愈來越虛弱,固然情感上願意一輩子照顧子女,但總希望他在她有生之年,真的長大、成熟,明白浪擲青春可不是浪漫,而是渾渾噩噩哩。或許他就是沒玩夠,買虛擬「寶石」也是人生不能免的階段任務。只是,當他發現同儕們都紛紛結婚,成家立業,自己卻還耽溺在虛擬「寶石」中,繼續宅在未完成的「任務」,竟是情何以堪? 聽完朋友的親子故事,其實蠻羨慕她,至少兒子還很關心她,而我只能勸她,兒孫自有兒孫福,既然她兒子有分擔家用錢,也自食其力,其他的事長輩可以規勸、鼓勵,但也只能等他慢慢覺悟,願意多學習、歷練、奮鬥,無法強求;因為,成長需要「漫長」的時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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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編號
至此之後,金門大橋的手臂不會再管弦了 廣播的口音還會繼續裝填著砲彈 因為莒光樓的腳步仍認為 玫瑰般的魂魄在戰場的溫度裡 是為了不被宇宙的光影來凝視, 如果要硬拐出一口詩句來 就都交給歷史的風聲來演繹 歷史的風聲啊 語畢,一抹微笑 砲聲匆匆,白天與黑夜是心臟才能夠詮釋 在南北韓的刻度撰上限日後 然後就繼續躺在 搶壁的石灘上 誰記起了誰,但誰也始終記不得 誰是誰, 雲翳隆隆地來 又隆隆地走 歲月是為了有一座什麼 要生命的刻痕能夠越來越深 如果落葉是能夠疊出一道山巔來 所以榮光是要堪受火燙再冷冽 禁錮後遺棄然後再撿起 彷彿夕陽非落日 而是初曉與夜暝的橋樑 猶如寂孤的隙縫 是可以撐出一葉小說來陳義 還是要喚名為散文, 只是編號匆匆地來又隆隆地走 呼吸有烏鴉的囈語更有悸動的呼吸 一抹微笑,語畢; 眼神直直看向 踏在風浪上的水獺 而風獅爺則被失溫的翅膀 寫成獨白的標本 漸漸地等待特有種來註解 語畢,換下一輪來微笑 升格為蜘蛛形態的使臣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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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今天蒙受老天爺的恩賜,以及母親在天堂的保佑,讓他娶到這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此生還有什麼遺憾可言。即使岳家要索取高額聘金與豬肉,加上現在買的訂婚物品要花掉他不少錢,畢竟,錢是身外物,只要往後夫妻胼手胝足、努力耕作,不久又可以賺回來,況且,母親還留下不少值錢的金飾,如果有需要,照樣可以拿到銀樓兌換現金。 提起金飾,萬富突然想到,黃小紅買的幾乎都是上等布料及高級化妝品,除了婚後使用外或許她另有目的。如果他沒有猜錯,一定是想在她的姊妹淘面前炫耀一番,好讓她們知道她嫁的是一個有錢的丈夫。 儘管李婆婆只要他準備三萬六千元聘金,與一對金手鐲、一條金項鍊,外加兩枚金戒指,以及傳統禮俗的訂婚物品,屆時由她帶到女方家充充場面就可以。反正這些東西除了聘金外,到了結婚那天,所有的金飾新娘會一一把它戴在自己的身上,乘坐禮車帶回來。到時必是物歸原主,不會有任何的損失。 因此萬富經過左思右想,既然黃小紅那麼愛面子,何不再增加一些手飾,讓訂婚的場面更壯觀、更浩大,讓黃小紅面子、裡子都有,讓女方親友們知道他王萬富並非是一般種田人,而是一個有田、有地又有力氣和錢財的社會人士。 於是萬富沒有和李婆婆以及幫她張羅一切的添丁嫂商量,擅作主張,把母親遺留給他的金飾品全數取出,並用手帕包著再打結,然後進城。當他向銀樓老闆說明來意時,老闆告訴他可以用舊品換新品,但舊品必須折價,新品則要貼補工錢,並請他到擺放金飾品的專櫃自行挑選。(一二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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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的婚姻與垃圾
「當時我以為懷了你的孩子,而你父親的企業無預警倒閉,全家逃回了僑居地。我一時心慌才由我父親匆匆安排,將我嫁給了當時在他事務所打工,並且小我三歲的小盧。哪知婚後我才發現所謂的懷孕只是虛驚一場。我第二胎生下阿雯後心理一直不甘心就這樣跟著小盧一輩子了。雖然我父親死後一切都繁華落盡歸於平淡,但好歹小盧所住的房子都還是我父親留給我的,他所捧的公家飯碗也是我父親替他一手張羅的。唉,十多年後你和在僑居地所娶的老婆離婚了,並帶著兒子回台灣重新起步,我們才偷偷摸摸地又在一起。那天其實都怪我,我不該便宜行事,見老公和孩子們都上班上學了,就把你帶到我家幹那件事。那曉得阿雯早就先一步提前回家在隔壁臥房裡休息……」。 老魏聽到這裡愀然正襟危坐並為之懊惱不已。臨去前他又要我節哀順變,並強調自己的身體也每況愈下,以後大家的晚年都要各自珍重了。今天是因為第二任老婆回娘家,他才有機會偷繞到我這裡坐坐。最近太座老是疑神疑鬼,以後大家見面的機會不會很多。接著他又在小盧的遺像前行禮致敬,之後這個老姦夫才又賊頭賊腦地離開我的舊宅,原路折返他在臨縣的老巢。 幾天後的一個週休日阿雯手機來電,她說她和睿睿,以及睿睿的的姊姊已經將父親小盧生前的研究室清空,該丟的東西也都清理掉了。不過目前有一疊重要的資料處理不掉,等一下三人會順道開著賣場的工作車過來將東西交給我。在手機中阿雯又補充說道:「媽,妳知道嗎?老爸臨終前口中一直重複著一組數字,當時我也不以為意。等我到了老爸的研究室,才發現那組數字原來就是他研究室電腦的開機密碼。結果由他桌面的資料夾裡我發現了老爸一個天大的祕密。」 「什麼祕密?」我在電話中追問。 「原來四十多年前老爸和妳結婚之前,在鄉下早就有了一位身懷六甲的初戀女友。」 「真的,我怎麼不知道這種事?」我聽到這裡嚇了一跳。 「當時妳是富家的獨生千金,他幹嘛要讓妳知道?」 「那妳爸爸後來那位身懷六甲的初戀女友怎麼了?改嫁了?那肚裡的孩子怎麼辦呢?」 「媽,妳聽好了。她不甘男友負心,最後就懸樑自盡向我老爸死諫。」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當初我不過想找個男人當孩子的綠爸爸,事後證實我所謂的懷孕也只是烏龍,怎麼卻因此鬧出了人命,還一屍兩命?這個玩笑開大了,開大了。過了一晌我回過神趕快接著續問:「剛才妳說妳要將妳父親生前的什麼資料交給我?」 「媽,在電話中講不清楚,我們的車就快到了,見了面再詳談。」 掛掉手機通話後,我在老宅第的門前躑躅並等待女兒的到來。上天怎麼和我開這麼大的玩笑?難道四十多年前我的任性真造成了一位孕婦與她嬰兒的魂斷西天嗎?不,這不能怪我,我那個初戀老魏才是始作俑者。這一切肇因他的倉促躲回僑居地而引發的連鎖效應。我雖任性、矯情、又不夠真率,但不知者不罪,小盧為了要攀附權貴平步青雲、而掩蓋他早有女友的事實,更是鬧出兩條人命的關鍵,我何須為此內疚或自責呢? 才想到這裡,一輛賣場的小貨卡已經在我面前停了下來。最先由後車斗跳下車的是一位穿著高中制服的男生。他很有禮貌地走來向我打招呼道:「董事長好!」 自從我將最後一間幼稚園結束營業後,很多年都沒人稱呼我為董事長了。我直覺地問他:「難道你就是睿睿?長這麼大了!」 「沒錯,我姊姊和雯雯姊說今天要帶我來看妳。」高中男生用手指著兩位剛由前座跳下車的一對中年人。當然那位看起來比較中性的大叔就是我的女兒阿雯。 我和睿睿所謂的姊姊打過招呼後,女兒阿雯將一大疊列印出來的文件、單據、和掃描出來的簡報與手稿交到我的手上,然後對我說:「媽,剛才在電話裡講不清楚。老爸生前的那位初戀女友確實在你們婚禮的前夕懸樑輕生了,但她肚裡的胎兒卻由產道自然滑出母體落地存活了下來。可是嬰兒因為缺氧太久,頭部又由高處撞擊到地面造成智能障礙。老爸這四十多年來都瞞著妳將這位智障兒放在教養院託養,他今年已經四十三歲了。老爸生前在院方所填寫的資料中註明,妳是他的配偶兼緊急連絡人。所以院方可能最近會和妳接洽,商談那位中年智障男子的續養經費事宜……」。 阿雯以及睿睿「姊弟」兩人看我佇足在原地怔忡良久,也就不便打擾我。他們三人靜靜地折返車上後,便悄然駛離了我的老宅第。 這就是我這位七十高齡老嫗一生荒誕的經歷。如果這還算是個故事的話,故事的結局當然是我堅拒教養院向我催討下一期的養育費。並非我吝嗇,我父親亡故後家道中落,我的幼教事業也因大環境改變、經營不善而紛紛倒閉。現在我僅有一棟舊宅勉強可供我棲身,我哪有餘錢再去多養一位和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弱智中年男子? 我的大兒子在越洋網路視訊中聽到我的陳述,氣得對他剛死的老爸破口胡罵了一通,當我一提到了錢,他就機警地找了個藉口匆匆切掉了通訊。 我不得已又打電話去找老魏想辦法,哪知我這位橫跨半世紀的初戀情人兼婚後情夫一聽到了我想找他要錢,立刻吹鬍瞪眼地翻臉,並提高嗓音對著話筒爭辯說這件事與他何干,為什麼這筆錢要他出?後來他身邊的太座覺得老頭子的反應不太尋常,接著搶過話筒問我我到底是誰?嚇得我毫不遲疑立刻掛掉電話,並向話機用力啐道:「呸,垃圾老男人!」 那位智障中年男子被教養院掃地出門,丟在我家門口的那天,女兒阿雯接到我的通知後實在聽不下去了。她又開著向賣場借來的小貨卡,到我的老宅門前將她那位同父異母的智障哥哥,接到她在外縣市的租屋處同住,並與她的伴侶,也就是睿睿的「母親兼姊姊」兩人輪流照顧他的起居。聽說連那位高中生睿睿也在兩位姊姊週末加班時,幫忙照顧並打理這位中年「老哥哥」的一切。 經過這番有驚有險的折騰,讓我這條老命深深領悟到:原來婚姻中所累積的垃圾有多也有少,有些多到連死前也清理不掉。我汲汲營營地終其一世,何嘗不是在忙於製造、私藏,甚至囤積垃圾。嗚呼,婚姻與垃圾原是屬性不同的事與物,但在我身上卻意外產生了連結與類比。沒錯,我也是老魏的垃圾。哪天我自己也會被掃入垃圾坑,並在那兒找到最終的歸宿才至死方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