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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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雖然之前那位大鬍子副村長有著北方人的粗獷個性,講起話來開口操、閉口操,罵起人來更是不給人留情面,猶如是一個大老粗,但在操守方面並沒有什麼可議之處,與村民相處還算融洽。而新來的副村長,除了口德與他不分上下,受到的爭議卻不少。剛接任時正好遇到民防隊出操,他對著數十位男女民防隊員說:「你們給我聽好,在軍中我除了以帶兵嚴格出名、點子也最多,所以弟兄們就給我起了一個綽號叫孫麻子。現在你們得給我搞清楚,金門是戰地,平時就如同戰時,民防隊員的任務就是要支援國軍作戰,我副村長的話就視同命令,誰膽敢不聽從,馬上送軍法嚴辦!」 儘管孫麻子講得口沫橫飛,但送軍法嚴辦或關禁閉這句話他們似乎聽多了,也麻痺了,幾乎起不了威嚇的作用。可是有時候卻也不能和他們唱反調,因為這些人非僅無情且翻臉不認人啊!也許,乖乖地做一個軍管時期、戰地政務體制下的順民較實際,這也是所有島民共同的體認,畢竟,識時務者為俊傑。(六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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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學生「談亂愛」
這年頭知識爆炸、營養充足,使得這一代的孩子不論在心理或生理的發展,都比我們那個世代的人來得早,我們稱之為「早熟」。因此,以前在國中才會出現的青春期疑難雜症,現在都提前個一兩年,在小學高年級時便會「發作」。 某日,班上進行著分組討論報告,負責上台的「大聲公」同學不改平日搞笑本色,老講一些言不及義的話,被為師的我糾正:「上台報告要正經一點,別講一些五四三的東西。」 「好好好,我不講五四三的,那我講三二一、三二一!」語畢,引來全班一陣頗有默契的哄堂大笑,搞得我一頭霧水,不知笑點在哪裡?經我一番觀察並啟動修練多年的「讀心術」後,終於參悟這串數字密碼背後的意義,原來他指的是「三號愛二十一號」,這也太無厘頭了吧! 眼見男女主角也笑著「大方」承認,那為師的我索性也態度「開放」,趁此機會來一場「大師開示」的「講經佈道大會」,精闢的剖析青春期少男少女「為賦新辭強說愁」的各種煩惱,如此聳動的內容、搭配生動的表情、幽默的用詞、誇張的肢體語言,惹得台下六十隻眼睛緊盯著前方講台,他們的專注程度,堪稱是我教學十多年來最具成效的一堂課。 自此以後,三不五時就會在班級中聽到某些數字,什麼七二八、一四三、二二四的,這些數字可不是樂透號碼,而是本班的「愛情密碼」。後來,不經意間在我座位底下撿到一球小紙團,上頭寫著密密麻麻的天文數字,但如此「英明睿智」的我當下立刻明瞭這張「天書」的精髓,我小心翼翼的收藏著,並在紙上塗塗畫畫,這一條條連來連去的線稿彷彿一張「生物食物鏈」,經過縝密的「交叉比對」後,位列其中的「人氣王子」與「小公主」也呼之欲出。可惜這張天書的有效期限實在太短,才沒幾天我就被學生告知那些「資料」已經過時,要為師的我盡快重新下載「最新消息」,以免跟不上「時代的腳步」。 這股「亂愛風潮」很快地延燒到家長區,真是連家長也瘋狂。有積極關心的家長,希望我把天書傳到Line的班級群組中,讓他們也能一窺奧秘。有開明謙虛的媽媽提醒受歡迎的女兒行事要低調,人緣越好時越是要和氣待人。有開放民主的爸爸,教導兒子必須徹底結束一段感情後,才能開始下一段新戀情。有爽朗搞笑的媽媽問我:「為什麼沒有人喜歡我女兒?」 既然有人「戀愛」,也就會有人失戀。這群孩子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換人愛」,自然也就出現了「幾家歡樂幾家愁」的場面。仔細觀察,每個人度過「情傷」的方式巧妙各有不同:有人大方談論,宣告「我已單身」;有人作業潦草,就知道他正在「療傷」中;有人找「兄弟」或「姊妹淘」時刻相伴;有人「愛你在心口難開」的持續默默付出與關心。 但別以為這群孩子只會在學校「談亂愛」,其實這群孩子可是在大人們的「嚴密監控」下學習兩性相處之道。因為我認為如果只是一昧對他們下達「禁愛令」,恐逼得這群已進入青春期前期的孩子對「愛」一知半解,胡亂猜想,甚至偷偷摸摸的轉為「地下情」,徒讓大人擔心煩憂,因此既然「愛」是天經地義的,也是他們人生一定會遇到的課題,大家不妨一起以健康的態度「公開談愛」,在師長與家長的陪伴下,藉機教導他們該如何正確的面對與處理感情事務,尤其是「尊重」的態度與「分手」的藝術,期許他們能做一個「提得起,放得下」的高EQ情人。 於是,在親師通力合作下,「約會」不再是私密的禁忌話題,而是可公開的聚會、可分享的活動。這群孩子若在假日結伴出遊、逛街、看電影,一定至少會有一位家長全程跟隨;熱愛運動的男同學們可邀約女同學共赴球場,一起打球或加油;遇到生日會大方邀請好朋友參加派對,或互送禮物卡片;有時也會有家長出面主辦聚會,邀請男女同學到家聚餐聊天……。在這樣開放的氛圍下,班上男女同學的相處沒有他班「壁壘分明」的界線,反倒是十分自然,十分「有愛」,而在他們發展這段「純純的愛」的青春過程中,家長不僅沒有缺席,還適時的參與其中,給予指導或陪伴。 如今這群孩子剛升上國中,青春期的身心變化更勝小學,他們的課業壓力將更繁重,交友煩惱也可能隨之而來,綜不論他們會面臨什麼挑戰,希望過去師長和家長給他們的各種「正向能量」,能協助他們順利「轉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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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服下的秘密
前陣子從msn知道同學將要結婚,問我要不要參加她的婚禮,我有些微訝異,畢竟知道她的戀情的時間還沒多久,雖然連絡時間不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很複雜。出了社會不免有所謂的紅白喜事要應付,即使你不出社會,同學也是照樣在社會上前進,按著一般該有的工作婚姻邁入家庭。 不是沒有比她早婚生子的,只是第一次有人問我要不要參加她的婚禮,那是真正邀請我的喜帖,心情很是複雜,畢竟禮金不是客套的說不用就可以免俗的,人情有時還是混著一些金錢的必須。 接到喜帖,還是可以看出她的細膩,除了照片上印好婚禮時地外還有小張飯店的名片地圖,我開玩笑的說賀卡都沒這麼準時過。 文定當天,先到婚禮休息室,新娘已經一副緊張卻從容的樣子,要她回頭留下倩影,只見她都反射性的笑容,一如婚照般,不過分的微笑;到了會場看到久違的同學,大家或工作或婚姻四分各地,加上作息不一難得小聚,在相互拌嘴調侃中,彷彿又回到過去那段無憂的學生生涯。 有一個已經有了女兒,聽說才一歲多,正是牙牙學語的年紀,我問你有歸屬感嗎,一直很好奇,婚姻到底對女人意味是什麼?問他原生家庭還是現在的是他真正的家?會場一陣沉默,他說有女即可。我想,人家說結婚是再投一次胎也是有幾分道理的。 宴席其實沒有多少特別,有的只是相互拌嘴知道彼此的那種融洽,食物飲料沒有多大選擇的空間,看到大家都一直往著該有的方向前進,有些時候感覺自己彷彿又不是同一群的。謝客的同學成了最佳模特,一堆人搶著合照,閃光此起彼落的打在身上,蜜粉下的蒼白黑眼圈疲累都在那微笑中接受祝福。 回到休息室,看到她迫不及待想脫下馬甲服貼的上衣禮服,裡面是透明bar貼著乳房加上禮服成了美麗的乳溝,但是,皮膚因為壓迫些許發紅破皮卻是沒人看到的-新郎體貼的在門外等候她換上輕便,輕暖的羽絨外套立刻披在上頭,兩人彼此細語體貼著對方,感覺真的很棒,想起包紅包時媽媽說永浴愛河也可以,我說同心比較重要,愛河無法永久,畢竟同心才能面對一切! 細看發現她臉頰凹陷猶如厭食的女孩,丈夫心疼的說這陣子她都不吃,今天也是,特意買的小點熱湯還是沒有人動,同學搖搖頭說吃不下,不餓,等等還要送餅,兩人相互體貼要對方休息,讓我真的覺得她挑對了人-我問為什麼會吃不下,不會餓嗎? 另一個同學說拍照前試妝禮服為了美,就是要貼身,且到婚宴前不能胖以免穿不下,說之前還有人婚禮當天因為太瘦衣服鬆鬆的,我這才知道從小嚮往的新娘,美麗不是只有一天,而是婚前飲食控制皮膚保養還有不能免俗的任雙方家長要求去準備禮俗的要求,餓也不只一天,我問,對你來說,婚姻是幸福還是壓力,她只說結婚就是責任不能任性像個孩子了。 看到為了婚禮精神金錢時間的準備外,還有怕禮服穿不下的美麗準備,我想到<新娘大作戰>裏惡意送高熱量小點害新娘穿不下的伎倆,不禁在想,原來所謂的新娘,除了華服盛裝外,前後的準備,蛻變的緊張,那都是還在拿喜糖或者只看到美好裝扮下沒有想到的。 看到同學即將成為人婦,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很是複雜,有些比較親近的說,感覺好像自己也嫁了女兒似的,日後隨夫工作遷移,又有自己的家庭,想相聚大概就更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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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
自古以來,婆媳戰爭不斷,因為這個問題甚而離婚者不勝枚舉;在所有東西都可以存上雲端的現今,最原始的戰爭卻一直被複製而無法更新,尤其是在保留傳統的小地方。 也許一小部分是習俗默默的引領婆媳走向對立的狀態。傳統結婚儀式迎娶進門那刻,婆婆替媳婦頭上插花,長輩說婆婆會把妳頭壓低再插上花,代表婆婆把媳婦壓住;媳婦帶過去的那幾卡皮箱嫁妝,在古代婆婆會先打開來看。 舉凡種種,我只記得了這兩個特別的事情,沒有特別留心這些繁文縟節,或許整個儀式有更多的眉角,但是光聽到這兩點就讓我非常詬病。儀式的背後隱藏著權力示威,而不是帶著真心的祝福,娶個媳婦如臨大敵般的擺陣做法,在現今仍苟延殘喘存在,而且還是所謂的隆重婚禮,才會走古法。 人與人之間,如果沒有血緣的關係,多半靠的是互相的付出,感受彼此的真心誠意後才能更進一步親近;以前或許女人因為經濟不獨立可以忍氣吞聲,現在女人都可以選總統了,誰還願意卑微的存在在一個婚姻裡?沒有一個個體可以不被尊重,即使是長輩,也不能再搬出上個朝代的權威隨意侵犯。 再者,我們不像西方社會,孩子結婚後是屬於完全獨立的家庭,我們的傳統,尤其金門,父母想掌控孩子的慾望至死不休;我婆婆很多次都會試著誘引我祭拜祖先的重要,她說,祭拜祖先是在分福分,所以不要不拜,尤其是算命的跟她說她有很多福分這輩子用不完,以後我一定要來分這些福分。我聽了內心覺得會心一笑,我並沒有不想或怎樣,只是她們要一個保障,代表我需要被綁在那個家慎終追遠,也就是執行拜拜這些義務。 防老、祭祖、孝順等,所以會想和兒子綁在一起生活,媳婦往往被視為理所當然要和婆家一樣的生活習慣,一個小動作或者習慣不一樣,很多婆婆都會呼天搶地的在外抱怨,似乎發生了甚麼重大忤逆事件,也許只是假日睡晚一點、偶爾喜歡買外食等小事,婆婆們緊迫盯人,深怕一個閃失漏了防守,就會失去什麼似的,卻忘了給媳婦一點空間。 只因為愛她兒子就必須在一夕之間,搬去一個住著那麼多陌生人的地方,開始和這麼多陌生人假裝是親人,然後結婚一個禮拜內,在禮俗來說還不能回娘家,我到現在都無法理解,為什麼這種傳統下的婚姻是需要女人放棄原來的一切,被綁架在這樣的框架下,慢慢的一點一滴適應,或者麻痺。 很多時候,我都知道並不是誰不對、誰不好,僅僅就是生活習慣不同、觀念不同罷了。我常在想,距離讓我們產生美感和幻想,為什麼就不讓彼此更自在一些,對彼此保留更多美好的想像。 既然金門還有這麼多傳統的羈絆,父母不想放手孩子的觀念根深蒂固,那總可試試多給彼此一點空間,我願意被壓在傳統所謂孝順的囚牢裡,只因為我不想讓妳們傷心難過,所以試著依妳們所願方式生活,但是活在iphone都快有7的時代,我內心仍然嚮往自由的靈魂。 看著自己的寶寶,我期望她以後能有獨立自由的靈魂,我這個年代還需承受一些上世紀的遺毒,我只能期望自己能讓孩子保留完整獨立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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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的婚姻革命
新時代有新思維,父母多半是開明的,但遇上終身大事,還是會考慮再三。父母與子女都有自己的做法與考量,能夠相互尊重、包容,才不至於撕破臉,有一方可能要脫離關係或革命,只是固執如某些人,哪能耐心等待,多半先斬後奏。 妹妹的初戀,也是那個她認定的人,比她小,疼愛她,也關心我們家人。但由於他的學歷只有國中畢業,遭到外公與雙親的反對。當然,他們並非勢利眼,而是站在一個過來人的角度看事情,他們自然會想妹妹有個好歸宿,日後幸福快樂。 這場戀情,妹妹一直是孤軍奮戰,間或找了些突破點來希望我們家人拋棄成見,認可她所愛的人,看在眼裡,其實也心酸。她的愛情愛得轟轟烈烈,但長輩們也不是蓋的,選擇冷處理,反正讓時間去驗證一切,讓這段感情淡去。 果真,有一個月的時間,妹妹似乎與他的男友分手,每個人都嗅到那種悲傷的氣味,但卻暗自竊喜這樣的結果,畢竟對她的愛情不可能反對。孰知一個月後,妹妹再度興起復合念頭,求神問卜,也到處詢問朋友,她的愛情再度出現了逆轉勝。 本來鬆一口氣的長輩們,又開始擔心這段戀情,但妹妹卻是堅定的提前登記,貫徹一路打到底的革命哲學,選定了日子,就到男方所在縣市的戶政事務所登記。要說這期間男方也很努力,終於感化了雙親,但家族中唯一不同意的是外公。 一直站在局外人的我,雖然身為哥哥,但卻從反對到尊重,也從尊重到佩服。我看的到妹妹對這段感情是認真的,就算未來會發生什麼,她也會好好承擔。我便擔任他們登記的見證人,給予他們最誠摯的祝福,希望這場感情能夠長久。 雖然大家知道她有男友,而她登記一事,卻只有少數人知道。近來,外公過世,訃聞上外孫女婿的名字才被填上去,但直到外公過世,他也還未承認這場戀情,是故這場婚姻革命依舊是進行式,紛爭尚未停歇,只是肇始。 母親的娘家方面其實很不諒解妹妹的隱瞞,紛紛以傳統責怪她,我自覺沒什麼道理,以傳統而言這樣的說法沒錯,但其實平常就甚少交集而且散居各處的眾人,又有什麼好談習俗禮節的?況且他們本來就沒重視過我們,而又不是婚禮,更沒有什麼好說的。本以為妹妹的婚姻革命總算結束了,殊不知才是另一場革命的開始,面對世俗,面對親朋好友,面對他們自己,我想都會是場硬仗,但我們家人一定會站在她這邊,永遠給她幫助,給她鼓勵,直到這場革命完全成功為止。 現在也只能說,革命尚未成功,妹妹妳仍須努力,當哥哥的永遠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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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於是兩人的肩上和手上已沒有沉重的負荷,萬富挑著空籮筐,添丁嫂提著空籃子,怡悅地走在回家的羊腸小道。然而,當他們路過那天為了躲砲彈而一起滾落的田埂時,不免多看了一眼。他們內心有何感想,誰也不得而知;難道是想看那片因砲戰而荒蕪的田疇?或是雜草叢生的荒郊野地?抑或是一個不可預測的未來……。 第六章 隨著時間的推進與局勢的變化,兩岸的軍事對峙似乎已較緩和。共軍除了單號打打宣傳彈外,其他時間如發現重大目標亦有零星的砲擊,但並沒有像之前那麼猛烈。然而即便如此,共軍並沒有放棄解放台灣的企圖心,故而視金馬外島為眼中釘;國軍則在蔣總統英明的領導下,依然做著反攻大陸的美夢。因此,兩岸仍處於水火不相容的局勢。 尤其金門既屬戰地,又是反攻大陸的跳板,雖然有數萬大軍駐守,但為了運用民眾力量,結合軍民戰力,支援軍事作戰,每年都必須召集民防隊員集中訓練,並由軍方負責,以提高保鄉衛國的戰力。而為了提升村公所的職權,上級亦同時把原來的村指導員改為副村長,讓這些平日就神氣十足、且開口罵人的老北哥,更加地威風。 村公所那位大鬍子指導員,改任副村長後不久即被調走,接替他的是一個滿臉星星的大麻子。新來的副村長姓孫,中尉排長退伍,據說是防衛部某副處長的老部下,有了靠山似乎更加地神氣,除了麻臉又長得矮胖,一副兇巴巴的鬼模樣,讓人見了就討厭,而且還是一隻喜歡吃女人豆腐的老豬哥。上級派這種人來這個純樸的村子,或許不是村民之福吧!(六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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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莒光湖
「妳怕一看到了就想起來,會難過,這邊的書就都捐給國家圖書館了。」 「啊?真的?」 「真的。妳就是忘不了過世的爸爸,擔心無法專心做學術研究,才參加學校那個實驗計畫,這樣可以不會再想起過去的很多事。」 「我是這樣說的嗎?」 「我相信妳是這樣想的。不過,我們以前住的恆光寓所應該還有爸爸的書,只是爸爸過世後,妳都沒有再回去過。」 以現在的自己,去回想自己以前的想法,是一個特別的經驗。我真的那麼想要忘記一切嗎?難道就不能順其自然,讓歲月一點一滴的去沖淡一切,需要用如此激烈的方式去讓自己遺忘嗎? 為了寫論文去圖書館查資料時,好幾次掙扎、矛盾著,想著……我要不要去翻一下他寫的書?要不要去?要不要去呢?然而,事情一忙起來我就沒有去想這件事。 先生過世的第四年的十月22日,我在夢中看到他變成年輕的樣子,身穿長袍馬褂意氣風發,伏案不知用毛筆在寫什麼,我上前一看是一首詩: 「天上人間離,此心常相憶,恆山寓所裡,歡笑添幾許。」 莒光湖畔的這一排木棉樹,每當夕陽西照,使得莒光湖風情多姿。是先生的最愛,也是多少人夢寐以求想住的地方,這就是我們以前住的地方!先生過世後,我搬家了,而一直不敢回去那裡嗎?是深怕又增加什麼記憶嗎?當我醒來,一陣悵然,畢竟,這只是一場夢。 今天在網路聊天室,有新手問:「不要的好友如何刪除啊?」我教他操作。想起現在的網路聊天室如果不要某個「朋友」,必須「先進到自己不要的那人的頁面,看一下左下方,有一個『從朋友名單中移除』,按下那個鈕,就除去了這個『朋友』的資訊了。」 所以,如果,我真的確定不要那個「丈夫(朋友)」的記憶,我應該先進到他那裏,才能真的把他「刪除」。難道,我必須先回到那個我們一起生活過的恆山區寓所,才能真的解開這個結,不再受這段因緣的網羅嗎? 「曉夢才女畫,華髮哲人情,慧劍暫一用,相期共此生。」 這首詩不知道為何一直在我腦海中迴旋。要化解傷痛,必須去面對傷痛本身,要解除仇恨,也要先深入仇恨本身,否則,好像毒液在體內隱隱然的發酵,不能任其一直是個情感的「病灶」,我決定要面對一切,不要害怕去恆山寓所一探究竟。 尚未走到寓所,剛到湖邊,看到這些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亮麗的街景,我的心情非常舒暢,而沒有任何感傷,因為,人類的生死也是世間的「常」,就好像店面一樣,常常裝潢更新,甚至,全部拆掉重蓋,這是必須的「理」。 進入恆山寓所,映入眼簾的就是很多書和舊物,我從灰塵找到一些他的書,裝幾本帶回去慢慢看。心想,這個地方應該好好整理,讓它恢復活力。 我帶回這些他的書之後,在繁忙的生活中,也不太有時間閱讀。而我的研究工作使得我常常泡在圖書館。有一次,我看到他的書放置在圖書館的架上,就隨手拿下來翻閱。有好幾本書在第一頁註明是我贈送給圖書館的,其中一本,有一張信紙藏在書套夾頁,一個古色古香的自製書籤,從書中夾頁掉落出來,一張心狀樹葉造型的橄欖色書籤,用毛筆小楷寫著: 「致 曉華 曉夢才女畫,華髮哲人情,慧劍暫一用,相期共此生。」 此外,有一封用有蘭花浮水印的信紙,鋼筆筆跡寫的信。 「曉華:妳好!這段時間有妳,增加我很多歡笑,但是,妳要考大學了,為了妳可以更專心,我們應該「分開」一段時間,雖然這是我極不願意的,但是,相信如此妳才可以考上理想的學校,比你虛長很多歲的我不得不如此建議,甚願妳有幸福的人生。 考完試之後,妳也可以試著與妳年齡相仿的年輕人交往,雖然,這也是我極不願意的。雖然,我們志趣相投,又相心靈相通,但是,妳知道我現在沒有妻室,卻也不能與妳結婚。試想,我一介哲學家是受尊敬的,在社會上不能做此不良的示範,我的年紀可以當你父親的呀!如果,跟妳結婚別人會如何批評?這是敗德之事,與我一生所宣揚的儒家「仁」道思想不能契合,盼妳諒解為禱。 然而,我的心時刻祝福著妳,而我也不能違背我的意志,說,我不想跟妳在一起,這是我的「矛盾」與掙扎,所以,才用『曉夢才女畫,華髮哲人情,慧劍暫一用,相期共此生。』這首詩相贈表達心意(妳一定發現,這首詩的前兩句還鑲了妳的名字)。我一個成熟的人,不能不理智地為妳著想。如果,我們真的緣分未了,那等妳考取大學之後我們再聯絡,共秉一扇知遇之窗。……周xx」 看完這信,我猜測著,這些書是我先生送給我的,我把它們捐給圖書館,但是,我忘記曾經有一封我先生還是「男友」時期寫的信在裡面,是這樣嗎?我終於知道這首詩為何總是在我腦海中迴旋,因為詩不僅寫在紙上,更寫到我的心坎裡了,像用「火」烙印上,甚至,連現代科技「桶中大腦」的技術,都無法將之消除。 當我一有時間,就回恆山寓所整理雜物,思考這些真假虛實,必定是治絲益棼的腦人,所以,適度的遺忘反而是我想要的安寧。我想要像最繁華的街道「更新亮麗」,重新修整恢復部分記憶之後的全新人生。於是,不管他的動機為何,我忽然很想支持「三哥」蓋新房子的努力。我向過去揮手說再見,並送給自己一首詩,我看到有一個放了筆墨、硯臺和宣紙的桌子,於是我寫下: 一首無題詩難忘, 詩情畫意恍半生。 恆山寓所重整時, 人生再度氣象新。 正當我在寫時,一位自稱「社區詩畫社」社長春子來訪。 「黃老師,好久沒來詩畫社畫圖了,妳以前常常來和大夥兒一起作詩、畫圖和寫字。」 「我搬家了,但也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 「我知道,但這不是問題。有空隨時可以回來。我們最近不是只有寫古典詩,畫傳統國畫。我們也試著寫『新詩』和畫現代風格的水墨畫,妳也可以來試試。哪,這是我的新名片,上面有我的『自畫像』,看,多麼有活力!」 「啊?可是,我只看到色塊哦!」 「嘿嘿嘿……這是後立體派的畫風,沒有上過課的人是不知道的。另外,我們增加了幾位年輕的新社員,換了一間大一點的畫室,旁邊是拉丁舞社,妳看,莒光湖後面……,怕妳不知道,所以,趕緊來通知妳,妳的電話好像也換了,都打不通。」 「嗯……我給妳新的號碼……。」 「有空就多出來走動唄!老周不在已經六年了,孩子大了會有自己的家庭,妳才四十出頭,還年輕,總不能一個人就這麼耗著。多出來跑跑,參加拉丁舞社也好,也可以多認識合適的對象呀!要恢復妳的活力啊!……」 「謝謝妳。」 送走春子之後,我動手仔細整理恆山寓所,希望它煥然一新。當我漫步在莒光湖畔時,微風徐徐,鳥語宜人,在輕鬆閒步中,看到一棟新蓋的房子,我忽然想起那五十萬元的去處,是放到父親的戶頭,讓他蓋新房子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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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恩主公兩三事
我想找個人,資料不多,慣例用google搜尋。有時得手,心裡欽佩又感謝google;但更常常失手,在眾多疑似的資料裡梳滑,不得要領。有些人,就是不上網或是在網裡潛游,如何在網路裡大海裡去撈取那些未留下的痕跡,更何況那還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人。 沒有希望,反而有了加倍的喜悅。沒有想到,陳淵,網路上有,而且很多,正是我要找的恩主公,是那塊小小島嶼上的開浯聖王。遺憾的是可用又可信的資料仍然不多,不知生、不知歿,離政治中心遙遠的像在天邊,如同現在我們會知道蘭嶼島上的鄉長是誰?又做了些什麼事? 幸運的是,是那塊島上的住民寬厚、樸實,把牧馬的官員,也當作牧民的首長,朝朝代代追思想念,立廟奉祀,藉著輩輩相傳的香火,繚繞折射出對主政者的期盼,並間接的樹立了一個感恩惜福的典範。遺憾的是,歷年歷代的聰明主事、掌權者,不是不知,只是用錯了方法。 如在民75年,我在島上服務時,總見一位將領,在他辦公室旁的寬大會議室裡忙著構工,我每日幾次的經過,總奇怪他在忙些什麼?偶爾也跨進工地,看看是什麼工程?才知道是興建「隊史館」抑或是「戰史館」之類的紀念廳;完工後看著廳上的牆上,掛滿了歷任指揮官的放大照片,下書重大功績或事績;就有隱隱覺得在這樣人力、物力孔缺的戰地,如此的工程,既不利軍也不益民,有必要施作嗎?僅僅為了留名!不由得想套句金剛經的句型,說:求名即不名是求名。 陳淵在正史中無並無傳記,僅知在唐德宗貞元十九年(803年)率人至金門牧馬,為浯島開拓之始;然是其本人常駐金門或偶爾蒞臨巡視,均不可考,不過,牧馬是實,且可在眾多資料中,在略約瞭解唐代的牧馬制度後,可以確證牧馬侯的官階,與澄清至今某些傳言的謬誤。 話說唐代尚書省工部(類似如今的行政院經濟部)主掌土木水利工程與農、林、牧業;唯有關軍馬的部份除外,另設太僕寺(或司馭寺、司僕寺,因皇帝更替而數有異動)為最高管理機關,下轄乘黃、典廄、典牧、車府四署及諸監牧。據新唐書‧職官志所載: 乘黃署,有令1人,從七品下;丞1人,從八品下;掌車路與馬匹之馴馭。 典廄署,有令2人,從七品下;丞4人,從八品下;掌飼養馬牛,給養雜畜。 典牧署,有令3人,正八品上;丞6人,從九品上,掌諸牧雜畜給納以及酥酪脯臘。 車府署,有令1人,正八品下,丞1人,正九品下,掌王公以下之車路及馴馭。 牧監,專掌牛馬之生育、牧養。其官階悉以牧養馬匹的多寡而分上、中、下三階;五千以上者,設監1人為上牧監,從五品下;三千以上為中牧監,設監1人,正六品下;不及三千者為下牧監,設監1人,從六品下。另又特設東宮九牧監,有丞2人,正八品上,掌牧養馬牛,專供皇太子用。 由上,可概知有唐一代,對牧馬(牛)與道路、馬廄、訓練、駕乘、糧草,及專供皇家乳食品和果脯肉乾等工作,或某特定階級,均有繁複專業之規定與細密分工;據史載軍馬自太宗初始的數千匹,不到四十年,已暴增至七十萬六千匹,維繫其帝國龐大的騎兵需求,開創繼起的盛世。 在此,又不得不要先瞭解其帝國的官階授封情形,其官階仍延襲隋朝之九品,但奇妙的是每個品級中,又有正、從,上、下四階次:如八品,即有正八品上、正八品下、從八品上、從八品下。 由這個官階查看,即可發現朝廷對實際負生養之責的牧監(首長)之種視,其所授官階竟都在各署之上,僅略低於太樸寺卿,從三品上;少卿2人,從四品上;三人之下。故此斷定:恩主公陳淵的官階應是從六品下,正六品下,從五品下,三者之一,端視其所牧馬匹數量之多寡而定。 再就相傳陳淵為「馬祖」下凡,除善牧外,能讓所牧馬匹知鼓聲、辨旗色,聚散由之,按當時馬政,訓練、駕馭之責,皆另有單位負之;但久牧之人,熟諳馬性,亦極可能,惟非其職掌。另又傳陳淵亦為交易高手,嘗有「買十送一」的商業妙招;只是遙想當年所牧,均為軍馬,設有帳籍,屬國家財產,真有商業交易,那就是公然盜賣軍品或國家財物,於法難容,茲事體大的陷恩主公於不義的說法了。(註:以上所論,僅個人意見,正確與否,尚待方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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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箏
之一 受風之慫恿 吾乃鼓翼餘勇 以鳶之好高 迷蝶之斑斕 輕燕之蹁躚 直衝千里連霄漢 雲深不知處的九重天 綆繩彼端 掌舵的那人 不停歇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顫顫巍巍的牽扯 ──拉曳 連接天與地的一線牽 惟吾之固執 由來不信 纖細若無的那繩 豈能衡軛一隻脫韁騏驥之躍躍 之二 所謂間關千里 難免感染野味霜寒 跋涉方知路遠道險何能免 汝乃戚戚 如爾率意輕狂 所謂鳶之好高 迷蝶之斑斕 輕燕之蹁躚 不過黃粱戲夢 浮生本色戲汝又狎我 從今又添一樁 我乃斂翼收拾傲骨 颯颯然關於風之揶揄嘲弄 淡然擱置回報以一哂 穹蒼頂下一盞盞燈火 亮起── 點燃了歸人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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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兩人興奮地走進油條店,香噴噴的油條配上熱呼呼的花生湯,或許是居住在都市的有錢人才能享受得到。雖然住在鄉下的有錢人也不少,可是鮮少有人會專程上街吃根油條或喝碗花生湯,往往都是順便較多。此時他倆再次進入油條店享受如此的早餐,可說是拜高麗菜之賜。然而,萬富並非是一個貪小便宜的人,上一次由添丁嫂付錢,想必她是為了感謝他幫忙挑高麗菜到市場販賣而為之的,況且,他也順便替孩子們帶了油條。 但是今天無論如何不能再讓添丁嫂破費,即使蔥菜全部賣出,收入則明顯減少,而且他的經濟狀況比她好很多,幫她一點忙也是基於鄉誼與人之常情,豈能讓她這個家境貧困的婦人家再請他吃早餐。因此萬富悄悄地先付了錢,也一併為孩子們各準備了一根油條,這點錢他付得起啊! 然而添丁嫂卻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和堅持,萬富能不計那些好事之徒的風言風語多次幫她的忙,她已感激不盡了,怎能再讓他破費呢?在各自的堅持下,最後,還是有一方必須讓步,萬富說下次有機會再由她請客吧。添丁嫂想想,不再堅持,因為田裡還有好些高麗菜和青蔥,只要萬富願意幫忙,機會多得是。 (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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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莒光湖
「他人呢?他也寫詩嗎?」 「他好像什麼都寫,後來寫連續劇,寫到胃出血過世了,已經七、八年了吧。」 「啊?寫作會要人命!」 「嗯……妳也差一點沒命。妳28歲去報社當記者兼主編,常常到半夜還在加班出報紙,有時印好了又重改,總是沒有睡好,每天都好像在打仗。所以,妳那時壓力太大,全身都長滿了一小顆、一小顆的『疣』。 後來,大姊和我都得了乳癌,所以,完成化療後我才會租這塊山地,在這邊種菜和養雞。」 「哦,那……是誰打『我』後腦勺,讓『我』受傷和失去記憶。」 「我只知道,妳失去記憶被鄰居送去醫院,並沒有受外傷。妳除了堅持過詩情畫意的生活之外,也很喜歡讀書、研究和做實驗。妳考取博士班之後就把報社的工作辭了,專心讀書和寫作。妳不在報社上班快六年了,身上的疣冷凍治療、電燒之後就沒有再長了。 而且,妳寫作參加各種文學獎比賽,得過很多獎,很多記者訪問過妳,妳還上過有名的call in談話電視節目。妳家堆了很多獎杯和獎牌,舊的是妳先生的,新的是妳的,妳得到的獎金,平均到每月的月收入,比在報社上班的收入還要高一些。」 這時,我看到一伍軍人行軍從山下經過,想到一件奇怪的事。有時周六、日,我開窗澆花時,會有一位穿陸軍制服的年輕現役軍人,向我這邊看過來。是這附近的團管區駐軍鄰居嗎?「二姊」應該沒看過他吧!先解決應該負責的事,不可能一時之間所有的問題獲得解答。 「哦!那『我』是老師嗎?」 「是。是兼課、演講的那種,不是在學校專任的那種老師。」 「那,昨天『三哥』為什麼要哭的那麼嚴重。新房子是怎回事?」 「不用理他,他假傳爸爸的『聖旨』,向大家說爸爸已經決定要蓋了,讓姊妹們以為爸爸都決定了,幾乎是半『強迫』大家拿錢出來,等於變相強迫大家向他借錢,姊妹中只有妳沒向他借錢。但是妳的錢本來是準備讀博士班或父母生病時請看護用的。其實,爸爸當初的意思是要她去「徵求」姊妹們的同意,不是去直接『宣告』說爸爸已經要蓋了的消息。 而現在房子蓋好了,兩位老人家卻不搬到新房子去住,他們總是認為如果搬進去住,當大家回去時,又得搬回舊屋很麻煩,不如空著,以免出錢的兒女們回去沒新房子住。但是,大家蓋新房子目的是要讓老人住得舒適,問題是,『他』雖然開口邀請老人去住新房子,卻很在意自己有沒有睡到那間唯一的套房,那『他』蓋房子的動機不是為自己渡假舒適,是為了什麼?老人家如不準備搬進去新房子住,何必蓋?這樣,新房子對大家而言,效用何在?……」 房子的事似乎不是件簡單的事。菜園鄰居家的大芒果成熟了,剛好在採收,我們正在聊天時,鄰居摘兩顆請我們吃。吃著新鮮的大芒果,這果肉的色澤和香味,讓我想起長居鄉村的母親。從有新房子卻不進去住事件,讓我記憶起母親的風格。在我很小時後,當有人送我們家大芒果的時候,她會把大芒果藏在廚房那個木製的置物櫃,想要留給在外工作的大姊、二姊她們放假回家時再一起吃,而這樣「留」的結局,往往等她們回家取出時,果肉都已經腐爛,無法食用了。 陸續,我參考電腦中的記錄我的學術感想的檔案「黃曉華日錄」和e-mail,漸漸把往日的學術生活步調找回來,暑假間我接到哲學系博士班註冊繳費通知,也盡量依照「我」之前規劃的路線來選讀,在接軌過去或重新開始的抉擇中奮鬥;奇怪的是,中秋節那天晚上,我又看到那位時常往我窗戶看的年輕軍人。 直到失去記憶力之後一整年,那一天(2012年),十月22日,電鈴響起,一位自稱是我的「研究夥伴」的傅教授,帶來一個影音檔,是「我」在傅老師的研究室,錄給一年後的自己的影音,影像中有研究所的所長在旁邊做證。「我」在影片中說: 我是黃曉華,錄影時間是2011年十月22日,錄這段話是要告訴一年後的自己幾件事。 一、黃曉華妳參加國科會「人腦格式化」實驗研究計畫,所以,妳配合一年的時間失去記憶。因為這一點而造成的不便,國科會提供五十萬元的研究獎金給妳,等一下傅老師會請妳簽收。 二、妳被重物打擊後腦勺的記憶,是本計劃的控制因,傅老師用「桶中大腦」的技術幫妳設定的。所以,妳的後腦勺沒有受到重擊也沒受傷。 三、妳的兒子建勵,這一年他正好在馬祖服役,所以,他被設定為「不存在」的控制因,以測試人類對記錄矛盾的反應,他也支持妳參與這項實驗,不久,他將會退伍回家。 四、妳和妳兒子的詳細資料在「黃曉華記年自身」這套光碟,是妳自己製作交老師保存的。 五、妳已經簽約,在這項實驗一年後的半年內寫出一篇有關這項研究的論文,分別是在時間、記憶、阻斷記憶、恢復記憶、最痛苦記憶之儲存處理與昇華、最幸福記憶的儲存與處理,相關論文大綱已經在「失憶的哲學研究」光碟中。論文寫完通過審核後,妳可以再向傅教授領五萬元獎學金。 ps:做實驗之前妳做很多身體和精神檢查,根據最新科技儀器檢測,妳是少數能自體發射出金桔色β波的人類之一。研究所同仁最新研究報告顯示,經過金桔色β波的轉換,最痛苦記憶可以轉換為最有價值的經驗思考應變的能量,而這種金桔色β波通常在有宗教修持、吃素、願意無償行善……這類人身上才能接收與轉換,這種人數萬人中找不到幾個。預期這個實驗將造福全人類,所以妳很願意配合,對於其他記憶妳都可以不在乎,妳最不願意的是把最愛的兒子設定為「不存在」。妳曾建議把其他人設定為不存在,但,傅教授認為,設定讓實驗者「最痛的控制因」效果最為明顯,更有學術研究效果,而妳也相信自己承受得起任何實驗的情境控制。(影片結束) 看完影片,我正在疑惑如果有五十萬,那我五十萬哪裡去?這時有人開門進來,是一位穿中華民國陸軍制服,背著背包的英挺年輕人,他一進門抱著我說: 「媽,我回來了,這一年來妳的實驗和研究都好嗎?有時我周六、日和中秋節放假回家都不敢進門,只有在妳澆花時才偷看妳一下,就去教會住……。」 看到他,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淚一直流、一直流……。 (傅老師則在旁拍照、記錄,因為,這也是論文必須記錄的一部分。) 過了一段一般正常家庭生活,我很想知道我先生是怎樣的人,駭然發現家裡似乎沒有一本他的書,我查了資料,知道他曾出版67本書,於是我問兒子: 「爸爸的書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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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雪
「追」字,這年頭已不再侷限於過去為獲得異性青睞的「追求」狹義解讀了,各種「追」意如飛天雪花,鋪天蓋地的各自衍生。粉絲等候機場追星,只為一睹明星之風采;黯黑山頂守候星空,只為一窺天頂流星之瞬剎;耗費數小時排隊等候,只為一嚐口耳相傳的美食;攜套帶被徹底等候,只為了一款新手機的面世。人們不再以飽食為生活的基本需求,追求另類的精神滿足寄託,成為持續工作的動力。 氣象報告說寒流即將來襲,這波可是歷年來少見,甚至連冬不穿襖的台北也標示著下雪圖示,真是百年難見。有部電影就叫「台北飄雪」,台北真的會飄雪嗎?片中描述男女主角情路的坎坷,摻雜各種甘甜酸苦的愛情滋味,但未見到下雪情景,多的卻是雨景,一場場的雨,把人的心情都淋溼凝冷了,難怪男女主角老是一臉憂鬱,長吁短嘆的,讓看片的我也跟著擠不出笑容來。 一月廿三正逢週休二日,台北的同學一再邀約,其實我們都已過了「追」字的年齡,所以這回赴台,絕對不是為了「追雪」而去,而是為了踐履數月前同學幫我預訂的眼鏡,若再不親赴配鏡,這筆帳可要拖延至過年後了。不管是什麼因素讓我親臨下雪盛況,也成了追雪一族,那都不是重點,但因為這一因緣,竟讓我在此生第一次看到雪從空中飄落而下的情景,雖然雪量為數不多,但卻讓我對路邊堆雪景象,有了下雪的動感,不再只是聯想而已。 據說下雪的條件,必須是溫度低,水氣足,缺一不行。小時候天寒地凍,保暖衣物無一應全,衣物材質不如現在輕薄暖和,件件厚重如鉛,睡覺蓋的被子也是厚厚如蓋了一塊木頭,保暖有限。即使穿得有如無尾熊,全身臃腫動彈不得,但手腳凍瘡仍是每年都來報到。聽到這波寒流會讓氣溫下降到零度左右,體感溫度降到零度之下,手機line的群組和臉書的留言,「穿卡燒」、「注意保暖」、「要戴帽、圍領巾」……,溫馨叮嚀之語夯滿了整個版面,為這冰冷低溫帶來了不少心情暖度。但我總是以過去小時候寒凍的經驗,四兩撥千斤的淡然態度應之。 金門地處海中小島,年雨量偏少,即使緯度高於臺灣,溫度較低,但水氣不足,所以土生土長於金門的我,從小至現在,曾看過水上結一層薄冰,也目睹過夜車子擋風玻璃一層厚霜,需提熱水潑溶後,車子才能出發,但就是從未看過下雪的情景。 金門從未下雪,緯度比金門低的臺灣竟要下雪了,這可是新聞的頭條。其實每年冬天,臺灣數千公尺的高山飄雪,那不是新聞,年年都有的事。只是低平地也會下雪,這回是真的有點誇張。適逢放寒假,很多人多天前就上山卡位,山上住宿一位難求,向來不做這種瘋狂舉動的我,這回更不可能去湊熱鬧。那天我跟住在台北的大學同學約好去拜訪楊梅的另一位同學,由於已近一年未見,加上機會千載難逢,所以即使天雨溫低,我們仍是撐傘搭車前往。同學相見,格外興奮,地主同學一臉熱絡,先開車招呼我們上山看雪,位處於楊梅鎮兩三百公尺高的一個陽光社區,同學全家曾在那兒住過幾年,直到去年年底才搬離。 車子隨著山勢蜿蜒而上,第一次看到一輛車頂覆蓋一層厚雪的車子迎面下山,我們齊聲驚呼尖叫,證實傳言不假,越往高處,停在路邊的車,一輛輛都覆蓋了雪,有的在覆雪上題了日期,寫了love字,有的還堆了個雪人在擋風玻璃上,為它戴帽、戴眼鏡。車停在社區最高處,三個人下車拍照,綠茵草地上零落的白雪,已漸溶化,但見拍照遊客不少,跟我們一樣是為「追雪」而來,屋頂上也是雪白一片,空氣清新、冷冽如寒霜,讓人想極速逃回溫暖車上。 車行至山下準備用餐,未進餐廳門,但見門口圍堵了一群人,大家在那東指西望,原來天空飄雪了,不細看還看不出苗頭,飄落在車子引擎蓋上的五角星雪花,瞬間就不見了,連拍張照片都讓人措手不及。但下雪在我的腦海中,再也不是靜態的名詞,而是動態的畫面。 多年來常出國旅遊,夏日總往北極寒帶走,常聽導遊語重心長的說,寒帶國家常年冰天雪地,一年難得有適宜外出的天氣,當地人民皆為下雪為苦,下雪不但帶來低溫,交通因而受阻,更為生活造成莫大的不便,因而寒帶國家特別珍惜那短暫數月的非冬季節,視為上天恩寵的禮物。生活在副熱帶的我們,從來沒見過下雪,更沒機會體驗其造成的不便,所以人人視下雪為奇景,爭睹其情景,真是道盡了「蜀犬吠日」,人們常因不常見的事物而感到稀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