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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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修得共枕眠
「十年修得柯景騰,百年修得王小賤,千年修得李大仁,萬年修得陸勵成」。報紙上斗大的標題,強烈的刺激著情慾的味蕾。《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九把刀筆下的柯景騰,《失戀33天》中的王小賤,道行既然只在初級階段,略過不提也罷。說到「李大仁」,我平常雖然不看電視劇,但透過網路媒體、翻翻報紙新聞,對陳柏霖爆紅的角色還是知曉的。李大仁溫柔深情、默默付出的「暖男」形象,成功的將「大仁哥」形塑為女性心中幸福的代名詞。 我憑藉著到台灣出差的機緣,在飯店裡和《我可能不會愛你》的「李大仁」相遇了幾集(咱家中未接電視台、第四台),返回金門後,趕忙從YouTube下載,犧牲午間的憩息時間,不惜冒著眼睛脫窗的危險,惡狠狠雜食鯨吞,分幾天看完。 「李大仁」這「最好的男性朋友」,宜遠觀不可褻玩,是最好的情緒垃圾桶,好操耐用,女主角被默默守護著,寵壞了竟渾然不覺。這種「非人」的「女神」待遇,孰能不心嚮往之?果然經典!但這「陸勵成」的賞心樂事究屬誰家院,竟能贏得「萬年修得陸勵成」這不同凡響、近乎「神品」的美稱,還真得挪空出時間,好好瞧他一瞧! 話說家裡那口子即便善解人意,在後生親戚間,婚前已享有「噁心叔叔」封號。Α型處女座的他,事事追求完美,精意編排的求婚儀式,夢幻度絕對不輸電影(感謝他珍惜我人生的每個第一次,這美好的生命軌跡,回憶起來都是精彩)。 時間:民國76年七夕中國情人節夜晚 地點:莒光湖湖心亭 道具:戒指一枚,黃金打造,愛心造型,中間鑴刻「鍾愛一生」四字。 人物:小阿兵哥志明 & 清純老閨女春嬌 劇情簡介:上弦月明,雲淡風清,天高朗朗,湖畔儷影一雙。志明刻意著裝,誠意滿點,準備在浪漫的情人夜,發起愛的總攻。 志明凝煉濃濃愛火,以溫聲暖語排闥送情。春嬌粉面低垂,含羞帶怯,一池春水正漣漪。咚地一聲,志明單膝跪地,誠惶誠恐的掏出精心設計的戒指說:「請你嫁給我吧!」,並鄭重的遞納降書(求婚誓詞),許諾要「愛妳一生一世,噁心一輩子」。春嬌接過戒指端詳半刻,認真的回道:「這份心,我收下,但這戒指長得……我可不可以不要戴?」 唉!春嬌真是煞風景,欠思量,志明天生美感不足,情人眼裡出西施,才有這麼一齣。要不,就那丁點姿色,哪需要這般折騰? 所謂「破鍋配爛蓋,一物降一物」。求婚書白紙黑字,字字剖心,閱者無不動容,直道「情」之一字,當真害人不淺,足以讓人心懞眼瞎到口不擇言的境地。想來也真是福氣,許家這滯銷品,若非他仗義,挺身迎娶,這會,還是老閨女呢!真該褒以「功在許家」匾額。 但他的甜言蜜語功,結婚數十年來了無進境,許是國文造詣不高,慧根不夠,狗嘴裡真吐不出象牙;也或許該檢討的是陪練功的本尊:原有的幾分標緻早已無存,身材還嚴重崩壞。這「中廣」牌「雞皮」「肉鬆」,若果還要人家當「紅粉佳人」奉承,即使有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但這一聲聲、一句句謊話,再再考驗著道德情操,恁誰都看不過去。 家中三個毛小孩,老大老二,打小噁心戲碼看多了,人格扭曲,早已無感。但老三是正義魔人,每每老爹開口說沒兩句,毛小孩就急著仗義維護,情切處還擒著淚啞著嗓子喊:「爸爸,你不要再說媽媽好漂亮,不要再說謊了!」可憐這赤子心,體會不了「愛情的劇場裡,誠實絕對不是一項美德」的道理。就怕爸爸鼻子變長,進不了天堂。所以,這昧著良心的話能說的順溜不結巴就很不錯了,指望他創新詞彙就真的有點……太強人所難了。 當然,天下沒有過不了的難關,沒有打不倒的敵人,自然也有克服不了的問題。中華文化博大精深,只要勇於向古文化刨根,古聖先賢自會指點明燈。《易經》:「生生之謂易」。老祖宗的智慧告訴我們,凡事萬物,其根本道理都是很簡單的。在愛情的世界裡,「我愛你!」這三個字,是百年不敗款、百搭款。只要常說、敢說、用心說,一樣可臻於「苟日新、日日新」的境界。但這話說得不輕鬆,在情境氛圍上的營造也不容大意,別忘了,「魔鬼藏在細節裡」,得在細微處看到用心。薛寶釵名言:「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天」,聰明的人,在重要時刻,捨得借物使力,更能凸顯真情。記憶中的愛情畫面,有美景、燭光…最經典的莫過於「愛情恒久遠,一刻永留傳」的鑽石廣告了。 以鑽石求愛定情,這砸錢買幸福的方法,過於奢華,不是現實人生中的小老百姓享受得起的(太小的看不起,喜歡的買不起),所以小女子們看看聽聽就好,千萬不要因為心動而想訴諸行動,以怨念陷無購買力的老公於萬劫不復之地。倘若他真的昏頭、捨命淘心買了,在姐妹淘前炫炫也不過一時半刻,指頭上戴著萬貫家財,萬一閃了手、不小心收丟了,那可是對不起列祖列宗及後代子孫的大事。小小的鑽石,能不能鎖住愛情我不清楚(沒機會體驗),不過一旦掉了,情愛鐵定砍半,甚者瞬間蒸發。而且從此往後,這家老小,亟難不緬懷「歷史上的今天」,痛悼損失。為了片刻歡愉,吃下永恒的苦果,我想,這算盤還是不打的好!不過,我這純粹是「吃不到葡萄喊葡萄酸」,羨慕妒嫉之餘還謗以非議,企圖抹黑,拒絕「見證」愛情的偉大力量。想人家若是羅曼蒂克的小資小富,抑或者家產同等於張清芳,擁用380萬元台幣的3克拉鑽戒遭竊,一樣淡定度日的財力,哪需要我這個在社會底層晃蕩的無聊人瞎操心? 比較來說,鮮花最是平價,一張千元大鈔就能打發,鮮花保鮮期雖不過幾天,但這「愛情賞味期」至少可持續數月、數年,乃至一輩子。當然,一輩子是誇張了點,但這小確幸,高調而不奢華(如果是999朵特色玫瑰,自然不可等閒視之),有心就值得擁有。不過回想「賤外」最近一次送花,屈指一數,已然是古早古早99年9月9日9時的事了。今年難得撞上「愛您一世我愛您2014.5.20」,罔顧媒體大力宣傳,竟了無表示。忽焉又值「愛您一世就愛您2014.9.20」還是不知不覺,一號的「木頭人」表情。唉!色衰愛弛,莫怪世道澆薄,反顧自己(用想的,可沒膽照鏡子),腰粗、腿粗……早已犯了七「粗」之罪,人家不休你,已然回報了你的功勞、苦勞,並隱忍了與你共處的疲勞!誰見識過結婚幾十年,還把老婆供著當白雪公主疼的人?即便真有,想那廝非痴即愚(好酸啊…)你也不會嫁了!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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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恩友情往事
一、憶師恩: 打從金中特師科畢業以後,我遇有文學上的疑難雜症,第一個想到的請教對象就是黃書文老師。剛開始,書文師給我的信,抬頭總稱我為「學棣」或「同學」,時間久了,可能是我好學不倦、求知若渴的精神感動了他,或許是我所提問,因年齡漸長、閱歷漸豐而較有深度,加上他素知我勤於自修、孺子可教,就改稱我為「仁弟」,表示我已可跟他談學問了;但是每次我修書請教,他仍不改客氣本色,總說我此舉無異問道於盲;令人費解的是老師的答案,每每能解我迷惑,讓我茅塞頓開。 書文師是一位真正的長者,溫柔敦厚的氣度、儒雅超俗的風範,一直是我取法的標竿、做學問的榜樣。他從不標新立異、不固執己見;有一次,我認為筆名「二殘」的劉紹銘先生,因為本身係攻讀比較文學,直覺告訴我:此筆名的深意是:「殘」於東方文化,又「殘」於西洋文化,我魯莽的將此見解告知書文師,書文師不但不以為忤,還大加讚賞,認為此觀點比他原先的「是受老殘遊記的啟發」來得更好,經此讚美,讓我大受鼓舞,後來我讀書寫作,就更加認真與深入了。 此後,書文師的信,就直接了當的稱我為「弟」了,其實我何德何能,能蒙受他如此厚愛? 而今,書文師從職場上退休也已好幾年了,每次我們師徒兩不期而遇,總要聊個沒完;記得,我還在述美國小服務時,曾去拜訪過他,見他閒來無事、含飴弄孫,覺得是負擔也是樂趣。席間,書文師對於我的種種,依然是一樣的關心存問,因為他深知,沒能上師大國文系繼續深造,一直是我最大的遺憾,但有師如此關愛與督策,應可稍微彌補缺憾了。 二、懷友情: 從書文師對我稱謂的變化,讓我想起至友蘇蘭來,她離開這個世界雖已兩年多了,但他的身影、她的音容笑貌,卻依然常存於好友的內心深處。 蘇蘭是五十年次的,比我的大妹還小,但他在語文方面的成就,足以當我的老師。剛認識不久,因彼此還不是很熟稔,她都必恭必敬的稱我為「金門大哥」,可是,自從我邀請他到金門幾次以後,她修正稱呼,於是「為學大哥」就應運而生,可是因為稱大哥,距離還是存在的,畢竟我足足癡長她八歲,此稱呼所代表的意義,儼然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 後來,由於伊媚兒一封封的傳遞,增進了彼此的情誼,縮短了彼此的距離,自然而然的,「為學兄」的稱呼,就順理成章的出現了;也一直要到此刻,她才算真正卸除心防,我們的友情也越來越堅實了。還記得,通信伊始,我一直稱她為「蘇蘭老師」,因為以她在語文教育、電影藝術、媒體教學、審美觀念、音樂鑑賞等方面的素養與成就來看,這些強項,每一項她都足以開班授徒、為人師表。 這一輩子,她風塵僕僕的來過金門十餘次,每次都由我親自接待並從頭陪到尾。她上課的時候,我在一旁靜坐陪著,如說我是「執弟子禮甚恭」應不為過;因有我在,會給他支撐與鼓舞的力量。彼此越熟稔了以後,她乾脆就直接稱呼我的名諱,有時因她字正腔圓,乍聽起來,還覺得蠻順口、蠻自然的。 蘇蘭的細膩與用心,從下面兩件事,可以窺出端倪:每次我去接機,她一定先向家人報平安,並留下下塌飯店的電話,方便家人連絡;猶記得有一次,我請她在金瓦城吃便飯,碰巧手機擱在車上,她向我借,一耳提「電」命就是一個多鐘頭,她交代網管師的是「蘇蘭老師的語文領域」翌日的版面,應該如何安排與調整。等他講完手機,飯菜都涼了,而此時的她,卻帶著放心的微笑,泰然自若的吃著涼菜涼飯。 蘇蘭對金門的真愛與付出,完全是發自內心的。她常對我說:「為學,金門我永遠擺第一,只要看到你的伊媚兒,就算沒有空檔,也要設法喬出時間留給金門。」儘管在上課時,雞婆如我,喜歡爭著代人回答的老毛病,一直改不過來,結果是遭她白眼伺候,尤有甚者,有時她更一臉嚴肅、正經八百的叫喚我名,但我不以為忤,還是經常故態復萌,她也拿我沒辦法。 我服務過頭的態度,讓好友為我不平與叫屈,因為以個人在教育界的資歷和語教界的聲望來說,任誰都要敬我三分才對,不可能大呼小叫的直呼我名,數來數去,應該只有蘇蘭一個人而已!而今,佳人已杳,唉,叫我到那裡,再去找這麼優質的良師啊! 恆常的,回應好友的不平,我的回答永遠是:「為了金門的教育,我是甘願做,歡喜受。」所以誰也拿我莫可奈何!平常蘇蘭往返的行李,只相信我一個人,都是我親自提上提下,而行李因為資料豐富,真是「死人夭壽」重,唉,幫人幫到底嘛,誰叫我是她在金門最好的麻吉呢! 人與人之間的互動關係,說起來真的很有趣,它是人們相處的試金石與滑潤劑。有了它,彼此的距離,會因漸次接近、漸次了解而不再疏遠;有了它,彼此的友誼,會因卸下心防、脫下面具而益加親密。您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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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痛不是病
女兒的智齒蛀牙,它選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舖天蓋地的發作,女兒痛的臉扭曲,將五官擠成一團,[吱!吱!吱!],從齒縫舌間發出似初生小鼠不斷的哀鳴,雙手撫左臉,藉由手的溫度愛撫緩和彌天覆地的段續襲來的痛!! 這時是傍晚六點,時逢周末,應該有門診吧? 家樂福對面有兩家牙醫診所,一家騎樓是暗的,鐵門沒開,另一家騎樓看板,皆亮如白晝,心裡燃起一線希望,柱子上貼著[門診時間表],周末整天有門診,但現在休診,七點才看診。 女兒一直盯著鐵門,尤其倒數計時時,六點五十八分,五十九分,五十九分三十秒,七點,也許是牙齒太痛,希望快點解脫,七點十五分了,鐵門依舊殘酷的關著,一點拉開的意思都沒有。我指著看板上的電話號碼,示意打電話問問看,電話有人接了,號稱晚上休診。 於是,另尋他途。 眾裡尋他千百度,慕然回首看到統一超商二樓有一家牙科,燈火通明,透明的光纖玻璃可窺見,牙科躺椅上,有患者躺著醫療。 上了二樓,急稱要掛號看診。 [有預約掛號嗎?]護士問。 [沒有耶!臨時牙痛,可以掛號嗎?]我著急的說。 [抱歉!沒有預約,不能看!]護士冷酷的說。 [可是牙齒很痛耶!!可以現場掛號看診嗎?現場等待?]我懇求、哀求,低聲下氣的。 [抱歉!我們只接受預約掛號!]護士面無表情。 [那臨時牙痛,痛的瀕死,也不通融?],我還是哀兵政策。 [抱歉!]護士嘴巴說抱歉,但臉上一點歉意也沒有,滿臉的不耐厭煩,好像我是故意找麻煩的無知老嫗。 [走!我們找隔壁那家!]女兒動怒的拉著我走出這家。 隔壁還真的有一家牙醫診所,女兒探頭看看門口斑駁破舊的門面,裡面陳年老機器,微暗的燈光下,照見簡陋驚年的幽暗歲月洗滌下的破壞老暗設備,女兒不放心的又拉著我,[看看還有別家嗎?],女兒斬釘截鐵的。 隔了兩條街,又一家,門口有蒼鬱綠意的樹羿欉木,朝鮮草上遍植花卉,燈火燦盈,原木裝潢的候診室,散發溫心暖意,女兒一個眼神閃過,就是這家!! 是個白髮蒼蒼的中老年醫師,好吧!上了年紀,有經驗! 女兒上了診療室,我在候診室,微軟的白紗發上翻閱當期雜誌,約莫翻了五本雜誌的光景,女兒撫著臉頰,苦瓜臉的出現,看樣子是拔了智齒! 因為那顆智齒橫著長,於是,剪開牙齦,拔了智齒,縫了幾針!當麻醉藥散去,女兒的苦瓜臉變本加厲,冷敷的冰塊離不開拔齒的左臉頰! 慢漫長夜,在消炎止痛藥中,只能安穩兩個小時,藥退痛襲,比蛀牙還痛上十倍百倍! 喝了流質牛奶,趕緊又吞了兩顆止痛消炎! 女兒說,止痛消炎藥比松露巧克力還安撫人心!! 心裡OS,牙痛不是病,但痛起來要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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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度金門的湖北老兵--林方恆
盤山老人休閒中心旁的公園裡,綠翠的洋蹄甲篩下燦耀金黃的日光,投射在大夥兒聚坐的石桌椅上。來自湖北的老兵林方恆,提起已逾一甲子的往事,恍如昨日,清晰得歷歷細數,「我記得是民國三十七年十月二十五號離開家的,那時……,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啊。」家中有三個兄弟,排行老么的林方恆如是說。 那年代,做父親的為不讓兒子去抽丁當兵,遂出錢買丁,就以「你去當兵,我付錢」這模式進行;可林方恆家錢都付了,所買的丁卻落跑了,所以徵兵單位循跡找到林家要人,「你這個兵怎麼跑回來了?」徵兵單位的人質問林家,「因為那時候在家裡我年紀最小啊……。」身為么子的林方恆就此入了伍,開始從軍。 剛開始,林方恆是跟著二○七師雄師部隊;那時的師長是王啟瑞,湖南人。「好苦喔!那時真是苦啊!你不曉得,吃飯吃不飽啊!那時候一個連不到十個人看得到,得了雀盲眼啊!就是晚上看不到。上面曉得了以後,就發了魚肝油丸,那個東西也真奇怪,吃了就好了。」林方恆就此從湖北移往上海,直待天氣漸暖,再從上海轉到台灣來。 到台灣時,已經是民國三十八年了,「結果是騙我們的啊!那時候說一個人有四兩豬肉,吃得好,伙食很好……。」林方恆提起這一段,仍有些許不平與無奈,「三十八年的時候整個大陸都丟掉了,報紙上也都看不到啊!」 到了台灣以後,林方恆初始是在湖口接受步兵訓練。「在湖口的訓練很久喔,從三十八年中一直訓練……,訓練不打緊,中間還有插曲啊,那時還聽說老共要攻來台灣。」訓練後移防至觀音山,林方恆與同袍甚至還協力挖了散兵坑,等了好幾晚,卻始終沒有等到老共來犯。 民國四十一年,林方恆隨著部隊到了馬祖。在馬祖住了一年多後,再從馬祖坐船,移防至金門,初抵金門時,已是民國四十三年了。一開始,林方恆在金門的駐地是中蘭,守海防。「那時候不能點燈的啊,免得被對岸看到;情勢很緊張的啊!你不曉得……。」來到金門的部隊,住碉堡、住民房,正是彼時戰地最寫實、最真切的刻苦寫照。 「我前後五度金門,五度金門就差不多去了二十多年囉!」自四十三年開始,兩年一調,兩年台灣、兩年金門、兩年台灣、兩年金門……,林方恆就此開始了長達逾二十年的軍旅輪調生涯。 經歷過九三砲戰的林方恆,直至現在,仍難忘初次親眼見到砲戰啟動的驚懼。「九三砲戰時,我們住在成功,那時離太武山很近啊!那天太武山的彈藥庫被打中了,打了一天一晚吶!碰碰碰碰的,嚇死人了你不曉得!那個汽油桶被打中,一噴火,跳上天去好高啊!很嚇人吶!」 民國四十五年,九三砲戰結束後,林方恆被調到台灣,而再次返回金門,卻又遇上八二三砲戰。「八月二十一號,我們還在料羅飛機場做工,疏散之後,差不多是二十三號的五點多鐘,一看,那太武山上竟然開始冒煙!那就是匪諜呀!二十三號就開始砲戰了,都是被打,電話又不通──有線電不通、無線電也不通,那營長氣的呀!」砲戰時的聲光交錯,一幕幕由林方恆一一細述,在場聽聞的大夥兒,一片靜默無聲。 「你看那個火一亮,就是砲彈來了。一分鐘以後,嗚呼~就會過來了,跟閃電一樣,好亮喔!一下子就散開。」在戰爭裡留存的人們,自是練就了一身如何存活續命的本事。「那時候我們的運氣好,沒有被打死,真是可憐啊!那時候我們一個營犧牲了不少吶……。」戰爭的殘酷無情,切身體認過的林方恆,至今回憶起烽火交逼的曾經,仍是無限唏噓。 儘管兩岸對峙,不斷煙硝,構築工事的進度卻未能因戰事的發生與行進而稍作停緩。「打仗的時候,還是要做工啊,要作很多工事的啊!那時一個砲陣地得花上五、六千包水泥呀!我們把材料都放在古崗湖,人再慢慢的扛上去;一個地方用上五、六千包洋灰啊,不得了,工程好大呀!」大夥兒忍不住問起林方恆,砲戰時,他所構築的那個碉堡迄今是否依然無恙?「當然在啊!那個碉堡啊,很漂亮的啊!一輩子都壞不了。」林方恆的語氣如此自信,如斯堅定。 兩年一到,林方恆又輪調回台灣。彼時的金門島,擁有五個師的兵力,再加上小金門一個師,共有十餘萬大軍進駐。「那時候啊,砲彈打到大家都習慣了,也都不怕了,一天到晚聽到砲彈的聲音啊!直到後來的單打雙不打…….。」二十餘年的長遠戰事流在時間的河裡,砲彈的囂狂聲音也溶在島上人民的生活裡。 林方恆第一次到金門,是在中蘭;第二次在成功,遇上九三砲戰;第三度住在陽翟,碰上八二三砲戰;後來,也住過屏東,還兩度盤山……。是第四度輪調金門時,認識了現在的太太。「但那時候只是認識,還沒有成功啦!」已逾而立之年的林方恆,一回台灣,立馬結了婚,但因生育一事,和前妻遂以離婚為收場。兩年後,林方恆又再度來到盤山,這回,就住在村莊中的碉堡裡。 仔細算算,林方恆發現退伍距今已逾四十年。「退伍後,輔導會本來要我去農場的,是在屏東裡面的山地鄉啊!要我去農場做工、種菜,我才不幹!後來我就走啦!」拿著退伍令,林方恆先是回到台北住處,買了計程車開,開了五年,決定再回金門。 「回來金門後,兩個人就種高粱、養雞、做早點啊,一直混到現在,吃了不少的苦喔!不然哪有你們現在看的這樣子。那時候金門半個島的部隊都是叫我的燒餅油條,那時候一個包子兩塊、一條油條兩塊、一個燒餅兩塊,生意真是好呀!不像現在,現在沒有阿兵哥了……。」民國六十五年返金的林方恆,和現在的太太結了婚,就此胼手胝足、攜手打拚著兩人共有的人生。 林方恆覺得自己還是挺幸運的,「出來的時候,家裡兩個哥哥、父親與母親都還在,我還不錯,三十八年給家裡通了一封信,那時候我人在台灣,部隊在八里鄉,家裡收到信後也給我回了信。」旁聽的大夥兒忍不住開口探詢,「開放以後,您有再回去過嗎?」 兩岸一開放探親,林方恆立即報名,那時往返大陸一趟花費所需不貲,幸好國家有津貼補助;但申請手續仍屬麻煩,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林方恆最後只能返鄉一個禮拜。「一個禮拜怎麼回去嘛!我人在金門,還得坐飛機到台灣,再從台灣到大陸,時間根本來不及嘛!所以沒有去。」直到後來兩岸開放自由行,林方恆回鄉一次,在大陸老家裡住了十九天,「那時候回去,大哥不在、二哥不在、爸爸媽媽也都不在了……。」 沁涼的秋風徐緩吹來,戴著金框眼鏡,花白著髮的林方恆,時有低首斂目,時有托額沉思,時有緩緩沉吟,彷彿墜入時間河裡……,九十歲的湖北老兵,五度金門,最終是偕著身旁相依的太太,就此在金門落了地、生了根。 穿著白色汗衫背心的林方恆,披上太太送來的長袖外套,在太太的一聲「呷飯啦!」喚聲中,起身離開。「好了,我們走囉~」帶有一口濃重湖北鄉音的林方恆,帶著長長的影子迤邐在盤山社區的水泥馬路上,以穩健而持續前進的步伐,徐緩走向那個名為「家」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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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旅程~《雜貨商的兒女》一書後記
八月份的一趟非洲之旅,行囊中,最沉重的並不是此次商旅的所需資料,而是掛懷心頭,即將出版八萬多字的稿件。因為自去年底計劃要出版的書,一直忙碌延宕著。 今夏女兒回台過暑假,用心良苦地以工讀方式,請她一字一字的閱讀,表面是初校,迴旋再三的真正心意,是讓她了解不在她身邊陪伴的媽媽,做了些什麼事?藉著書本,傳遞些微聲音給他們─我的孩子。 每次商旅,總會遇見為數不少的離鄉背井遊子群,在異國他地、赤日烈陽下,孜孜矻矻,努力地奔赴使命。這種場景,對於長期偏安的台灣生活,總讓我心中有話,不吐不快。因此,自伊波拉疫區的西非平安歸來,出版此書的心意更堅定。 個把月來,正業工作與文字兩相拔河交纏,體能透支精神卻抖擻。因為編寫一本書愉悅的感覺,慢慢地滋生。尤其,感謝前輩林文義先生(阿義哥)與吳鈞堯老弟抽空賜文推薦,兩者都是我文字上跌跌撞撞以來的老師,陳維信先生的精細校對,資深主編的朋友晴惠小姐更是慧心巧手把各篇商旅文章,統整我喜愛的情境為訴求的輯集,翁翁的費心思、引人尋味的封面設計,以及遠景出版社的編輯群。一路走來因文字與他們相遇,這些美好感覺,令人銘感五內。 最令人驚喜的莫過於此書付梓前夕,收到文學大師王文興教授親筆來函關於此書若干篇章的指導,摘錄兩則如下:「〈對不起我在齋戒〉一文甚佳,不只內容豐富、資料詳實、主題深入文化範圍,饒有意義。這是有深度、有廣度,亦不乏幽默感的散文。〈盧安達的一天〉一文結構很好,先寫城市,再寫人物兩個年輕人,文內亦多有見地的話。〈伊拉克吹來一陣風〉文筆最好,簡單扼要,句句都在掌握之內。文筆與內容雖範圍不同,但文筆可能比內容更重要。內容事見聞,收集整理便可,文筆則仗功力和造詣了。」 王老師的字字珠璣,深深感激,不以學院派高標的檢驗,尚以最溫暖的鼓勵賜教。這些筆墨,是我在文字摸索中最寶貴的教學,更賜予一個文學新兵永懷希望的文字追求夢。 《雜貨商的兒女》一書,如一道金陽暖日,在十月天出爐。它更像一座靜默的燈塔,在我長途跋涉的現實、殘酷的商場叢林中,兀自閃光不滅。 前年,台灣非洲經貿協會尾牙宴,舞台上來了一群非洲小朋友。以咚咚的鼓聲,韻律十足的動感舞蹈,字正腔圓的國台語歌聲,擄獲台下每一觀眾的心,包括我。目睹這一幕,心底濕潤的一塊清楚地擴散。我明白,眼前這一群是幸福的,因為有台灣慈善團體的支援。但是我更清楚到,多少歲月的非洲來去,常常在那兒親眼目睹街頭廣大一群赤腳穿梭車陣的小販兒童,他們怎麼辦?隔日馬上進行小小捐輸,並許願有朝一日為他們做些什麼。所以,這本書若有任何版稅所得,不忘當日許諾。 新書問世,如一段美好的旅程,我已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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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人不成反害己
大宋年間,浙江嘉興住有一位金姓富人,此人家財萬貫,人稱金員外。金員外的個性慳吝,愛錢如命,就如一般人所說的:「一個錢打了二十四個結。」附近的人都叫他「金苛儉」。 「金苛儉」雖年過五十,但尚無子息,心中難免有憾,可喜的是金員外的夫人,是一個樂善好施之人,平日吃素唸佛,金員外對這個老婆,喜的是她的吃素,省了不少葷菜錢,但惱的是她的好施捨,經常用錢、食糧接濟一些窮人,這些好事,只要是被金員外看在眼裡,心裡就很不是滋味。金員外住家附近,有一座福善寺,寺裡的僧人皆很清苦,金夫人經常瞞著丈夫,布施錢糧給寺裡的僧人,也誠心的向佛佗祈求,保佑能夠賜給金家子嗣,以免金家絕後,不出幾年,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佛門有應,佛祖顯靈,金夫人不久後竟連得二子。 時光荏苒,轉眼間,金家的兩個兒子,一個九歲,一個八歲,都已上私塾唸書。某天,福善寺辦理法會,和尚們為鋪設長生燈,寺裡無米,只得前往金家,向金夫人請求贊助幾斗糙米,金夫人二話不說,叫人拿出米來交予僧人,恰好這事為金員外所看到,心中十分不捨那些米糧,但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也不好說什麼,但內心憎恨不已,經常懷恨在心。 「金苛儉」起了瞋恨心之後,常想著如何才能一勞永逸呢?不再平白損失白米錢糧,一日,惡從膽邊生,怒從心上來,心裡頭想:何不將寺院裡的僧人毒死,如此一來,就可以永絕後患,高枕無憂了。 定下惡毒計劃的金員外,開始付諸行動,他到藥房買了砒霜回來,再令廚房人員烙幾個素大餅,且利用沒人注意之時,偷偷的將毒藥滲入餅內。金夫人問其丈夫為何烙大餅?金員外向夫人表示,因體諒僧人清苦,特令人烙餅送給寺裡的僧人食用,金夫人滿是歡喜,難得丈夫回心轉意,有心向善。 但是,金夫人萬萬也沒想到, 烙餅裡頭會有毒,所以他立即叫人,將烙好的餅送到福善寺給僧人享用,寺裡的主持知道是金夫人送來的,也以十分感謝將這些烙餅收下來,對於生活艱困的寺僧而言,這是多麼好的食物,所以一時也捨不得食用,先擱在菜櫥裡。 當天下午,金員外的兩位兒子,從私塾放學出來,就直奔福善寺玩耍,玩了老半天,兩幼童喊腹中飢餓,主持和尚心想:「寺裡也沒什麼可吃的糕餅,只有今早金家送來的烙餅,尚在菜櫥,未曾食用,何不拿出來,先給金家兩位小官人填飽肚子再說!」那知道二幼童的餅尚未吃完,只見兩位小官人七孔流血,中毒死了。 寺裡的和尚們驚恐不已,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主持趕緊派人通知金家的人到寺裡現場,並向金夫人解釋,他們倆只是吃了你們早上送來的大餅,還沒吃完就死了。 金夫人此時心裡已然有數,於是不斷的追問金員外,到底是怎麼回事?金員外知道此時已隱瞞不了,只好道出實情,並請求夫人原諒。此時的金夫人,感慨萬千,為了不讓金家斷了香火,好不容易才生養的兩個兒子,一下子全沒了,心裡悲憤異常,一言不發,走回自已的房內,選擇懸樑自縊而死,金員外經此事件,悔恨交加,但為時已晚,同時在驚嚇與打擊之餘,不久後就得病身亡。 金氏族人素來皆怨恨金員外,聞知他欲害人不成,反而間接毒害自己的兒子,所有族人都憤憤不平,一窩蜂的將金家所有財產家當搶個精光。視錢如命的金員外,一生累積無數的財富,至此早已家破人亡,下場甚是悲慘。 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故事中的金員外,他害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的孩子。因緣果報,屢試不爽,作惡之人也許報在子孫,或是現世報,也有可能是來世報。奉勸世人一定要「存好心,說好話,做好事。」絕不可為了金錢去害人,在故事中的金員外,最終結果是以現世報結束一切,令人不勝唏噓,世人寧不戒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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芹壁畫片
棕褐與淺米色調的屋宇以方正錯落堆疊的組構在畫面的中心佈局著方剛又帶韻律感的構圖,高高低低縱橫奇趣的量感把畫布的焦點拼繪出迷人的色塊丰采,周旁的山色綠野都成了輔襯這山城屋居的背景色,細看那綠色調裡有的蒼翠有的輕染褐黃、甚至帶入灰藍暗紫,調子層次多矣、迷人又耐看。但妳不得不承認真正勾引妳心魂的還是畫面裡那層次豐富的藍,屬於海水和天空雲影的。 那藍,充滿魔力。 那藍,把島嶼包裹在一種充滿浪漫情調的氛圍裡。 那藍,讓心魂的想像翅膀已飛往那叫北竿的島。 這是妳常造訪的一家畫廊新寄來的展覽明信片裡的畫,新檔期名為「離島風情」,除了這張畫作還有另一張有藍色舢舨舟停泊在水岸邊的畫作,一樣吸引你目光的駐留。妳知道這是畫家他們一行人到馬祖寫生帶回來的成果,馬上開了電腦上臉書搜尋其他人所放上的馬祖寫生畫作和風景照片。跟著一張張的圖像,想像的翅膀插上愉悅與欣羨的輕羽,妳彷彿化身飛鳥,也跟著畫片的帶領,在島嶼的領空飛翔俯瞰,幾度被畫作裡的絕美,勾去心魂,一看再看的。 妳喜歡芹壁聚落裡修復後的整體感,統調裡穿插入的人物、花顏都成了點亮均調平衡的跳躍色彩,特別明晰耀眼。花崗岩屋宇外牆厚實的質地用畫刀刮抹的力道來表現和綠野的柔軟筆觸形成對比,特別耐看有味。 妳也愛那彎彎曲曲拾級而上的階道,有寬有窄紛落錯置的奇趣讓畫面有了不過度呆板平衡的生動力。妳還極喜歡帶領一行人寫生的老師那充滿成熟筆法的好幾張芹壁畫作,他的構圖總是和諧均衡的讓美感自然藏諸其間,但妳又會被他取景角度的特別所吸引,讚嘆為何同樣的風景在老師的眼光下,就是會抓出可以入畫、可以呈現美感的構圖,甚至只是平凡的一個街角,在老師的畫筆塗繪下,都有了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驚喜。 妳的視神經難以從畫面裡那層次豐富的石牆斑駁色顏與道路灰褐的組構間位移,連一根復古味的木頭電線桿和其上升揚的電線線條都充滿生動氣韻。尤其是「光」的營造更是一絕,那鋪展在柏油路上暖亮的白,讓人彷彿也感受到馬祖日光的溫暖,而隨著這光的引領延伸到遠方就是畫布中心;街道尾端的湛藍。那湛藍無線蔓延,從畫布躍進視神經再傳導到腦神經,化做妳在搜尋引擎上鍵入「芹壁」字彙的動作。 想要更了解此地歷史、地理脈絡的渴望,已然成形。 芹壁,舊名「鏡港」,又稱「鏡澳」。名稱源自於村落澳口前有一突起的岩礁,因狀似一隻大海龜,居民稱它為「芹囝」,岩礁的四周海水清澈見底如鏡,因而稱為「鏡港」。由海面往陸地望去,村落好似鑲嵌於「芹囝」後方山壁上,故有「芹壁」之稱。 芹壁是馬祖閩東建築最具代表性的聚落,保存極為完整,村落背山面海,主要分成北面山、南面山、中路等區,清末時期為福建長樂鶴上陳氏家族開發,屋舍為花崗石建築,依山勢呈階梯狀排列,層層相疊,錯落有致。早年村民以捕蝦皮為生,70年代漁業沒落,居民大多外遷謀生,聚落荒涼破敗,仿若空城。86年聚落保存觀念興起,鱗比櫛次的老屋紛紛修復,完成後深受國內外建築、文化和藝術界的青睞,才漸又恢復生機。 當妳研讀完此地的背景資訊,正準備也來畫一幅屬於自己的芹壁風景,紙、筆與顏料已準備就緒,巧合地電視裡旅遊節目就剛好播出此地的外景單元。妳將畫筆暫擱,目光又隨攝影鏡頭的引領,穿行悠遊開來。 妳喜歡這裡小巧玲瓏的窗戶,據說是為了防禦海盜的因由形成特有的形式。也會心於其間的許多抗戰標語;這是國防前線別致的文字顯影。更喜歡化身電影場景的諸多店鋪,充滿濃濃復古風情的擺設,讓人好像掉進時光隧道裡臨演一段古早年代的戲碼。還有充滿碉堡式風情的民宿,小巧的空間、石壁堅實的質地透顯出濃烈的一種安全感,想像冬天時躲在這樣的石頭屋裡聽咻咻的東北季風呼嘯聲,一定很過癮。 還有庭前就可俯瞰一片大藍海水的餐廳場域更是吸睛百分百的無敵盛景,妳想起曾造訪此地的朋友說過的話語:「來到馬祖印象最深的是芹壁,而芹壁村裡最難忘的就是可以俯瞰大片海洋的小店,那悠閒的下午茶時光,令人一度以為是在希臘渡假。」 啊,居高俯瞰的大器開闊感就是這裡最大的資產,那是一把無形的大鑰匙,總是能把收藏憂悶心緒的心房輕易開啟。因為遙遠、交通不便的因素也讓這裡有了與世隔絕的寧靜感,有人千里迢迢來此,就是為了撿拾這種寧靜。 放空是在此最該履行的行動。 而妳,旅行此地的緣會還沒有俱足,只能用畫作的圖繪讓妳嚮往的風景畫面停格顯影。用你熟悉的透明水彩畫上海水色顏,在鈷藍與青藍的混色間,愉悅歡喜已化成嘴角上揚的弧線。繼續調繪,想探究那藍該用怎樣的濃度,才會恰好;才會有日光微炙的暖馨感。繼續調繪,褐黃與棕灰打底房子的基本色再用更暗的象牙黑混搭咖啡色勾勒窗櫺與屋頂,再將乾擦的筆刷進一點冉亮的白做出塊面石砌感,然後以柔軟之筆畫出山色綠野的層疊之美。 嗯,屬於妳獨一無二的芹壁畫片在寫意;不過度拘泥的筆法裡完成,貼在案頭的牆面上與妳收藏的離島風情油畫展覽通知明信片,一起成為生活裡愛戀事務的一角。 它是一個提醒;提醒你旅行寫生芹壁的夢想,依然持續,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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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嶼芋頭季記遊
十月十日,天氣晴。 這天,從台灣、金門到烈嶼,都在舉辦年度盛會。台灣正在歡度103年國慶日、金門在慶祝「建縣一百年暨第五屆世界金門日」、烈嶼則在舉辦 2014烈嶼鄉芋頭季「愛在烈嶼、金土孕芋紫鑽石」活動。 在兒子的要求下,一家人在這一天起了個大早,到金城享受完悠閒的早餐時光後,接續到水頭碼頭搭乘仙洲號朝九宮碼頭前進。船航行過產生的白色泡沫,狀似牛奶,一路上讓小朋友們嘖嘖稱奇,不斷的打破砂鍋問到底-大海為什麼可以生出牛奶?這些牛奶可不可以喝?海水是牛奶做的嗎?童言童語讓航程增添了不少歡笑聲。 船很快的抵達了九宮碼頭,暖暖的陽光灑在身上,讓人覺得通體舒暢,不遠的前方是一大片以紫色為主的造景牆,芋頭季的氛圍就在身邊縈繞著,此時此刻也彷彿聞到了空氣中飄來的陣陣芋香。在碼頭附近租好機車後,隨即前往雙口活動現場,現場已經人山人海,在鄉長主持的開幕儀式後,我們在芋頭寶寶的帶領開始體驗挖芋頭。戴起工作用的白手套、拾起有點陌生又有點重量的鋤頭,在分派到的芋頭窟前扮演起芋農的角色,在鋤頭一下一下的揮舞下以及兒子們一句一句加油聲中,順利的掘起了大芋頭,顧不得氣喘吁吁及額頭上即將落下的汗水,蹲下來將芋頭、芋婆及芋子們整理裝袋,結束了人生第一次的挖芋頭體驗。雖然芋農的角色扮演不算稱職,但看到手中的戰利品以及透過兒子欽佩的眼神,我深深覺得我一定有做農夫的基因,甚至是天份,只是欠缺經驗。 為了犒賞自己的辛苦及感謝家人努力的幫我加油,我們決定往黃厝三層樓出發,點一盤芋頭剉冰大快朵頤,在綿密的剉冰上立著一大球入口即化的芋泥,周圍的配角則是芋圓、地瓜圓及紅豆,相互搭配下讓整盤剉冰可口到不行,滿足口腹之慾後,真覺辛苦有了回報。 接下來順道參訪勇士堡,偉哉勇士堡,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百公尺以內 澈底殲滅敵人」的豪情精神標語,想必以勇士為名的這裡一定有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吧!走入蜿蜒狹小的坑道後,便到了核心的地雷主題館,兩側展示有各國地雷標示、種類及模型,並有踩地雷體驗,大兒子玩得樂此不疲,但女兒則十分恐懼,展開撒嬌加耍賴的大絕招,激發我的父愛抱著她走過雷區,走出鐵漢堡重見天日。 接近中午時刻,一伙人皆極需補充能量,我們便回到芋頭季活動現場,品嚐鄉公所招待的芋頭饗宴,每道菜都是以芋頭為主要食材,包括了芋頭飯、芋頭稀飯、芋頭肉圓和炸芋頭等,不因大鍋煮而失其精緻,而且每道佳餚更添加了烈嶼鄉親好客與熱情的調味料,滿滿的芋頭美味與人情味。 享受完美食後,為了欣賞烈嶼沿岸海景,我們悠閒的騎上環島車轍道,在綠色隧道中慢速前進,藍天、白雲、綠草、碧海及白沙,還有岸邊紅色蜂窩狀的貓公石幕幕映入眼簾,海浪聲、鳥叫聲及蟲鳴聲聲聲入耳,臉上則享受著微風的輕舞,偶爾一兩隻不知名的小鳥倏忽飛過,非但不會突兀,反而讓畫面增添了動態之美。 緊接著,我們拜訪了風雞、北風爺及文化館,也參訪了與勇士堡及鐵漢堡並稱烈嶼三堡的將軍堡,最後我們來到了媽祖公園,瞻仰坐落此處的媽祖神像,神像高9公尺,加上基座高達12.23公尺,沿著步道往上走,神像矗立眼前,讓人更加覺得祂的神聖與雄偉,周邊環境整理得非常乾淨怡人,神像面對的位置是烈嶼的南方海域。我們放任小朋友在公園的綠地上奔馳與翻滾、在綠坡上爬上與滑下,時間也在孩子們的嬉笑聲中慢慢的流逝。太陽公公已準備下山了,夕陽周圍的雲時時刻刻變幻著各種各樣的色彩與形狀來展示其獨特的美妙,夕陽下的暮色是那樣的美麗,映照在海上的景色更是一絕,站在國境之西的高處賞落日美景竟是如此美好,我想王勃的「滕王閣序」-「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意境應該就是如此吧! 在夕陽落下的同時,我們手中提滿著一路上或以辛勞、或以錢財取得的特產-芋頭、桶餅及花生荖,心靈也洋溢著滿足與喜悅返回大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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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踩到地雷
故鄉金門曾是軍事重地,在兩岸冷戰對峙的年代,固守住這一百多平方公里彈丸之地,對中華民國的生存有極大的意義。隨著冷戰結束,兩岸敵對氛圍往和解的路走,歷史也不客氣的以反諷的方式,將曾為國讎的雙方,帶到談判桌來商議解決事情。金門因此由戰地漸漸轉型成一般的島嶼。海岸線以及許多軍事要塞周遭、和曠野所佈置的地雷,經過數年排除已經在今年宣告全部清除,還給這個島嶼一處安全的空間。 從年輕時開始,潔白的沙灘吸引著我,常常一人溜到海邊,看一波波浪濤拍打岸邊花崗岩,注目欣賞夕陽緩緩降落海平面、和讓人覺得溫暖的滿天晚霞。在天氣晴朗可以清晰看到大陸山巒起伏,也經常遠觀進出廈門灣的大型輪船,以及運補烈嶼(小金門)的船隻。最常見的是近海捕魚的漁船點點,隨浪上下韻律的漂動。金門的海和沙灘美極了,我如此讚嘆著。 在民國七十年的夏天長假裡,正就讀清華大學還不滿二十歲的遠同返鄉,在一個好天氣的下午,帶上一本書,循例很自然的往潮聲走去,從文臺古塔望出的海邊是我常去的地方。走在田埂,穿過許多矮樹叢,經過一些波折來到岸邊大石上,享受一個寧靜的午後。讀讀喜歡的書,看岩石與海水撞擊激起浪花朵朵,聽海水和沙灘打招呼的濤聲,那是每次返鄉最讓我心動的時刻。那天待在熟悉的地方好一陣子後,就決定沿著沒被海水沖激的海沙和矮草叢走去,到目光所及另一處岩石上。 才走出幾步,我的腳後跟就被一根尖銳的細尖鐵條刺到而流血!我通常是穿拖鞋從家裏走去海邊,大約兩公里的距離。當時我就坐下來壓著刺傷處止血,望眼看去我坐的左右沙地上,佈滿許多像爪子一樣三根銳利鐵條,我預定前行的路線也清晰看到幾十個,我打心底想這是什麼呢?真讓我掃興! 沒多久一位漁夫走過(漁民領有軍方核發的出海證,也了解何處安全和被允許進出,哪些地方是不安全的),他行走在海灘上,停下來問我待在地雷區做什麼呢?我那時真是嚇了一大跳,程度大到至今還難以忘懷的驚嚇。我慢慢沿路退回,重新爬上大石頭區,然後循平時走的田埂和農路回家。之後一整個下午心神不寧,身體也微微顫抖很長久的時間,自然閉口不敢跟大人說。 兩年後服兵役,我考上兵工預官,先在成功嶺六週入伍訓練,接著去中壢兵工學校學習專長四個半月。我們接觸到各式各樣國軍當時使用的兵器,制式45手槍、M14和M16步槍、30和50機槍、105自走砲、、我們都得了解構造原理和維修。我很認真學習,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把手槍步槍分解到最細的地步(擊發撞針都拿出來了),也能更快重新組裝回去。 這期間也上了有關彈藥的課程,紮實明瞭那年在我故鄉美麗的海邊,我踩到了人員殺傷的地雷。如果我穿的是鞋子而不是拖鞋,如果我很規矩的穿著拖鞋,而不是邋蹋的露出腳後跟,所以一被刺進足底自主神經即刻將腳縮回;再如果沒有碰到那位漁夫,我繼續前行,那我就死在那一片魂牽夢縈的故鄉海灘了! 更加好玩的是,那天我帶去海邊大石上讀的書,書名是「少年維特的煩惱」,大詩人歌德的名著。那天看完那本書,真佩服作者體察入微,字裏行間不就刻畫我年少的心情啊!如果我走了,隔天家鄉報紙會怎麼寫那意外,就不得而知了,真是好家在(閩南語,意指「幸好」),……(當年的雷區不會寫地雷危險和掛出骷顱頭圖案,像現在電影裡演出的那樣!這是我第一次離死神一步之遙的往事。) 許多的如果和還好,這就是人生哪! (稿費謹轉贈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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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玩具
從我有了孩子以後,自己動手作的大門就被打開了;彷彿除了孕育新的生命,我也因此被注入一股新的能量。 養育孩子的過程,我一邊反芻自己的童年,也一邊重新省思和詮釋自己的現在和未來;那些模棱兩可、可有可無、不知所措的一切選擇,都因此有了明確的方向。我常自問,這時候的孩子需要的是什麼?而我所擁有的條件、優勢是什麼?這之中又欠缺了什麼?我從手作靜心的過程,觀察也檢討之中的因果關係和影響;於是,我發現這個絕佳治癒自己、滋養孩子的方式---就是手作。 至於手作的內容物,就是你的玩具,有時候是棉布袋、有時候是布球、有時候是毛線偶;我作、你玩,讓我們之間有了更緊密的連結。你的小臉總是期盼;我則因對你的愛憐,有了源源不絕的行動力;而被創造出來的玩具,經過我們彼此愛的交流富有生命力,簡單中有著獨特的不平凡。 我能看到的未來,正充滿著力量在延續;擔憂恐懼被遠遠摒除,這便是手作幸福的玩具給我們最棒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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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居憶往
〈捕雀〉 少年時曾寄住在鄉下姑媽家,姑媽因為務農深知農藥的毒害可怕性,因此她只吃不需噴灑農藥的蔬菜,比如竹筍、豆芽菜之類和鄰人自種贈送的青菜。殷實的姑媽也常告誡我除了商鋪裡買回來的肉品,不要去獵捕小動物來吃,她常以擔憂的口氣述說村裡某某人嗜愛張網捕麻雀,將鳥肉跟麵線一起烹煮來吃,她深信這樣將來會有報應。 我當時並沒有宗教觀,但以環保教育來說,是同意姑媽的立場;現在想來,若是捕殺了一隻野鳥可能還會影響到一窩幼雛的生命,而那一窩小鳥將來長大又會繁衍更多的鳥兒,那可是於心不忍下不了手、吃不下口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人們在施種農作物之時,應適量噴灑農藥,除了不禍及子孫,還可以避免汙染溪川裡的貝螺魚蝦蛙類,食物鏈是循環的,最後,照顧到的還是自己個人的健康。 〈神奇傑克〉 為什麼名叫小黃我不明白,除了醃煮過後,它從誕生便是很小綠的顏色。看過姑丈和姑媽家的小黃瓜田,就真是開了眼界。卡通裡「傑克與魔豆」對於豌豆苗生長的描繪雖然是過於誇張,但卻是有類似的神奇出現在小黃瓜身上。 有時候半是好玩,我到田裡幫忙採收,瓜田上架著一排一排整齊的竹架,約有一人高,竄攀在棚架上的密密瓜藤,小黃瓜果實便吊在其中,尋見了伸手便可掐下周身布滿細白粉狀的瓜實(經過轉轉搬運、輸送到市場時,表皮便磨蹭成光滑的模樣)。另外有約小拇指般細小的幼瓜,在白天裡一無動靜,到傍晚時仍然如此,但隔天一大早到田裡看的時候,天曉得上帝是怎樣幫它連夜趕工來的,已變成你我在市場看見的尺寸模樣,的確要大喊一聲──「傑克,這真是太神奇了!」 若是被藤葉遮掩住,瓜實已成熟卻忽略沒摘下的話,在一夜之間,就會變成「中型」的大黃瓜(但並不會再長成大黃瓜),這時就只能跟著長相畸形的小黃瓜一起以賤價打入花瓜工廠去製罐頭了。 瓜類的莖鬚幼嫩,是蝶蛾所愛食和產卵之處,因此更需頻繁噴灑農藥,尤其是採收期間,一旦遭蜂蟲叮咬,表皮結了痂則賣相不佳便會影響價格。盛產期約七到十天便需噴一次藥,那麼,需每天採摘的小黃瓜,就算傍晚剛噴過農藥明早也必得採下來,並趁新鮮趕緊在中午以前由青果社運走,因此,從市場買回小黃瓜得要浸泡清洗過後才好安心食用,這也是我打工的小小心得分享。 〈野杏菜〉 由於姑媽家餐桌上的青菜種類很少,我不太習慣,一天,她說廚房後面有些杏菜問我要不要嘗試?我認得的蔬菜名字不多,杏菜也是第一次聽到,只好點頭。姑媽配著魚勿仔魚、蒜末打勾芡,煮完端出一嘗,柔細甜美啊!是不曾嘗過的人間美味,我順著姑媽指的位置蹲下一瞧,其實就是尋常路邊可見的一種寬葉小草而已嘛,真是佩服鄉下人窮則變、變則通的生活智慧,一塊普通的草地竟然孕藏著許多珍寶。 〈偏方〉 另一回,在暑天我淋了雨發高燒,虛弱讓胃口變得不好,但我又不喜歡吃藥,姑媽便想起她用過的一款藥補偏方,說以前表兄弟曾試過治感冒有效,一轉身又到廚房後面的草地摘了些自長的薄荷草葉。當時只有從嚼口香糖和擦薄荷條時認得薄荷這個名詞,現在才第一次有緣見識活生生的綠植物。姑媽採來便敲開生鴨蛋配著黑麻油煎炒:一則鴨蛋比雞蛋滋補,麻油也屬於熱補,但感冒又不宜吃太熱性的食物,而薄荷清涼退暑的屬性正宜搭配,二則鴨蛋味道較腥,用麻油和薄荷的氣味剛好可以壓蓋過去,這又是鄉下人寶貴的生活智慧了。 但我嘗了一口便決定放棄,因為混搭的口感太濃烈、太怪異了,且有一股苦味(該是薄荷葉所致),不過卻得到一次難忘的經驗。 〈牽豬哥〉 姑媽家的側院養了幾頭大豬,餵豬其實很有趣,在石槽倒入幾瓢清水再灑飼料粉平均漂在水面上(讓貪吃的豬不會只搶食飼料),另外切剩剝除的菜葉和洋蔥皮等,我就等著搶先拿去餵豬,豬其實是喜愛新鮮的食物,連帶我咬剩的甘蔗渣也吃得津津有味,當然就帶著感激的眼神回謝我了。 許久之後,我才知道它們都是母豬,因為姑媽說有豬隻發情了,隔幾天會有牽豬哥的人驅趕種豬來豬圈與母豬親熱,啊,我還第一次知道動物界有此事,豬的婚事原來是由人們來安排的。 這也是姑媽只養母豬的緣故,因為公豬長得快又碩大,秤重賣給屠宰商較划算,這一點姑媽對於殺生於心不忍,就選擇以飼養母豬來繁殖小豬仔,待小豬仔一、兩星期後確定健康存活,便可以賣出貼補家用。 當我看到十來隻的小粉紅豬,出生後不出幾個小時便能一一站立,搖搖擺擺走去吸奶水,讚嘆造物者真是了不起。通過了這一關的幼豬還得腳程夠快,以閃避當母豬突然躺下來要哺乳或睡覺時,被龐大身軀壓覆的危機,這一關又會折損掉幾隻幼豬。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豬圈裡,不再那麼喧鬧,才發現圓敦敦可愛的小豬已經被買走了,剩下母豬和我悵然對望的眼神;不過,獸類還是比人類豁達,過沒幾天它們便會忘懷了,繼續安分過著它被人類賦予好的既定命運。 〈綠與紅〉 幾年後,再去姑媽家看見她已經不種小黃瓜了,村裡面正狂熱流行種植綠色的大番茄(俗稱臭柿仔)。看著姑媽蹲坐著擠出番茄汁液平均鋪在一疊衛生紙上面,剩下的果肉殘渣還可以餵豬,說是有日本人秤種搶購而去,裝在紙箱內要冷凍空運寄去日本,但不明白他們要幹什麼用? 很多年後,日本人用果海戰術大量種植淘汰的方式,交配改良成大紅的「牛番茄」回銷面市,改頭換面麻雀變鳳凰之後價格也迅速翻漲數倍,並搭配博士群大部頭的茄紅素研究報告,大力廣告說有機的牛番茄營養成分有多麼高,以特殊壓榨法製成的番茄汁如何的具有獨特奇效云云,從減肥ˋ高血壓到預防前列腺癌都行,不得不佩服日本人的計畫周延,可以耐心布局個二十年。之後熱潮雖消退了,商人的荷包也賺飽了,連帶把本地的土種番茄價格跟著炒高,植物何辜?它還是它,其實番茄的生命力極強、種植所耗的成本很低,但如今價格卻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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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生活札記騷擾﹑性騷擾﹖
一個女人獨自住在鄉下的一幢老房子,又未婚,時常都會成為當地人們眼中的異類。除了好奇台北為何不住而來鄉下?明明是大學生,整天不去上班賺錢要幹嘛?鄰居阿伯阿嬸偶爾想起就要問我幾歲?想幫我湊合對象;有時候走在小商店街上就會被商家主人突然打住詢問,有時是鄰居的兒子放假返家,有意無意地散步到住屋附近對屋內探探頭...... 但是以上的事情,都還不構成困擾,既然我有「知識女青年下鄉」的成份,又是一個外來者,時常警惕自己是否也會是一個單純平靜鄉村的「入侵者」,而應當對當地環境及人事物保持尊重的態度;我也同時認為適度適時的介紹自己,讓村人了解我是必須的。 有一件奇妙的「騷擾事件」是:鄰家的一個阿嬸,有一天早上跑來問我怎麼沒去上班?那時她提著一個水桶,要去我住屋附近的溪邊洗衣服。我和她聊上幾句,又稍微解釋,她便去洗衣服了。隔天早上,她又來問我「小姐,妳怎麼不去上班?」,我只好解釋得更多,她才願意去洗她的衣服。再隔日,她又來我窗口說:「小姐,妳怎麼不用去上班?」我就有點要生氣了,只得顧左右而言她,陪她走到溪邊去洗衣服。第四天早晨,她來屋外喊說:「小姐,妳怎麼還不起床,日頭已經很烈了。」我索性不再理她,裝睡。 統計一下,這一週她大約來喊了我六天。很久以後,和她媳婦聊起,才知道原來她有些微精神異常,雖然言語和外表看不出來!然而她對於女人應早起做工的『本份』,倒是很『正常』。 至於性騷擾,不是沒有的:搬來第三個月的有天晚上,八點多,鄰居的一個阿伯突然走來屋子門口說:「我來妳家玩好嗎?」我當場很驚訝,連忙立刻裝出一付愛睏臉,又說我正好要去找一下隔壁那個年輕未婚的學長,然後就要睡覺了,時間不早了,囑他也早點回去睡覺。還好,他就走了,真是好險! 自此之後,這湊效的一招,使我常常保持警覺於他的作息,及經過屋子的可能性和緣由。每次單獨或同時和其他鄰居與他碰到面,就特別觀察他及他所散發出的氣息,當然禮貌上的問候、打招呼,也不可免。漸漸的,我便知道他是有色無膽,還不敢對我怎樣。 慢慢地,便探聽出他年輕時代的桃色傳聞;而今他是附近住戶中,唯一太太、子女不在身邊的老男人,並且,經濟富裕,已沒耕種作物,整天閒閒,無聊得找不到事情做。 在很長時間的接觸、照面過程中,我試過各種正面和負面、中性的問候和訊息的給予,結果發現面對這種老色狼只有正面的,甚至含帶關心的態度,才不致使他要騷擾我,或對我很奇怪,而且整個人變得較穩定,雖然有時我也必須用負向或中性的方式適當地拿捏對付。 一年多以來,這個老男人對我已無騷擾性了;今年看到他竟然也種種菜、整理廢棄的果園種了起來,我自然是看到他在揮汗耕作時,不忘稱讚他一下。 今年三月,有一晚他竟又打電話給我,電話中的聲音是吞吞吐吐的,一聽是他,我既怕被他騷擾,又怕他知道他被我識破,連忙假裝電話聽不清楚而將電話掛掉。不久,他又打第二通,我便決定偽裝電話有問題,順便也將它當作騷擾電話,罵他一頓,再掛掉。 第二天早上,我便很緊張了;今天碰到面要如何反應呢?這一次的捏拿會影響到我和他的『關係』惡化與否,及性騷擾的持續發生與否。也許我太久沒『關心』他了,或他有什麼狀況,企求我更多的『關心』,甚或他要『實質的關心』? 第三天,我買了素食食品送他─當然,還要送一份給他隔壁吃素的一貫道家庭,才不顯得特別針對他但有關照他;還要拖兩個小朋友一起陪著去,使氣氛輕鬆、溫馨。 沒想到一會兒他就自動提起他打電話給我的事,原來是想叫我看某個電視節目(「非常男女」,內容涉及兩性)。我說我沒電視,令他有些失望。但是藉此機會和他說說話,多聊了一會兒,看得出來他很高興。末了,他還送了我水果,─是人們禮尚往來,歡喜分享的那種。走在回家的路上,也看看手上的水果,也看看自己;這─一─切─就─是─這─樣─子─嗎? 之後,他又送過我水果兩次:很想大方地送,卻又怕別人說閒話的樣子。再之後,我便不想再管他和我之間有無性騷擾的問題了。(好累啊!而且我自有辦法。)我只知道,雖然我和他是活在不同世界的人,也很難有實質的關心,但是─人人都渴望被關懷和─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