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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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四月十二這一天
小時候喜歡過年,但過年時又太冷了。雖然說「囝仔屁股三斗火」,但是天氣過冷時,母親總會關照我們,沒事別在外面追趕跑跳碰,著了涼、感冒了就不好……。 其實說起過年,在我幼小的心靈裡,我更喜歡過兩個「夏天的年」。哈……夏天的年?那是啥節日啊?居然讓我的童年充滿了期待與歡喜。 我的第一個夏天的年是「 農曆四月十二 」,第二個夏天的年是「農曆七月半」。說來超詭異,一個屬於「神」的及一個屬於「鬼」的這兩個節日,竟在我的童年時光裡,帶給我許許多多的歡樂記憶。 兒時的我,只知道母親口中 農曆四月十二 這一天是一位神明的生日。不止母親很在意這個日子,彷彿整個後浦城區東、西、南、北門四里的居民也很重視這個日子。而孩童時的我,為何會對這天有著深刻記憶?因為,在這天之前一陣日子時,精於女紅,手巧的母親早早就為我們這些孩子們準備著「夏日新衣」。我們姐妹的新衣通常是母親親手裁製的有著領子、泡泡袖及釘扣扣的小洋裝(衣料是來自台北表姐寄來她不穿的過時洋裝),男生則是買現成的。 而在這個日子之前幾天,母親也會準備三牲、水果或餅乾去城隍廟拜拜。但兒時的我當然不知這是什麼廟?住著什麼神?我只要有得吃、有得玩、有新衣穿、有熱鬧可看,小心靈裡就很開心、很滿足了,小腦袋瓜那理會那麼多呢。 母親是個虔誠的佛教徒。城區的各個寺廟三不五時她自然都去朝拜過。但她最常去拜的是「靈濟寺」(俗稱觀音亭)和「城隍廟」。當然,愛玩的我有時愛當跟屁蟲,跟著母親拿香、點三下頭。但我較喜歡觀音亭,喜歡那尊慈眉善目的觀世音菩薩和坐鎮最前面那笑口常開、大肚能容的彌勒佛;我不喜歡到城隍廟,因為感覺七爺、八爺並非好惹的,覺得這間廟光照不足,再加上不時裊裊飄散的煙,覺得有點陰森森的。可為何這間廟的香火一直如此鼎盛?為何母親都喜歡來這裡拜拜?當然,兒時的我亦從來沒有好好瞧過高高在上的城隍爺長相。 在農曆四月十二 這一天裡,一大早我就歡天喜地的換上漂漂亮亮的新衣裳去和同伴玩。下午時耳朵就得全神貫注、耳聽八方。若聽到遠遠傳來鑼鼓聲時,趕緊一溜煙的跑出住家前的巷子,衝到街道商家前的走廊等候著。慢慢地,隨著鑼鼓聲由遠而近,街道兩旁等待的人也越來越多。左鄰右舍、親朋好友大家逗陣出來看老烈(熱鬧),就好像大型聚會似的,充滿了歡樂的氛圍。 兒時的我喜歡四月十二這一天,除了穿新衣、看遊行、吃好料外,還有一個重頭戲就是「妝人」。妝人,是由城區各里各自推薦孩童,經挑選後才可坐蜈蚣座的。當大姐和大妹都被挑選中(不同年)去妝人時,就好比選美「榜上有名」般的光榮。我幼小的心靈也期望能被選上妝人,能化妝、戴頭飾、穿戲服坐在蜈蚣座上參加遊行。 是城隍爺聽到我的心願了嗎?終於,有一年,我也雀屏中選。哇……我可以參加妝人了。猶記得,那天我興高采烈的牽著爸爸的手,到南門里辦公處報到,當我妝人的一切行頭程序弄好時,坐上了蜈蚣座那小小的板凳,腰間被綁了布條固定在圓圓的柱子上(防止摔下來)。當號令一下,鑼鼓聲響,遊行開始了,原本置放在地上的蜈蚣座隨著吆喝聲慢慢地升起來。爸爸就在我腳下身旁,肩上擔著橫木條(家長須跟隨,參加扛蜈蚣座),隨著隊伍前進。 我坐在高高的蜈蚣座上,烈日當空照,當時也沒支小洋傘遮陽,哇…熱翻。遊行中的蜈蚣座一晃一晃的,我感覺隨時會栽下來似的,心中害怕極了,雙手只好緊緊抓著小把手。嗚…一點都不好玩!嗚…遊行快結束吧!嗚…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再也不要這「無上的光榮……」。 在四○年代,彼時民風淳樸,四月十二遊行開始的這一刻,大家都跑出來聚集觀看一年一度的「城隍出巡」,根本沒想到各自家門「門戶洞開」的問題。因為,城隍爺出巡來囉!誰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趁機作亂做壞事?何況,城隍爺並非「微服出巡」,他身旁可還簇擁著一大票兵將隨從呢!而此刻,和我們一起在走廊觀看的母親,手中早就拿著香,等著遊行壓軸的「隨香」人潮出現眼前時,隨即走入隊伍中走一小段路後再折回家來。母親每年的隨香,從未全程參與。一來是母親須趕回家「犒軍拜門口」,二來是聊表「跟隨城隍爺」的心意,三來是感謝城隍爺保佑一家大小平安健康。 俗話說:鑼鼓聲響在那裡,囝ㄚ就跟到那裡。當時,我的芳鄰-「國寶級」的臭屁伯,他唱作俱佳的「打花草」是南門一絕。每當他們在許氏宗祠前的紅大埕排練時,我就常跑去「先睹為快」。的確,那鏗鏗鏘鏘、隆咚恰(閩語)的熱鬧鑼鼓聲,天生的對孩童就有種惑人的吸引力。而一年一度的「城隍爺出巡」就滿足了我孩童時的這個期盼。 金門是我的家鄉,我的童年、讀書、工作及至結婚、生子,我從來沒離開過這塊我熟悉、熱愛的土地。自然,每年 農曆四月十二 這一天觀看「迎城隍」已變成是件不可或缺的大事。 母親常說:「傍神作福」。意指我們藉著神明節日來拜拜、慶祝,製造歡樂氣氛之餘順便打打牙祭,也是很好的啊。 城隍爺生日,除了出巡這等大事外,還有那接連上演數天的「酬神戲」,也是鄉親們所最期待的。晚上時,母親會和舅媽結伴去看戲。偶而我也跟著去,但我看不懂,也沒耐性看完,總自個兒跑回家。 2011年時,我在社大上課。卻驀然發現教室牆面上掛的一張相片中,有我親愛的母親身影。那是張鄉親們大夥排排坐著看戲的放大相片。母親坐在最邊邊,剛好入鏡。我隔著那片玻璃,不斷撫摸著母親的臉。母親於前兩年往生了,看著母親端坐著專注看戲的神情,我心悽愴,她老人家在她最虔誠膜拜的城隍爺出巡時,永遠的缺席了。 曾幾何時,那個童稚的女孩,也牽著孩子的手擠在街道旁、人群中等待遊行隊伍的到來。而每年「四月十二」這一天,後浦城鎮的人無論男女老少幼,整個情緒都因著遊行而沸騰了起來。而在何浦國小任教的小妹,也曾帶領著全班學生到金城「觀禮」,做個活生生的生活教育,讓學生親身體驗後浦四月十二迎城隍的魅力。 前幾年,居住在台的小弟忽然帶著老婆和兩個兒子回金,說是特別請假回家鄉來看「四月十二迎城隍」,要讓孩子知道金門家鄉有這麼一個熱鬧的、傳統的盛大廟會遊行。 而在四月十二這天的下午,只要遊行的鼓吹聲、鈸聲、鑼鼓聲一響,無論上課的、上班的通通都「暫停」工作,全部跑到外頭街道「迎城隍」。再加上來自城區外的居民、信眾;來自各地「慕名朝聖」的攝影家、遊客,把整個後浦城區擠成一個萬人空巷、萬頭鑽動,人聲鼎沸的歡騰、熱鬧景象。 最近幾年,四月十二這一天的城隍爺遶境巡安慶典,在當家的李沃士縣長及觀光局、金城鎮公所、浯島城隍廟委員等全體人員努力之下,遊行隊伍中各具特色的民俗陣頭越來越精彩多元,場面也益發盛大壯觀,兩岸三地的城隍亦跨海前來參與、助陣,甚而連「阿度ㄚ」也參與遊行演出,充分幫家鄉金門打響了高知名度。 記得有一年,我因事到台,錯過了四月十二看遊行的這一天。回金後我像孩子似的懊惱不已。老公戲謔說:「歐巴桑,妳幾歲的人了?少看一次不行ㄛ……?」是的,還真不行。我從童稚看到現在,四月十二一年比一年熱鬧,我怎能錯過?錯過得再等一年! 而當我擁有性能優良的數位相機後,我開始拍照、錄影著這「全民盡歡顏」的一刻。無論是在遊行隊伍中的或是在看遊行的,大家的臉上都漾著笑容的花朵! 遊行過後,曲終人散,大家懷抱著滿足的神情離去。而,另一場重頭戲-辦桌,家家戶戶早已熱鬧開場。後浦人的熱情:「來候阮請ㄛ…」。哈…完全否定了那「後浦人驚人吃」這回事。 台灣有「女神」媽祖,金門有威名遠播的「城隍」。若說「台灣三月瘋媽祖」,那「金門四月迎城隍」的陣仗,亦足可和女神媽祖「並駕齊驅」囉! 如今,城隍廟已整修改建得寬敞明亮,香火比以往更盛了。而年過半百的我,一直以來,對於 農曆四月十二 這一天的感情,始終未曾在時間之河裡消失、淹沒。 原來,深烙我心,帶給我這麼多豐盈、美好歡樂記憶的,都是來自這些傳統民俗節日的活動。 往後,等我有了孫子時,在 農曆四月十二 這一天裡,我也要告訴他,說這是「城隍爺的生日」,也是「夏天的過年」,也會讓他參與「妝人」坐蜈蚣座,體會遊行的歡樂與趣味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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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戀人
夕陽還沒躲到雲層裡,離真正的橘紅顏色早了些,湖的波面有些許微光,淡淡的有點刺眼的金色,五點多了,我跟往常一樣挪到空檔便來到湖邊,小島生活的雅興就是十幾分鐘車程隨時可到想去的海邊湖邊,這是我跟您的秘密基地,我需要如此寧靜的來想念您,或許是一些未解的生活瑣事、或許只是放鬆心情談談心,這時刻如此美麗的等待夕陽餘暉,真是好舒坦的心情。 漸漸的這光柔和成金黃色,像您的畫作~在鄭成功祠的牆壁繪飾的金色四爪龍,看到作品的親近感,讓我常常散步到那裡,坐在有龍的涼亭裡看看夕陽。爸,3月14日我在慈湖想念您,想起您寫的那篇雪雁南飛(65.1.2金門日報)(朔風滾滾雪雁南飛…俟開春冰溶暖期,懷孕歸北產雛,…雁飛井然有序,如一字橫,抑人字整…),是在這兒寫的嗎?您也曾經來過鳥類棲息的慈湖畔嗎?文章中雪雁飛行的排列方式一字型與人字型跟現在的冬候鳥鸕鶿很像,不知當時您看到的是哪種鳥?在我求學的歲月裡倒是沒有對這鳥的記憶。 此刻,黃昏的湖畔靜謐而溫暖,我吹著三月初春微寒的風,想到回來家鄉九年了,從一剛開始對金門改變的適應到現在的身心安頓,我覺得有某種力量牽引著,我很喜歡這裡,繞過湖的後方遠離道路,坐在木棧台上遠望著一水之隔的廈門,您的故鄉,雖然從這裡的角度無法看到您出生的鼓浪嶼,這已經很足夠了,這不被干擾的寧靜,金色的湖光,交錯著的漣漪,再沒有比這更適合和您說說話、解解悶了,隨著湖水淺淺的漣漪一波波旋轉觸及過往回憶,有些事情總要在事過境遷以後,才會理得清楚當時的情感,而我透過您文章的內容竟然可以用一種不同以往的角度,慢慢跟您談心。 湖畔四周沒有人很安靜,偶爾魚塭主人騎車經過也不打擾,這裡除了賞鳥者很少有人會來,因為是在湖的後方,如果時間充裕我會沿著湖邊往內走,看看周遭不同的景緻,隨著四季不同的花開,此刻對著湖光發呆,等待出外覓食的鸕鶿們回巢,水裡有高蹺行鳥優雅的游著,鸕鶿體型較大,每天早上必須飛出去金廈海域覓食小魚,想起我們家小時候十一個小孩,吃飯時間都是很快就搶吃一空,每種食物都特別有味道,我還記得媽媽煮的滿滿一鍋芋頭粥,第二輪就沒了,小孩多較嘈雜,你只能像管軍隊一樣嚴厲吧!每年的冬天鸕鶿來金門慈湖木麻黃渡冬,春暖花開時回到北方,所以三月了木麻黃因而雪白一片。陽光稍微弱了,大批鸕鶿空中飛舞,過完這一季冬牠們就要回去了,爸,您如果跟牠們一樣多好,冬來春離,只是渡一季冬的離別? 湖另一邊苦楝樹伴著風聲水聲,赤頸鴨悠閒游著,湖中央一群燕鷗搔首弄姿,我喜歡這一刻,想起那張擺在古厝廳堂畫板的黑白照片,我當時三歲,騎著隔壁鄰家的新木馬,怯生生的,是您幫我穿上秀麗粉紅的小馬靴,美麗的小洋裝,閃著圓鼓鼓的大眼睛,擁著不懂得的多少慈愛啊,年歲漸長唸書以後很懼怕您的嚴厲,所以失去了靠近您的撒嬌,養成了我凡事自己決定的習慣,而長大後的今日卻很希望能再次擁有您的嚴厲教導,想要有您的肩膀可以依靠。 您的字寫得真好,舅舅家的木門還有您的對聯,現在只能單向的透過這些文章去了解,就像小時候您對我也是單向的疼愛,我終於有些明白了那種孤單。即使物換星移,時空阻隔,這思念也引導著我回頭探尋自己的過往,抽絲剝繭改變自己的迷思,讓經歷過的都成為下一站的累積,而書寫的價值正慢慢影響著我,也許這就是您留下傳家寶似的那些文章對我的影響,希望我也能這樣持續的書寫,珍藏這生命中的每個悸動,每當我寫文章的時候,都覺得有種被您守護著的生命中的力量! 爸爸,天色已晚,我必須回家了,感謝您的陪伴,祝福您今天,白色情人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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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趙太太看過後順手轉給先生,大概看了看就放在茶几上:「你是說透過漁民朋友打聽到的?也確定是你女兒沒錯?」趙先生頓了頓說:「這樣看來金門那邊海上的漁民就可以和對岸接觸囉!」 「是啊!這是我的一個侄子幫我聯絡上的,他是一位漁民,告訴我說從早幾年兩邊的漁民就有來往了,最近兩邊生意做得很多,所以兩邊的漁民感情很好,早幾年是互通情報,最近則是互有生意往來。就是他透過對岸的朋友打聽到我女兒的消息,也交換了這些照片。」 「這個確定是你女兒沒錯吧?」 「沒有錯,和他分手的時候已經十二歲了,這臉型沒有變,而且住的地方,還有他的外祖父外祖母的名字、年齡都對。」淑女恨不得一下子把心裡話全說了出來,目的就是想取得處長給他指點一些門路。頓了一下接著說:「離開三十多年,年紀也這麼大了,如果有生之年能有機會回去一趟,去看看女兒孫子,算是老人家這一生最大的安慰了,處長你說是不是!」 處長點了點頭沒說什麼,倒是趙太太問了:「阿婆你可有什麼親戚在國外?像是東南亞或香港這些地方的?」 「有啊,我有一位四嬸在新加坡,他的兒子、女兒半個多月前才從新加坡回到金門,打聽到我住在台北,回台北時特地跑到永和來找我。」淑女喝了一口水接著說:「當年日本兵佔金門時,我那位四嬸帶著他的幾個孩子,連夜從金門逃到蓮河找我,就是我先生幫他們辦好下南洋的手續,然後我們再送他們一行到廈門去搭船,前往新加坡找我四叔,就是我先生的四叔。目前四叔過世了,那位四嬸還健在。」 「這樣就方便多了。」 淑女等處長接話,但顯然他沒有要接著說的意思。 「不知道回內地去的手續要怎麼辦,處長是不是知道,就請指點我一些門路,我想趁著現在身體還走得動,早點回去看看,要等政府開放,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那時是不是還活著也不知道。」淑女不愧是從小就有出入內外的人,說話的技巧都只沾到一點邊,雖然知道對方肯定知道其中奧秘,但也不會把話說得太明顯,讓對方有點進退的餘地。 處長回老家去是趙太太透露給自己的,但如果對方不點明,自己也不能把趙太太扯在裡面,畢竟這件事在當前還有些忌諱,也不願明著講,尤其處長是退休的政府公務人員,身分更加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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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門喜氣─9年前被救女孩到小嶝謝恩
2014年4月27日,原屬金門縣小嶝島(今屬翔安區)周金滿的家,正在操辦一場盛大的喜事:家中備辦了迎接客人的客房、宴席、禮炮,家人、親戚、朋友從廈門、同安等地趕來,當年同在江西服役的48位戰友也從四面八方匯聚到這座面積僅有0.81平方公里的小島,有些遊客從媒體上得知這一消息,也特別安排到小嶝一日遊。昔日「稚子學漁攜短網,行人爭渡憑輕舟」(宋·邱葵)的漁村,到處洋溢著喜慶的氣氛。碼頭上橫幅布條上的金字透露了一點信息:熱烈歡迎江西劉紅英謝恩家族一行光臨英雄三島。一個家族來到小嶝受到如此禮遇,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回事? 故事還得從39年前說起。 時間:1975年5月10日上午。 地點:江西省吉安縣鳳凰鎮車頭村。 人物:周金滿、劉紅英等。 這天上午,駐紮在鳳凰鎮附近的同安小嶝23歲的「阿兵哥」周金滿跟幾位戰友到車頭村「學雷鋒做好事」。他們路過一個大池塘,忽然看到幾個村民拿著竹竿、樹枝、耙子往池塘打撈什麼東西。一問,才知道一位5歲的小女孩掉入池塘裏了。周金滿一聽,救人如救火,他二話沒說,脫掉上衣便一頭紮進水塘裏,隨同的三位戰友也一起下水救人。他們水中撈人,由於池塘面積大,水面都是浮萍,女孩落水的方位又不明確,空忙了一陣。三位戰友是同安山區人,不諳水性,周金滿叫他們先上岸。他從小生長在海島,「近海識水性」,入伍前還在村中救過一名掉入糞池的男童。他也不相信池中有水鬼會「抓交替」,一心想著救人,在水中轉了四圈仍然找不到小女孩。但他不肯放棄,第五次潛入水底,張開眼睛繼續尋找,「蒼天不負苦心人」,女孩終於找到了,原來她的頭部栽在水塘爛泥裏。他把女孩托上岸,放在草地上,大家一看都傻眼了:女孩的臉色蒼白,肚子被水灌得鼓鼓的,連舌頭也吐出來了,村民都說「外婆死了兒─沒舅(救)了」。遇到這種情況,一般人都不敢救,連趕來的軍醫也直搖頭。但周金滿仍不死心,就將死馬當活馬救吧!他把女孩雙腳提起來,放在肩膀上甩動,企圖把她肚子裏的水擠出來,但作用不大。他又叫村民牽來一頭水牛,把女孩放在牛背上,趕著水牛不停打轉,就像瓦窯工人拉著老牛踩土一樣。過不多久,女孩肚子裏的積水和嘴巴裏的泥土終於被排擠出來,但女孩沒有蘇醒,還是臉無血色。周金滿堅持對著女孩做口對口的人工呼吸,據女孩的母親說,當時嘴對嘴吸氣,女孩肚子裏的米飯都被吸出來了。經過二個多小時的折騰,女孩臉上有了血色,慢慢睜開雙眼,周金滿抓住良機,用力往女孩屁股拍了一下,女孩終於哇的哭出聲來。村上十多位跪在地上祈禱的老人目睹了這位「阿兵哥」施展「仙術」救活女孩的全過程。 這位從死亡王國被拉回來的女孩叫劉紅英。光陰荏苒,39年過去,彈指一揮間,當年的小女孩如今當了外婆。中華優秀文化傳統美德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39年來,劉紅英及其家人通過多種渠道到處尋找當年的救命恩人,而周金滿也時時掛念劉紅英的成長。由於退伍、地域、交通、通訊、洪水、生計種種因素的困擾,彼此失去三十多年的連繫。直到2014年4月18日,隨著當年老兵組團到江西故地重遊的機會,周金滿戲劇性地見到了當年被救的劉紅英。見到恩人格外親,一切盡在哭聲和笑聲之中。劉紅英迫不及待,一家人決定一周內趕到廈門小嶝島周大哥家謝恩,於是就有了文章開頭周家籌辦接待客人的「鬧熱」場面。 臺灣歷史學家許倬雲說。「感激是喜」。劉紅英兄弟姐妹六家三代二十一人專程從江西到小嶝向周金滿呈上一片感激、感恩之心,這是件喜事,但勾起當年往事,又是悲喜交集,催人淚下。當他們一行剛上小嶝碼頭時,頓時爆竹煙花齊放,早已列隊等候的周金滿48位戰友齊刷刷行致敬禮。劉紅英兩個女兒昌小嬌和昌小賽小心翼翼抬著一碣寫著「救命恩人勝似再生父母,生命再續世代不忘恩情」的紅匾。劉紅英遵照閩南的習俗,拎著答謝恩人的豬腳、麵線、雞蛋、紅包禮品,見到救命恩人周金滿時,雙腳跪地,泣不成聲,祗聽她斷斷續續說道,大哥,你是我的再生父母,沒有你,就沒有我全家!周金滿趕緊將她扶起,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此時此景,身材魁梧的周金滿眼眶裏也噙滿了淚花,他也只說「是你命大福大」。在場的觀眾,無不為之動容、落淚。我想,生命誠可貴,劉紅英把生命的火花帶到了小嶝海島,它和徐徐騰空的煙花交織在一起,璀璨奪目,那些因感情糾葛想跳海的人,那些見到老人跌倒不敢去扶的人,如果感受到這種場面,能不卻步、向前? 周金滿救人還有後續的故事,即恩情轉化成親情,兩家人成一家人。當年最早在池塘邊持耙子撈人並呼喊救人的老人成了劉紅英的公公。周金滿首次到江西與劉紅英見面時,當場認了劉紅英86歲的母親為「乾媽」。劉紅英有七位兄弟姐妹,周大哥成了名副其實的大哥。在周金滿家,劉紅英管叫周金滿妻子邱蒙時為大嫂,兩個女兒直呼周金滿舅舅,周金滿樂得當了內外公又當了舅公。這真是: 英雄嶝島恩情重, 滿宅吉安喜氣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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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抽煙斗的身影─永懷楊世達先生
楊世達先生離開金門、離開一生摯愛的桌球、離開金門眾球友,轉眼間,快十一個年頭了。 忝為他老人家的後生晚輩兼知心好友,選在「2014年世達杯桌球紀念賽」開打前夕,撰文懷念這一位公認的「金門桌球之父」,內心的感受、思潮的澎湃,毋寧是惶恐又忐忑的,因為我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再提筆上陣了,所以萬一寫得不得體,相信視我如弟子、如學生的楊先生地下有知,想不至於深怪才對。 我認識楊先生,屈指算來,已經快四十年了,那時,我從小金門回到大金門教書,星期假日,我喜歡帶領學生四處打球、比賽,在球場裡時常看到的,是一位身形稍顯瘦弱、個子並不算高的先生,他總是身懷多支球拍的在場上征戰,因為他的年紀稍長,揮拍擊球的動作又較為怪異,很快就引起我的注意,後來彼此慢慢熟稔了,所以每次見面,我都會主動的和他打招呼,從而也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就是鼎鼎大名的-楊世達先生! 據楊先生生前曾告訴我,他每個月的薪水,除了租房費、日常開銷和寄回台灣的安家費以外,餘款幾乎都花費在推展桌球上,在金門的這二、三十年,他投注在這塊土地的金額,當在兩、三百萬之譜,難得的是,他不僅出錢還出力,只要地區有桌球賽事,他一定率先組隊參加,而且還親自出場比賽,雖然因為年歲的關係,尤其是到了晚年,總是輸多贏少,但仍然減損不了他對比賽的投入與興致。 從他身上,我們真正看到了不忮不求的長者風範;他不求什麼,求的只是希望金門桌球運動的人口越來越多,求的只是基層桌球選手的實力越來越強,所以,在民間教練人才難覓的情況下,他轉而向軍中尋找奧援,本來不屬他做的事,竟變成像是份內的工作一樣,只要他知道軍中新來了桌球高手,他幾乎很少不主動掏腰包的,他會熱情的接待他們打球,然後請他們吃飯、聊天話家常,臨別時,再請他們有空能多陪陪選手打球,像葉國欽、謝文錦、李其瑞、歐永照、宜秋原、楊瑞河、鍾鴻彰諸先生的出現,都是此時期(民國六、七十年代)的佼佼者,就中,很多先生一直到現在,還非常懷念楊先生當年的盛情,其中,當然包括今年發起「2014年世達杯桌球紀念賽」的葉國欽、謝文錦等好友。 楊先生在擔任金門桌球委員會總幹事期間,由於有筆者、蔡顯慶、陳為論、陳志鈺、張浩然等老師的協助,時常利用週末、周日,假金城國中體育館舉辦桌球賽,每有賽事,楊先生總是第一位到達現場的人,也是最後一位離開的人;因為,他要受理現場報名的人潮,跟年輕學子抬球桌,指導他們架球網,然後,在一旁靜靜的等待選手,通常只要得閒,楊先生就會拿出他的寶貝煙斗,套上香菸或菸絲,點燃香菸,然後一口一口悠閒的抽了起來;比較晚到的選手,只要一進體育館,遠遠的就可以看到楊先生那抽著煙斗、吞雲吐霧、逍遙自在的身姿,這時,大夥的心情就會更加篤定,因為,今天又可以球會友、大顯身手了。 發起這次紀念賽的葉國欽、謝文錦等好友,與筆者論交將近四十年了,尤其是葉國欽先生,年輕時,本身就是國內一流勁旅-合庫隊的選手,退休後,憑著他自己不斷的努力、進修、成長,現在已經當上合作金庫銀行的經理了,他在桌球與銀行界的卓越貢獻與成就,相信一定可以激勵現在的後生晚輩,只要肯努力、肯付出,成功的腳步,將會越來越近的! 十年前的民國九十三年,我和國欽、顯慶等人發起了「2004年世達杯桌球賽」,比賽期間,家父卻不幸溘然長逝,這雖是一幕令人鼻酸的往事,但知道的人並不多;今年,我並沒有採取主動,但是,仍然答應顯慶,只要需要我,願意無條件幫忙,因為,能為楊先生做些有意義的事情,是我最感榮幸與驕傲的;楊先生雖然離開大家這麼久了,但是,我們始終認為他並沒有走遠,他大肚能容的精神、他為倡導金門桌球運動,奮鬥到生命最後一刻的情操,對每個金門人來說,應該都是重要的資產,不能忘記也不該忘記! 剛剛接到國欽兄打來的電話,要我在選手秩序冊的扉頁上,寫些紀念楊先生的文字,其實,我很早之前,就已經答應國欽了,自然不能黃牛;何況,我抒懷的對象,是如此一位受人敬重的長者,所以,打開電腦,二話不說,就把我對楊先生的思念,化作一串串拙劣的文字,希望能因此喚醒一些老朋友的記憶。 楊先生已矣,但是,楊先生為光大金門桌運所播下的種子,已經慢慢的生根、發芽、成長、茁壯,而就是在這裡面的養分,我們直可深深的嗅出「楊先生的味道」,是的,這種楊先生的味道,就是我們今天舉辦紀念賽的精神所在,相信,這也是這一場結合台金高手、齊聚一堂,彼此切磋球技、懷念楊先生的最佳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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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淑女阿婆回頭又想,既然趙太太敢在我面前提起這事,肯定是信得過我才會這樣,既然信得過我,知道我也有這樣的心事在,去請教她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才是,或許趙太太正是有意無意在暗示我什麼呢,愈想到這,淑女愈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到趙太太家去走一趟,一來看看趙先生和趙太太,也藉著這個機會去了解一下,打探一下情形。想了想,不如打鐵趁熱,明天就去看看。 第二天上午,淑女按平日的習慣把頭髮梳理齊整,全身上下打扮一番,再從家鄉親友送的禮物當中,挑了兩瓶高粱酒,用一個小手提袋裝著就出門去了,從家裡到趙太太家的路程不太遠,以淑女走路的速度,大約十五分鐘就到了。 儘管許多人家都把原本的二樓小平房重新規劃改建成大樓,可是趙太太家依然是一、二樓外加前面一個小庭院的房子,和淑女十多年前受雇到家裡洗衣時沒什麼改變。 按了門鈴,開門的正是趙太太,打開門一看是金門阿婆站在門外,立刻招呼進到屋子裡坐了下來,金門阿婆把帶來的兩瓶金門高粱擺在桌子上說:「我這趟回金門時,幾位親戚朋友送的,當年離開金門時知道有高粱酒,但好像並不像現在這麼出名,我們家都沒有人喝酒,也不懂得這酒好不好,我帶了兩瓶讓趙先生嘗嘗看。」 「哎喲,都是熟朋友了,你幹嘛這麼客氣呢!」趙太太一面說一面朝樓上叫著:「老趙,老趙,你快下來,是金門阿婆來看你了。」 從二樓下來的這位老趙,六十多歲、中等身裁、有點微胖、頭髮有些斑白,一下樓梯就用四川話打著招呼:「有好長一段時間沒看到金門阿婆了,您的身體還跟以前一樣健朗。」 淑女從聽到下樓的聲音,就站起身來朝著處長,一邊微笑著一邊欠著腰:「處長您好,是有好久沒見到面了。昨天在菜市場碰巧遇見太太,知道處長您已經退休了。」 「退囉,都已經退三、四年了!阿婆您沒到家裡來也已經好多年了吧!」 「處長是說……到家裡來工作是嗎?那已經有十幾年了。」 「好像從我們家老么高中畢業到台南去唸書以後吧!」坐在一旁的趙太太插了一句說:「老么到台南唸書以後,家裡只剩下兩個人,記得當時阿婆說兩個人的衣服洗起來簡單,用洗衣機洗就可以了,從那時起您才沒有繼續到家裡來的。」 「是啦,是啦!」淑女說:「謝謝處長和太太對我的愛護,本來太太說要我繼續來工作的,我知道那是處長和太太照顧我,想讓我多一份工作的。」 「也不完全是,主要是阿婆洗的衣服乾淨,穿起來舒適,幾個孩子也都穿習慣了阿婆您洗的衣服。」 大家都沉默一會兒後,還是處長先開口問:「昨天聽我太太說,阿婆剛從金門回來是嗎?」 「是啊,我半年前回去的,一個月多前剛回來,當年跑八二三砲戰,離開金門老家二十多年,這才第一次回金門去看看,所以一回去就住了將近半年。」 「是,能回老家看看很好。」處長若有所思的說:「記得阿婆之前曾經提起過,說您在內地娘家那邊還有一個小女兒是嗎?」 「是大女兒,比我在金門的女兒大幾歲,今年已經四十七歲了。」 「那最近有消息嗎?」趙太太急著問。 「有消息了。這趟回金門,我託我一位打魚的侄子幫我打聽到了。」淑女一邊回答一邊從上衣袋子裡掏出幾張照片,自己先看看再轉給趙太太:「這幾張就是我大女兒的照片,她有三個孩子了,一男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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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同學會
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一個熱血的獅子座女生說動了一隻獨善其身的山羊,舉辦了生平的第一場同學會。高中畢業典禮之後,每個人匆匆填了不知去向的通訊地址,各自在不同船期的海浪中翻滾,對於離家的期待與憧憬,陌生與恐懼,在年歲的打磨中,同學或許早就變得遙遠。當年,有些同學順利入學,而更多名落孫山的同學得決定參加三專或夜間部的考試,抑或是要選擇重考?在那個大學錄取率已然寬鬆但還是只有三分之一錄取率的年代,除了特殊原因,同學幾乎都繼續升學,只是分落在不同的領域和學校級別。因著自尊心作祟而遠離同學,或者因不同學習領域而彼此疏遠,而更多是因為當年遺留的通訊地址電話早已斷訊。這二十幾年的歲月裡,我們歷經了室內電話跨越到隨身BBCall到傳統手機到智慧型手機;我們從渡海過黑水溝到一小時即可回家的昂貴機票,世代更迭在我們這一代是如此的明顯。 年少時的優越感或無知的自卑,隨著年歲增長,在二十幾年的努力之後,當年那一些些小小的差距,已被時間的領略與體悟而弭平。我們都不是會被教官點名的族群,在學校裡總也只是藉藉無名中規中矩的學生,除非有參加學校活動社團,否則在那個教官嚴格管理的高中年代,連隔壁班的同學知其名不知其人,或者根本沒任何印象的都有,摒除自己國中同學之外,在高中的升學壓力下,只認識自己班上同學是正常狀態。唯一幸或不幸的是,高中的那三年莫名所以地被分了三次班,所以曾經同班過的同學也不算少,只是記憶像被時間巨輪碾碎而企圖還魂的屍塊,總是混亂到讓人難以分辨,而高中同學就這樣變得難以定義。 誰也不知道當年印象中的同學變化成什麼模樣,藉由資訊時代的產物-臉書,大家互相不確定地猜測著,見了面該聊些什麼?會不會很尷尬無言?會不會沒人認得我?會不會都沒我認識的人?去與不去?見與不見?記得馮小剛2010年的賀歲片《非誠勿擾2》,李香山的女兒念誦的那首,原是女詩人扎西拉姆·多多,名為《班扎古魯白瑪的沉默》的詩《見與不見》: 你見,或者不見我 我就在那裏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裏 不來不去 愛,或者不愛我 愛就在那裏 不增不減 … 每個人在心間徬徨著該釋放怎樣的心情?最後我們十一人成了行動尖兵,草創了第一次的登山健行活動。 秋末的天母比台北市中心區多了份清涼,滿眼蒼拔綠樹是天母休閒生活的最佳寫照,集合點的圓環上早已灑滿金門特有的大嗓門。記得有一回久未謀面的同學自高雄北上,我們午晚場加映地在咖啡廳裡開懷聊著,但不知怎地三三兩兩的音量就舖天蓋地地裝滿了整個室內,有人拿捏著說因為金門的房子大,聲音太小會聽不見,所以大嗓門是從小環境練就! 論工作事小,論體能爬山那可是挑戰。天母古道是日據時代架設自來水的活水泉源,半路上還遺留一段黑色大孔徑水管,源水聲仍潺潺不絕,所以此段古道名之為水管路。登山口處仍有幾戶人家傍山而居,坐擁一整座草山的樹蔭影錯。輕蹬蹬地踏上石板階,在第一個轉角處迎來一株鳳凰,回頭望遠卻已鳥瞰北市,盆地南緣的金面山似乎也在層巒之外。汗水不知覺地濡濕了背脊,鳥聲不絕、竹影婆娑,水聲盡頭現蝶蹤,泉石盤桓花滿叢。登上這千來階的涼亭,台北盆地盡在腳下,平視101的塔高,涼風習習,文化大學的紅樓在望;走過石壁穿腸舊道,眺望紗帽山又別是一番田原景色。有人好整以暇端著相機四處留影;而氣喘吁吁揮汗的模樣,早已一張張地傳閱在網站上。在網路的好幾端,大家七嘴八舌地辨識著誰是誰,討論、留言早已成串,手機記錄整個活動的細節,每一張照片都鼓舞著每個同學的心,見與不見、念與不念、愛與不愛,心下早已完整說明。 我們就這樣辦了接下來的七星山鐵腿挑戰,中和圓通寺的緩和休閒;又緊鑼密鼓地號召金門當地同學,一起響應了年初三的蔡厝懷舊登山樂。合照時巧遇當年的王添富校長,髮色斑白地跟大家分享家庭的重要。在一次次的活動當中,我們緊繫了彼此的情誼,每次都有新加入的同學,就像細胞與環境的自然平衡般維持著穩定的人數,只是每次出席的面孔不同。在臉書剛風行的那一年,尋人是最大的趣味,但愈年長接受新事物的時間總是拉長,電子產品的推陳出新,逼迫每個人敞開心胸去適應新的生活模式,抗拒與批評也無法挽回狂瀾。就這樣,我們靠著臉書慢慢地找回失聯的同學,也分享了活動點滴,撫慰了無法與會同學的心情。而Line的及時訊息聯絡,更是每次登山日的高潮!一群像是第一次出外覓食的雛鳥般地雀躍著呼朋引伴,遞送著最新現場報導,每一次都深怕自己未能出席的聚會,少了和誰相聚的時刻!一個月就這麼一個週末,可以讓自己像個孩子似的任性遨遊,忘卻工作的壓力,家庭負擔的繁重,和對孩子未來的憂心;更別提對大環境的憂心忡忡。 恣意的漫遊,挾攜著舊時同伴,我們打破了很多人對於同學會的看法,吃一頓看似情誼無限的飯,之後就疏於聯絡各過自己的江山!透過登山健走,我們規劃大眾行程,讓每個人都達到運動目的,可以健康身體又能互相分享生活點滴,感佩同學情義相挺,寫了這首滿江紅作為我們的紀念碑: 《滿江紅·金中33》 金中青年你和我,三十年過! 季秋末,古道蒼綠,鳥瞰山丘,翩然蝶舞繞盡頭,源水聲潺清悠悠。 得此徑,揮汗繫緣流,忘卻莫。 七星山,東峰過;圓通寺,情意多。 蔡厝共綢繆,初三攜遊,百二坎階階憶舊,一碧青麥海天闊。 從今後,登山路健走,莫蹉陀! 那一天,我們集結了近四十人,喘噓噓地登上台北市的象山,面著101的高樓,豪氣干雲地唱著:從今後,登山路健走,莫蹉跎,莫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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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鳥啼春
就是今天吧 寒冷的夜色剛剛退盡 那隻「尋春」的小鳥 就在屋後那棵龍眼樹上 展開「迎春」的「歌唱」 東方已經露出魚肚白 萬道金光 太陽含笑在天空「亮相」 大地甦醒 萬物欣欣「向榮」 老黃牛搖著尾巴 在田邊吃草 準備「春耕」 更令人驚喜的是 屋後那棵「桃樹」 沉默了好久 如今也已「含苞待放」 看吧 這個寧靜的 小小的農村啊 呈現一幅 煥然一新 春光明媚 詩情畫意 非常美麗的 田園快樂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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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光墨香」序文
自小我便不擅擔任頭頭的工作,總以為帶領別人是一件挺麻煩的事,時至今日,小學同窗漢秋還常玩笑的說,要我做什麼都行,就是不許當班長。但2010年年初,我竟出乎意外地被選為金門縣書法學會第四屆理事長,這原不在我生涯規畫內的事,著實讓我惴惴不安了好一陣子。但回頭一想,事情既已來臨,除了「坦然面對」之外,恐怕沒有別的辦法。 接任沒多久,「辛卯兔年春聯書寫放送的活動」便悄悄的兵臨城下,趕緊找來工作夥伴商量對策,會中決定先以「楷書風華」這組人馬上陣。竟沒想到整個活動下來順暢無比,除了會員的熱情之外,索求春聯的鄉親臉上更是堆滿笑容,這個畫面,真是令人感動。心想若能記下這眼前的片段,為學會留點雪泥鴻爪,豈不也是美事一樁?就這樣我寫下了「辛卯兔年春聯大放送」一文。往後的一段時日,隨著學會所承辦的不同展覽活動,又依序寫下:「游於藝」、「從威遠樓的和平頌談起」、「楷書風華」、「翰逸神飛」、「筆走龍蛇現新姿」、「大漢隸法」、「毫光墨香書法展」等短文。 這當中因為毫光墨香書法展,是一個結合兩岸三地六個書法團體的共同展覽活動,是學會每年必須承辦的年度重頭大戲,它不只反映現階段兩岸的書法水平,也是最好的觀摩交流平台,意義非凡,故而特別將「毫光墨香」四字,用做本書的書名。 在我任期的第三年,為了拓展會友們在書藝上的視野,特別舉辦了一次「山東碑刻文化之旅」的活動。山東是齊魯古地,孔孟原鄉,其深厚的文化內涵和豐富的碑刻遺跡,令人嚮往。那一趟旅遊,我們在湛藍的青島海岸,悠閒的看著水鳥高飛翱翔;在維坊楊家埠,見識到北方古樸拙雅的木刻年畫;在青州博物館,讚嘆為數眾多的北齊佛像;在周村的「大街」上,心驚膽顫地目睹村民真實版的吞劍表演;在岱廟的碑石陳列室,流連忘返於那些心儀許久的著名碑刻;在泰山頂上,那天街的虛無縹緲,讓人有著乘虛御風之快;而走去經石峪,是我們這群學書人辛苦而美麗的堅持,當面對那一大片溪石的燦亮榜書大字時,所有的驚嘆都化作一時的靜默,這無言的對望當中,隱含著會友們深深的孺慕之情。 「福州行」、「山水合璧在台北」、「三百活動」、「壽宴」、「郭柏川紀念館」、「鹽水蜂炮」、「遇見台灣詩路」等文,是我走出島外的所思所感 。前三篇有同好伴遊之樂,有觀賞名畫的心情點滴,有翰墨交流的見聞隨想。後四篇是在2012年初赴台南參加恩師王家誠八十大壽所衍生的記事,現老師雖已仙逝,但他在藝術上給我的啟迪,畢生難忘。「郭柏川紀念館」則是追記一個年少的學畫人,對大師風采的仰佩與懷想。「鹽水蜂炮」記述了年節時,南臺灣人對蜂炮追逐的熱鬧情景。「遇見台灣詩路」則讓人看見鄉土文學的魅力。 2010年夏天杭州回來,適巧地區的偏遠小學有個「藝文深耕」的課程,需要聘請校外專業人士蒞校授課。最先是安瀾國小來電,我姑且答應,先教授書法再嘗試水墨,風評不差。第二年西口跟進,我如法炮製,亦有口碑。現在卓環、古城也緊追不捨,我都一本初衷,傾囊相授。「藝術生根」、「來去西口」正是我教職退休後再回學校的教學心得,想到我這已逾花甲之年的人,還能有此機會,發揮生命的剩餘價值,為民族幼苗播灑藝術的火種,除了感恩之外,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書的末尾,我特地將這一任所經歷過的所有活動製成一覽表,四年的時間,一個小小的民間藝文團體,竟能如此豐富的面對一百多個項目的活動,確實是件不容易的事,為此連我自己都要按下一個「讚」了。然而所有的光彩,還是要歸功於全體會員,是大家對我的「情義相挺」,才能成就這段美好的因緣。 最後是本書的出版,金門縣文化局的贊助功不可沒,文化局長年對地方文獻的贊助活動,不只圓了作者出書的心願,更為金門的文化不斷的注入新元素,此舉當會如詩歌一般,一代一代地被傳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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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菜買好了嗎?」趙太太問阿婆:「什麼時候有空到家裡來坐坐吧,好久沒到家裡來了,我們家老趙時常惦念著您呢。」 「趙太太你太客氣了,趙先生人很好,難得他還記得我這個老太婆,太謝謝他了,我哪好意思到府上去打擾你們呢!」淑女那客氣、細緻拘謹的態度早就是趙太太家人所熟悉的。 兩人邊走邊聊著走出了菜市場,人比較少了,趙太太附在淑女耳旁問:「這趟回金門去,可有打聽到什麼老家那邊女兒的消息嗎?」 「什麼消息?」淑女起先有些會意不過來,頓了一下才會過神來:「你是說我那大女兒嗎?沒……沒有啦,哪有什麼消息!」 兩人又走了一段路,臨到分叉路口時,互道再見後各走自己回家的路,走了兩步趙太太忽然回頭叫了聲:「阿婆!」 淑女回過頭來應了一聲:「什麼事趙太太?」 趙太太回過身來附在淑女耳邊說:「老趙上個月剛從香港回來。」她回頭四下張望一番接著說:「他順便回了一趟老家去了。」 「喔,回去……!你是說……?」 趙太太依然壓低聲音:「您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外面別提起。」接著轉過身去邊走邊回頭大聲說:「您老人家有空到家裡來坐坐嘛,我們家老趙和您很有話說的,他老惦記著您這位金門阿婆呢。」 淑女會過意,也客氣了一番:「會的會的,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去了,過幾天我去看看趙先生趙太太。」 和趙太太分道後走回家,一路上淑女心中起起伏伏的。趙太太是先前雇請淑女到家裡去洗衣的主人之一,在她家洗了五年多的衣服,趙太太為人和善,從不把自己當下人看待,相處時間久了,有時難免會坐下聊聊,從談話中知道趙太太和先生都是四川人,三十八年兵荒馬亂時,母親把她交給趙先生帶到台灣來之後,兩人就在一起生活了。 聽趙太太說她先生一直都在台北市某個政府機關上班,趙太太沒說得很清楚,淑女也不便多問。和趙先生見面的機會很少,每個禮拜大概只有星期日才看到他,印象中趙先生應該比太太年紀大個十歲以上吧。 十多年前在她家洗衣時,趙家的二男一女都在台北讀中學,現在應該早就大學畢業甚至出國留學去了。彼此交談中,淑女也告訴她們自己的遭遇,她們知道自己雖然是金門人,但娘家也在內地,而且還有一個大女兒留在內地娘家身邊,那五年多在她家洗衣服的時間裡,彼此算是「同病相憐」,知道大家內心深處都有那麼一點想念親人的私秘在,這就是剛才趙太太為什麼會在淑女面前提起趙先生返鄉的事了。 回到家,淑女一直在想,趙先生為什麼可以回他四川老家去探望親人,看趙太太說話那樣子,趙先生應該不是公開回去,而是用什麼辦法瞞著人回去的,不如我去請教他,問他回內地去的方法。可是回頭想,既然是瞞著人偷偷回內地,他怎麼能告訴別人呢?如果被別人知道了,那豈不是自找麻煩嗎?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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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視不可
Facebook又稱為臉書,這項社群網站佔據了多數現代人的生活。在人類尚未邁入科技社會,大家連電腦長得什麼樣子都不明白,但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過度使用科技產品,沒有了手機、電腦就「非死不可」。台灣人使用臉書的比率是全球第一,生活有感發一篇狀態、到餐廳吃飯拍一張照片、去觀光勝地理所當然地要打卡一下。你說我這是過度依賴臉書?是的,我也是這樣認為。你說我得儘快戒除臉書?喔不,我覺得我戒除不了,也不需要戒除。我的上千個好友天天發文發狀態,大家的動態隨時更新,如果不好好的「發落」怎麼行?點個「讚」、回覆些無所意義的話,這是我關心朋友們的方式。 你覺得臉書不好嗎?我利用臉書找到了原本國小畢業後失聯的同學們;在路人甲的共同朋友裡發現了好友乙,三人成了好朋友;發現了一位我搭不上話的朋友有著跟我一樣的興趣;知道了外表看似冷淡的丙同學其實內心很幽默。當然,除了朋友圈,我還有加了各種粉絲團、社團,第一時間關注到喜歡藝人的一言一行,偶爾還能被哪位大明星直接回應到一兩句話;愛情小語粉絲團總是能在我心裡敲出共鳴;搞笑粉絲團為我的生活增加了不少笑料;購物社團往往提醒我什麼東西在特價、該去搶購;最重要的是,學校班級任何大小事都在臉書公告,若遺漏了訊息,事情非同小可。你真的認為我能避免使用臉書嗎? 「登登」,隨著臉書的提示音響起,右下角出現一個聊天對話框。看著不熟悉的英文名和大頭貼許久,我才想起這位是我以前的小學同學,是我上個星期新加入的好友。國小三年級,距離現在也已經有十多年,讓我不禁想起許多幼稚又些許可笑的回憶。當時我跟他總是玩在一塊,我們在竹林裡尋蟬殼又或在操場追蜻蜓。還記得小時候的我淘氣活潑,被他稱呼為「男人婆」,而他內向溫柔,則被我嘲笑為「娘娘腔」,如果在現代肯定會因性別歧視而被老師們狠狠訓一頓。「最近過得好嗎?我們約個時間見面吧。」又一個臉書訊息提示音,把我從回憶錄中狠狠地拉回來,我默默地敲下鍵盤,給予對方肯定的答案。 站在街角,我望向咖啡店的窗臺,窗臺邊的椅子上坐了一位男人。我開始懷疑那位男性是否就是我今天的約會對象,他跟我記憶中的小男孩相距太多,我無法從他的成熟穩重中找到男孩當年的稚氣。我拿著手機不斷比對著對方的照片,臉書的大頭貼雖然只有一張,不過足以證明了那位男人的身分,而他的蛻變令我驚訝不已。我滑著智慧型手機的銀幕,先將前幾分鐘更新的朋友動態瀏覽一遍,並又偷偷地拍了一張「小學同學」的照片上傳臉書、標記他。我竊想著這張照片會不會在小學的臉書社團造成轟動?我的最新動態可能會得到多少個「讚」?手機鈴聲響起,我也踏入了咖啡店。 他笑了,我也笑了。我不記得我們在先前的對話提及了什麼內容,我也不確定我們有沒有談論到當年我們照顧的那隻校狗小白。但我知道,每當我按捺不住準備滑動手機時,他總是無奈地看著我,我只好尷尬地把手機放回原位。一次、兩次、三次,我開始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無禮卻又無法自制。在沒有臉書的幾個小時之中我坐如針紮,少了對他人的關注、他人對我的回應,彷彿我對這世界的一切失去聯繫,好比在垃圾場的淘汰品沒人在意。「臉書對你的意義是什麼?你覺得它是必要的嗎?」他開口詢問,我卻陷入一陣沉思。臉書對我的真正意義?這問題我從未想過。 當初接觸臉書是受潮流所推動,臉書正開始在台灣流行之時,新聞在報導、朋友在討論,電子郵件的臉書申辦邀請一封接著一封。辦了帳號,就是走在時代的尖端,跟朋友之間就有了話題,不論臉書遊戲或其他互動,都帶給我們新鮮感;不辦帳號,就好像現在流行的是行動電話,你卻依舊拿著BBCall,如此的不合時宜,嚴重的話說不定還會因此在朋友圈受孤立。起初,我認為臉書不過是生活間的小娛樂,卻不知道它漸漸吞噬我原本的生活。「臉書熱如火,見面冷如冰」正是我現在的寫照,看著數不清的臉書好友,我開始迷惘究竟誰才是我真正的「好友」。是那位每次都會按我讚的劍劍嗎?還是都跟我互相戳來戳去的小輝?又或者……?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看著臉書一長串的好友名單,我感到無比恐慌,莫名的空虛感由衷而起。 以往我的每則動態都有不少的按讚人數,這是我以前心情愉悅的來源,認為自己被多數人贊同、認可、喜歡,喜怒哀樂隨著被按讚的次數而起伏。我也開始回想,從何而起臉書成了朋友之間的評比平臺?和多數人一樣,我會不自覺地想與他人比較,若看到誰的被讚次數比我多、誰去哪個地方遊玩、誰晚上又吃了大餐、誰的新歡是多麼帥氣或漂亮,這些令人羡慕的動態都會使得我不開心,還額外襲來了自卑的情緒。我不是真正的快樂,因為我的快樂建立於他人的評價,他人在無意間給予的評價。 在沒有網路之前,我過得很快樂,沒有太多的外務需要關注,單純的一件事能讓我專注好久。可是現在,我無法讓自己手上有任何的空閒時間,等公車、坐捷運一定要有智慧型手機作伴;處理任何大小事只要有零碎時間,儘管應用程式沒有捎來任何新訊息,我也必定拿出手機把玩。覺得最可笑的是,我居然完全回憶不起在擁有手機前,我是如何度過這一些無謂的時間。 「那你又是如何看待臉書?臉書對你的意義又是什麼?」我回問他,他笑而不答,只是感謝我對他的真心談話,隨後離去。我拿出手機,想將他留下並表示謝意,卻見到臉書通知:「Chen Wang覺得你的相片很讚」。 (作者為金大社工系一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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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遺老街
是誰 用夕陽西下的長影 拉起一曲思想起 激動了 風霜鐫刻的容顏 深埋 浮光流影的記憶裡… 老城牆 古甕城 殘存殆盡的千戶所 猶映照 自洪武年傳唱的榮光 擊盜寇 禦家鄉 花崗岩 紅磚瓦 亂石堆疊的車轍道 仍留存 昔時紙醉金迷的風華 市集鬧 熙熙攘攘 二落大厝 座落街頭 彰顯了大戶人家的氣派 番仔樓 靜臥街尾 註解了老來相守的青春年華 「唉------」 一聲 歲月的長嘆 止不住 漸稀 令滅的殘陽 汩汩而流的滄桑 蕭條了 老人佝僂的身影 頹倚著斑駁的磚牆 坐看 這滿城的蕭索 任憑永劫的時間洪流浩蕩而去 在晚霞收攏的青石路上 悠悠刻下一字-- 「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