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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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是,是,是。」水清伯一直點頭。淑女接著說: 「在金門的時候,也曾有幾個朋友向我提起要娶秀玉做媳婦的事,我當面就推辭說『秀玉從小我就把她許配給人家了。』答應你的這門親事我始終都沒有忘記,水清兄你放心,我說話算話。」 「好好,有你這句話我心裡就踏實了。」水清伯說:「是這樣的淑女啊,最近我看到許多跟我們一道來的人都先先後後搬回去了,我也有回金門住的打算,如今有你這句話,那我就想說雖然砲戰還在打,但是現在的時勢還算穩定,不如趁著我們老人家還看得見,早點把這兩人的婚事在台北辦好了,一家大小就搬回金門,繼續做我的布店生意,不知你的意思怎樣?」 「那就照水清伯的意思吧,婚事怎麼辦就交給你們去處理,我一個女人也幫不了什麼事,我配合你們就是了,我想你們也不致太委屈了秀玉才是。」 「這你放心,我們也是看著秀玉長大的,我雖然自己也有女兒,但是我把這個大媳婦當做女兒看待。就是結婚以後要跟著我們回金門,這一來你就少一個人做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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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火嬸
阿火嬸是阿火叔的繼室,名義上是這樣。 事實上,她包辦著所有的家務瑣事,舉凡三餐、打掃、洗衣等等,只要是一個家庭主婦該做的事她一樣沒少做過,不同的是,阿火叔的大兒子,也就是阿仁,總是直呼阿火嬸的名字:「阿葉」,至於其他人,還好,大媳婦稱她「姨娘」,孩子們則叫她「阿嬤」。 其實阿葉的命運真有幾分坎坷,阿火叔是她的再嫁丈夫。二十歲時,她憑媒妁之言嫁了同村一個少年郎,新婚不到一年丈夫就被徵調到南洋,和大多數去的人一樣,沒能留條命回來,一個沒有子嗣的新媳婦在夫家的日子和地位是可以想像的,所以阿葉只得到鄰近的果園打零工,阿火叔就是果園的主人。 這以後,阿葉就成了阿火嬸。 每天一早,阿火嬸都趕在太陽之前起床,忙著熬湯、煮稀飯,然後打理幾個孫子和自己的兒子阿平,等把他們送出門上學後,大兒子跟大媳婦也差不多打扮停當,準備到鎮上的當舖去營生了,那是阿火叔的家產之一,由大兒子繼承,小兒子,也就是阿火嬸的親生兒子阿平還在唸中學,距離繼承家業還早得很,所以這個家,一直是由大房當家作主的,阿火嬸母子倆,很有點寄人籬下的感覺,不過這是外人的看法,阿火嬸倒是真心實意的操持這個家,把幾個孫子當寶貝疼。 等一家子都出門了,她才有時間到後院安撫那幾隻餓得唉唉叫的大豬公,這是大兒子的善意,在後院幫她搭蓋了幾間豬舍,讓她養養豬,存一點私房錢。 接下來洗衣、打掃做中飯,大小雜事夠阿火嬸忙的了,有時中午代送學生便當的來敲門了,阿火嬸的菜還在鍋裡,只聽見送便當的人聲聲催:「快點。」阿火嬸在廚房裡扯著喉嚨喊:「等我煎個蛋,馬上好。」 這樣忙碌緊湊的生活,任是鐵人也吃不消,而阿火嬸可不僅這些家務。 草草吃了中飯,她便戴起斗笠到不遠處的菜園子去,她在菜園子種了一些地瓜,每天,她都要去挖些地瓜、採些地瓜葉熬一大鍋的豬食,後院那些大豬公可是她的生財器具,兒子阿平的補習費都要靠她的私房錢,大兒子肯幫忙付學費已是恩德。 這樣刻苦的日子沒有白熬,阿平頗為爭氣,高中畢業即順利考上大學,在那年代,考上大學就等於預約了一個錦繡未來,一向含蓄寡言的阿火嬸難得的喜上眉稍,從此後院的豬隻養得更多、更勤了。 阿平上北部唸書後,阿火嬸的生活頓時失了重心,不知往哪傾斜才好,沒能每天和兒子說二句話,叮嚀他吃飯、穿衣,她只覺心裡空空的,有時會在瑣碎的家務中不自覺的發起呆來,她的心好似也跟著阿平到了台北了。 台北,那是怎樣的地方呢?她一輩子守在家鄉裡,對台北的印象都是聽來的,只知道那是個繁華的大都市,怎麼繁華呢?「車子很多、高樓很多、馬路又寬又長,尤其西門町,那更是熱鬧得人擠人。」去過台北的鄰居這麼形容。 也有人建議她到台北去看看兒子,順便見見世面,她都說「免啦,放假就回來了。」其實她盤算過,來回二趟車錢,夠阿平好幾天生活費了,「反正很快就放假了」她這麼想著。 阿平像候鳥般,寒暑假固定回來,但沒能待上幾天,他台北還兼著家教呢,每次都是匆匆來去,母子倆還沒好好說上幾番話,阿平又忙忙趕夜車走了,這樣聚少離多的日子想著是滿傷感的,但阿火嬸心中有盞希望的光,如同鄰居半安慰、半欣羨的話:「以後等著享兒子的福吧,過幾年就接妳到台北過都市生活了。」其實阿火嬸真心希望的是阿平能回家鄉來,母子倆守著過日子就好,哪知阿平不僅沒有回鄉來,還一飛,飛到美國去了,鄰居知道了都跟她道喜:「阿平去美國讀書,將來賺美金,妳大好命啦,養個兒子這麼有才情。」 阿火嬸點點頭微笑:「哪有。」她的笑容含蓄保守,跟阿平上大學時有絲若有若無的不同。 有句俗話說「牛有料,人沒料。」講的是命運的難以預測,誰都無法斷定某人的未來有什麼造化,如同誰也料不到阿火嬸一個從沒跨出小鎮的鄉下女人會有機會出國去,那年代,開放觀光還得等一等,美國,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夢,多麼遙遠。 未出國前阿火嬸曾聽說美國有個唐人街,那裡和在台灣沒兩樣,連語言都能通, 所以阿火嬸雖心情忐忑的啟程,但大抵還是有幾分篤定的,最重要的是能跟兒子一起生活了,還有一個孫子可逗呢,一家團聚,含飴弄孫,到底讓她盼到了。 阿平的妻子是土生土長的美國華僑,對她還算恭謹客氣,可惜只會幾句普通的國語,跟阿火嬸完全對不上話,至於孫子,那更是滿口ABC,想逗孫子,只能比手劃腳了。在那裡,長日漫漫,阿火嬸像被點了啞穴般,想開口卻說不了話,想到唐人街,那得開好久的車。 還好屋前有個小院子讓她種種菜打發時間,每每在澆水除草之餘,她會望著將落未落的紅夕陽算著台灣現在幾點了,該煮飯或洗衣了吧,想著想著,口中不自覺哼出早年從收音機聽來的歌:「叫著我,叫著我,黃昏的故鄉不時在叫我………」。 「阿嬤,我要結婚了,妳要回來喔。」阿仁的小女兒,也是她最疼的小孫女電話中這樣撒著嬌。 回到台灣的阿火嬸像出了樊籠般,渾身無一不舒服,親切的鄉音、熟識的街坊讓她又活了過來,連一草一木都像老朋友般,看著都覺可愛。 婚禮中,親友見了她都殷殷垂問,但話題總不離美國,看似問句,其實都是肯定句:「美國好啦,妳皮膚變白了,臉色也好看。」有些人拉起她的手:「厚繭都沒有了,卡好命囉。」 對這些話語,阿火嬸都微笑以對,生命中有些無奈是不必對旁人說的。 這一趟美國來回,印證了她的根早已紮在這片土地上,很深佷深,無法移植了,阿火嬸心裡暗暗想著,不走了,反正阿平說過,一有機會他會想辦法回台灣工作。 但世事人情未必都如預期,回來大半個月,一天晚餐後閒聊時,阿仁不經意提起:「傳統習俗,母親當然是跟著兒子,享天倫嘛。」 阿火嬸也是明白人,這弦外之音她一點就透,阿仁的話不算錯,兒子的家才是她的家。 臨回美國前,阿火嬸到廟裡求了個平安符,那廟祝也是老街坊了,知道她要回美國,慎重的將平安符過火後遞給她:「阿葉,妳的根在這裡。」 回到美國,阿火嬸將平安符壓在枕頭底下,日常仍是以種菜排遣時間,每天黃昏都會看到她蹲在菜園裡除蟲澆水,即使那些菜只有她一人食用,阿平偶而也嚐二口,大部份都耕鋤成了綠肥,但她依然一次又一次,辛勤的播種,從不間斷,有時她會抬起頭看著遠方,嘴裡不知哼著什麼歌,久久,才再低頭用力翻土,只有在翻土時,那淡淡的泥土香跟家鄉的一般無二。 阿火嬸就這樣在美國靜靜的過日子,直到九十幾歲才安詳離世,臨終時她手握平安符,只交代一句:「落葉歸根。」 阿平依她的心願,將她送回台灣,親友前來弔唁都說這是喜喪。 「好命啦,在美國住了那麼多年,這輩子,值得了!」大家對她的一生如此蓋棺論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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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十七
◎「第一嘴水,第二風水。」──嘴水指說話婉轉,風水指祖先的庇蔭,前者是後天,後者是先天,告誡我們人與人間,應對進退之禮居首要。 ◎「(勿會)爽,吹竹管。」──心情不暢時,吹竹管發洩情緒,也是一種理性的紓壓管道;另者,可能只是為了押韻,隨意湊對,久而久之,已成一句慣用語。 ◎「好囝呣免打,歹囝無彩肉。」──好囝無需以打罵處罰,只要講講道理,即能規過向善;歹囝即使打罵也是白費心機,毫無成效。因而有人說:「好的不用教,歹的教不好」,足見教育的力量,有其限度。 ◎「男浡風,女浡雨。」──浡是嘴巴冒出口水,出生四個月的嬰兒,如果男嬰浡涎,表示會起風,女嬰則會下雨,據說準度不輸氣象報告。 ◎「一個庫庫,呣知禮數。」──庫庫借音,或者只為押韻,在此指長相,意指這種長相的人,一看便知不懂禮數,長相與言行,似乎有些關聯。 ◎「三歲教五歲。」──三歲五歲,非實際之歲數,乃指年幼者教導年長者,有後生可畏,長江後浪推前浪之意。 ◎「講仔飛天鑽地,呣值鋤頭落地。」──講得天花亂墜,無所不能,不如肯幹實幹,踏實去做。空談不如務實。 ◎「會的一兩步,(勿會)的千里路。」──會的在此指有方法,有訣竅之人,(勿會)的即其反義。誠然,會的人做事迅速確實,易如反掌,不會的人,曠費時光、徒勞無功。 ◎「一年換二十四個頭家。」──即平均半個月換一個,頻率之高,聞所未聞,然二十四,在此表多數,以誇飾手法比喻不安於職位。 ◎「一日食五噸,一暝枵到光。」──早年生活貧苦,粗茶淡飯,湯湯水水,加上苦力工作,消化力快,即使一日數餐,仍是整夜挨餓。 ◎「十身著無夠死。」──論語述而:「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空手打虎,徒步渡河,有勇無謀,真是十身不夠死,只是徒喪性命而已! ◎「秤頭若路頭,呣道秤無夠。」──昔日以桿秤為衡具,秤頭起落影響商譽,關係銷路,勉人切勿偷斤減兩,以免自絕商機。 ◎「擤鼻糊,搵瀾貼。」──鼻涕或口水,都沒什麼黏性,以此比喻粗製濫造的器物,不堪一用;或喻身體極為單薄虛弱,經不起一點打擊,形同紙糊的物品。 ◎「無想長,無存後。」──沒有設想長遠未來,亦無預留後路,表示此人短視近利,不知未雨綢繆,有備無患。 ◎「二八是十六,四四也是十六。」──過程不同,但結果一致,其解有二,一指殊途同歸,異曲同工;二指要知變通,不要一成不變。 ◎「落尾落船,頭先上山。」──落尾是最後一位,落船即下船,理應後下後上,卻是最後下船的人,反而最先上岸,表示後來居上,青出於藍。 ◎「會離門戶,(勿會)離腸肚。」──人可長期遠離家門,無法長久不進飲食,表示飲食居首要,生命才能延續。 ◎「有手伸無路,有腳行無步。」──手無處可伸,腳無路可走,比喻面臨困境,處處碰壁。 ◎「甘願得罪十個君子,呣通得罪一個小人。」──君子胸懷大度,不計前嫌,即使得罪十人,也會獲得諒解寬恕;小人則是器量狹小,存心報復,即使得罪一人,也將寢食難安。 ◎「敢死的提去食。」──膽大的人,在某些地方敢做敢為,往往占了上風,因而得利。 倘若人人如母親一樣,在適當時機與場合,不時地將金門俗語推廣出去,則金門俗語,必然「遍地開花」,流傳不絕。(四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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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想金門》兩岸三帖
一、兩岸的風 戰爭已告結束 兩岸的風仍然吹個不停 不斷揮手的浪 卻嚇跑一群路過的鳥 二、兩岸的霧 今晚有霧 看不清彼此的真面目 矇矓的感覺 妳說那是一種淒涼的美 三、兩岸的雨 雨過天青 透過陽光 我看見一座橋 妳在那頭我在這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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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雖然秀玉從小所受的是比較保守的家庭教育,但淑女每天出門看到的,盡是男男女女牽手看電影,一起自由談戀愛的情景,對於自己早為女兒所安排的婚事,難免有些擔心,好在兩家人住的地方不遠,女兒也還聽話,對於母親為他安排的婚事,也一直沒什麼不滿意的意見,這也讓淑女放心不少。 自從清潭叔一家人搬回金門以後,水清伯的心也有些動搖了,他既想回金門,卻又有一樁心事卡在他心裡,有時想提卻又不敢貿然提起,這天拗不過妻子一再催促說:「反正早晚都得提的事,早點說早作決定,兩個人都到了該結婚的年齡了,這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於是他決定第二天找淑女去說,及早把這件卡在心中許久的事辦了,也算了卻自己的一樁心事。 「淑女啊!我們兩人今天來是有件重要的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啦。」進到淑女的家門不久,水清伯就直說了:「記得當初你懷秀玉的時候,曾經半開玩笑的對你水清嫂說:『這一胎如果我再生女兒,就把他嫁給你們做媳婦。』你生了秀玉後不久,正好就遇上榮福的事情發生,我們也就沒有再提起這件事了,也不知道你當時說這句話是開玩笑的呢?還是真的決定了這件事,有時想問個清楚,卻又想孩子年紀還小,不過現在兩個孩子雖說不是很大,但也是該說個清楚的時候了,所以今天我們就是來聽聽淑女你一句話,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沒有關係,我主要就是講個清楚,你我都好做打算。」 從水清伯開口講到這件事,淑女一直面帶微笑,偶而點個頭,沒有答腔,也沒有打斷水清伯的話,直到他說完,淑女才開口:「水清伯,我淑女這個人一是一,二是二,說出去的話關係到子女的未來,不是開玩笑的。」他邊拉著水清嫂的手說:「我跟水清嫂說話時,你和榮福兩人都在旁邊,你們兩人都沒有誰表示不願意,我說的話就算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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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金門
高中三年的繽紛生活畫下了句點,我收拾行囊準備前往人生旅途的下一站─離家三百公里遠的小小離島。懷著興奮卻又忐忑的心情告別父母、家鄉,搭上飛機,啟程。這個即將待上四年的城市,對我來說,是個熟悉卻又陌生的地方,在我的腦海裡,關於金門的回憶是數之不盡的!飛機慢慢地向上爬升,故鄉熟悉的景色漸漸縮小,回憶也一點一滴湧上心頭。金門,是媽媽從小生活、成長的地方,也是我悠閒度過每年小學暑假的地方。 孩提時候,全家人會趁著暑假一起回金門玩,順道探望親戚朋友。有時,媽媽會帶著我們乘著公車四處趴趴走,逛逛金城的老街─具有南洋紅磚拱廊風格的模範街、許多美食聚集的東門市場……等,也會帶我們四處嚐嚐她的推薦菜單─外皮酥脆內餡豐富的蚵嗲、柔軟外皮夾帶著內餡香氣逼人的滿煎糕、以及金門的傳統早點廣東粥和油條。有一回,看著廣東粥店的老闆忙碌的身影,在好奇心的驅使及媽媽與老闆的許可之下,我湊到老闆的身旁看個究竟,一陣熱騰騰的蒸氣伴隨著米香撲鼻而來,看著老闆在清爽的白粥中加入肉丸、肉片、炸魚片、豬肝……等各式各樣的配料,再打上蛋花、撒上青翠的芹菜,最後再加上一點油蔥酥。吃進嘴裡,濃郁的香氣在嘴中化開、蛋香肉味四溢,料豐味美,再搭上軟嫩的油條,簡直就是人間美味! 小時候,我常會纏著媽媽要她告訴我關於古厝老家的故事─媽媽的叔公,名叫歐陽鍾遠。他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從金門飄洋過海到馬來西亞一個叫作龍引的小鎮落腳,開始他的落番生涯。他是到龍引的第一個華人,一開始從事漁務工作,後來做生意。來龍引居住的華人越來越多,華人子弟的上學問題也隨之出現,於是他義不容辭地興建了一所華人學校,還寄錢回金門蓋了三間很美的大厝及一間洋樓,也就是現在我所稱之的外婆家。後來的洋樓成了「順天商店」,早期提供各式物品、飲食、休閒娛樂給阿兵哥,駐兵人數漸少後,外婆仍將雜貨店繼續開著,除了供給村民用,家裡的人有什麼需要也可直接取用。 每天早晨醒來,我們便會直奔到「店裡」享用早點,偶爾也會打撞球、玩撲克牌、拼樂高……等,媽媽總會要求我們每天至少要幫忙做一件家事,做完後,便可以在飲料櫃中選一個最看得上眼的來喝,汽水類總是最得孩子們的喜愛,我們會把汽水瓶上集點抽獎的貼紙撕下來,讓它們在牆上排隊,每天累積,比比看誰蒐集了最多的貼紙;富有實驗精神的哥哥,會偷偷地把汽水冰到冷凍庫裡,但總在實驗結果出來前就忍不住喝光了!其中一間大厝因年久失修倒塌後,就成了種植葡萄與曇花的地方,每逢葡萄收穫的時候,總會動員全家大小,右手拿剪刀、左手提籃子,進到「葡萄園」裡採收,將葡萄清洗乾淨後,丟進甕裡層層密封,釀製葡萄酒,年紀雖小,但在開甕時,媽媽總會准許我們嚐上幾小口,酸甜的滋味夾雜幾分苦澀,麻痺了我的舌頭;曇花綻放的季節,我們總會特意玩到半夜,凌晨時分提著手電筒摸著黑進入葡萄園,只為欣賞「曇花一現」的美麗景色,外婆會將採下的曇花放入糖水裡煮,製成夏日消暑的冰涼飲品。 夏日正午的太陽總是充滿熱情的眷顧著大地,不懂得防曬美白觀念的孩子們一個個赤著腳在艷陽下東奔西跑的,當然,我也不例外!大人們總是趁著太陽將地板曬成天然烤箱時,將棉被、枕頭、床單……等拿出來曬,偶爾也會曬曬花生或者石花,這時候,愛玩的我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絕佳機會,小小的手撐起大大的傘,快速奔過早已被太陽烤得炙熱的紅磚地板,蹲坐在「花生區」旁用傘搭成的臨時小屋裡,享用剛出爐的「烤花生」。上午四處奔跑滿身汗水的,下午當然來點涼快的囉!一群小孩們手裡提著籃子、湯瓢迫不及待地衝向海邊,不到五分鐘的腳程,白色沙灘的景象便映入了眼簾,退潮時寬廣的沙灘正適合體力旺盛的我們奔跑,和家裡養的小狗四處追趕跑跳蹦、在大人許可的範圍內衝浪游泳、在沙灘上蓋城堡挖通地道相連,玩得不亦樂乎!玩累了,便飛奔到跪坐在沙灘上的媽媽身邊,與她一起用湯瓢在沙子裡尋覓花蛤的蹤影─運氣好的話,整整兩籃是輕而易舉的!有時也會跟著媽媽「長途跋涉」到遠處的石頭堆裡找尋苦螺,為隔天晚餐加菜。 夕陽西下,早已全身濕透黏滿沙子的我們才依依不捨的回家,剛從海邊盡興歸來的孩子們當然是被禁止踏入家門的,也因此,四合院中的井成了年幼的我們洗澡的好去處,使勁地將水桶甩入井中,比賽看誰的技術更勝一籌、能輕輕鬆鬆撈起滿滿一桶水。吃完晚飯到睡前的少許時間也是不容浪費的,繼白天之後又繼續在四合院中東奔西跑,藉著屋裡散出的微亮燈光,各式各樣的遊戲輪番上陣,玩累了,便就地躺下,吹著涼爽的微風、吃著媽媽為我們切的水果、數著天上閃爍不停的小小亮點、借著想像力的幫忙玩起連連看、說著自己天真的夢想……。 隨著年齡漸漸增長,回金門外婆家的次數也相對減少了,升上高中後,更是沒有時間再回來。從飛機窗口向下俯瞰,金門島熟悉的身影已映入眼簾,內心的興奮與激動早已溢出,這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怯吧?雖然金門不是我長大的故鄉,但對我而言,這裡有我的喜怒哀樂、有兒時的珍貴回憶,說這裡是我的第二個家,真的一點也不為過!下飛機後的沿途景色變了不少,這幾年觀光客越來越多,縣政府也更加注重門面,許多地方都和印象中的金門不同了。整修過的外婆家,多了分別緻,卻也少了分古樸,孩提時候做過蠢事的地方,有些也都不復存在了,但那段天真懵懂的歲月,會一直烙印在我的心中,永不磨滅。 (作者為金大護理系一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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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花東行
每年三月總要如候鳥般長途跋涉返回東部掃墓祭祖,掃墓是慎終追遠的莊嚴大事,也是家族間一年一度的聚會。花東火車票,尤其太魯閣號是出了名難訂,於是開車不受箝制,倒也是個選擇。只是大前提得天候穩定,否則駕駛中橫這條全國最高公路,其實充滿考驗。一怕下大雨,其次是濃霧,大雨易坍方,濃霧是開車族的殺手。花蓮二哥告知今年掃墓時間是三月十四日,那裡知道當天氣候不佳,讓我一早起床,心裡便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沒得打退堂鼓,只好硬著頭皮打鴨子上架。一路上膽戰心驚,或下雨或落石,偶而還有小坍方,直至洛韶過後,太陽露臉,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祭祖過後,大哥提到想要到台東探望兒子,於是行程更動,欣然來一趟台東行。 池上是稻米的故鄉,此地有個大波池,遠近馳名,可不湊巧通往的主要道路正在整修,幸經人指引,繞循另一小徑,把車停在一株苦楝樹下,跨過橫木柵欄,終於如願進入園區。紫色苦楝樹此刻迎風搖曳,嬝娜出無限風情,而遼闊的大波池波光瀲灩,儘管當天少了陽光,仍嫵媚多姿。池上之美在步調緩緩,在綠野盈疇,在初春的春風不寒,一泓清淺惹人憐。大哥說超過十五個年頭未曾來到池上了。兩兄弟一路閒聊,望著湖面,不禁慨嘆歲月如梭,說離開家鄉時還是個懵懂少年,而今已是髮白鬢霜一老叟,如何言說?大半人生勞碌在晨曦月色中度過,難得還能有一點閒暇出門走走,也算是小小的自我犒賞吧。這一片山水原來不僅開拓了視野,還兼撫慰遊子鄉愁呢!劉大白詩作《西湖秋泛 》中曾提到: 厚敦敦的軟玻璃裡 倒映著碧澄澄的一片晴空 一疊疊的浮雲 一羽羽的飛鳥 一彎彎的遠山 都在晴空倒映中 此處雖非西湖,然遠山脈脈在晴空倒映中,湖光山色,任君品賞。接著抵達一咖啡拍攝大道,你瞥見遊客們喜悅寫在臉上。廣告賣的是咖啡,其實出售的更是悠閒。現代人每天張開眼睛便忙得昏天暗地,而手機叮咚個沒完,如何都忘了除了螢幕,其實還有綠色原野。綿延的秧田綠油油,放眼望去,綠野平疇,春風吹送天地,萬里頓生春意,美不勝收。這兒空闊,大道筆直,空氣清新,沾有魔力的大自然是一帖良藥,溫潤著每個到訪者,你來,自然分給你一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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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六月,就在全家正在為返鄉作準備時,一次激烈的砲擊又發生了,六月十八日,全台灣的報紙第一版幾乎同時出現這兩段報導,其一是「美國總統艾森豪將於今日訪問台灣」,其二是「中共於六月十七日晚間五十分鐘內,向我金門島群發射了三萬一千多發砲彈,為歷年來一天內射擊密度最高的一次砲擊。」 六月二十日的報紙又有兩段同樣的報導,其一是「美國總統艾森豪訪問台灣行程結束,於昨日離開台灣」,其二是「六月十九日上午七時起,至十時二十分停止,中共三次向我金門島群發射砲彈,三次共計發射八萬八千多發,打破了歷年來單日發射量最高紀錄。」報紙上還附有一則報導說:「中共於砲擊後發射的宣傳單中說:「這兩天的砲擊,第一天是表示對艾森豪的歡迎之意,第二天係表示歡送。」 經過這兩天的砲擊,清潭叔把舉家返鄉的原訂日期延後兩個月,到八月底才舉家南下高雄候船,九月初回到金門。 就在清潭叔家返鄉定居前後,還有不少同樣在八二三砲戰期間遷台,不想在台灣定居的民眾,也陸陸續續的返回金門這塊歷代祖輩定居的土地上,跟著往日的左鄰右舍,過著他們「單打雙不打」的日子。 秀玉已經十八歲了,砲戰開始之前在家鄉時就有一些人似乎開玩笑的說:「秀玉長得好漂亮啊,給我們家做媳婦好嗎?」這時她媽媽總是會說:「我們從小就把她許配給人家了。」至於許的那一家,配的是那一位,卻一直沒向人提起過。來到台北以後,淑女眼看著台北地方社會比較開放,男女自由交往早已成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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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十七
◎「清明無回去是無祖,過年無回去是無某。」─我國民俗節日,各具特殊意義,清明重在祭祖掃墓,感念祖先,若無返回,形同數典忘祖;過年乃全家團圓相聚之日,在外工作的遊子,若不返回,表示心中沒有妻孥親人。 ◎「僥倖錢,失德了;冤枉錢,■調。」─僥倖得來的錢,常會不知珍惜,胡亂花用,最後常在傷風敗德之下花費殆盡;而冤枉別人得來的金錢,由於得之有愧,良心不安,往往把持不住。勉人「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義之財,切勿苟取」。 ◎「插榕,會活能;插艾,較勇件。」─農曆五月,正值仲夏,天氣炎熱,萬蟲盡出,每逢端午佳節,除了粽葉飄香,在習俗上,家家戶戶的門窗,還要插榕插艾,不僅可以驅除毒蟲,對於身心更是受益無窮,根據俗語說法;人會神清氣爽,活靈活現,也會更加勇猛健壯,難怪端午習俗,歷久不衰。 ◎「初三四,月眉意;十五六,月當圓;廿三四,月暗暝。」─農曆初三及初四晚上,月亮呈眉毛形狀;十五及十六,是最圓的滿月;廿三及廿四,則是白天出現,晚上完全見不到月光。這是自然現象,也是觀察得之,不妨印證一下。 ◎「三個透早加一工,三年勤儉加一冬。」─提早起床做事,那麼三天的早晨抵得過一整天的工作量;連續三年的勤儉,等於多創造一年的財富,勉人「一日之計在於晨,一生之計在於勤」,生命有限,及時把握。 ◎「人在世間無偌久,■曉有孝豬狗牛。」─人生一世,不過數十寒暑,長大之後,能夠回報父母的時日,更為短暫,若仍不知盡孝,可說豬狗不如。 ◎「擔水著水頭,聽話著話尾。」─早年沒有自來水,全賴挑水飲用,若是飲用河水,就要挑源頭之水,較為清澈;聽人講話,務必把話聽完,不可只聽一半,以免斷章取義,誤解原意。 ◎「爛安薯苦透,爛芋較好食粽。」─地瓜腐爛了,由於散發酸臭,便要愁苦無醒可炊;芋頭腐爛了,由於帶有香氣,美味勝過粽子,仍可食用。可見早年貧苦生活,對於腐壞之物,依味判斷棄留,雖為不智之舉,但也別無選擇。 ◎「做雞角著知啼,做新婦著早起。」─在沒有鬧鐘的年代,公雞司晨的確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早起的人唯有仰賴雞啼;而早年的媳婦,除了侍奉公婆外,尚要料理一切家務,若不知早起,往往分身乏術,以公雞譬喻媳婦,相當恰當,性質接近,同是職責所在,不容懈怠。 ◎「有致意,初一二;無致意,初三四;無下無合,初九十。」─致意是表達情意,在此指親情,女兒嫁出,習俗上都會安排在正月返回娘家省親,本則依親疏順序分為三種不同的返回時間點,換言之,越親的盼望越殷切,自然而然,越早返回省親,似有幾分道理。 ◎「初一場,初二場,初三無姿娘。」─姿字借音,姿娘指清閒無事的婦女,昔日農曆春節的正月初一初二,左鄰右舍的婦女相招聚集玩起四色牌,一場接一場,無間晨昏,然而一到初三,便要開始操持家務,再也找不到清閒的婦女前來賭牌。 ◎「前世燒好香,後世娶好某。」─「有燒香有保庇」,平日多行善事,多積陰德,下輩子定有好報,老天自會補償,讓你娶得好太太,因為「娶著好某,較好三個天公祖」。 ◎「第一代蘸鹹搵醋,第二代長衫綢褲,第三代當田賣祖,第四代賣祖公爐。」─第一代的人勤儉持家,粗衣糲食;到了第二代,利用前代的辛苦積蓄,過得錦衣玉食的生活;到了第三代,由於前代的揮霍殆盡,開始典當田產,或賣或租;由於治家無方,不知上進打拚,直到第四代,竟連延續香火的祖公爐也賣了,難怪母親說:「富■過三代」。(四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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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忘初衷
希臘神話中著名的悲劇人物,欺騙又觸怒眾神的薛西佛斯,被罰在冥界最深的無間地獄,將沉重碩大的岩石推上山頂,但石頭的重量加上山坡的陡峭,就算薛西佛斯使盡全力,也無法阻擋巨石從距離山頂最近的斜坡落下,日復一日,精準的令人憤怒。我害怕像他一樣,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最後卻只能接受一次次已知的失敗,品嘗一次次無力的憤怒。 才情過人、名滿天下的東坡先生蘇軾,本可有一番大作為,卻因烏台詩案鋃鐺入獄,驚起卻回頭,有恨不可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這樣一個才華洋溢的人像健壯的雄鷹,卻沒有自由飛翔的天空,小舟從此逝,江海度餘生。我也害怕像他這樣,有熱情,有理想,卻無法被了解、被獎賞,滿腔挫折悲傷卻無法回家療傷,顛沛一世,屈才一世。 人生給了我們對夢想憧憬的能力,卻忘了賦予我們實現的毅力、能力或際遇。有夢想的人是真的輸不起任何一個機會啊,但我們卻像是命運的弄臣,拚搏激昂的徒勞無功,表演著滑稽可笑的生活替他消煩解悶。 然而,哲學家卡穆卻認為,薛西弗斯其實是一個隱喻,輕視神祇、厭惡死亡、熱愛生命的人,必須在反覆而徒勞無功的動作當中累積自己的經驗,而去不斷的嘗試挫折。所以薛西佛斯的故事背後不是在悲嘆命運,而是在讚頌英雄。而東坡先生被削職貶官、輾轉流離時所出的作品,流傳至今能被人們傳唱讚頌,他是那個時代最著名的文豪,也是最瀟灑的浪子,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但當真是這樣嗎?後人附加的讚揚褒賞真的是他們所期望的嗎?再多的惋惜、崇拜或低貶都是後人註記,他們本人的人生早已結束。如同空寂的龐貝城,塵封千年後重見天日,學者狂喜,民眾驚嘆,一篇篇報導、新聞,甚至是相關的小說書籍,我們彷彿與那個時代百姓一起走過了那個時代。但事實並沒有,我們因他們而起的歡愉,無法感染他們更快樂;我們為他們不平的待遇憤怒,也安慰不了他們,這個時代所有的情緒,都無法渲染那個時空的喜怒哀樂。所有人的註記,都是單向的。 如果所有的努力不到最後盡頭都是未知,如果有的褒賞在當下低潮挫折時都看不到聽不見,如何能不焦躁惶恐呢?有人信仰科學,有人信仰文學,有人信仰宗教。這個世上所有的發展,好像都是為了安撫人們而發展的。科學教人理性思考,實事求是,不妄言卻也不忘發想任何可能。文學寫每個人的人生,或感悟,或幻想,包括了期待與失落。千千萬萬的著作中,總有一首詩能撫慰傷心,總有一篇散文能讓你有心照不宣的默契,總有一本小說寫的你最渴求的人生,讓你的人生總有一盞微光亮道。宗教中在教堂或寺廟修道,有兄弟姊妹互相砥礪支持;佛法或聖經的講道,讓人內視自心。神祇的存在就像個可靠的港灣,苦難折磨呼嘯的風浪,都吹不進心底最珍貴美好的地方。 我的生命年輪目前只有十八圈,這十八圈裡害怕、迷茫、快樂都曾有過。我曾獨獨信仰科學,相信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標準的定義,若人生真能毫無皺褶,單獨信仰科學便已足夠。 忘了從甚麼時候開始,父母很少兩人一起帶孩子們出門,時常會有爭吵,嚴重時還曾要挾離婚。他們對我的愛深入骨髓卻淺顯易見,父親下班第一件事就是關心我今天過得如何,他會仔細聽我的每句話,並為我高興或不平。母親每天早起準備早餐,早餐中總有我討厭卻營養的鮪魚,艷陽或暴雨校門口總有她的身影。這樣濃豔深刻的兩份愛,要我如何分高下呢?我在他們的爭吵中進退維谷,常在想我的家庭為何不是書本中描寫的幸福快樂典範家庭呢? 然後再長大一點的我,開始接觸文學。有些作家對父母的情感,對子女的情感,讓我心戚戚,開始明白我不是我的父母,他們之間的情感我不理解,或許兩個人吵吵鬧鬧也就一輩子,但他們對我的愛我都理解,開始學習在他們沉默的時候沉默,不執著他們在一起或分開,學習接受自己和別人的不同,然後坦然以對。 在這個暑假,偶然接觸到一本書,是位誠心修佛的行者所著,文中記錄她求道途中的所見所聞,其中一篇提到她無意走在恆河畔,無意間遇到個印度男人,與其他千千萬萬個印度男人一樣的人,她與他隨意地談話,就像她曾經與無數個旅人談話,但這無意的一筆,在她生命的畫布上卻是氣勢萬鈞的一劃。他說,一切人、一切東西都是神,只是我們用腦子生活,從來沒有用心生活,所以我們受苦。聽完後,她說她不難過,淚卻一直流,好像歷盡千劫,終於在那個早晨與神相遇,與自己相遇了。我不知道有沒有一天我能理解她的激動,並自身深刻感受到祂,感覺到自己。如果有那天,我期待。 現在的我開始看見文學,看見自己。不知道會不會有天,宗教來跟我對話,或是科學來標定我的人生。漫漫長路,以後的路平坦與否,命運還沒告訴我。我的生命畫布還有些空白,等著遇到一些什麼來填補它,之後會是什麼時候被拿下來?被裱框?或被隨意蹂躪?一切美好都還沒結束,一切痛苦都還沒開始,一切都還沒發生,一切都還有可能。 期勉自己在生命這條路上,走得問心無愧。期勉自己能珍惜所有我愛的,與愛我的人。期勉自己能圓滿謝幕,別倉皇出局。期勉自己,能不害怕。期勉自己,莫忘初衷。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作者為金大護理系一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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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十七
◎「氣死驗無傷。」──盛怒之下,導致氣絕身亡,往往驗不出死因,勉人切勿輕易動怒,以免死得不明不白卻毫無價值。 ◎「欠世家內寶,傷■討煩惱。」──欠世是指長相醜陋,傷■是指美貌出眾,所謂長得很安全、很放心,是指其貌不揚之人,這可是家裡之寶;反而是貌美之人,由於追求者眾,增添許多意想不到的煩惱。 ◎「我姓許,住後浦。」──後浦是金門最大城鎮,人口最多,也是金門首善之區、人文薈萃,更是政治商業的中心,居民十之八九從商,早年交通不便,城鄉差距甚大,只要說是「姓許,住後浦」,便要另眼相看,它不只是押韻而已,更是富裕的象徵,是一句既響亮又有分量的自我介紹,我的同學許鵬飛、許績榮老師,皆是後浦人士。 ◎「豬仔會上槽,豬母食屎無。」──豬仔指小豬。小豬本是吃母奶長大,一旦能夠上槽吃飯,母豬便別想吃了。比喻昔日貧乏年代,養兒育女並非易事,為了子女能得溫飽,父母經常三旬九食,不得一飽,本則以豬譬喻,正是昔日生活的寫照,今日豐衣足食的一代,難以體會。 ◎「吝擱儉,枵鬼擱雜念。」──儉是美德,過儉則成吝嗇;枵鬼是貪得無厭,雜念是嘮叨不休。一個人如果用此句形成,表示此人幾乎一無是處,該有的缺點都具備。 ◎「舉屌來接鼻。」──屌是男性生殖器,即陰莖,所列二器官,各具功能,各司其職,何以要連接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議,以此形容多此一舉、愚蠢至極。 ◎「舉屌■曉轉肩。」──本指以肩扛物,痠痛時仍不懂得轉換肩膀,以此形容一成不變、不知變通,但用字粗野,宜慎使用。 ◎「親戚莫交財,交財斷往來。」──親戚之間,最好避開金錢借貸,以免引發糾紛,傷害感情,終至斷絕關係。前人明訓,值得借鏡。 ◎「尪親某親,呣值荷包仔圓轔轔。」──圓轔轔即圓滾滾,表示塞滿了錢。換言之,夫妻之親,不如金錢來得實用受惠。 ◎「螞蟻食甜,胡蠅貪腥。」──螞蟻最愛吃甜食,蒼蠅則好魚腥味,人亦如此,習性不同,各有偏愛。 ◎「少年拚出名,食老拚名聲。」──名譽之於人,有人視為第二生命。因此,年輕時務必力爭上游、出人頭地,即使到了老年,也要謹守節操,留下好名聲。 ◎「學好三冬半,學歹拔門閂。」──三冬半即三年半,拔門閂即拉開門閂,從時間看,一長一短,一慢一快,顯而易見,學好較難,學壞容易。 ◎「正月查某,二月鯽仔肚。」──農曆正月,新年伊始,女子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美若天仙;而二月份的鯽魚肚,是一年中最甜美好吃的季節,美女香魚,各有時令。 ◎「男天平,女下頦。」──天平在此指額頭,下頦即下巴,即男子的額頭要寬闊,女子的下頦要豐滿,才是好面相。表示男女面相的觀察點不同。 ◎「字識深,人袋屎。」──飽學之士不等於明理之人,有些人博覽群書,卻不通事理,形同一部讀書的機器。此處之「袋」,當動詞用,意為裝、盛之義。 ◎「會做新婦雙面瞞,■做新婦兩頭傳。」──雙面兩頭是指婆婆與丈夫雙方,媳婦在丈夫與婆婆之間,扮演著關鍵性的角色,自古婆媳糾紛多,婆婆苦毒媳婦,屢見不鮮;媳婦不孝婆婆,也時有所聞。會做媳婦的人,會權衡事情輕重,甚至隱瞞事實真相;不會做媳婦的人,居中傳話,最後母子失和,家無寧日。 ◎「一代娶■某,三代的■祖。」──面貌長相,大半來自遺傳,如果娶了美貌嬌妻,至少可以遺傳三代,足見遺傳的效力,難怪一些明星的後代,幾乎都是美人胚子,也難怪許多人找對象,著重「以貌取人」。(四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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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遊文史遺跡
泛黃的街市商號,尾隨 我的食指,勾稽鼠背的滾輪 來回游走輪轉翻頁 我溯泳在夢與夢之間才能浮現的長河之上 左鍵,點醒曾經生活過的記憶 右鍵,回存已經模糊不可辨的映像 不被記錄的存在是失去聯結的頁面 而那些還在呼吸的圖文啊 密謀勾串,圈圍出東西南北上下四方 映照自身光影的鏡子遊戲場 我在尋找 一座塔樓,坐落河岸東堤的不遠處 那棟建築的中央是高高的天井,天頂 一派強光,虛掩 環繞天井一層接一層,一扇又一扇的實木門 我從東南面五樓的紅門入室 卻從西北側的底樓,倉倉皇皇 回歸原點,徒勞而一無所獲 好痛! 記憶是最不可靠的指南 或許,只有遺忘才能突圍 穿透重重鬼瓦遮蔽的晴空 是不是所有揉碎在血脈裡的記憶都不算數 抑或只有化名改裝才能躲避戰火的空炸 繼續未竟的斷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