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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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寧鄉又見眷村雜貨店場景
約莫半年前偶然機會,來到金門大學兼課,並定居於學校附近金寧鄉公所對面之仁愛新村。初來時,尚不忘情在台中市之夜生活,吃吃夜市之小吃、逛夜市、偶而至大百貨公司之頂樓觀賞夜間首輪電影等情景……來到金門除為稀少人口,茂密行道樹,無污染新之空氣深深吸引外,也為夜晚各店家早早打烊之情景,有份說不出之不習慣。在金門做建築師之好友梁建築師告訴我,在金門夜裡除在家看電視、與好友談天說地外,金門較無夜生活。 話雖如此,日常生活中之購買日用品及食品之必要習慣,實無法免去。走筆至此,筆者特地找尋居住地附近之雜貨店時,突然在街角欣見一位由五十多歲金門婦人O女士經營的十分類似民國四十二年(1953年)筆者居住於台南市郊外WJJ空軍眷村中由張大媽開的小雜貨店情景。彼時,眷村中各房舍設施均十分簡單,雜貨店之陳設及貨品種類亦稱簡單。唸初中一年級(現今之國中一年級)時,為日常生活中之生活必須品:醬油、食油、茶、醋等屢奉母親之吩咐,至張大媽開的眷村小雜貨店中購買。當然,雜貨店中幾個鐵製貨物架上的糖果罐,是筆者與眾弟妹小孩的最愛。 記得幫母親至雜貨店買東西時,張大媽見到不多話,對長輩尚稱有禮的筆者常說的第一句話:「郭蘭生!最近你媽還忙嗎?你媽有四個小孩,夠忙了!今天要買什麼東西?」 時光匆匆,在民國三十八年自中國大陸來台灣的國軍及其眷屬居住的老舊眷村在政府改建計畫下,近十幾年來,幾乎陸續拆光,並改建成高樓大廈;當年有特色的眷村文化及筆者之美好童年回憶,已逐漸走入歷史。 走筆至此,突然聽到O女士和藹地對我說:「教授,你買的一斤大蒜,已稱好,還有一大包麵條,共一百一十元!」,「多謝你常來照顧我的小生意!喏!另外還有一小瓶養樂多,請你喝!」。聽罷,筆者不禁暗自忖度:『為何五十多年前的台灣眷村小雜貨店購物情景?充滿人情味及關懷氣氛』,在我即將步入七十歲暮年的金門金寧鄉小雜貨店中又重現? 走筆至此,筆者不禁黯然嘆道:『時光一去不回頭,往事只能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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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小辣椒
「我以為感情只要男歡女愛就可以了,想不到還必須具備真誠,才能衍生出懇摯的情意。美麗姊,不是蓋的,妳真有一套!」 「這幾年來,在商場上雖然讓我賺了不少錢,但也在這個現實的社會,看盡了人生百態。我發覺到一個女人,無論她年輕時有多麼地標致和活躍,最後都必須回歸到家庭。倘若真要選擇一個終身的伴侶,像黃大千這種在地青年似乎較可靠。」 「怎麼說呢?」小妹不解地問。 「首先必須衡量自己的身分。就譬如我吧,雖然外貌差強人意,但所受的教育則有限,即使現在受到諸多男人的青睞,可是他們看的卻只是女人姣好的面貌和身材。一旦受到某種誘惑而盲目地跟隨身分不搭配、卻又瞭解不深的人遠離這塊土地,待養兒育女、人老珠黃後,或許就是苦難的開始。儘管幸福美滿者有之,然而,一個年輕時出盡風頭的女人,一個曾經被眾多男人追逐的女人,當青春年華褪盡而失去昔日的光彩時,是禁不起任何打擊的。縱然在地青年顯得較土氣,但那是純樸與敦厚的象徵,也惟有這種人,才是女人最後的依靠。從側面上瞭解,很多人都誤以為我穿著新潮,裝扮時髦,愛慕虛榮,又認識那麼多大官及台灣兵,將來一定會嫁到台灣去。其實他們的想法是錯誤的。」 「妳會嫁給我們金門人?」小妹疑惑地問。 「如果有緣的話,我會在這座生我育我的島嶼尋找歸宿,而且永遠不會離開。」 「美麗姊,想不到妳與這塊土地衍生出那麼深厚的感情,更有異於一般人的想法,的確是出乎我預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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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洪春柳
由於我一向喜愛旅遊,而自從小三通後,金門人佔地利之便,紛紛出門去大陸走透透。那麼我與春柳就以旅遊來打開話匣子。 「洪老師,妳喜歡旅遊嗎?」我問著。其實,我真不知該如何稱呼她比較貼切。若直接稱呼「春柳」,我們並非很熟、非常熟的人;因此一直以來都以洪老師相稱。 「嗯,我和先生都喜歡旅遊。」「在小三通尚未開放時,我們就常經由香港去大陸旅遊了。」春柳回應著。啊,真好,找到同好,原來春柳也是旅遊玩家咧。「那你們夫妻都一起同行吧……。」這話說完,我覺得自己問得有夠白目(因我旅遊都自己單飛居多)。但,春柳說著:「不一定,初期都是他和金門高中的同事去。那時孩子小,我都在家陪孩子。所以,他去的地方比我多。等孩子大了點時,我們才偶爾全家福一起去。」 說到孩子,身為母親的我倆,開始聊著「媽媽經」。我問:「那在孩子的成長當中,有什麼最值得妳記憶深刻的嗎?」 春柳想了一下下說,她印象中最深刻的是孩子第一天上育英托兒所時,因為離開了熟悉的環境,離開了他身邊的奶奶、爸爸、媽媽,而在托兒所裡哭了一整天。當她接回眼睛都哭腫了的孩子時,心中自是萬分不捨。但從小幫忙把孩子帶大的婆婆也需要休息,而孩子終歸要長大,她不能因為不捨而再讓婆婆或媽媽操勞。她把孩子抱過來,對著他說:「爸爸媽媽都要上班,無法一直陪在你身邊,現在你也長大了,你必須乖乖去上學,因為兩位阿嬤都帶不動你了…..。」孩子聽了後想了想,似乎是聽懂了。把眼淚擦乾後,隔天孩子不哭了,乖乖去上學了。 啊,春柳身為老師,果然有她的理性與原則。但這事若換成優柔寡斷的我,一定又把孩子帶回給婆婆。 接著我們聊到了她的求學過程及家中情形。 春柳說她家有五千金,她排行老四。從小家事都由大姐幫忙母親分擔。所以,從小到大她都從沒做過掃地、洗碗、洗衣、煮飯或跑腿買東西……等等之類的瑣碎家事。 而從讀小一起,她就專心讀書及悠遊在大量閱讀課外書堆裡。小學、國中就這樣一路以「第一名」讀上來。生活中除了讀書外還是讀書,上學讀學校的書,放學在家讀課外書,就這樣一直沉迷在文字世界裡。 而在四○年代裡,金門仍處在「男尊女卑」、「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貧瘠而封閉的社會。鄰居三姑六婆偶爾會針對著她而對著洪母說:「唉呀,女孩子讀那麼多書要幹嘛?」 所幸,洪家父母思想開明,並無當時的「重男輕女」觀念。女兒會讀書、肯讀書,喜愛讀書,就讓她一直讀吧。不想,中學畢業後的她卻主動向父母說,要去台北讀高中。 聽到這,當下我的反應是「她想挑戰自己」。我自以為是的問著:「我知道了,妳想挑戰自己。」 春柳笑笑搖搖頭說:「其實也沒有想到什麼所謂的挑戰自己。當時單純的念頭只是想著『不想再一直拿第一名了』。想離開這個環境,到台北考北一女……。」 我只能說,春柳果然「非凡人」。甫才中學畢業的她,就想著要「出外闖蕩」,要去新世界冒險。而重點是父母答應了,沒有強行要她繼續留在家鄉金門讀書。 當然,以她深厚的實力考全台第一高中名校北一女,自是如探囊取物般唾手可得。 聊到這段求學經歷,春柳彷彿在時光隧道中重回現場,臉上的笑容益發極度燦爛。她說:「讀北一女很辛苦,除了繁重的課業,我還要自己處理三餐等生活瑣事……。」 「而我們畢業時同學都會相互探尋問著:『考上了沒?』不似我們在金門會問著;『妳考上那所大學?』這考上了沒?的問候語意即是『台大上了嗎?』北一女畢業的唯一選擇就是『台大』,如若沒上,那也意味著妳是北一女的殘兵敗將。所以,北一女那三年,我時時處在競爭與壓力之中……。」 「所幸,我因循著學校傳統,如願考進了台大。」 聊到這裡,我不得不對春柳「肅然起敬」,除了要給她熱烈拍拍手外,還要猛力給她按一個「讚」! 說到求學讀書,春柳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她說:「我這輩子光讀書就讀了不少年,從小學、國中、高中、大學、研究所之後到任教職。2007年退休後又前往廈門大學攻讀了5年多的博士,算算讀書時間就整整佔了23年多。」 「讀書23年加任教27年,整整50年的時光我都一直生活在書堆裡……。」春柳如是敘述著。 但是,我有疑問,她有家有孩子,她不用煮三餐?不用做任何煩瑣的家事嗎?不用拜拜?不用應付所有對內對外的人情世事嗎? 而春柳對於我的「發言」,仍是和顏悅色的「解惑」著說:「家事我們共同分擔,誰有空誰就先去做。而家中主廚大部份由先生掌管。但是,無論他煮什麼菜色,我和孩子都從不挑剔桌上的飯菜。因為小時候我爸就常告誡我們說,媽媽在廚房煮飯做菜也很辛苦,煮啥就吃啥,無論食物烹飪得美味或平淡,都勿嫌這嫌那的。」啊,講到這,嗚……,相較之下,我的境況還滿悲慘的。有時常常是「執阿老掛(煮得流汗)」還被「嫌阿老爛(批評得一無是處)……」。春柳的這段話,我真該錄音下來好放給家中老爺、少爺聽聽才是。 「還有,我們家有個不成文的家規,星期五晚上放假外食。而在外用餐時,我們可對菜色發表各自的觀感,因為是使用者付費,消費者當然可對菜色評鑑一下……。」 這時,我又想到我們中國社會裡滿重要的婆媳問題,問說:「妳沒和公婆同住嗎?」 「沒有,那時因工作關係在外租屋,後來買了房子,婆婆習慣老宅的一切,沒搬過來。而一些對內對外的人情世故、婚喪喜慶都由老公代表參加……。」春柳說著。原來,小倆口一直擁有著完全屬於自己的獨立空間。這真是明智之舉,少了「婆媳」相處的問題,就免除了一些生活上枝枝節節的發生。另一半為她保留了一個完整、清淨的空間,讓她無需分心在這些繁文縟節的法規裡,無需過度操煩瑣瑣碎碎的家事。能全力以赴於她盡職的教學工作和喜愛的寫作嗜好。 春柳說,她之所以喜愛寫作,因為寫作對她而言,是一種感情的釋放,一種記憶的清空。這點筆者亦有同感,我之也喜愛文字,亦是以此來宣洩感情,當把故事寫了、完成了時,亦好似對過往的、一些值得記憶書寫的情事有了個「交代」。 我們常說「人盡其才」。而春柳打從自小識字起,天生的就是個喜愛文字的人,從求學時一路的過關斬將及至在教育界春風化雨,一直悠遊於書海的文字世界中,一直努力著作。這何嘗不也是「金門之光」啊。 而最讓人驚異的是在她卸下教職後,在無事一身輕時,又奮勇的跑去廈大攻讀「博士」。這我只能說,春柳,真是永遠的第一名。 但是,拿到博士學位後的春柳卻笑著說:「我是年過40歲,才開始走進菜市場,年過50歲,才開始認真去體驗家庭主婦的生活。也就是說,現在的我,該是我慢慢走出書堆的時候了……」。 瞎密?真很難想像拿到博士後的春柳去菜市場採買的畫面;很難想像她如何在廚房和油煙、鍋碗瓢盆大作戰?她拿著鹽巴、味精調味匙,是否會把菜炒太鹹?湯太淡?想到這,我不禁一陣猛笑。 如果說,人生有許多夢想,那麼,「博士」也在春柳的「圓夢」之中。如今,圓了夢的她正在圓一個「純家庭主(煮)婦」的夢,且樂在其中哩! 雖然,那天我們點的餐點實在有夠令人不敢恭維,尤其是我點的那份餐,甚而是完全極度欺騙消費者(179元的煙燻雞肉義大利麵裡只有一塊如肉絲般的小小雞肉)。但因著面對者是謙和的、談笑風生的春柳老師,那不快的情緒也就煙消雲散,轉念想成我是來「繳租借場地費」吧。 我們常說「成功的男人背後有個偉大的女人」。是的,在這裡我不禁也要說:「成功的女人背後也有個偉大的男人」。春柳的另一半許永面老師,對她在生活上的極盡呵護與在寫作上的極度支持,其功是不可沒的!謹以此文感謝春柳,感謝她第一次幫陌生的我「寫序」;第一次接受我這歐巴桑的邀約「閒聊訪談」。 而就因著這2個第一次的因緣,讓我可以在她生動精鍊的文章之外,得以一窺她私秘的生活世界,得以「發現」另一個生活中的「洪春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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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報情長
現在許多人已少訂報,一些新聞都從電腦網路和電視新聞報導得知。而對於像我這樣的中年人,仍然喜歡從紙本獲得資訊,我認為「一報在手,知識無窮」。我除了眼力欠佳,如近視老花的衝擊禁不起折磨之外,最主要是從過去年輕時就養成讀報的一種習慣。 十多年前,雖有電視的即時新聞,而電腦網路仍不普遍,許多學校機關團體和家庭依然有訂報的習慣,一所學校的教職員工一下課休息的短暫時間,多在辦公室搶翻報紙看看社會國家大事,而家中有小朋友會訂兒童性質的報紙,而國中生要寫週記,每次也要從報紙抄寫國內外大事,我想學校和導師的用意就是要學生增廣見聞,藉以了解一些課本以外的資訊,避免只知讀死書而成為井底蛙。 沒想到網路興起,訂報的人少了,報紙受到衝擊停刊,不少報業裁員,地方版的消息沉寂了,報紙副刊也縮版,不再刊登文藝性質的作品,一份報紙少了人文情懷,味道盡失,因果循環,許多成為電子報,文藝版的創作也沒有稿酬…… 每天早上八點到九點之間,村長家總會出現一位滿頭白髮的中老年人,固定坐在那兒靜靜的翻閱報紙;村長家前面的走廊,每天都有翻閱報紙的人,尤屬他最勤,他是村中的知識份子,是我國小同學的父親,可算是村中一道美麗的人文風景。另一個風景就是,村長家每天每個時段都有不少人聚談國家社會大事,他們所談的也都是從電視報紙媒體所知所聞的評論,尤其是村中所發生的大小事都從這兒傳播出來,他們的對談聲音時常傳到對面住家我的書房裡…… 我聽家父說,要知道村子的大小事,就問林老先生,如果要知道社會國家大小事就要問許老先生。住在隔壁的林先生是活動中心養老俱樂部的成員,每天都會固定騎單車到廟口、老人俱樂部,村子的幾個店仔頭繞一繞、坐坐閒談,所以他是村子通;而許先生家中不訂報,每天一定到村長家報到。父親就稱許他每天都認真看報,所以知曉天下事。家父很羨慕他,因為他比父親年輕將近二十歲,環境也允許他受教育,看懂書報上的文字有許多生活上的優勢和樂趣,而父親因從小家貧無法受教育,造成無法識字的苦楚與遺憾,休閒活動就是和那些村中的老人泡泡茶、到廟口坐坐、下棋解解悶,在家時間多,也只能看看電視,也儘量看閩南語台的,書報雜誌與他無緣。 有幾次,在雲林的華山步道和古坑的綠色隧道巧遇同是杏壇中人,告訴我,你的文章登在報紙副刊上我都看過喔!這使我喜悅和驚喜,能夠生息相通,這樣的機會不多,而我也喜見文字的力量能傳遞我的淳樸情感,感恩報紙情長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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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夜偶感
雨止、雲散,暗藍微明的夜空,掛著一彎新月,像隻透明的小船,泊在靜靜地湖面。 白天的炎熱,給黃昏的一陣驟雨洗淨,帶來輕微的涼意,留下的是明媚的月色、柔和的星光,蟲兒唱了,蛙的聲音最清脆,像咚咚的鼓兒,還有蟋蟀、紡織姑娘助興、螢火蟲提著小燈籠到處巡視。 農曆五月,在故鄉,是個忙碌的日子,走到郊外,展現在眼前的,是幅多姿耕耘圖,田野中,農人戴著草笠,光著胳臂,邊工作邊唱著偶歌。田埂的樹蔭下,坐著送茶水的姑娘和大嫂子,她們有說有笑,輕盈的笑語和粗獷的歌聲相呼應,沒有做作,沒有虛偽,洋溢著純厚樸實的鄉土味。 雖然每天工作那麼辛苦,但他們沒有怨尤,沒有一句牢騷。他們相信,有耕耘必有收穫,如果年成好,秋收豐,生活會更美好、更幸福!想著,想著,臉上綻開了希望的笑,像夏天盛開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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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行
昨日彷若剛走過沙灘 走過波濤洶湧的港灣 走過生鏽的雷區清點數量 走過從前記憶的小徑 彷若昨日猶若 翩翩年少 兩岸看見軍官走過崗哨 走過夢裡淪陷的故鄉 兩岸濛濛、江山煙雨如昨 今日少尉清楚昨日舊往 分毫不減當年歷歷在目的 何止風吹,只要稍有草動 而眼酸而淚,不禁盈眶 往日如昨而昨日江山如畫 若在眼前?彷彿今日已是中年以後 妻說:少尉,我們何不重返 你夢裡的故鄉呢? 歲月躲在那裡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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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小辣椒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有些見不得人好,有些自命清高;有些胡亂說說,有些隨便聽聽;有些光說別人、不檢討自己。這就是當今社會的現象。」小辣椒有感而發地說。 「美麗姊,經常來找妳的那位黃大千,是不是妳的男朋友?」小妹好奇地問。 「不是什麼男朋友啦。」小辣椒以憐憫之心說:「黃大千是個孤兒,他的一生充滿著坎坷,自小在舅父母貧寒的家庭中長大,可憐啊!自從認識他後,我發覺他不僅老實,也很善良,更有一顆奮發上進的心,所以我才費盡心思、透過關係,設法來幫助他。」 「我看他每次跟妳講話,都是規規矩矩的,不像有些人見到漂亮的女人就胡言亂語,甚至動手動腳乘機吃人家的豆腐。這種失態的行為,的確不可取。」 「現在的年輕人,隨著社會風氣的改變,已沒有之前那麼純樸了,黃大千可說是少數未受感染的青年之一。」 「美麗姊,妳是不是對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呢?」小妹調皮地問。 「當然,要不我怎麼會花費那麼多心思來幫助他。」小辣椒大方地說。 「你們是不是慢慢在培養感情?」 「感情不是靠培養,而是要真誠相待。人與人之間如果能真誠相待,自然能衍生出懇摯的情意。倘若不能以誠相待,何時才能培養出真摯的感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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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洪春柳
洪春柳是誰?相信整個金門文壇及教育界都知道,就算有的未識其人,但對其大名也一定「如雷灌耳」。 就以我來說吧,在小學六年中的每個星期一早上的週會頒獎時,在擴音器裡「洪春柳」這三個字必定出現,而且必然是獨占鰲頭的「第一名」。 所以,說到洪春柳就想到第一名,說到第一名,就想到洪春柳,洪春柳與第一名,變成了是一種深深的密不可分的連結,彷彿說到金門就想到高粱酒和莒光樓似的。 對於春柳,在我這家管的歐巴桑完全未曾和她有任何「正面接觸」之前,我一直是抱持著一種「高山仰止」的態度。她享譽教育界及文壇,是我心目中的「金門第一才女」。但我與她是處在兩個截然不同生活領域的人,從來未曾有過交集。因此,她亦從來不知有我這個「粉絲」一直是在暗處遠遠欣賞著她,給她喝采的掌聲。我想,我對春柳的「迷戀」,應該是從小學時就開始了。從擴音器裡常常聽到「春柳、春柳」這名字起,我就有種莫名的好感。春柳,春柳,總讓我聯想到「春天的柳樹」,想到那小小蒼翠的葉子、那細長的柳枝條,那隨風款款擺動的闊綽風姿,感覺一幅景色幽美的畫面就在眼前。 而在我們生長的極為封閉、保守的四○年代,我不禁疑惑著洪父是如何想到這如此詩情畫意的名字? 金門日報永遠是金門人「最新鮮的精神食糧」,而春柳老師橫跨教育、文壇兩界的一切動靜,自然也常在報上被報導著。 隨意打開一本春柳的著作,細看著作者洪春柳的簡介:洪春柳,福建金門人,任金門高中教職二十七年,空大金門中心兼任講師十多年,榮獲教育部人文教學優良獎,金門文化工作獎,趙廷箴優良國文教師獎與super教師獎;1994年為華視「源遠流長」節目,撰稿金門之美系列,2002年為《台灣日報》副刊撰寫『非台北觀點』」專欄;著有『金門傳奇:七鶴戲水的故鄉』、『浯江詩話』、『金門島居聲音』、『不知春去』等書及金門日報『花言鳥語』專欄,金門大學擔任講師等。 看了這段洋洋灑灑的簡介後,讀者當可領受到春柳在教育界及文壇上的「豐功偉績」。在此,筆者亦無須多做著墨。 而說起我與春柳的結緣,第一次見面是在電影讀書會上。好友秀琴是春柳的頭號粉絲。那天主講人是春柳,她約我一起前往。我是個家庭主婦,除了菜市場和旅遊外,平日極少出門,更遑論參加啥活動。那天我與秀琴坐在角落,許是因為秀琴之故,她間接的看到了我,對晚到的我倆點頭微笑。但我相信春柳對我初相見的印象應是極為淡然的。 第二次見面是在2011年1月15日應「金門文藝」陳總編輯延宗先生的邀約,參加作家協會舉辦的為期兩天的「新春金門文藝讀友會」。在這讀友會裡,春柳亦是主講人之一,我與她同坐一桌,這是我首次如此近距離的和她面對面,也是最正式的相互介紹認識(即使是在小學時我對她已是「耳熟能詳」)。在這次的聚會研習裡,透過各自的回應與發言,我們有進一步的互動交流。我感覺與她的距離拉近了些,有種從角落裡走出來,直接的讓她也「看到了我」的欣喜。 而我對春柳的印象呢?除了一直以來根深柢固的超會讀書外,她給我的感覺是:一向都是脂粉未施,穿著樸素;招牌的直髮頂多是綁個馬尾;說話聲音清亮悅耳,無論是講述分享文學寫作或解析電影意境觀感的過程中,臉上永遠帶著真誠的笑容,身上始終綻放著謙和的文人氣息與教師特質。 若說起我與春柳老師的進一步結緣,要從我出第四本書時說起。 我原邀請【金門文藝】陳總編輯延宗先生寫序,但他太忙,轉介紹文壇長老陳長慶先生,陳「長老」在我讀國中時就已認識,因其太座是我好同學敏華的三姐,我和敏華去他家時,跟著一起稱呼「三姐」。惟陳長老樂於為文寫序,但三姐基於其健康考量,予以婉拒。我把方向轉到娘家鄰居,在花蓮光復國中任校長的林文棟大哥(現花蓮同鄉會會長)。但彼時林伯父正在台住院,需他照顧,他校務與醫院兩頭跑已夠焦頭爛額,自是無法應允;不死心的我轉而又邀請「金門才子」林媽肴老師。我婚前任職於「金城國軍賓館」,當時地區尚無「旅館」行業。所以,提供國軍官兵住宿的「國軍賓館」也接待離島的民眾住宿。因此之故就認識了林老師這「房客」,算來與林老師是舊識。但那天在新春團聚讀友會時,在他發言結束後,我還白目的請教他「尊姓大名」,答曰:「林媽肴」。聽聞這三個字讓我差點跳起來,三十幾年未見,他改變還滿大的,我想我也一樣,因他也沒認出我這昔日「金城國軍賓館」的服務台小妹來。沒想到歲月堆積得讓我們竟都沒認出昔日的彼此了,想來真是可怕又好笑。 他聽了我的邀稿後說「久未提筆矣。」亦言:出書不必墨守成規非得寫序不可……。 雖然所言極是,但平凡又有點虛榮心作祟的我,好不容易出本書,總想請位名人來幫我「加持一下」,好增加一下「書的重量」。於是,一向有著「小強精神」的我,把腦筋又轉回大金門,再接再厲,想到洪明燦老師, 因其夫人美珍老師為人親切隨和,在校時我們偶爾也常聊談,美珍說:「真不巧,這陣子婆婆住院需照顧。」亦談到「洪老師最近幾年他出的書,也都沒請人寫序。」 想來,對被邀請寫序的人,寫序真是件不簡單的事。首先要花時間「努力看完這本書」,再來,要構思如何「下筆講評」。 啊,邀約寫序,未想「雙陳雙林加一洪」,我連續「摃龜五次」,想到之前三本書序都是一次OK,此回不免有點氣餒,想著不如放棄好了,何苦這麼執著? 在生活處事中,通常我遇到難題時,就先擱置一旁,等沉澱一陣子後再來面對,重新出發。對於邀序,天蠍的我就像打不死的蟑螂,停了半年之久的念頭,又蠢蠢欲動了起來。我想,總會找到「有緣人」吧。 我與春柳的小嬸-淑賢,早就認識,偶爾碰面也會哈拉閒聊。那一陣子常去淑賢那兒買菜。有天不知怎的「福至心靈」,腦袋忽然「靈光一閃」,想到春柳,就問著她「洪老師最近都還在廈門讀書嗎?」答曰:「沒有,她在金門。」 「我想邀請她寫序,不知她是否肯幫忙?」發揮我歐巴桑的精神,我又問著。 「只要她有空,她很樂於助人的,妳不妨打電話問問看……。」淑賢的回答,讓我好似吃了顆「定心丸」,眼前馬上感覺有道曙光升起的欣喜。 但是,回家後我並沒有馬上打電話。我反覆思考良久,她與我只有兩次會面之緣,對我,她是「完全陌生」的。而通常被邀寫序者一定和作者有著相當的熟悉度。她會答應幫我寫序嗎? 有天,又拿著話筒的我一再預測情境。最後,抱著大不了「又摃龜一次」的心理準備,遂「勇敢的撥了電話」說明來意。 「寫序喔,啊,好啊。」話筒那頭的春柳,未加思索,一口應允,爽快答應。反而是我熊熊被震撼到。 春柳在教育界及文壇,有著相當的地位。我總認為她是「高不可攀」的。 在驚喜交集中我問著她:「洪老師,妳怎麼會這麼快就答應呢?」她說:「喔,大家都是文學愛好者,應該相互支持。」短短的一句話,好令人感動,徹底打翻古人所說的「文人相輕」之言(但我自認絕非文人,只是個愛用文字哈啦的歐巴桑罷了)。 但春柳答應幫我寫序,對她而言也是個挑戰,因她對我畢竟還是滿生疏的。當下春柳約了餐敘(我倆約了餐敘),以期做進一步的瞭解。 我從來沒想過能與心儀的作家如此「約會」吃飯。春柳之於我,原是遠方的星星,但當我與她接觸後,發現,原來她也可以是就這麼親切的和妳聊談著 。 餐敘後約莫過了兩個月,春柳毫無動靜。而我認為她太忙,一時無暇動筆,亦不好主動去電詢問,怕有催稿之嫌。未料,結果倒是春柳先來電詢問:稿子收到沒?這回,換我是「大吃一驚」,答曰:「從未收到啊……。」春柳說:「回家後數天就提筆為文,早早就寄了ㄚ……」 哎呀,真的是「話不說不明」。我一直在等她寄稿,她卻一直在等我回覆。結果,是一場誤會。但為何是信件有寄沒有到哩?追究原因,原來是我信箱的防火牆太強,把陌生來信給自動擋掉和刪除了。 找出真兇後,春柳又重寄一次。而我收到這期待已久的文稿後,彷彿如獲至寶。ㄝ,這是一篇「六六大順」的珍貴序文,有了它,我的第四本書才能開始製版印行。 啊,真是太感謝春柳對我這愛哈拉的歐巴桑如此抬愛與「義氣相挺」。當下在電話中,我回邀她喝下午茶,她爽朗地答著:「等妳出書後再請也不遲」。 終於,當我新書誕生出版時,也是我實踐諾言的時候。我們約好了時間、地點,我還笑稱要訪問她,想多瞭解她一點……。 是日,春柳依約前來。點餐後,春柳問著:「我們今天是否有要談論什麼樣的主題?」當下我愣了兩秒鐘,腦袋快轉著:不愧是身為老師,行事都極有條理與程序,我這成日和柴米油鹽醬醋茶打混仗的歐巴桑,壓根兒就沒想過要談啥主題? 我笑笑說:「沒有主題,只是純聊天,聊些生活上的小事……。」我想,她聽了我這麼隨興的回答,一定也很驚訝!想著我還真是個很隨興很無厘頭的人。 我自認是個不甘寂寞又很愛作怪的歐巴桑,做事一向看心情而定。離開職場後就一直過著輕鬆自在的日子,嚴肅和我的生活完全沾不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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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
除了山高水遠 就剩下妳了 我在海天的深處擺渡 當燕子也穿過夕陽歸來 用弧形圍成一個區域 我說那是蜿蜒成天涯的路 才想該立個終點 好讓妳掛念上弦的月 這時 從深度的黑醒來 妳的影像在溫暖中燃燒 我偷偷地把風搧成 推進的驚叫 今夜就讓窗外的藤蔓 自由延伸 只想靜靜地依靠鏡前 妳常喚我時慣坐的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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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開胃菜
連日高溫,端午節忽焉到來,這個炎熱的季節,來片冰涼的西瓜或一碗仙草冰多麼清涼!但這些不能當正餐來吃。端午節時令菜就茄子和長豆,俗語說「吃長豆,吃到老老老;吃茄子(閩南語叫做橋),會CHIO DIO(意氣風發之意)」,兩者都川汆後放冷,淋醬油來吃。 夏天還有許多開胃菜,吾家有一塊菜園種了多種蔬菜,小黃瓜開花之後,就像吹氣球一般,大約二十至三十公分長就可摘取,洗淨後切片,除了快炒之外還有兩種涼拌的吃法。 第一種是製成醬瓜,把約三公斤的小黃瓜逐一切成約一公分長的圓片,炒鍋內放入一碗(一般飯碗)的醬油露和一碗砂糖(二砂),半碗米酒(也可不加),開火煮沸之後熄火,放入黃瓜片攪拌再撈起來,再開火滾燙後放入黃瓜,再熄火攪拌撈起,如此三次下水,三次撈起,醬油水和黃瓜片分別放置到涼了,再混合一起放至冰箱下層,過一夜之後可吃,配稀飯或乾飯或麵條均爽口。 第二種是小黃瓜泡菜,三斤黃瓜切成長條片狀,每一片以一次入口為原則,先用鹽巴酌量攪拌約半小時(小茶匙約3~4匙),去水,試吃後若太鹹,再用開水洗去一次,若鹽度適中,只要去鹽水即可,再加入一大茶匙的二砂糖、一大湯匙的白醋(工研醋)、或一顆檸檬的汁、一粒小辣椒或幾粒蒜末,持續攪拌,試味道,斟酌加添以上材料,最後加入一小湯匙胡麻油(此為祕密武器)拌勻放置冰箱,隔兩餐後或隔夜食用較入味。 這是吾家近日小黃瓜盛產期常做的開味菜,所謂熟能生巧,但有時偏甜有時偏酸,家人的胃腸成為我的實驗場,終於做到稱讚叫好,稱說比外面賣的小菜好吃一百倍,看到家人滿足的眼神,那是一種幸福感。 再來是涼拌茄子,約十條茄子,長條剖半水煮八至十分鐘,正好爛熟,撈起來放到冷,切段成約五公分,加入一碗開水、半碗醬油露、一大匙砂糖,各一小匙鹽巴、白醋和黑醋,其他是加入適量的薑末(一定要這一味)、蒜末、辣椒,置入冰箱,將成段的茄子浸泡過兩餐後可食用,可謂人間美味。 在製作這些小菜的過程中要一直試探鹹淡,符合家人的口感,我覺得這些調味料的整合和人事的磨合,有異曲同工之妙,要達到協和的境界,讓每一種調味料都發揮它的良能,那就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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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小辣椒
──像小辣椒這種女人,我們金門人誰敢娶啊!每個月賺的錢可能還不夠她買衣服和化妝品。 ──她以為自己長得漂亮就了不起啦,聽說有小學老師及公務員託人到她家說親,竟然全被一口回絕了。女人的青春有限啊,如此挑三揀四的,搞不好將來會成為老姑婆。 ──我敢保證,小辣椒絕對不是處女,可能早已被防衛部那些大官開苞過,所以不好意思嫁給金門人。最後撿到便宜的,或許就是那些老芋仔士官長或伙伕班長了。 ──小辣椒嫁給伙伕班長倒是蠻適合的,因為伙伕班長不怕辣啊……。 聽多了風涼話,小辣椒早已見怪不怪,甚至習以為常。而這些負面的批評,有些竟是她店裡的小妹聽來告訴她的。 「美麗姊,我沒有半句謊言。」 「妳相信他們所說的嗎?」 「當然不信。」 「謠言止於智者,嘴生在人家的身上,隨他們說去。」 「妳真的不在意嗎?」 「妳說我會成為老姑婆嗎?」 「當然不會,妳那麼漂亮,怎麼會沒人要。」 「妳說我會嫁給伙伕班長嗎?」 小辣椒剛說完,惹得小妹哈哈大笑。 「說這種話的人,簡直太沒有知識、也太沒有水準了。」小妹不屑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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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割
陳永吉站在紅土路上,眼睜睜看著漫天而來的海水淹沒了後山的高粱田,一手辛苦栽種的高粱全泡在水裡,他束手無策杵在那兒放聲痛哭,過些日子,就要收割了啊!他越想越難過,越想越不甘心,踉蹌走了幾步,便跌坐在地。 一抬頭,發現遠處尋常如昔,天氣好的不得了,黃昏的光影散落在高粱上,粒粒分明的穗子顯得既飽滿又紮實,枝葉也隨著輕風起伏著。他迅速起身,抓起一把鐮刀,快步跑向前。 就在他握著一束高粱正要搶收的同時,海水已朝他這邊撲過來了,那浪頭又大又猛,他拚命地逃,卻怎麼也逃不走,最後連同自己也被淹沒了。 這天夜晚,陳永吉作了這樣一個夢。 他在闇夜的光線中張開眼睛,撇了一眼秀美,她正睡的香甜,鼻息還發出微微的鼾聲、豐滿的乳房有半截赤露在外,他很想伸手去碰觸;像剛結婚時那幾年一樣,可以對著這兩團肉球又搓揉又吸吮,盡情放縱自己的慾念。尤其在作著惡夢醒來的此刻,他特別想要這麼做。 陳永吉嘆了一口氣,將方才的念頭捻熄,遲緩的下了床,走到客廳喝了一碗水後,推開孩子的房門,順手切掉日光燈。天色還未亮,他索性坐在天井的石階上,點起一支菸,望著星空若有所思的抽了起來。 原本尋思著不如去後山巡視一下,後來想想,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好比剛剛對秀美的那股衝動….….這些年他老是瞻前顧後,年紀越長膽子卻越小,深怕一個閃失,連這個僅有的家都會棄他而去。 他慣性地把右腳往前緩緩一伸,抖了抖幾下,心想,唉 ! 若不是當年那場意外,他今天應該不至於只守著這幾塊地。想當時,他的身子是那麼的靈活,村子裡的男人哪一個比得上他。 陳永吉想起有一回,剛從工地返家,經過廟口時,看到阿勇正在追趕一頭竄逃的公豬,他馬上加入追捕的行列,把阿勇遠遠拋在後頭。他一路奮力追趕,跑過田野跑過營區,最後在海堤的草堆邊徒手制伏了那頭發了野的牲口。 他一面回味著往事,回味著阿勇對他露出那種感謝又崇拜的表情,一面無意識地對著自己的褲檔吐煙,沒多久,他把菸熄掉,回到了房間。 秀美半夢半醒著問:「三更半暝,睏不睏,你是去丟?」 「放尿!」他說。 隔天中午,夫婦倆把埔仔邊剩餘的幾路高粱收割完後,草草的吃了午餐,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秀美比丈夫先醒來,她從廚房拎著兩壺大紅袍走到客廳後,開始分裝打包寸棗糖、卡車餅一些小點心。 陳永吉伸著懶腰走向她:「妳假早卡?」秀美對著他喊:「腳手卡緊耶,阮先來去了,茶在桌上。」說完,推著車往前山的路走去。 他在門口整理完農具後,抓起桌上的茶點,也往後山出發了。 七月酷暑,天氣熱得像要把人蒸發似的,陳永吉一個人站在大太陽底下,默默地割著高粱,臉上不停地冒著汗珠。好不容易有一陣風吹過,站在田中央的他,抬起頭來看了看遠方,喘了幾口氣,又繼續埋頭苦幹。 他把一袋袋裝滿高粱穗的袋子綑綁好後,坐在草堆上休息,喝著冷掉的大紅袍。路過的阿水停下來跟他打了聲招呼:「幹您老耶,吉啊,擱ㄟ曉休喘喔?」 陳永吉笑著喊:「無麥做呼死喔!」 阿水朝他揮了揮手勢,踩著腳踏車逕顧往前走。 他收拾起鐮刀走向田埂時,遠遠地突然聽到一句熟悉的外省口音,正沿路拉長喉嚨地喊:「賣包子,饅頭、包子、饅頭…..」陳永吉一個念頭襲來,也對著他招手高喊。 他買回一大袋包子,吃了兩個後,想到了秀美。他打算把這些熱騰騰的包子送去給秀美,順便趁機活動活動筋骨。 拖著右腳,一掰一掰的沿著後山走了一段長長的小路,陳永吉來到了前山的高粱田旁。 這塊農地獨自坐落在一個小山頭下,面積非常遼闊,土質也很好,每年都長滿茂盛的高粱。陳永吉每次來到這,心裡總會出現一股踏實的喜悅。他望了望遠處,沒見到秀美,只聽見嘶嘶嘶的蟬鳴聲。心裡滴咕,才四點鐘,秀美該不會先回家了吧?他走向山溝的這一頭,心中又起了疑,哭么,東西都在,人到底去哪裡? 陳永吉把包子放在茶壺邊,離去時看了看田埂中那兩個稻草人,又轉身回頭,打算進去拆掉它們。他一腳踩進高粱田,一手撥開高過腰際的枝葉,拖著緩慢的步伐往前方走去,越靠近越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但他也說不上來為甚麼。 他的身影漸漸地隱沒在高粱田裡,快接近稻草人時,他從枝葉的縫隙察覺出前方有小一戳的高粱稈歪七扭八的斜靠著,像被人或是被牲畜踩過似的。又往前踏了幾步,赫然發現遠遠的田埂上垂了一截紅色的布,陳永吉感到詭異,定睛一看,又有點眼熟,像是秀美綁在斗笠上的那條頭巾。 他不敢出聲,小心翼翼地往旁邊移動著。 眼前的畫面讓他震懾住了,他看見秀美的下半身枕在這塊花布上,襯衫的扣子全被解開了,膚色的內衣推到了脖子邊,在秀美那張黝黑臉孔的對照下,這對奶子顯得異常白皙,沉甸甸地在那裡上上下下的搖晃著。背對著他騎在秀美身上的那個男人,邊流著汗邊扭動著身軀,汗珠隨著擺動一顆一顆滴落在秀美的身上。 只見秀美的手一會兒抓著高粱稈,一會兒抓著男人的手臂。秀美喘著氣,男人也喘著氣。男人抹掉汗水後,將整個身體貼在秀美的身上,飢渴的秀美緊抱著男人的身軀,像要把男人埋進自己的身子似的。 一把怒火從陳永吉的心頭燃燒開來,他在心裡咒罵了一句,幹您娘,不知影見笑,您爸不呼您們死……。他抓起旁邊的土塊,瞪大眼睛目視,但秀美那種欲仙欲死的表情,使陳永吉的情緒進入了一個錯綜複雜的狀態,他遲疑了一下,最後落寞地逃開了。 吃過晚餐,兩個孩子圍坐在客廳看電視。他去浴室沖了個澡後,一個人來到了自家的牛棚邊,對著那頭老牛拍了幾下,說了一些話,就呆坐在板凳上抽菸。 回到家後,他把孩子趕回房間,自己也進了房間。秀美正彎腰點著蚊香,他看著弓著身軀的秀美,幻想著站在後方狠狠占有她的畫面。秀美朝他喊了一句,緊睏,明早還有很多事頭沒做。陳永吉沒有答腔,爬上床,整個身體縮捲在一塊,沒多久,秀美跨過他的腳上了床,那一刻,陳永吉感到心頭一陣涼。 他在床上輾轉反側,不斷想起今天下午躺在高粱田裡的秀美。他試著伸出手朝秀美的乳房摸來摸去,等著看秀美的反應,秀美沒有抗拒,陳永吉一個起身就把衣褲脫了,他把秀美的手拉向他的陰莖。秀美頓時覺得納悶,她跟丈夫已好些年未曾做過這檔親密事了,但也不忍破壞他的興致,極力地配合著他。 陳永吉對著秀美的胸部粗暴的親吻,接著把手移至秀美的下體,朝她濕潤的陰道滑了幾下,秀美像被電流觸及似的叫了一聲。陳永吉費了半天的功夫,仍不見自己有反應,心裡頭伴隨著一股壓力,像被一塊甚麼東西沉沉的壓住,他不想讓秀美看到他的羞愧,也不想看到自己再次喪失尊嚴,只好想盡辦法的滿足她。 秀美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也不想多說甚麼,只對他說了一句:「唉,無免啦,不要緊,阮不需要啦,睏啦!透早多擱起來割落穗。」 陳永吉聽到阮不需要這句話,立即停下動作,穿上衣服,走出家門,這時已是晚上十一點多鐘了。他悄悄地從儲藏室拿出一把鐮刀還有幾個白米袋,推著車鬼鬼祟祟地從後門出了村。 村裡的人全都睡了,只有狗此起彼落的狂吠著。 大地一片靜寂,月光皎潔如洗,陳永吉一路穿過樹林,穿過紅泥土路,來到了溝仔邊,他一腳踩進阿勇那片還未採收的高粱田,毫不猶豫地拿起鐮刀開始割起高粱來,他每割一刀,心裡就有一種莫名的痛快,他越割越起勁,越割越起勁,不知不覺把阿勇家的高粱割掉了一大半。他把高粱一袋一袋地扛上車,像幹自家活似的慢慢的推回村子,再把高粱藏在牛棚裡。 狗聲依舊不停的吠叫,陳永吉明白村子裡的人早已習慣這種現象,他們早起早睡,生活規律如昔,沒有人會猜得出是誰幹的。他抽了一支菸,和老牛對看了幾眼,他想,等到狗聲平息後,他就回家睡個好覺。 隔天清晨,天還未亮,村子裡大部分的人都被驚醒了。他聽到阿勇氣急敗壞來到在榕樹前大罵,我哩幹您娘,是哪一個夭壽骨把阮家的玻璃門打破啊? 一早起床,聽到阿勇的咆嘯聲,又想到不久後,阿勇站在高粱田前的那種表情,陳永吉的心中泛起了一陣微微的暢快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