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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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節倍思親
我幼年時,看到家裡養的母雞孵蛋期間,總是蹲在蛋窩上,斷食好幾天,餓到頭昏眼花,體力不行了,才拖著羸弱身體,步履闌珊地逃出戶外。解決民生問題時,牽掛著窩中未出世的孩子,牠又自願停止在外逗留,乖乖回窩,繼續孵蛋。小雞先後破殼後,又帶著一群兒女到處覓食,發現食物,總是忍著轆轆飢腸,讓子先食,對於母雞的表現,那時總是好奇而感到疑惑不解。 後來,又耳聞許多人有同感,「女子柔弱,為母則強」,本是備受呵護的女孩,作為母親以後,似有神助般,竟充滿魔力,變得無所不能了。然而魔法是從何處來的?原來它源自母愛,母愛使一個嬌弱不堪、什麼都不會、任何事都要人幫忙的女子,自從做了母親以後,竟變成一個無所不能,任何困難都會想出辦法解決的強人。 我的母親,上有七個兄長,一個姊姊,排行最小的幼妹,本應受到最多的呵護與疼愛,但自為人母後,碰上國家戰亂,民生凋敝,家庭經濟拮据,她受到的辛苦,遠超過一般的程度,由於她的母性光輝,發揮出最大力量,皇天不負苦心,終能導引一群兒女,走上正道。 母親的乳汁,活化兒女的生命,母愛引導一個人健全成長。那一年,母親生病了,儘管心知肚明,隨著年齡漸長,病將會日重,但只要有一絲復原的希望,總是期待奇蹟出現,不願接受母親將離去的事實。然而上天終未手下留情,九十四年清明前夕,母親臨別前,費力地掙扎看我一眼,之後就越來越不省人事。若真有迴光返照,那天母親特地看我的那一眼,應是與我永別吧。雖然再偉大的人都難逃自然輪迴的法則,母親最後那一瞥,卻已在我生命的記憶裡,刻下深深一道痕跡。 「我會讀書,但不會考試」,母親邊翻書邊說,由於重男輕女的時代背景,加上家庭的阻力,母親從小就無法與學校結緣。為人母後,生活雖然勞碌,卻一直念念不忘讀書的理想,直到年近古稀,中正國小成人補校開辦後,終能一償宿願。為珍惜得來不易的機會,每天準時上學,用心把家課寫到最好,成了母親老年生活的重心。攤開她的國語作業簿,字裡行間,一排排力透紙背、端正整齊的字跡,不難想像她的用心。 母親年輕時,垂肩綁著兩條麻花辮子,烏亮結實的髮辮,說出她為人坦誠,一絲不苟的個性,她誠懇地與朋友鄰居交往,既不善欺瞞也不喜歡虛假。記得小時候,家庭經濟入不敷出時,情非得已,也只向少數信賴的鄰居借助,只因不敢想像自尊被踩在地的那種傷害。貧苦使生活時時面對挑戰,母親只能律己以嚴,若是孩子跟鄰居產生誤會爭執,必先檢討自己,嚴厲的家教下,使孩子們認為,一定要努力爭氣,將來才有希望,才能得到和一般人相同的平等。 令人感動的歌詞,「不怕驚濤駭浪,不管風霜雪雨,有了母親,人人奮鬥,個個成大器」。為著兒女成器,母親一生做過很多家事以外的勞務,受盡各式各樣的艱辛。至今,腦海裡仍不時浮現那些刻骨銘心的畫面,黑暗覆蓋大地,白天明朗的綠野,忽然都成了幢幢鬼影,呼嘯的北風,吹得屋外佈滿神靈鬼魅般地、充滿懾人的恐懼。而村郊大道宮旁的老榕樹,更是不停地張牙舞爪,枝枒隨狂風亂掃。這時,母親挑著一擔豬食,來到宮廟附近的豬圈,用顫抖的雙手,持著瓢子,小心翼翼地餵著三隻豬仔,只望牠們吃飽睡暖,再大的辛勞都不在乎。我多次想像,豬仔在大快朵頤時,牠們似乎正在嚙啃和吸吮母親的汗水和心血。母親用的是她的心酸、痛苦、憂慮與操勞,換來家人的生存。那時,農家養豬並非專業,卻指望以勞力的累積,可以換來微薄所得,因此不分陰晴寒暑,下田摘採豬菜,烹煮豬料,成了母親每日的功課。想著去年透支的大窟窿待填補,來年家中大小支出要靠賣豬,財神般的豬仔必須做到無微不至的照顧,只盼牠們平安順利,快快長大,賣得好價錢,可以緩解家中的燃眉之急。 耕作大耗體力,非女性擅長,但礙於生活,母親隨父親下田。四季更迭間,總是風塵僕僕地,風裡來雨裡去。夏日,頂著炎陽,在田邊摘花生;冬季,冒著寒流,阡陌間澆菜蔬。他們在田畝中佝僂耕種,在翻土、播種、除草、施肥的動作間,每每汗如雨下。記得我上小學時,有一天,母親不願家人掛心,隱瞞未用午餐的事實,扛著鋤頭又下田了。隔天看到母親捲著褲管,才發現她左腳大拇趾關節上方,有塊厚厚的肌肉外翻,紅色血跡蓋滿嬰兒嘴般大的傷口,與潔白的小腿顏色成強烈對比,那是鋤頭的傑作,留下深可見骨的傷痕,母親若無其事地繼續身陷忙碌,我目睹那塊血紅的外翻肌肉,不禁一陣尾椎發酸,薦骨抽筋。多年來,那種酸痛感,一直深藏在我脊髓末梢,不定時就活動一番。 幾十年的相處中,許多事情,母親和我是靈犀互通的,一些日常的感覺和判斷,也經常是相互交應,其中當然也包含別離時的相思。在少年時,離鄉讀書的時候,已體會出鄉愁的滋味,在每一個晨昏間,每一個季節裡,整日與上課為伍,卻日日感到肩上的辛酸,其實那是海峽對岸母親日夜勞動的辛勞,竟相同的在我身心中滋長。我能體會,母親體能上辛苦,仍不忘精神要求踏實,眼神中似乎告訴我:「窮不能喪志,貧不能失格」,為了將來的目標,過程雖辛苦,仍得努力。不能因物質的欠缺,就隨波逐流,自甘墮落,做出違背良善風俗的事。 回憶母親一生,青壯年時,她用所有的精氣、血水,完整的匯入兒女體內,換得下一代的茁壯、成長。到了晚年,一輩子任勞任怨造成的蒼老、憔悴,使兒女更為她難過、心傷。她少時多折,中年勞苦,晚景雖享清福,卻如曇花一現,終不免病痛纏身,如一條崎嶇的山路,從卑處到高峰未見平坦。當母親走到生命盡頭,只剩一具勞動過度的皮囊,一具需長期睡眠、徹底休息的身軀時,我才豁然體悟,母親是解脫了。當咳聲不再、黏膩的濃痰不來、所有的病痛不發、一切的俗世不擾,感覺是那麼寧靜。所有一切的辛苦、心酸的回憶,一生的糾纏與牽絆,將隨著母親休息而遠去。 油桐花與康乃馨繽紛的日子,我驅車來到魂牽夢繫的老家,望著大廳牆上母親的照片,心靈互動間,她似乎在說,在離去的這些年裡,五個孩子各自家庭的苦樂,她都看在眼裡。我只想問:「這些年您好嗎」,相片裡的母親笑而不答,厚重的沉默迴盪在空氣中,一幕幕清晰的回憶飛快閃過腦海,翻湧出在心底最深的思念,我只覺得喉嚨受哽,再也忍不住眼眶一陣陣濕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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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瓷
不管是在櫥窗或在博物館中看到一隻精緻而典雅的青花瓷時,總忍不住佇足觀望許久。 祖父曾經擁有一隻青花瓷,可惜這只瓷器,因為,我小時候頑皮,被我當玩笑摔破了。摔破的當下,祖父臉色凝重而沉默不語,他將瓷器的碎片收集在一個紙盒裡。空氣凝重了片刻,老人家摸摸我的小圓頭,輕嘆:二百年的祖傳古物,只幻化成碎片! 那盒瓷碎片,現在歸我收藏,每次取出回顧時,祖父以喜悅的心情拿裡瓷器,觀看瓷器裡,從眼角流露出來的喜悅心情的景象就會浮現。是啊,在暖暖的冬日午後,祖父就會拿起青花瓷在陽光下轉動,每轉動一次,光線就有新的折射,那閃閃爍爍的光一眼不能望盡,這樣媚惑又這樣推拒。 從小祖父就喜歡帶我出門看古玩,他尤其愛逛有古瓷攤商聚集的古玩市集。小孩子哪懂那麼多,只感覺東西好不好看。祖父卻會抓住機會,告訴我,眼前這個花瓷的畫是『牡丹仕女』、那個是『江南煙雨』…。因此,我能說出許多青花瓷的名稱,能記住許多人的長相,卻記住很少一些人的名字。 只要在報紙上或畫報上看到「青花瓷」三個字,就感覺胸中一寬,心間一暖,神情也安定下來。 從此,對青花瓷有著說不清的沈思和期待。 只為探訪青花瓷。每個月至少要去有展出青花瓷的博物館拜訪一次,或至少去一回古董市場。每回一見它,忘記天地日夜的所在,猛盯著它瞧了又瞧,儘管心裡也明白,喜愛的東西,不一定要擁有,只要能駐足觀賞,就是一種滿足。它們湛藍懾人的藍色背影,很難不讓人心扉惦念。 這是什麼心境呢?外面正是暴風雨,家裡還有一個人沒平安到家,就是這種心情。一個愛青花瓷者,也可以感受到瓷瓶們也屏住呼吸,與我靜靜地對望。有情無情?一次次的對視,又增添幾分愛憐,幾分又幾分,又使我再傾囊一次了。家裡有幾隻的青花瓷,是真是贗、年代多遠,價值幾何已不重要。 一買回家,旋即三三兩兩地在我的置物架之上之下、之前之後、之左之右的挺立著了。彷彿,它們與我前世結緣,一入我門,即生了根,也早已了戶籍,神閒氣定的安居在此。 最愛青花瓷的純古渾厚,明淨素雅。喜歡瓷瓶蘊藉的端莊,青花一般的素雅,瓷器般的愜意。 青花瓷的作法大都以中國山水勾繪皺擦的特殊暈染,畫著奇珍異獸、流水浮雲、怪石山林、人物故事等等世間萬物。在瓷身上,每一畫的細筆,你可以看到栖鶴遊鳳的仙境,牡丹松竹梅的紋飾,喜祥吉慶的圖案,一點想像力的著力,人間的美好至善,彷彿在那瓷器裡停留。 每一只青花瓷也傳述一個故事,如:老僧讀經、仙翁採藥、高人對奕、騷客吟、美人撫琴、樵夫試斧、村婦採桑、牧童弄笛、花草相親、人獸相和…。若像阿拉丁神燈般,對著瓷身說出咒語,瓷裡的精靈就能帶我們回到彼此的情景,那就是另一層的感覺了。瞧,落魄的文人正在曬衣,脫穀後的稻草在夕陽下慵懶。清晨露水的碎碎的還黏在青草身上,晨光折射到滾動的水滴上,讓青草亮出璀璨的翡翠綠,那是美好一天的開始…。 每一種青花瓷都擁具一個世界,無庸插花插竹,放在那裡,都自成一種風格。 青花瓷中當屬瓶類最為溫婉而柔美。梅瓶提氣於胸,儀容萬千,是豐腴的的豪門貴婦,玉壺春瓶體態圓潤,肚腹凸顯,似身懷六甲的嬌嬈少婦。柳葉瓶纖細沉靜,是尚且待字閏中的少女。直頸瓶紋飾淡雅清揚,秀拙相蘊,恰好是純粹的文人氣息。也許因為自己愛瓷,會在睡夢裡夢見自己成為一只青花瓷的粗坯,面對著一名彩繪工匠,忐忑著不知他手下,將成為那種瓷類。仔細地注視工匠手中的畫筆、釉彩、衣角。專心地聆聽他的呼吸、釋懷、嘆氣、微笑。安靜地感受著他的欣喜、哀愁、思緒、還有畫室裡幽幽淡淡緩緩揚揚的檀香味道。 天空一如往昔的空著,而我的房間已有了瓷氣和人氣。突然有種體悟,生在現代,但青花瓷卻使我的心神在古今兩境地遊走。我想,在我的某一世裡,我也許是個繪畫青花瓷的畫工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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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十五二十時
「好了,別唱了!你剛才說運動服上要繡上『碧原』,為什麼?」 「碧血中原啊,先不談這。逸少不是說週末邀孫芙蓉到延平郡王祠玩嗎?到時再向大夥報告這偉大的構思。」不待曹守成回答,簫軍又繼續說: 「對了,昨天李教官在朝會後,曾側面問我知不知道逸少在談戀愛……」 「李勇延嗎?你怎麼回答,千萬不要給高喲知道?」他指的是高家宇教官;這位陸官二十四期騎兵科出身的中校主任教官,不但嚴厲,也不好對付。 「我才不像你,當然是回答沒有…」簫軍故意刺激曹守成。 「你又在胡說,我什麼時候會這樣說呢!」 「不過在旁的石教官好像不相信我的話,他說…」接著簫軍學石教官四川腔調說道: 「要是說謊,簫軍…你、還有曹守成、鄭逸少、倪漢中,你們5905班的四劍客都要受罰。」 「石磊不會啦;又不是高…」 「所以我到現在還沒告訴逸少!」簫軍得意地搶著說。 「算了,你是被從軍樂忙昏頭,從你去年自曾文高中轉來後,我們就被你的從軍報國宣導炸昏頭了!」曹守成不以為然地逗著簫軍。 「哦,剛才班會不是決議要用班費買五個雞蛋給你補一補?別忘了分享啊。還有週六到延平郡王祠時多帶些點心哦!」曹守成走向洗水間,回頭對簫軍嚷道。 「好一個騎鯨海上憶英風,當年守禦功高,心存明社;焚服世間傳偉業,此士蒸嘗典舊,氣壯山河!」簫軍望著延平郡王祠的牌坊楹聯嘆道。回頭展望金烈水道,雲淡風清,縹緲空靈中,想像當年延平水師競舟演武,志復中原場景,不由心情一振。 「你看得懂嗎?」曹守成訕笑地問簫軍。 「當然是歌頌鄭成功反清復明;光復漢家河山的氣節!」 曹守成未置可否,逕自大聲向眾人說道: 「你們有沒有注意到,這延平郡王祠正好位於夏墅、後豐兩港間的高崗上,面對鄭成功的故里,不正有『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的意義嗎?」 「嗯,採用民族宮殿形式,不錯…」後面的鄭逸少聞聲也接著評道。 身旁的孫芙蓉深情地對鄭逸少笑道:「唷!你們今天怎都變成文學家了?」換掉校服,一身白衣黑裙的孫芙蓉,相較於簫軍等三個仍然一身卡基校服,別有一番清雅。 「對了!你剛才提到的《西潮》,是一本什麼樣的書呢?」孫芙蓉轉頭問曹守成。 「如同書名,蔣夢麟以自身經歷,描述自清末到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中國在百年來動盪不安的大時代中,西方文化對中國社會之影響及衝擊。不錯,你可以買來看一看。」曹守成娓娓道來。 「嗯……」孫芙蓉似乎沒什麼興趣。 「唷,漢中怎還沒到?……一定又是他哥的店太忙了,搞不好還在頂堡!」鄭逸少淡淡說著,靦腆地特意與孫芙蓉保持一點距離;打從金門公園一行人散步過來時,很自然地曹守成在前,簫軍居中,鄭逸少與孫芙蓉在後,且兩人有意無意地隔個距離。 「簫軍!你看到沒有?孫芙蓉今天特地換便服,對逸少有意思哦!」趁著鄭逸少幫孫芙蓉收陽傘當兒,曹守成拉著簫軍到一旁悄悄說著。 「為什麼?他們座位本來就在一起,當然話比較多!」簫軍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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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
那女孩哼著歌兒 跨在獅子林遊樂場旋轉木馬上 晶亮的眼瞳閃呀閃 如今 已躺在抽屜底層──泛黃的相片裡 靜靜睡去 穿越中華商場,行過紅樓戲院 身後的火車鳴笛聲 響起、旋即又消逝 捷運西門站吞吐出一批批過去的你和我 霎時,在夢與晨曦幽微轉折間 自心房 飄來 那年,女孩銀亮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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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哥美女─外一章
美國女作家賽珍珠寫過長篇小說《大地》,不甚高明,因為她是在中國長大「聽」來的農村故事,沒有親身體驗,隔靴搔癢,沒真實性。小說中有句話寫的不錯,「寧可當醜女的第一個戀人,也不要做美女的第一百位戀人。」這句話實在讓我佩服至極。 賽珍珠這句話,說得容易,做起來可沒那麼簡單。男人,幾乎都喜歡年輕貌美的女人,很少男人喜歡「醜女」。歷史上有愛「醜女」的名人,諸葛亮娶了名士黃承彥「黃頭黑膚」的醜女,傳為佳話。諸葛亮是山東大個子,氣度雍容高貴大方,他為了政治的考量,才和當地豪強勢力聯姻。因為劉表的後妻和黃承彥夫人是親姊妹,諸葛亮娶了黃的女兒,劉表就成諸葛亮的姨丈,這是「政治婚姻」。 清末,福建才子鄭孝胥相貌堂堂,大帥哥,他的妻子卻是淮軍高級將領的千金,醜女。身材矮小,滿臉的麻子,小腳,走路還有點瘸;性格凶悍萬分,時常發脾氣,罵人。鄭孝胥為了升官,對她百依百順,陽奉陰違。半夜起身,佯稱出外練拳、慢跑,其實是找小老婆幽會、劈腿。不料此事被醜妻得知,破口大罵,弄得鄭孝胥好沒面子,從此低頭走路。後來他做了偽滿州國國務總理,「國歌」即出自鄭孝胥手筆,實在很棒!不過落得漢奸下場。 人的美貌,並不長久。走在街頭,偶見人老珠黃的婦女,朝我微笑;我板著面孔,作正人君子狀。有人告訴我:那個歌星20年前,紅得發紫。她以為我是她的粉絲。 她唱什麼? <愛你的鼻子比象長>。出唱片,賣了7000多張。 台灣的歌星比蟑螂還多,我咋知道? 人的相貌,對於前途影響很大。但卻跟他的才華有時成了反比。從相書上,沈從文的土形臉,應是老實得像木瓜,其實此人外表溫和、謙虛,內心卻非常自負、固執。他是湘西土包子,進城之後,作了大學教授,討了校花為妻,而且創造了文壇上「海派」、「京派」,他是「京派」的代表作家。他曾給他的高足、小說家汪曾祺寫信說:「說句公平話,我實在是比某些時下所謂作家高一籌的。我的作品會比這些人的作品更傳得久,播得遠。」 沈從文的中篇小說《邊城》中的人物,有喜怒哀樂七情六慾麼?他們都是博物館的蠟像。作了大半輩子的歷代服飾研究員,他寫過什麼「傳得久、播得遠」的文學作品? 相貌與人生的關係很深。美貌,不見得人人都愛。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靠緣份,也便是所謂投緣。現代文學史上新月派,我和葉公超、梁實秋二位先生很熟。有關新月派的朱湘﹝註﹞、徐志摩二人的互相憎惡、互相磨擦,我感慨至深。朱湘曾說:「瞧徐志摩那張尖嘴,就不像作詩的人!」尖嘴和寫詩實在扯不上關係,我覺得朱湘的話不太客觀。徐志摩的臉,上寬嘴尖,像倒三角狀,並不是帥哥,卻是頗有書卷氣質,還能迷倒一些讀書不多的文藝青年。平心而論,朱湘並非嫉妒他,而是嫌他過分招搖、作秀。徐志摩飛機失事摔死,朱湘投江自殺而結束,才是現代文學史上的重大損失! 人的美貌,不會天長地久。美貌的人,很難交上真誠的朋友,而且不可能做個好母親、好父親。帥哥給人的印象,常持懷疑的態度,給人不踏實感。 二戰期間,美國羅斯福總統下令中情局,蒐集希特勒的性格特徵分析報告,以決定決戰時機。希特勒當權後做過數次整鼻手術,企圖以高挺的鼻子,給人造成剛毅自信、勇敢果決的英雄形象。1933年,他獲得了德國統治權,心理發生極大變化,殺人如麻,認為自己是世上空前絕後的偉人。認為世上凡是不屬於優良種族的人都是糟粕;在他變態思想指引下,指揮德軍瘋狂屠殺猶太人。他的相貌從此受到美國中情局的極大關注。 希特勒統治德國十年,給歐洲造成空前的災難。心理影響相貌,扭曲、變形。通過中情局專家的調查研究,盟軍終於在1944年6月6日,出動了14000架轟炸機,三個空降師以及數百艘坦克和戰艦,在諾曼第登陸。那時,希特勒已近瘋狂,梅毒已侵染了他的大腦,導致神經功能紊亂。數十年間,至今還有人還傳說希特勒逃亡,見鬼去吧! ﹝註﹞朱湘(1904~1933)現代詩人,生於湖南沅陵縣,清華大學畢業,留學美國。曾參與聞一多,徐志摩創辦《晨報副刊》,提倡格律詩運動。著有《草莽集》、《石門集》、《番石榴集》等。後因生活窘困,憤懣失望,於1933年12月5日晨在上海駛往南京的船上,投江自殺。 評說朱自清 詩人拜倫有句話,諷刺作家的不正心態:「一覺醒來,名聲已傳遍了世界。」若是以這段話套在朱自清身上,非常貼切。他是1948年紅起來的,也是1948年8月12日謝世的。他死後,有不少人還說朱自清是「餓死」的。到底真相如何,如今皆已揭開實情,這確是歷史的誤會。 朱自清自稱是一個「愛平靜愛自由的個人主義者」,他向來對政治不感興趣。他在抗戰勝利後,一直擔任清華大學國文系主任。1948年幣制改革失敗,物價飛漲,內戰導致民不聊生。北京各大學青年發動扭秧歌、「反飢餓反內戰」遊行,這些客觀的現象,使朱自清產生焦灼不安的情緒。 扭秧歌是一個意味深長的符號和圖騰。凡是從國共內戰時期過來的人,都理解它是迎接中共解放的象徵。朱自清參加了學生的秧歌隊,讓人感到驚訝,他並不是躲在書房不關心外界事物的書獃子。不過,翻看他的日記,我們卻發現了意外的文字:「學生兩次來請我參加大飯廳的學生集會,他們還請我們在臨時搭起的台上扭秧歌。大眾的壓力確實不得了,使我整個晚上感到不安。」 朱自清是個性溫和,待人隨和的學者。他日記中有一段很風趣的記載:一個他很不喜歡的人向他借錢,他借後,在日記裡大罵那人是「下流坯」。按照常理,你不喜歡他,不借就是了,可朱自清礙於情面,借了又不甘心,轉而在日記中發牢騷。這就是知識分子的矛盾性格。 1948年,朱自清的胃潰瘍病很重,進食有特別顧忌,不能多吃,稍不注意,就會嘔吐。他在1948年的日記,毫無食物短缺的紀錄。倒是寫了下列的文字:「飲藕粉少許,立即嘔吐」、「飲牛奶,但甚痛苦」、「晚食過多」、「食慾佳,終因病患而克制」、「吃得太飽」……他在逝世前半月,曾拒絕領取美國救濟糧,宣言簽名後十日,他還在日記中提醒自己:「仍貪食,需當心!」 朱自清拒絕領取美國救濟糧,是麵粉。他患胃潰瘍,不能吃麵粉。簽名的學者、名流不少,卻被毛澤東先生選出來,作了文章,這是歷史的安排。這篇文章以「社論」出現在《新華日報》上,題為<別了,司徒雷登>: 「我們中國人是有骨氣的。個人自由者的人們,在美國帝國主義者及其走狗國民黨反動派面前站起來了。聞一多拍案而起,橫眉怒對國民黨的手槍,寧可倒下去,不願屈服。朱自清一身重病,寧可餓死,不領美國的救濟糧……」 這篇著名的文章,它的宣傳影響力,不必多論。朱自清紅起來了!他的死,有人臆測「餓死」,也有人臆測「貧病交加而死」,若是朱自清九泉之下有知,他一定拊掌大笑。 客觀而論:1948年全國各地學生舉行「反飢餓反內戰」遊行,乃是政治運動。國民黨在處於劣勢情況下,有理也難以辯白。「大米洋麵反飢餓,小米窩頭扭秧歌」,這是註定全面失敗的預兆。 《人民日報》記者金鳳,在一篇文章中回憶當年在燕京大學讀書,參加「反飢餓反內戰」遊行的情景:「中午時分,學校食堂送來白麵饅頭和菜湯,一旁監視我們的國民黨特務嘲笑我們:你們吃得那麼好,還成天反飢餓,你們挨餓了嗎?」學生沒有挨餓,患胃潰瘍的朱教授更沒有挨餓。 朱自清是一位文學家、散文家。他的<背影>寫得並不好,卻在「國文課本」上佔領了數十年;他那篇<荷塘月色>卻是一篇絕佳的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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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畫珠山午後
午後的珠山顯得格外靜謐,進到村子迎面而來的是一紅磚砌的圍欄圍起的一方水塘。沿著水塘邊的紅磚路,我走入村中縱橫交錯常讓人疑無路的巷弄,細細品味屋舍、牆飾、巷道之美。村內具豐富景觀,有兩落及三落的閩式大厝、祠堂、廟宇、洋樓……。 在巷弄裡不期而遇數家有閩南建築特色的民宿,每家屋前皆刻意裝扮一番。這些年旅遊帶動風潮,聽說家鄉民宿如雨後春筍般的成立且扮演著接待觀光金門遊客的主力。那日,數家民宿均大門深鎖僅門上留著聯絡電話,無緣順道參觀頗為可惜。 珠山整個村莊位於一處山凹處,地勢最低的大概就是一進村子見到的池塘。村內所有房舍像似眾星拱月般建在水塘兩邊。居民單姓薛,水塘後方建有一薛氏祠堂,池塘與祠堂間有一個很大祠堂埕,應是村裡公共活動的集會場所。村內閩南式大厝及樓房,多為早年村人前往菲律賓落番致富匯錢回來興建的。有句鄉諺說:「有水頭厝,無珠山富。」水頭為家鄉另一以閩式大厝、樓房著稱的村庄;其意為像水頭村內擁有的大厝別的村庄也找得到,但要找到如珠山一樣富有的村庄可不容易,可見當年村人的財富。 我信步而行,仔細觀賞村內的老厝及樓房的格局。繞到村後,見有座小山丘,山丘上有一涼亭。我沿著步道拾級而上,步道上滿是樹蔭,登得越高越感涼爽。來到山丘上,居高臨下眼前所見讓人驚豔,櫛比鱗次的屋頂、間雜著錯落樓房,古厝的燕尾、馬背突出於天際線,宗祠、廟宇屋脊上的美麗裝飾……美極了。 此刻,整個村莊仍舊恬然安靜,我選了一處喜歡的視野,在樹蔭下坐了下來。清風陣陣吹來,當我攤開畫本開始素描眼前美景時,只聽得那風聲、鳥鳴聲,還有不遠處靶場偶而傳來幾聲射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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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十五二十時
「不是叫你不要再談政治?怎麼講粗話?你這樣不就是基本教義派嗎?」妮兒有點悻然。 「怎會一樣呢?我是有原則,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的讀書人!」簫軍臉有點泛紅。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妳沒讀通!孟子所稱讚的『稷下』精神,就是希望讀書人要有評人論政的精神!」簫軍解釋著,又感慨說道:「有什麼樣的人民就有什麼樣的政客;唉,真是報國無門!」 「現在連台灣是那個國家都有問題,你到那裡報國?」妮兒不悅地說道。 「當然是中華民國;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簫軍高吭地念著林則徐名言,仰口而盡杯中的酒,接著又鏗鏘地說道: 報國不成;英魂佑國! 「那我呢……」妮兒沉重地放下筷中的「干貝瓜烙」,眾人一陣錯愕。 「好了,弟妹,講酒話;不過聽到這一席話,不禁讓我想起三十多年前在金門高中時,簫軍的投筆從戎故事,難得不改初衷;你們還記得孤影『一個小市民的心聲』吧,這個當年極右的孤影,誰知卻在三十餘年後,一百八十度轉變撰寫「我為什麼選擇支持阿扁連任」小冊子,令人唏噓……」坐在吳友情右側的謝藩鎮有感地說著。 「當然記得……」聽到謝藩鎮這段話,簫軍何止記得當年金門高中朝會的場景而已……。 貳、從戎 「立正~~」隊伍在簫軍宏亮口令下,整然有序地排好升旗隊伍,簫軍不由有點自得;但仍不滿足,因為這到底只是一群學生隊伍,而不是真正的軍隊:「那才威風…」簫軍常這樣想著。也因此,每每於朝會後當各班隊伍踏著「我們來看神聖的黃花崗,我們來看不朽的黃花崗,碧血化為怒潮湧向珠江,黃花滿地萬世流芳…」的歌聲返回教室時,配合著播音器中不時穿插的蔣總統訓詞:「雖然我們退出聯合國;但只要我們莊敬自強,處變不驚,復國大業必然可成!」簫軍就不自覺地熱血澎湃。所以早在校運會後,就迫不急待地到教官室索取軍校招生簡章。 記得是在校運會前夕吧,當班上同學為了五千公尺長跑的人選而推諉時,簫軍就不假思索地自動請纓,因為「這是最好的訓練機會」;但這動機一下課就被同班死黨曹守成識破。 「幹嗎?先為軍校磨練體能啊!」 「忍令大陸同胞淪於水火,且率中原豪傑還我河山!」簫軍仰天應了這句話。 「真是的,你以為你在西南聯大啊!」 「當共戮力王室,克復神州;既然提到西南聯大,就請君聆聽西南聯大校歌!」 暫駐足,衡山湘水,又成別離。絕徼移栽楨幹質,九州遍灑黎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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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十五二十時
壹、寒軒 簫軍停妥車後,在服務生指引下緊扣妮兒的手走進「寒軒」大廳。挑高明亮的大廳,滿是衣裙明艷的客人,入口一張紫檀立几後,站著一位朱紅旗袍的巧笑女服務生,樓梯入口處紅框白底的布告牌上斗大板書:「曲觴廳:易教授餐會」。拾梯而上,經過數間包廳,推門進入曲觴廳,一眼看見高中同學汪世欽、吳友情正與謝潘鎮閒談著,包廂內或站或坐約有二十來位同鄉。一見簫軍,汪世欽就迫不及待: 「大師!我們正在談你這才子!」 「老師好……」簫軍與妮兒向謝潘鎮打個招呼,並向眾人點頭示意,轉向汪世欽笑道: 「在罵我吧,是不是啊?哈~~為何在寒軒?之前不都在海寶?」 「改改口味吧,而且吳連橫說離他們高師大近,寒軒你來過嗎?」汪世欽答道。 「多年前曾來過;是學生的謝師宴。」簫軍邊說邊牽著妮兒在謝潘鎮對面坐下,並再度微笑點頭示意。看了一下,問汪世欽:「就三桌?」 「這次時間較急,很多人來不及通知。」 「是啊,我今早才從北京回來,接到吳連橫電話才趕來的。」謝潘鎮喝了一口茶說。 「易永彬來高雄做什麼?」簫軍接過妮兒端過來的茶後問道。 「到官校演講,是洪儒文系上邀請的。」一旁的吳友情應道。 「洪儒文現還在文史系幹主任嗎?」 「對!好了,先繳錢,一人一千。」汪世欽拿出名冊走到一旁角落嚷道。 簫軍聞言,起身走了過去,拿出二千元大鈔給汪世欽: 「二千!」 「現在還會半夜想孩子哭醒?」汪世欽關心問道。 「……」 「兒孫自有兒孫福,還是老話,你們什麼時候定下來呢?」汪世欽側過頭望了一下那頭的妮兒輕聲道。 「總是要問問孩子吧;但你也知道,她媽媽自始毀約阻止我看小孩,我罵她背信卻反被她錄音告我……」簫軍無奈說著。 「問什麼呢!問你那糊塗女兒?也不想想你一再被告不就是為了孩子嗎?何況十年來你一直單身……」汪世欽不平地說著。 「人家那像你重色輕子……」吳友情走過來聞聲對汪世欽說著。 此時人聲喧嚷,打斷他們的談話,吳連橫引著洪儒文、林金運等一行人推門進來,笑容可掬: 「各位學長都到了!真是謝謝……來,向各位學長介紹台大特聘教授易永彬賢伉儷。」用手引介了身旁一位年約六十的學者。 「真是不敢當,麻煩各位了。」易永彬靦腆地應道,身旁一位樸素婦人也點頭回禮。 「好了,可以上菜了!」一陣客謙後,汪世欽催促著眾人就位。妮兒、簫軍依序坐在吳連橫左側,而正對面就是洪儒文,面對這位後起之秀,簫軍不禁對他會心一笑。 「這紅燉魚翅滿道地的;新鮮清甜。」賓主寒暄酒過三巡後,簫軍邊吃邊讚道,並幫妮兒盛了半碗魚翅,又說道: 「不過這彭家豆腐光看呈現就知作法不對,雖然已熱炒除去豆味,但豆鼓、蒜苗、肉絲的燜燒火候不足……」 「來!易學長,特別再向你介紹簫軍簫學長:任教大學、報社主筆,還有台灣餐飲界米其林的雅號呢。」吳連橫拿起酒杯向他右邊,坐於主位上的易永彬夫婦推薦道。 「不敢當,子曰『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我差多了。」簫軍客謙道。 「還有是新好男人,放假就陪家人,帶孩子。」坐在易永彬夫婦右側的吳友情笑著說。 「早在多年前,就知道簫學長不計一切從事婦運工作,真是大慈大悲;還有在戒嚴時期挑戰當局的文章,更是感佩……」易永彬讚道,夫婦倆與吳連橫不約而同向簫軍舉杯。 「那裡,陳年往事,不值得一提。」簫軍擱下手中鎮江醋,拿起酒杯,與妮兒側身向右回敬。 「就是沉不住氣;個性太直……」簫軍左側的汪世欽調侃道,眾人一陣哈笑。 「汪總務長訓示的是;怪不得智英中學近來校務蒸蒸日上!」簫軍笑著回答。 「簫學長不但才學橫溢,對時事更有獨見。」洪儒文拿起酒杯接話,隨即以舊稱繼續說: 「今年七月聯合報就有指揮官的大作,談詩論事,感人!」 「這篇我看過,真是道盡范仲淹『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知識份子的風骨。那天羅師雄還跟我談到簫學長,說不負當初推荐簫學長到澄大任教!」吳連橫再度對著簫軍稱許道。 「那算什麼?多年前我在台大研討會上,就見識到簫學長舌戰群雄的壯舉!」洪儒文右邊,現在高師大任總教官的林金運吃了一口「貴妃醉酒」後,停下來說。 「想起這件事就氣,知道他們說什麼?……說什麼不要講粗俗的中國話,要講典雅的台灣話。胡說八道,台灣話不是中國話是什麼?數典忘祖,真是少年學得古漢語,爭指城頭罵漢語;但中共也好不到那裡,一丘之貉……」簫軍似乎氣又上來。 「好啦,吃飯不談政治!」妮兒阻止簫軍說下去,並夾了一塊「紅燒黃魚」給簫軍。 「我那在談政治?關心天下事,才不枉讀聖賢書啊!」簫軍對妮兒說著,並喝了一口茶。 此時一陣喧譁,一大群人端著酒杯推門進來,逕至吳連橫面前: 「我們在隔壁聽說副校長在此宴客,特別來敬一杯。」帶頭一位身穿改良式旗袍的中年婦女笑盈盈地說著。 「來,跟各位介紹,這些是我們高師大老師,這位是李老師!」吳連橫起來介紹進來諸人;眾人也陸續站起來觥籌交錯,寒暄敬酒。 「您是中山高工的吳友情校長吧!我是高師大的李佳君,多年前我們在泰北見過面……」李佳君一眼認出吳友情。 「對,我是吳友情,哇!好久不見了,真巧,在此遇到。各位學長!李老師是我們當年在泰北服務團的夥伴,最受那些孤軍兒童愛戴……」吳友情高興地應道。 「欽佩!欽佩~~」 「對了,再次恭喜副校長榮任中央社董事……」 「謝謝;謝謝~~」 一陣週旋後,高師大老師們陸續轉身離去並關上房門。 「你不是愛吃豆腐嗎?怎「采玉湘肴」只吃一口?」半晌,妮兒低聲問簫軍。 「怎比得上私房小館的『菽甘柔絲』呢?」 「私房小館……」簫軍有點自得地回味著。 「私房小館?好雅的名字,能否請教是何來歷!」吳連橫好奇地笑問著。 提到私房小館,簫軍可如數家珍了: 記得當時小寶才三、四歲吧!簫軍帶著他到文化中心玩,到了吃飯時間,繞了半天,不知在那裡停車?小吃嗎,簡陋髒亂,加上沒空調,不忍小兒子受這種待遇;飯店呢,終究只是一個大人,怎點菜?車子再度繞到高師大前,遠遠看見路旁一家「私房小館」小餐廳,從捲起的粉白窗帘望去,窗明淨几的不像小吃,正好店前有停車位,當下停車牽著小寶推門進去。不大的空間,五六張小桌子,早已坐滿客人,潔淨的環境,清爽的空調,輕音樂中,有一種舒暢的感覺,尤其是粉牆上裱掛著一幅迓詩草堂布衣居士的瘦金體墨寶,益見主人心思: 大飽易賣 大錢難撈 針鼻銷鐵 祇是微中取利 同父來少 同子來多 檐前滴水 何曾見過倒流 正好臨門一張小桌子空者,父子倆就併排坐著,此時,一位學生摸樣的女服務生端了一壺茶過來招呼,簫軍點了一道「菽甘柔絲」,一道「開陽白菜」,叫了二碗飯,看了一下湯單:「好豐富哦。」抬頭笑道: 「不點湯了,吃不完。」 「沒關係,我們有免費的青菜豆腐湯,還有水果。」 「還有冰淇淋!」小寶突然冒出這句話來,引得眾人大笑,簫軍忍不住緊擁小兒子親了一下;但見此時門外已一堆客人等著。 此後,每逢假日簫軍都會帶家人到私房小館打牙祭,吃完後總喃喃讚道:「味鮮清爽的川揚菜!」 還記得那是帶小寶去後的第五年吧,由於家變,再上「SARS」恣虐,尤其孩子不在身邊,所以大約有一年多未上私房小館。期間,少年之交曹守成特別來信安慰,信末另附一段: 幾番掙扎,確萌退伍之念,雖說未能完成少年豪志,但至少我們都是上校位階,依歐洲習俗,好歹也算是貴族階層了。另、漢中殉國二十週年追悼會你能否早一天來台北一聚…… 隔年大年初三,他們全家到墾丁玩,特地繞來找簫軍,簫軍帶他們重臨私房小館,別有一番感觸。點菜時發現菜單上沒了「菽甘柔絲」,問服務生才知早已不做了,簫軍笑著: 「你進去跟老闆說,故人點菜。」 「……」服務生有點疑惑地進廚房,不一會兒,但見壯碩的馬老闆走了出來,爽朗地大笑: 「我還說誰呢?好久不見了,怎麼樣,最近還好嗎?」額頭上還冒著汗珠。 「簫教授,你不是對風水五術有研究嗎?時局這樣亂,是否跟這有關?」簫軍中斷了追憶!抬頭一看,原來是另一桌的洪發寶舉杯走來向簫軍致意;那年女兒初入學,還曾託這位任教小學的同鄉照應,前年退休後他就一直在慈濟醫院任志工。 「唉,天人合一;去了一個貪婪的政客,卻來了一個無能的書生,看到這種狀況,就讓人想起哈佛William Ury教授的那句話:曲意附和的個性,只會讓人輕視!」簫軍無奈應道,喝了一口茶後又繼續說道: 「但最令人氣憤的就是知識份子,毫無息邪說,倡正言,撥亂反正的風骨……」 「管他誰當政,不都一樣,先顧好自己才最重要。」汪世欽插話道,並幫簫軍、妮兒倒了一杯水。 「不過那些混淆社會正義的媒體、名嘴,尤其是那些只問立場、不問是非的基本教義派更要負責任!」吳連橫說著。 「其實這也是一種團體迷思,就像Todd Strasser的小說《浪潮》中所寫的案例一樣…」簫軍說著。 「什麼意思?」汪世欽急問道。 「1967美國加州高中的Ron Jones老師,曾對法西斯主義作一項實驗,結果發現在刻意催化下,竟能把專制獨裁、實行恐怖統治的法西斯者,轉化成神聖的烈士運動。」易永彬徐徐解釋著。 「自作孽不可活,美國James Garfield總統不是說過嗎:有什麼樣的人民就有什麼樣的政客!你們看看像曾信柱那種打老婆、跟女助理上賓館、詐健保費的人渣,竟然還能順利連任議員!有這種爛選民,去他媽的……」簫軍接過洪儒文傳遞過來的紙巾擦了一下額頭汗珠,白了一眼汪世欽後義憤填膺脫口說著。 「真服了你們這些老師,連評論時局也引經據典……,唉,吃菜比較重要。」汪世欽逕自夾菜吃著。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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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蚵情
「別人ㄟ阿君仔是穿西米羅,阮ㄟ阿君喂是賣青蚵,人人叫阮是青蚵仔嫂,欲吃青蚵喂是免驚無。」小學同學會的歡唱中,一首青蚵嫂引起大家的共鳴,那是我記憶中第一首與海蚵有關的歌曲,也是唯一的一首,雖然年代久遠,但是和自己生活記憶緊緊連結,所以不由自主的跟著哼唱起來,歌詞中的青蚵嫂描述著採蚵女哀怨的心聲,在與人相較嗟嘆後,轉而跳脫自怨自艾之情,告訴自己只要努力一定可以出頭天。歌詞意境彷彿道出金門海邊兒女的心聲,隨著歌詞的演繹,我再一次回到浯島冷冽霜凍的冬季,一家大小守在長方桌剝海蚵的辛苦歲月,更有母親烹調出一道道與鮮蚵有關的美味料理,全家圍坐飯桌享受美食的美好時光。 小時候,當小孩子天真的問大人:「我是從哪裡來的?」大人會開玩笑的回答:「你是『蚵棚下』撿來的。」小朋友馬上急得淚汪汪,然後抽抽噎噎的辯駁:「我不是『蚵棚下』撿來的,我是爸媽親生的。」這是海邊兒女童年的委屈,卻是大人沒有惡意的玩笑話,就如虎姑婆童話對小孩的殺傷力,但也促使每位小孩乖乖的聽話,否則被大人送回老家(蚵棚下),那就太悽慘了,可見『蚵棚下』是海邊兒女最害怕的地方,卻是全家賴以維生的處所,海邊兒女和它是無法做切割的。 童年,生長在海邊的我們,海蚵是家中冬天重要的經濟來源,剝海蚵卻是一件苦差事!辛苦的父親常常摸黑到蚵田「擎蚵」(台語發音),雙腳、雙腿和雙手浸泡在攝氏10度以下的冰冷海水中,冰凍的身軀反應遲鈍,一不小心就會被蚵殼給劃破皮肉,鮮血用海水洗淨再繼續工作,鹽分沁入皮肉和痛楚的難耐,擋不住一家之主的責任心。當帶殼的生蚵挑回家中,剝蚵的工作就是母親和小孩的任務。家中有一張長方形的「蚵桌」,大小有如吃飯的餐桌,不同的是「餐桌」表面是平的,「蚵桌」則有如撞球桌一般,四邊有高度,中間凹下如水槽般的桌子。一大竹簍海蚵往蚵桌一倒,如小山般的蚵堆等待我們一顆一顆的將蚵殼剝開,挖出裡面的蚵肉。 長方桌擺在小瓦房旁臨時搭建的小草寮,母親領著姐妹圍坐方桌旁,草寮成了加工廠,年復一年,我們在草寮度過無數的冬季。記憶中,彷彿天氣越凍冷,海蚵越肥美,所以剝海蚵的日子,總是在淒風苦雨、天寒地凍的季節進行。左手五個指頭包裹著長條棉布,右手拿著尾端尖銳的細長「蚵刀」開始剝蚵的工作,印象中,家中小孩一到上小學的年紀,就得擔負起剝蚵的工作,小孩力氣不夠,技巧不純熟,常常被蚵殼、蚵刀割破皮肉,傷口在冰冷又含鹽分的蚵汁中浸泡,簡直是酷刑,但是在那個年代,咬著牙,忍著痛,工作照樣得進行!沒有人有豁免權,所以小心謹慎才能免去皮肉之苦。 雖然剝海蚵是件苦差事,但是海蚵賣得的金錢,卻是最實際的回饋,所以記憶中未必全是苦澀,也有甜蜜!回憶長方桌的歲月,除了一家人同甘共苦的場景,我會想起爺爺,爺爺是剝蚵歲月溫暖的來源,一碗冒煙的熱麵茶,一小杯金門特產高粱酒,讓我們凍僵的身軀有了暖意,一碗剛煮沸的滾水,讓纏著棉布的五根指頭重新有了知覺,這是爺爺用他長輩十足的愛心為我們做的,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不曾怠惰、不曾缺席。另外,剝開蚵殼,偶會有驚喜的發現,當與蚵肉共生的小螃蟹〈蚵蟹〉爬呀爬,我們會將牠小心取出,放置另一小碗,1隻、2隻、3隻…,直到累積相當的數目,母親將牠們過水汆燙,一隻隻紅通通、小巧可愛的小蚵蟹,就是我們美味的點心。之前看過一篇報導,消費者在蚵仔湯裡發現小蚵蟹,竟然宣稱蚵仔湯中有蜘蛛,還在網路上串連拒吃蚵仔湯,不明究理的人,還真的相信了,在我看來,他們是孤陋寡聞,自己嚇自己啦! 相較於「擎蚵」與「剝蚵」的辛苦,美味的石蚵料理,仍是身為異鄉遊子的我,午夜夢迴的想望,母親算得上是料理的能手,在困頓的年代,總是在有限的資源下,努力滿足一家人的溫飽和慾望,母親的石蚵料理,道道美味,道道令我難忘,舉凡蚵仔煎、蚵嗲、蚵仔酥、蚵仔炸、蚵仔捲、蚵仔湯、蚵仔粥、豆豉鮮蚵、蚵乾飯等,海蚵是自家蚵田養殖的,新鮮多汁,美味可口,配上自家栽種的菜蔬,自家生產的地瓜粉,每道料理對我而言都是人間極品!那種滋味絕不是台灣竹蚵可以取代的。 長方桌的歲月有全家人共同的革命情感,有著酸甜苦辣的生活故事,它雖然早已走入歷史,破舊的「蚵桌」也隨著搬家不知去向,但是留在腦海中的記憶,早已忘卻苦澀,有的盡是長輩的疼愛,同輩的合作,母親的石蚵料理,讓我們擁有一輩子的回憶,交織出密密麻麻的記憶,豐厚了生活的能量,成就今日的我,石蚵對我而言,不僅僅是滿足口腹之欲的食物,更是生活軌跡中不可磨滅的印記,我喜歡沿著味蕾的記憶,回到兒時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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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旅生涯十餘載─蔡承坤《草綠服的記憶》
祖籍金門瓊林的蔡承坤,居住文風鼎盛的聚落,父種田、母家管,一生劬勞為了孩子的教養。 年幼耳濡目染父母的辛勞,敦厚樸實承襲嚴厲的家教,蔡承坤謹遵父訓,熱誠服務為家鄉、循規蹈矩做榜樣,人窮志不窮,寧可縮衣節食,亦不向命運低頭………。 五十二年次的蔡承坤,就讀金門高中一年級,即初試啼聲,投稿金門日報與校刊,並屢獲刊登,一絲鼓勵的喜悅上心頭,爾後提筆上陣,並以「浯民」為筆名,在報章雜誌上發表作品。 高三畢業那年,蔡承坤毅然決然投筆從戎、報考軍校,於民國七十三年五月揮別父母與家園、搭乘五一八軍艦離開料羅灣,孤軍奮戰在異鄉。每當夜幕低垂,一人獨自徘徊,腦際間閃爍著家鄉美麗的容顏與雙親佈滿皺紋的臉龐,深深記憶藏心田,由小而大,如影隨形。而每個父母都有望子成龍的心,冀望光耀門楣在家鄉,抬頭挺胸地受鄰里讚揚;在那個年代,仍有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的想法,可是他並沒有因此而選擇擠入大學之窄門,反而投筆從戎,順利進入軍校的大門,面對冷漠的面孔與無情的冷潮熱諷,他概括承受。 蔡承坤接受近千個日夜晨昏的軍校教育洗禮,於七十五年十二月畢業後,軍服上的領章由學生換成少尉軍階,純真稚氣的臉龐,在燦爛的陽光映照下,英姿煥發地平添幾分成熟感;而從配戴官階的這一天起,他已是中華民國任命的軍官,對家鄉的親人來說,沒有揚名立萬,亦不能為他們爭足臉上喜悅的神采,但從軍是他的抉擇,亦是他的願望,他從不後悔。在順利取得畢業證書後,無論他人以什麼眼光看待,他將以昂揚之姿,做個頂天立地的革命軍人,為護衛領土、為保衛家鄉而努力。 軍校畢業後,蔡承坤隨即被分發到位於關渡的二二六師六七六旅步三營營部連,駐地則在基隆八斗子漁港營區醫務所,肩掛少尉衛生排長,師長童兆陽少將、營長林曉中校、連長陳孝源上尉;此單位屬於野戰步兵師,這個師共有九個步兵營,那裡風景優美,但嗅聞不到故鄉泥土的芬芳。當日曆撕去一頁頁,他想回鄉來探望,尤以將過農曆年,望著弟兄們提行囊,他的心兒在滴淌,不能在家與雙親圍爐、共享團圓飯,感傷湧心田。 站在灘頭思故鄉,終於如願以償回到從小生長的地方;三個月後,一百零二名志願役軍官,於民國七十六年三月由高雄碼頭搭乘軍艦,從遠渡千里的異鄉、輪調金門的故鄉,蔡承坤亦是其中的一員,隨後到二八四師(南雄師)八五○旅步三營營部連,擔任衛生排長兼醫勤官,時任二八四師師長為羅吉源少將,而二二六師的林曉營長與陳孝源連長亦同時輪調金門二八四師;蔡承坤待在該部兩年期間、除負責督導伙房衛生,亦要提供伙食意見,將全連的伙食辦得色香味俱全,讓弟兄們感受到軍中大家庭的溫暖。 在二八四師服役期間,兩次的總部高裝檢,由他負責的軍醫裝備均無缺點,營測驗亦是全防區第一名。其駐地位於中蘭擎天水庫旁的九八坑道,兩條主要坑道,容納營部連、步一連、步二連、步三連等,總計四個連;坑道陰冷潮濕,弟兄除要忍受無陽光的暖和,還要心驚石壁縫裡滴下的水滴,突然加料在飯裡,而全連弟兄睡在大通鋪,更要擔心與老鼠在被窩裡同眠。 鼠輩橫行,消滅老鼠,人人有責,有回醫務士從南雄醫防組扛回一袋毒鼠藥回坑道,順勢塞進放擔架的地方,沒多久就嗅聞鼠屍味,蔡承坤被營長召見,說他滅鼠有偏方,但要注意官兵的健康。他一陣錯愕,原來是醫務士太天才,毒鼠藥隨便塞,忘記拿出來,尚未布餌,嘴饞的老鼠已自投羅網,只是他莫名被誇。九八坑道是他軍旅生涯最艱困的一段歲月,歷經諸多的磨難,他在那裡成長與茁壯,並於七十七年元月晉升中尉。 軍中任務頻繁,蔡承坤於七十七年九月,調至八五五國軍三級野戰醫院,亦即東沙醫院。東沙醫院位於金門島西半部一個僻靜的村莊,村名為東沙村,醫院與民宅相連;簡陋的診療室,就藏身在漆有綠色油漆的鐵皮屋裡面,內設掛號、門診、急診、藥局、放射室、檢驗室,另有手術房、獸醫室和衛材庫房………等等;縱然設備簡陋,但每日求診的病患依然擠滿診間,這裡是他們醫療的希望。蔡承坤擔任醫勤官,負責醫務行政及性病防治業務,每週四上午固定派醫護人員到庵前特約茶室去幫防區侍應生做健康檢查,下午將結果呈報軍醫組及通知特約茶室,如果侍應生有呈陽性反應者,則必須停業,將其送到性病防治中心接受治療。 除此之外,他同時兼伙委,待在東沙醫院兩年,每日勤練跑,未曾中斷地一路從東沙、珠山化學兵基地、東社,再回到醫院;操出來的好成績,在技勤部隊測驗,榮獲全國第一名、總部優良醫院複評全國第一名,院長因此當選優良軍醫,也完成了多年升上校的心願,蔡承坤亦獲得記功、嘉獎。 民國七十九年元月,蔡承坤接受陸軍衛勤學校正規班五十一期訓練,軍醫六大術科與各兵種協同演習,於七月結訓,同時通過教官試講,主考官葉安平中校商請他將教案留下,並刊登於衛生勤務季刊。肩掛中尉軍醫的他,於同年八月調至八一一五救護車連、駐守小徑,擔任副連長。兩座碉堡緊緊相連,寢室有兩間,副連長與輔導長毗鄰而居,軍隊每天早點名與晚點名,一般訓練、基地訓練與支援防區後送醫療業務;在迎接一梯梯的新兵與歡送一梯梯的老兵當中,短暫的相處,總是感慨萬千,期待他日戰地再相逢。 民國八十年元月,蔡承坤升任上尉;並於三月接受陸軍衛勤學校衛材補保軍官班八期受訓,內含衛材補給及軍醫裝備維修等課程,於同年六月結訓,補給組的主任教官李文璽中校欲留他在校當教官,但他為感謝軍醫組組長王金灶上校的知遇之恩,毅然決然返金;隨後奉調金防部軍醫組,擔任衛材補給官,督導防區衛材補給與軍醫裝備之運用與維護工作,期間亦要配合防衛部夜間查哨及各據點督導。軍醫組位於後指部經武營區坑道,裡頭尚有工兵組、兵工組、經理組、運輸組、化兵組………等等,四通八達的坑道,每遇停電,弟兄摸黑到坑道口外面,既能觀賞藍天白雲好風光,亦能呼吸新鮮的空氣,同時享受片刻的悠閒。而後坑道做防潮,寢室暫時無法使用,軍醫組的部分軍官夜晚借住位於新市里護國寺旁的鼠防處。 民國八十一年六月,蔡承坤承辦軍醫野戰專業化三級保修作業,榮獲總部評定團體成績第一名。十一月奉調花崗石醫院醫勤組,擔任軍醫行政官,從此褪去野戰草綠服、換穿軍便服。舉凡掛號室、病歷管理、體檢、後送、義診、證明開立、優良軍醫選拔、績優護理人員評選、醫師排班及休假管制、醫療陳情、醫院評鑑、文宣及新聞稿撰寫、自衛隊員傷殘鑑定、辦理金門地區高級心臟救命術講習、支援台北榮總為地區榮民健檢之醫療行政………等等醫療勤務,都在他的業務範圍之內。 在醫勤組擔任軍醫行政官的蔡承坤,定時帶領醫療團隊為民義診,足跡踏遍大小金門各角落;遇有行動不便的民眾,由醫護人員直接到府服務。民國八十三年六月,他兼任花崗石醫院民診處副主任,負責醫護及行政人員的醫療獎金發放、健保相關業務、民診處職員考評、醫院滿意度調查………等等,擔任該職期間,在合理範圍內,替病患爭取更多的方便,亦更有服務鄉親的機會。 在軍人以服從命令為職責的使然下,蔡承坤除了奉公守法、盡忠職守,辦好自身的業務外,無論接受上級任何檢查或督導,均表現優異,因此獲得記功嘉獎無數,如威遠十六號演習,製作兵棋推演資料、接受總部八十三年度資訊督考個人測驗、代表花崗石醫院參加金防部八十四年度第二季相對敵情研究專題寫作,獲得防區評比第一名、辦理在營常備兵身高及慢性病專案鑑定作業、辦理傷患緊急後送及聯繫各單位進行搶救事宜、辦理醫院接受國防部軍醫局視導公元二千年資訊危機、承辦金門地區高級心臟救命術講習………等等。 民國八十五年三月,蔡承坤兼任營站主任,負責營站人員管理、廠商進貨督導、帳目核對等,從無缺失,深獲各級長官的信任和肯定。 翌年三月,為方便烈嶼離島居民看診,他辦理服務烈嶼地區居民就診病患優先看診案,除公告外、並發文烈嶼鄉公所轉達鄉民知悉,並責成掛號人員加強辨識,以達服務離島居民就診之權益。 軍醫生涯,待在花崗岩下的蔡承坤,最大挑戰在於後送業務;服務醫院期間,雖屬上下班,遇有緊急狀況、三更半夜亦必須火速奔馳醫院,不容怠慢。當島民因病危在旦夕、醫師束手無策,後送程序的繁複與島嶼多霧而無機可乘的情形下,要和惡劣的天候搏鬥,往往讓他急得跳腳;望著許許多多無助的眼神,心急如焚地不知所措,撫慰他們的心靈,惟有救人性命為首要,讓病患與家屬能看到明天的希望。 為戰地軍民提供完善醫療服務的花崗石醫院,石壁雖冰冷,卻有巧奪天工的設計與溫暖人心的形體;坑道經過多次的整修,九條縱橫交錯的主要通道,共分病房區、行政區、官兵生活區等等。坑道共有五個坑道口,依序排列一到五號;一號坑道口到會議室、二號坑道口到院本部、三號坑道口到營站、四號坑道口到官兵宿舍、五號坑道口到太平間。 身藏在花崗石山岩下的花崗石醫院,花了兩年多的時間,犧牲了多位弟兄才開鑿完工,倘若沒有他們的犧牲奉獻,後人即無此處醫療的地方。自花崗石醫院成立以來,對地區醫療貢獻良多,院內設有內科、外科、骨科、兒科、婦科、牙科、眼科、心臟科、耳鼻喉科、加護病房;隨著民診處及洗腎室的成立,更嘉惠了地區的傷病患者。醫院亦從人工作業,而後全面進入電腦化及成立遠距會診室,透過視訊,結合台金兩地醫師共同診療,讓病患在第一時間得到最好的照護。 蔡承坤服務於花崗石醫院多年,除後送業務的頻繁,在他手上通過全國醫院評鑑不計其數,計有地區醫院、地區教學醫院、加護病房分級認定、洗腎室評鑑、住院藥局單一劑量評鑑、國防部駐院輔導、國防部民診基金暨政三聯合業務輔導、大量傷患演練………等等,縱然忙得人仰馬翻,既不嫌煩、亦不喊累,但辛苦有代價,終獲得記功與嘉獎的殊榮。 升任上尉多年,則因花崗石醫院無少校缺,倘若要佔缺需輪調到台灣,但雙親已年邁,期望蔡承坤留在家鄉別走遠;與父母促膝長談後,蔡承坤於民國八十九年元月退伍,軍旅生涯十餘載,卻受年資所限,沒有退休俸可領。而後他轉換跑道、至行政院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金門榮民服務處上班,擔任駐區服務組長一職。 家庭幸福美滿,育有二女二男,年已半百的蔡承坤,一路走來,獲得殊榮無數,計有行政院戶口普查處獎狀、績優役政獎狀、一星寶星獎章、景風乙種獎章、忠勤勳章、國防部優良軍醫、服務績效卓著獎、全國績優榮欣志工獎、全國績優服務人員獎、全縣優秀志願服務人員獎………等等。 平日熱心公益的蔡承坤,對社區多所貢獻,於民國九十七年,時任常務理事的他,與妻子犧牲數月的時間、輔助夏興社區接受縣政府及內政部評鑑,分獲全縣第三名及全國甲等獎,為社區爭取最高榮譽。 卸下戎裝多年後的蔡承坤,看到故鄉目前的情景,內心有太多的感慨,昔日流血流汗的營房,如今接二連三成廢墟;而花崗石醫院,他投入心血最多的地方,往日揮汗如雨、挑燈夜戰,有歡喜、亦有悲傷。然而此刻鐵門已深鎖,他在外頭懷念老戰友,那些曾經並肩作戰的醫護人員,曾幾何時,他們一樣回到老地方,悼念無情歲月蹧蹋了有情的花崗岩。 蔡承坤自踏入花崗石醫院服務至退伍,歷任院長計有余孟誠、孫卓卿、范保羅、李文俊等人。兔年接近尾聲,龍年即將到來,中華粥會「將軍書畫展」來到金門前線,於金寧中小學現場揮毫,曾任花崗石醫院院長的趙善燦亦在其中,書寫「德澤」墨寶一幅相贈,乃德澤廣被之意。 民國八十九年底,蔡承坤至榮民服務處服務迄今,歷任處長為盧振中、張國教、李洪、薛幼菊、姚榮台、鄭有諒等長官,蒙受他們的指導,讓他獲益良多。 然而,凡走過必留痕跡,於是他將軍旅生涯的切身感受,以及退伍後進入榮民服務處、與老榮民互動的點點滴滴,一字一句地書寫成章、結集成冊,書名為《草綠服的記憶》,並獲得金門縣文化局贊助地方文獻出版,將於民國一○一年七月前出版,與讀者分享。從這本書裡,我們亦可清楚地看到,蔡承坤不僅從草綠服中得到靈感,亦從軍旅生涯與老榮民身上獲得諸多的啟發,更可看出他縝密的思維和細心的觀察,復以流暢的文筆,寫出他內心誠摯的感受,讀過他的作品,彷彿讓我們重新進入爾時花崗石醫院的情境;而花崗岩壁雖堅固,但隨著大環境的改變,空有軀殼沒醫療,如何對得起爾時參與開鑿的弟兄們?隨著醫院走入歷史,島嶼的鄉親每當想起、莫不無奈與感傷。儘管在洞外聲聲地吶喊,亦喚不回昔日的風光。而百齡老榮民當年為國為民犧牲奉獻的精神以及其為人瑞慶生的情景,亦同時在他心中盪漾、在他腦海裡盤旋。《草綠服的記憶》這本書,不僅僅只是作者個人的回憶,亦是生長在這座島嶼的人們、以及穿過草綠服鄉親共同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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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聽花崗岩的呼吸──《草綠服的記憶》後記
那一夜,天空中一道道火紅的閃光,帶來如雨點般的砲火,落在無助的花崗岩上,迸出陣陣激烈的聲響,也帶來無邊無際的苦難歲月。然而,堅硬的花崗岩,不曾退縮、不曾哭泣,日復一日的矗立著,默默承受幾多砲彈的洗禮和風雨的摧殘,到如今依然堅挺的守護著千千萬萬的浯島子民,他的堅貞、他的勇氣,就像是我剛毅樸實的金門人,不論經過多少無情歲月的磨鍊,對孕育自己的家鄉永遠忠誠、永遠不離不棄。 二十八年前從金門高中畢業,毅然決然投身軍旅,在午夜蒼茫時搭上太武輪軍艦,飄向遙遠的異鄉,穿上草綠服,走過陸軍二二六師(關渡師)、二八四師(南雄師)、八五五野戰醫院(東沙醫院)、八一一五救護車連、金防部軍醫組、國軍八二○醫院(花崗石醫院)等單位,除了台北關渡、基隆八斗子三個月短暫的停留,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金門家鄉,且住在花崗岩洞內,雖然花崗岩摸起來是那麼的冰冷,但我對花崗岩卻多了一份深沉的情感。 花崗岩、草綠服,是我半百人生最熟悉、最深刻的記憶,曾經花崗岩洞有著無數草綠服生命,曾幾何時,物換星移,當草綠服退去它原有的光彩,花崗岩洞也成了廢墟,就像先人留下的紅瓦古厝,在時間長河的侵蝕下,傾倒了!屋內的蔓草,已越過牆頭,伸出屋外隨風搖曳,彷彿在訴說著一段生離死別的悲傷歲月。輕輕撫摸著那一堆堆斷垣殘瓦,試著找回它昔日的榮光,只是人去樓空,老舊的供桌上,層層排列的神主牌位,已難辨識,佈滿塵埃的香爐,曩昔屋主緬懷先人的虔誠香火,而今安在?或許只剩下深深的記憶。 感嘆之餘,我離開了軍旅,在脫下身上的草綠服後,曾多次走訪昔時的駐地,然而,往日的情景已不再,中蘭九八坑道、小徑救護車連,鐵門深鎖且雜草叢生,東沙野戰醫院鐵皮門診中心也夷為平地,連享譽中外的觀光勝地──花崗石醫院,也那麼安靜的埋沒在廢墟之中,走在其中,手撫舊建築,回想當年的一切,心中不勝唏噓,只覺荒涼得有些駭人,讓我不禁為文追憶昔日的榮光,試圖用隻字片語,找回屬於我草綠服的記憶,卻僅徒增傷感而已。 在文壇前輩與家人的鼓勵下,《草綠服的記憶》終於集結成冊,並蒙受金門縣文化局贊助出版,雙手緊握著這一疊心血的結晶,心中除了萬分欣喜,也充滿著感恩,感恩所有我該感謝的人,因為有你們,我可以再一次傾聽花崗岩的呼吸,可以站在花崗岩聳立的山頭,繼續傳唱著草綠服的歌曲,直到永遠………。 二○一二年五月于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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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中的黃昏暮色裡
─寫在《不向文壇交白卷》出版之前 《不向文壇交白卷──《金門文藝》的前世今生及其他》是我繼《攀越文學的另一座高峰》後、又一本偏向於論述性的著作。收錄於書中的十篇作品,其中九篇係為兩岸八位作家的九本著作所寫的評介;另一篇則是回顧三十餘年前創辦《金門文藝》的心路歷程。前者可謂向諸友致敬,後者則是敘述創辦《金門文藝》的甘苦談。儘管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文本,但均與文學息息相關,此時把它們集聚在一起,似乎並無悖謬之處。即便它們只是我小說創作之餘的副產品,然而,書中的每一個字句,卻都是我腦汁和血汗的凝聚,我沒有割捨它們的理由。 本書評介的九本著作,無論是文學或文史,幾乎都與這塊土地密不可分。八位作者中,地域橫跨兩岸,可說老中青三代都有。他們在各自的領域不僅有非凡的成就,甚至大部分都是著作等身的作家或文史工作者。只要讀者們深入他們作品的意境裡,必可從其中領略到他們欲表達的意象是什麼。除去〈對歲月的緬懷對故土的敬重──試讀李錫隆《新聞編採歲月》〉與〈大時代兒女的悲歌──試論康玉德《霧罩金門》〉等兩篇,係作者出書後再予以評介外,其餘七篇蒙受諸家的抬舉,均被用來當序文,的確與有榮焉。即使老朽不學無術,未能深入探討或作更完美的詮釋,但若以另一個層面而言,倘或把它當成導讀亦無不可,如此必可加深讀者們對該書的印象,引導他們進入每一個篇章的意境,繼而汲取書中的精粹,以致達到閱讀的效果、增添閱讀的樂趣。 回顧一九七三年,當這塊土地還是反攻大陸最前哨,當這座島嶼還處在戒嚴軍管時期,當我還是一個懵懵懂懂的文藝青年時,竟憑著一股不向威權低頭的意志,克服萬難,和友人共同創辦《金門文藝》雜誌,並自不量力地擔任發行人兼社長。即便我透過各種關係和管道,花費不少心血和精神,始取得新聞局核發的出版事業登記證,讓這本雜誌能在戒嚴軍管、戰地政務體制下的金門合法地發行。可是當它連續幾期呈現在讀者面前時,非僅得不到鼓勵,反而被某些旅台大專青年批評得體無完膚。於是我不僅要擔負大部分的印刷費用,更要背負《金門文藝》負面的歷史罪名。因此在出版六期後,經過反覆思考,決定暫時停刊,但惟恐得來不易的登記證遭到註銷,又出版了兩期報紙型雜誌來應付。之後始由旅台青年作家黃克全與顏國民兩位先生相繼接辦,雖然他們對這份刊物充滿著無比的信心,可是在現實環境的使然下,在同嚐辦雜誌的酸甜苦辣後,僅只革新了三期便宣告結束,於是《金門文藝》再次遭受停刊的命運。唯一留下的,或許是戒嚴軍管時期,金門地區民間第一張由行政院新聞局核發的──局版台誌字第○○四九號出版事業登記證,時新聞局長為錢復先生。 想不到時隔三十餘年後的二○○四年,《金門文藝》這塊即將銹蝕的招牌,竟被金門縣文化中心重新擦亮,並於同年七月,隨著文化中心揭牌改制為文化局而復刊。復刊後的《金門文藝》,由當年的季刊改為雙月刊,在發行人李錫隆局長的指導下,以及陳延宗總編輯用心的規劃與邀稿,無論其水準、編排或印刷,均不遜於國內其他文學刊物。其內容除了詩、散文、小說和評論外,每期並以彩色編幅介紹旅居各地的縣籍藝術家,以及刊載浯島文學獎得獎作品,報導金門藝文界相關信息……等等,可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而更重要的任務是,鼓勵青年學子加入寫作的行列,擔負著薪火相傳的使命。故此,不論是之前在金門服務過的文壇前輩,或是旅居海內外的詩人、作家和藝術家,以及長年居住在這座島嶼的藝文界朋友,他們無不以一顆誠摯之心,用汗水和淚水同來灌溉這棵歷經風霜的老樹,冀望它枯萎後再度萌芽時,能快快地成長茁壯,能禁得起風吹雨打太陽曬。果真如此,假以時日必能綻放出燦爛的花朵,結下甜蜜的果實,好與鄉親父老及讀者們共同分享。 可是不幸,在復刊出版四十五期、即將邁入新年度時,文化局編列《金門文藝》(六期)一百萬元印刷經費預算,卻遭金門縣議會全數刪除,並已三讀通過。當我從媒體上得知這個消息時,除了深感訝異,更是難以置信。令人費解的是,區區一百萬元印刷經費,若與每年動輒數億元的縣政預算相比,簡直就猶如九牛一毛。但不知所為何來,一本不涉及政治的純文學雜誌,一本具有指標意義的純文藝刊物,竟時運不濟,命途多舛,無端地遭受如此的命運。忝為《金門文藝》創辦人,與這份刊物早已衍生出難以割捨的深厚情感,倘或不感到遺憾、惋惜和痛心,非僅麻木不仁,亦未免過於虛假。儘管它只是一本不足輕重的文學雜誌,但對於夙有海濱鄒魯之稱、以及標榜文化立縣的金門而言,豈可輕忽這本刊物的存在。它可說與《金門季刊》相輔相成、相得益彰,同為金門的文化資產,同是金門文壇的驕傲,更是台灣各縣市所望塵莫及的! 老朽世居這座固若金湯、雄鎮海門,人文薈萃、英賢輩出的島嶼,歷經九三砲戰與八二三、六一七兩次戰役的洗禮,除了是國父孫中山先生最忠實的信徒,年輕時亦曾高呼過蔣總統萬歲,中年時是經國先生百萬個民間友人之一,年老時更是當今馬英九總統和李沃士縣長的頭家,光憑這些顯赫的經歷,足可讓後生晚輩驚歎不已。可是議會則是金門最高民意殿堂,議員的權力豈可低估,一旦法案三讀通過,除了尊重外,又有什麼方法能讓它起死回生呢?任憑老朽到兩蔣的陵園,請出他們父子的神主牌也無濟於事。或許,只有國父孫中山先生始能駕馭他們,因為三民主義是他寫的,選賢與能是他說的。雖然眼睜睜地目睹《金門文藝》第三次停刊,卻也讓我這個即將回歸塵土的老年人大開眼界,真正領教到民意代表至高無上的權力。難怪每逢選舉,候選人幾乎擠破頭,人人都想為民服務,個個都想為民喉舌;監督政府施政,看緊人民荷包,為鄉親爭取福利,是他們共同的政見;不為自己營私謀利更是他們的誓言。這是多麼地冠冕堂皇啊,想不教人讚歎也難! 從側面上瞭解,李錫隆局長曾試圖為這本雜誌說項,冀望手操預算大刀的議員們能高抬貴手,讓事態有一個轉圜的餘地,讓這本歷經苦難的雜誌免予再次遭受停刊的命運。可是諸議員仍然堅持己見、不為所動,其堅定剛正大公無私的情操,的確令人折服。然而,他們刪除這筆預算的本意為何?是否能說出一個讓鄉親父老悅服的因由,還是只要他們高興、沒有什麼不可以的。倘若民意代表與民意背道而馳,非僅不足取,也是選民不願意見到的。況且,自古以來,歷史就像一面明若觀火的大明鏡,無論是政治人物或平民百姓;無論是官宦人家或市井小民;無論是富商巨賈或貧賤窮民,其舉止行動、品德操守與所作所為,在它清明的照映下,勢必無所遁形。尤其是政治人物所有的行為,更必須受到高標準、高道德的檢驗,才能恪守國父孫中山先生選賢與能的宗旨,以及符合廣大人民的期待。至於《金門文藝》未來的境地如何,我們姑且不論,然凡走過的必留下痕跡,從此之後,《金門文藝》是走入歷史?還是有復刊的一天?一切端看它的造化了。 此時,面對命途多舛的《金門文藝》,心中雖有諸多的憤懣和感歎,但在力不能及的情況下,只有無奈地接受這個不幸的事實,要不,又能如何?況且,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有八九,倘若要爭,就為千秋萬世而爭,毋須為一時之氣而爭,更何況,浯鄉代有人才出,又有那一個政治人物敢於保證能在浯島政壇獨領風騷一輩子?或是叱吒風雲終生?而縱令歲月更迭、時代變遷,《金門文藝》這本歷盡滄桑的雜誌,即使又一次地遭受到停刊的命運,但我相信《金門文藝》這四個字,將永遠存在於鄉親父老和讀者們的深心中,亦將永恆地記錄在浯島的文學史上,讓愛好文學的朋友及後代子孫來緬懷、來追念……。 重新整理好這本書,時序已進入春雨綿綿、百花盛開的季節。回首已逝的時光,內心難免有許多莫名的感傷。儘管落日已到盡頭,黑夜即將籠罩大地,緊接而來的是日薄西山的黯然時刻,但我依舊會珍惜當下的每一個時光,與我熱愛的文學相偎依。縱使不能寫出氣勢磅礡、震古鑠今的作品來回饋這片土地,但我仍會善盡一個筆耕者之責,在浯島這塊文學園地裡持續耕耘……。 二○一二年三月於金門新市里